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一条短信,毁了我八年 > 第一章

婚礼当天,婆婆当众宣布我的婚检报告是‘乙肝阳性’,骂我骗婚。
相爱八年的男友,当场甩开我的手,跟他妈走了。
我成了全城的笑话,差点自杀。
半个月后,他娶了别人。
而我,收到了医院发来的道歉信。
一年后,我成了他的对门邻居,并且,嫁给了他邻居。
1
病毒入侵
那条短信,像一颗潜伏的病毒,在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悄然入侵。
婚礼前夜,窗外是城市的霓虹,窗内是满地的彩带和喜字。
我和闺蜜小雅跪在地毯上,小心地剪着最后几个窗花。
手指尖沾满了红色的碎屑,空气里都是甜腻的糖果和期待的味道。
陈默在旁边吭哧吭哧地给气球打气,额角冒出细密的汗。
我笑着看他,觉得八年时光仿佛一瞬间,那个在篮球场上笨拙地给我递水的少年,明天就要成为我的丈夫。
手机屏幕就是在那时亮起的。
一个陌生号码,一条冰冷的信息:
林小姐,您的婚检报告复查结果显示,乙肝表面抗原阳性,建议尽快来我院感染科进一步检查。
我愣了一秒,随即噗嗤笑出声。
现在的骗子也太不专业了。
我把手机递给陈默:瞧,连婚检报告都敢编,我们昨天不是刚拿到纸质的吗一切正常。
陈默接过去瞥了一眼,手指滑动,利落地删除垃圾信息。
他丢开手机,从后面环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窝,温热的呼吸带着我刚给他买的木质调须后水气味,痒痒的。
别让这些晦气东西坏了心情,明天,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陈太太了。
他的声音低沉含笑,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
我靠在他怀里,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八年,我们经历了毕业、异地、找工作,那么多风浪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拆散我们
我甚至没去细想,这条诈骗短信为何能精准地说出婚检复查、感染科这些词。
更不知道,这个号码,是我那未来婆婆张桂芬不知何时偷偷存下、连陈默都不知道的我的旧号。
那一刻的甜蜜太真实,像一层厚厚的糖霜,包裹住了底下悄然裂开的缝隙。
如果我知道这缝隙会在第二天坍塌成吞噬一切的深渊,我一定会砸了手机,拖着陈默连夜冲去医院,用最权威的白纸黑字,焊死所有猜疑的可能。
但命运没有如果。
它只是狞笑着,按下了倒计时。
2
婚姻崩塌
婚礼那天的记忆,是被割裂的。
前半段是柔光滤镜下的完美电影,后半段是鲜血淋漓的恐怖片现场。
我穿着那件挑了三个月、量身定制的缎面婚纱,挽着父亲的手臂。
他手臂肌肉紧绷,极力克制着激动。
音乐是我和陈默一起选的《A
Thousand
Years》,百合花的香气浓郁得几乎让人晕眩。
红毯两边的面孔模糊又清晰,都是带着满脸的微笑,我甚至能听到伴娘团里传来极力压抑的抽泣声——我知道,那是幸福的眼泪。
红毯尽头,陈默穿着黑色礼服,身姿笔挺。
灯光落在他脸上,他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我,无声地做着口型:你好美。
我心跳如擂鼓,回他:你也是。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满载着八年爱恋修成正果的眩晕感。
司仪的声音深情而饱满: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许下你们一生一世的誓言……
就在此时,一个尖锐到破音的女声,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破了所有梦幻的泡泡!
等等!这婚不能结!
全场瞬间死寂!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激光一样聚焦在声音来源——主桌猛地站起来的,我的准婆婆,张桂芬。
她脸色铁青,像是捍卫正义的烈士,举着手机,几步冲到我们面前,高跟鞋砸在地面的噔噔声,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无限放大,敲得我耳膜生疼。
妈!你干什么!陈默的眉头拧成疙瘩,语气是全然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尴尬。
我干什么我救我儿子!她几乎是把手机屏幕砸到我脸上,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戳瞎我的眼睛:你自己看!林晚!你好狠毒的心肠!有乙肝这种脏病还敢瞒着骗婚!你想害死我儿子,害我们陈家断子绝孙吗
屏幕上,是那条和我昨晚收到的一模一样的短信,只是接收号码不同。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冻住,四肢冰冷麻木,指尖都在发抖。
阿……阿姨……这、这是误会……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残烛:那是诈骗短信……我们昨天……昨天刚拿了报告,一切都是好的,您知道的……
放你娘的屁!张桂芬唾沫横飞,恶毒的话语像冰雹一样砸下来:这是我托人民医院内部熟人查到的!白纸黑字还能有假
我就说你怎么一直瘦得跟鬼似的,脸色蜡黄!原来是带着这种见不得人的病!
我们陈家干干净净,绝不能要你这种媳妇!祸害我儿子不说,以后生个孩子不是残疾就是弱智!你丧尽天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我的尊严。
我僵在原地,徒劳地摇着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没有……我没有……陈默……陈默你信我……报告我们一起看的,你记得吗……
我像快要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寻求一丝力量。
陈默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如纸。
那双几分钟前还盛满浓情蜜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恐慌、挣扎和……怀疑。
他看看状若疯癫的母亲,又看看狼狈崩溃、泪流满面的我,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晚晚……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这……这短信……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八年,两千多个日夜的耳鬓厮磨、相互扶持,无数次坦诚相见的时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敌不过一条来路不明的短信和最亲近之人的几句指控。
我没有瞒你!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绝望像潮水灭顶:陈默!你看着我!八年了!我林晚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现在就去找医生对质!走啊!
我用力想拽动他,他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然后,下意识地,猛地甩开了我的手!
动作幅度不大,却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我的世界。
查什么查!证据确凿!张桂芬像是得到了信号,一把将陈默扯到自己身后,尖利的指甲在我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陈默!跟妈走!这种女人沾都不能沾!脏!晦气!
陈默的姐姐、姑妈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着,拉着,推搡着:快走,快走,都是为了你好,这种病治不好的……
他像一尊失了魂的木偶,被这股力量裹挟着,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停留了最后几秒——那里面有痛苦,有混乱,但最终,是一种让我如坠冰窟的、彻底的逃避。
他没有再为我说一个字。
他就这样,在我父亲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在满场宾客或同情、或鄙夷、或兴奋看戏的目光中,被他的家人拉拉扯扯,头也不回地决绝地走出了宴会厅。
留下我一个人。
红色的地毯刺得我眼睛生疼,鲜艳的玫瑰散发着腐败的甜香,那个九层高的豪华蛋糕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穿着价值数万的婚纱,站在一片狼藉的舞台中央,站在我爱情的废墟上,听着四面八方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汇成洪流,将我淹没。
真没看出来啊……
啧啧,乙肝可是传染病,一起吃饭都危险的!
这不是骗婚是什么陈家差点倒大霉!
幸好发现了,不然结了婚就完了……
看着挺干净一女孩,心思这么深……
我成了他们口中带病的骗子、脏的象征。
我的爱情、我的尊严、我的人生,在我最幸福的时刻,被公开处刑,碾得粉碎。
3
心死如灰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得像个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幽灵。
拉上所有的窗帘,隔绝一切光线。
我蜷缩在卧室的角落里,不吃,不喝,不睡。
手机早就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了,很好,我不想接到任何电话,不想看到任何关心或审判。
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寸空间可以容纳我。
我妈在外面哭着敲门,声音嘶哑:晚晚,你开开门,吃一点东西吧,妈求你……
我爸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沉重的叹息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
他们相信我,毫无保留地相信我。
但他们的信任,像一层薄薄的纸,根本抵挡不住外面世界的滔天恶意。
偶尔,我会挣扎着给手机充上几分钟电。
一开机,信息就像炸弹一样蜂拥而至。
闺蜜小雅发来几十条长达60秒的语音,点开一条,全是愤怒的咒骂和哭泣。
几个朋友发来小心翼翼的文字:晚晚,你还好吗到底怎么回事
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好心发来惋惜:晚晚啊,想开点,这种事瞒不住的,陈家也是为后代着想,你以后……
看,甚至不需要审判,他们就已经替我定罪了。
陈默呢
他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
一次。都没有。
第八天,我像具行尸走肉般给手机充上电。
屏幕亮起,小雅的信息弹出来:
晚晚,你一定要挺住……我朋友看到陈默今天去相亲了,他妈安排的,是个护士,听说家里条件挺好,人也健康……
下面附了一张模糊的偷拍照。
咖啡馆明亮的窗边,陈默穿着我上个月刚给他买的那件昂贵的羊绒混纺灰色毛衣,低着头,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浅色外套、看起来清爽干净的女孩。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痕迹。
那么快,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另一个健康、清白的女孩面前。
那一刻,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心脏的位置像被挖了一个大洞,呼呼地透着冷风。
原来心死,是这种感觉。
曾经的非卿不娶,曾经的海誓山盟,在所谓的现实和健康面前,脆弱得像阳光下的一滴露水,蒸发得无声无息。
他那么快就接受了他母亲的安排,那么快就踏上了那条正确的、没有风险的人生轨道。
仿佛我们在一起的八年,只是一场无足轻重、可以随时擦掉的梦。
半个月后,他结婚的消息传来。
低调,迅速,新娘就是那个护士。
听说张桂芬非常满意,逢人便夸因祸得福,找了个清清白白、会照顾人、家境体面的好媳妇,比那个病秧子强了千百倍。
我去超市买点东西,货架尽头,两个熟悉又陌生的邻居大妈正压低声音津津有味地议论。
陈家那儿子运气是真好啊,婚礼上发现不对,及时止损了,差点就接盘了个病篓子。
是啊,现在这个多好,护士,职业好,身体好,家里也体面,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所以说啊,婚前检查太重要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手里的土豆掉了一地,浑浑噩噩地跑回家,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
凭什么
就凭一条来路不明的短信就凭他母亲歇斯底里的指控就凭他的不信任和懦弱
我颤抖着从抽屉最深处拿出那份被揉皱又小心翼翼抚平的婚检报告,纸质报告的一切正常四个黑色宋体字,像最恶毒最尖锐的讽刺,嘲笑着我所失去的一切。
我的清白,我的爱情,我的人生,被如此轻易地彻底否定,变得一文不值。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继续活在这些指指点点里,成为一个永恒的、被唾弃的反面教材
用我余生的痛苦,去证明他们是对的,我林晚确实是个不堪的、活该被抛弃的骗子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包裹了我。
书桌上,那把锋利的水果刀闪着幽幽的寒光。
也许,肉体上的极致疼痛,可以覆盖心里这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刀片划过手腕皮肤的瞬间,先是一种冰冷的刺痛,紧接着,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带着生命流逝的黏腻感。
意识抽离模糊前,眼前闪回的,居然是高中时那个打完篮球、红着脸、满头大汗地递给我一瓶冰水的陈默。
真疼啊。
但好像……又没有心里那么疼了。
4
真相大白
最先闯入感知的,是医院特有的那股消毒水味道,冰冷又刺鼻。
然后,是左手腕上传来的、一阵阵钝钝的、很有存在感的痛。
视线模糊地聚焦,是我妈那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和我爸一夜之间变得灰白、仿佛老了十岁的头发。
还有……一张写满歉疚的、穿着白大褂的脸。
林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的声音温和得近乎小心翼翼:万幸发现送医及时,伤口不深,已经处理好了。
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另外,这是您的全套复查报告,还有我们医院医务科出具的正式情况说明和道歉函。
他把几张轻飘飘的纸递到我面前,那纸张白得刺眼。
经过我们院内严格的多方核查,现已确认,此前发送给您家属的关于‘乙肝表面抗原阳性’的短信,为我院信息系统临时出现故障导致的严重错误,误将另一位同名患者的筛查结果匹配并发送了出去。
您的所有检查指标,包括乙肝五项定量,均为阴性,肝功能及其他一切检查结果完全正常,您的身体非常健康。
对于此次我院的严重失误,给您和您的家人造成的巨大精神伤害和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们深感……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耳朵里像是飞进了成千上万只蜜蜂,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嗡鸣。
我的视线死死地钉在纸上那几个加粗放大的黑色字体上:未见异常、信息匹配错误、郑重道歉。
健康。
错误。
道歉。
就这几个轻飘飘的、毫无重量的词语,像橡皮擦一样,轻而易举地抹杀了我的一切。
我的婚礼,我的爱情,我的尊严,我差点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原来,全都源于一场可笑的、荒诞的、轻飘飘的——错误!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甚至极其缓慢地、极其扭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做出一个笑的表情。
是啊,多好笑。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最他妈操蛋的天大玩笑!
我的人生,我所有的痛苦,原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妈猛地扑过来抱住我,嚎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晚晚!我的孩子!你听见了吗你没病!你没病啊!是他們搞错了!是他們医院害了你啊!!
我爸死死攥着那份该死的报告,指节捏得发白,这个一辈子刚强的男人,佝偻着背,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困兽般压抑痛苦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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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转过头,看着窗外过分灿烂刺眼的阳光,心底那片冰冷的、死寂的废墟之下,有一股漆黑粘稠的、带着剧毒的东西,在疯狂地破土、滋生、蔓延。
不是沉冤得雪的喜悦,不是劫后余生的委屈。
是恨。
是淬了毒的、足以焚烧理智、毁灭一切的滔天恨意。
张桂芬那张刻薄恶毒的嘴脸,陈默那双充满怀疑和逃避的眼睛,医院这轻描淡写的失误,还有那些落井下石、津津乐道的看客……
他们联手,把我从天堂推下了地狱,碾碎了我对人性所有的信任和期待。
而现在,一句轻飘飘的、毫无意义的对不起,就想把这一页翻过去吗
休想。
绝对,休想。
5
复仇之始
出院那天,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
我爸妈去办手续,我独自站在走廊窗边,看着楼下形色匆匆的人。
手腕上的纱布提醒着我经历的一切,心口的空洞却比伤口更疼。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声,像大提琴一样,有种抚平焦躁的奇异力量。
谢谢王姐,这几天真是麻烦您了。这些药是饭后半小时吃对吧水温有要求吗凉的还是温的
我下意识侧头。
是一个很高的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灰色运动裤,身姿挺拔,气质干净。
他微微弯着腰,正耐心地听一位护工交代事项,侧脸线条清晰利落,神情专注而温和。
护工阿姨笑着点头:对,明宇你记性真好,真细心。
哎,老人家年纪大了,恢复慢,你多费心。
对了,你家是住阳光小区3栋是吧回去好好休息,别着急。
阳光小区3栋。
我的心猛地一悸,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陈默和他新婚妻子的家,就在那个小区,那栋楼。
这个认知让我的胃部一阵翻搅。
叫明宇的男人小心地搀扶着一位白发老奶奶,慢慢走向电梯。
转身的瞬间,我们的目光有半秒短暂的交汇。
他礼貌地、疏离地微微颔首,眼神清澈,没有任何探究和杂质,就像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电梯门叮一声合上,金属表面映出我苍白憔悴、毫无生气的脸。
一个冰冷、疯狂、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就在这一刻,从我死寂的心湖底部的淤泥里,狞笑着破土而出,带着复仇的尖刺和毁灭的欲望。
6
步步为营
半个月后,我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了阳光小区3栋一单元的楼道里。
房子是通过中介找的,一楼,租金不菲。
但重要的是,斜对面,是周明宇的家。
而正对面那扇贴着崭新喜字的防盗门,就是陈默和他妻子的爱巢。
搬家那天,我算准了陈默下班到家的时间。
果然,我刚把一个沉重的纸箱故意放在门口,装作弯腰喘息、不堪重负的样子,电梯门叮一声,清脆地打开了。
陈默和他妻子走了出来。
他手里提着超市的购物袋,看起来是刚买了菜。
他妻子挽着他的胳膊,正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新婚夫人特有的、浅浅的笑意。
看到我的那一刻,陈默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像是活见了鬼,震惊、慌乱、难以置信,最后凝固成一种近乎恐惧的苍白。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袋子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妻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看向我:老公,怎么了这位是……
陈默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没……没谁……一个……以前的朋友。
我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脸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疏离又礼貌的完美微笑,目光掠过他,直接看向他妻子,语气轻快:陈先生,好巧啊,你也住这栋楼
根本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我毫不犹豫地转身,抬手,敲响了斜对面周明宇家的门。
门开了。
周明宇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完澡。
看到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你好,周先生,冒昧打扰了。我立刻切换表情,笑容里带上了一点搬家的疲惫和属于新邻居的、略带歉意的友善:我是刚搬来的,就住对门,我叫林晚。
这个箱子有点重,实在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帮个忙吗
当然可以,举手之劳。周明宇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走出来轻松地一把搬起那个对我而言沉重无比的箱子:放哪里我给你搬进去。
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就放门口就好,我自己慢慢收拾。我连忙摆手,语气感激。
我们用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完成了一次无比自然、友好的邻里初遇交流。
自始至终,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几乎要将我烧穿的、混合着震惊、恐慌和愤怒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我的背上。
陈默还像尊石雕一样僵在原地,脸色铁青,嘴唇紧抿。
他妻子看看他,又看看我,再看看对门出来的周明宇,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强烈的不安。
砰!对面传来一声极其用力、近乎发泄的摔门声,震得楼道仿佛都颤了颤。
我嘴角那抹礼貌的微笑,在周明宇转身回家、关门之后,慢慢地、慢慢地扩大,最终凝结成一个冰冷、锋利、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第一步,落子无声。
游戏,开始了。
7
婚姻陷阱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最有耐心的猎手,精心编织着一张温柔陷阱的网。
我很快摸清了周明宇的作息规律。
他是个程序员,工作稳定,朝九晚六,偶尔加班。
周末的上午,他雷打不动会去附近的公园跑步;
下午通常在家陪奶奶,或者去超市进行一周的大采购。
早上七点整,我会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那家口碑很好的早餐店。
周先生,早啊。你也喜欢这家的豆浆
嗯,口感很醇厚。他有些意外,但礼貌回应。
是啊,我觉得加两勺糖刚好,不会太腻。
我笑得毫无攻击性,像任何一个遇到邻居的普通女孩。
下午六点多,我会刚好买完菜回来,在楼道电梯口与他偶遇。
买这么多菜他会客气地寒暄。
嗯我适时地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苦恼:想尝试做个新菜,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厨艺……嗯,比较有挑战性。
需要帮忙可以问我他很自然地接话,带着点腼腆的笑:我妈以前是厨师,我耳濡目染,会一点皮毛。
真的吗那太好了!下次说不定真要请教你!我眼睛微微睁大,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喜和感激。
周末的公园,我换上专业的运动服,扎起马尾,偶遇正在跑步的他。
周先生,好巧啊,你也来跑步
是啊,林小姐也喜欢运动
嗯,出来活动一下,总待在家里对身体不好。气息微喘,脸颊泛红,显得健康又努力。
我的接近经过精准计算,克制而得体。
热情却不显殷勤,独立又偶尔流露出需要帮助的瞬间。
我让他看到我的友善(主动打招呼)、我的独立(独自搬家打理一切)、我的些许笨拙(厨艺不佳需要请教)、还有我的孝顺和善良(和他奶奶聊天,送她我自己烤的、卖相一般但用料实在的小饼干)。
我知道,对于周明宇这种性格温和、生活简单、有些内向的技术男来说,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渗透,远比热烈直白的追求有效得多。
陈默很快就坐不住了。
他找机会在单元门外的垃圾桶旁堵住我,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疲惫又焦躁,新婚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林晚他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不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故作惊讶,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什么想干什么陈先生,我住在这里,正常生活,有什么问题吗
你故意的!他几乎是咬着牙根说话:你故意搬到这里!故意接近周明宇!是不是你想报复我
我收起所有表情,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像冰锥:陈先生,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我租房子是因为这里离我新公司近,环境不错,租金也合适。
我和我的邻居正常交往,有什么问题至于报复你
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躲闪的眼睛,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你,配吗
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了要害,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再看他,径直走向旁边的快递柜。
我知道,猜疑和恐惧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他心里疯狂滋生蔓延。
他和妻子之间那本就脆弱的感情,注定再也无法平静。
而我和周明宇的关系,在我的精心经营下,稳步升温。
我会顺便帮他收送快递。
在他奶奶不小心扭伤脚时,主动提出帮忙照看,陪老人聊天解闷,煮点易消化的食物。
他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客气和疏离,渐渐多了真诚的欣赏、温和的笑意,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欲。
在我生日那天,我故意发了一条仅他可见的、略显伤感的朋友圈:一个人,也要生日快乐。然后在家煮着一碗孤零零的泡面。
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周明宇,手里拿着一个小巧却精致的奶油蛋糕,蜡烛微微闪烁。
看你朋友圈……生日快乐。他耳朵尖有点红,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真诚: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最经典的原味。
那一刻,看着烛光跳跃下他温和干净的眉眼和真诚的祝福,我的心真的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久违的酸涩暖意。
那是一种被正常对待、被真诚关怀的温暖。
虽然我知道,这温暖的起始,源于我处心积虑的算计和利用。
谢谢你,明宇。我轻声说,第一次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
林晚他看着我,眼神很亮,很认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女孩。
善良,坚强,又……让人心疼。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能不能……试着交往看看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出一个小小的、表情复杂的我。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所有翻腾的情绪,说出了那句早已在心底排练过无数次的话。
明宇,不是试试。
他愣住了,眼神里有一丝困惑。
我想嫁给你。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狠狠地砸在安静温暖的楼道里,也清晰地、一字不落地砸在了刚刚下班走出电梯、恰好听到这句话的陈默的耳膜上!
周明宇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这突如其来的进展,只是重重地、近乎虔诚地点头,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好!
我越过他宽厚的肩膀,看到了站在电梯口、面色死灰、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瞳孔里满是震惊和绝望的陈默。
我对他,微微歪头,露出了一个胜利者般的、冰冷又极致灿烂的、淬毒的笑容。
8
完美复仇
我和周明宇确立关系,顺利得超乎想象,甚至带着一种荒诞的快进感。
他没有追问为什么这么快,没有深究我眼底偶尔掠过的复杂阴影。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运和对新生活的憧憬里,用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想要牢牢抓住这份缘分,经营好这段婚姻。
我们没有办婚礼,只是两家人非常简单地在一起吃了顿饭。
周奶奶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周明宇小时候的糗事,慈爱地拍着我的手背说:晚晚,以后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告诉奶奶,奶奶拿擀面杖揍他!
周明宇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挠头笑,悄悄在桌子底下找到我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宽厚,干燥,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一刻,窗外阳光正好,饭菜香气氤氲,我看着他温和的侧脸和奶奶慈祥的笑容,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松动了一下,竟然恍惚生出一丝或许……这样平淡的生活也不错的错觉。
领证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
我们拿着那两本鲜红的结婚证从民政局出来,像世界上所有最普通的新婚夫妻一样,带着一种近乎傻气的喜悦,去吃了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庆祝。
滚烫的红油翻滚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对面他的脸,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要忘了这一切开始的初衷。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你恍惚的时候,给你一记清醒的耳光。
回到小区门口,冤家路窄这个词,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我们迎面撞上了陈默。
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正低头走着,看到我们,尤其是我们手里那两本刺眼无比的红色小册子时,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猛地一颤,文件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你……你们……他抬手指着我们,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眼球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可怕的预感而微微凸出,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你们……结婚了
我立刻收紧手臂,紧紧挽住周明宇的胳膊,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得体、明媚,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所有幸福的灿烂笑容,目光精准地投向陈默,语气轻快:陈先生,好巧啊。介绍一下,这是我先生,周明宇。我特意加重了先生两个字,咬字清晰。
周明宇虽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对着状态明显不对的陈默点了点头:你好。
陈默根本看都没看周明宇一眼,他的眼睛像最粘稠的胶水,又像是濒死之人的手,死死地、绝望地钉在我脸上,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扭曲变调:林晚!你疯了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做什么我微微歪着头,脸上露出一种天真又残忍的无辜表情:结婚啊。遇到对的人,两情相悦,闪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还要像有些人一样,瞻前顾后,考察个八年,然后临门一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就反悔逃婚吗
我顿了顿,欣赏着他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的脸,一字一句,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清晰地、缓慢地补充了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托你的福,我又去做了一次非常全面的体检,报告显示我身体好得很,非常健康,各项指标完美,绝对、不会有任何你担心的‘遗传’风险。
这下,你和阿姨总可以彻底‘放心’了吧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用尽了全力的、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精准地扇在他脸上!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踉跄着几乎要站不稳。
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悔恨,是痛苦,是难以置信,是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一个无法挽回的、愚蠢至极错误的绝望。
周明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极度诡异和充满敌意的气氛,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将我更严实地护在了身后,对着失魂落魄的陈默,语气客气却疏离:我们先上去了。
陈默像一尊彻底风化的石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死死地盯着我们相携离去的背影,那目光,像是要在我们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我知道。
我的复仇,第一回合,完美收官。
这把淬了剧毒、用我的血肉和尊严锻造的刀,已经精准无比地、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窝。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9
平静生活
婚后的生活,以一种我完全未曾预料到的、平稳甚至堪称温暖的节奏,缓缓展开。
周明宇是个近乎完美的生活伴侣。
体贴,细心,尊重我,情绪稳定得像个恒温器。
他会记得我所有细微的喜好和饮食习惯;会在加班时提前发信息告诉我,让我不要等他吃饭;
会在突然下雨的傍晚,记得问我带没带伞,如果没带,他会算好时间开车到我公司楼下等我。
我们一起在厨房做饭,他系着围裙掌勺,动作熟练利落,我则负责洗菜切菜打下手,氤氲的蒸汽里,有种寻常夫妻过日子的烟火气。
我们一起打扫卫生,他拖地我擦灰,偶尔会因为找到一张失踪已久的CD而小小欢呼一下。
周末,我们会陪奶奶视频聊天,听老太太絮絮叨叨,或者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开车去城市周边不远的地方短途旅行。
日子过得平淡,琐碎,甚至可以说……有一种让人沉溺的安稳幸福。
我起初是带着全身心的表演和利用成分进入这段关系的,我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个骗局。
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周明宇的真诚、包容和那种不带任何杂质的温暖,像持续吹拂的暖风,又像是温度恰好的温水,一点点地、不知不觉地融化着我心底那片被恨意冰封的冻土。
我甚至开始感到一丝惶恐和罪恶。
我怕自己会假戏真做,会沉迷于这种虚假的温暖,我怕自己最终会控制不住,真的伤害到这个无辜的、善良到近乎纯粹的男人。
每次看到他毫无保留信任我的眼神,我心里那个阴暗的角落就会缩紧一下。
而对门的陈默,则肉眼可见地迅速憔悴下去。
在电梯里遇见几次,他和他妻子之间气氛冰冷僵硬,几乎零交流。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痛苦、悔恨、不甘、愤怒,还有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
我听说他们经常吵架,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爆发激烈的争吵,摔东西的声音有时甚至能隐约穿透墙壁。
我冷眼旁观,享受着这种报复带来的扭曲快感。
但偶尔,在深夜醒来,借着月光看到身边周明宇沉睡的、毫无防备的平静睡颜时,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迷茫又会攫住我。
我到底在做什么这场复仇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直到那天,我那高贵的前婆婆张桂芬,终于拉下了她那张老脸,提着一篮一看就是超市打折处理的、品相不佳的廉价水果,敲响了我家的门。
10
前婆婆的道歉
透过猫眼看到是她那张刻薄脸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就想把门狠狠摔上!
林晚!林晚你开开门!她急忙用身体抵住门缝,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不自然的讨好笑容,声音拔高:我……我找明宇,有点事!
周明宇闻声从书房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门口:阿姨您找我
哎哟,明宇啊张桂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把水果篮往周明宇手里塞,语气热络得令人作呕:听说你奶奶最近天气变化,咳嗽好点了没阿姨特意买了点雪梨,炖冰糖吃最润肺了,对嗓子好……
周明宇莫名其妙地接过那篮寒酸的水果,客气而疏离:谢谢阿姨关心,奶奶好多了。
张桂芬搓着手,目光闪烁不定,时不时地瞟向我,脸上写满了尴尬和挣扎,憋了半天,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艰难地对着我开口,语气卑微:那个……林晚啊……以前的事,是阿姨老糊涂了,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听风就是雨,错怪你了……阿姨混账,阿姨不是个东西……阿姨今天正式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别跟阿姨这把老骨头计较……
我抱着胳膊,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她唱作俱佳的表演,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更加尴尬,硬着头皮,几乎是嗫嚅着继续:其实……后来……后来我也去医院问清楚了,确实是他們医院搞错了……你没病,一点病都没有,健康得很……是阿姨不对……冤枉你了,对不起……
哦。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在我割腕自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在她儿子迫不及待另娶他人之后,她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但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维护她儿子那个正确的、及时止损的选择,任由我背负着骗婚的病秧子这个恶名,在绝望和社会的唾弃中挣扎沉沦。
现在跑来道歉,无非是眼看着她儿子婚姻不幸,终日活在痛苦和悔恨里,过得水深火热,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道德绑架我,求我高抬贵手,放过她儿子罢了。
阿姨跟你说对不起,你就……就别再记恨了,行不行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带上了哭腔:也别……别再……陈默他……他过得不好,天天吵架,人都瘦脱相了……算阿姨求你了……
我终于笑了。
是那种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赤裸裸嘲讽的冷笑。
阿姨,您这话说的,我可就听不懂了。我声音平静无波,却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第一,我从来没记恨过您。真的。因为您,根本就不值得我浪费任何情绪。
第二,您儿子过得好不好,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相亲的是我按着他的头让他跟那个护士结婚的还是我天天蹲你们家门口教他怎么跟老婆吵架的
张桂芬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又迅速褪成惨白。
路,是他自己选的。人,是他自己娶的。过得好,是他本事;过得不好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那——也——是——他——活——该!是他应得的报应!
至于我我抬手指了指身后温暖整洁、飘着饭菜香的家,语气轻快又残忍:我现在过得很好,非常幸福,不劳您老人家费心惦记。
您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回家多教教您那个宝贝儿子,怎么当一个有担当、不妈宝、关键时刻不掉链子的好——丈——夫。
说完,我不再看她那张扭曲僵硬、精彩纷呈的老脸,转头对皱着眉、面露担忧的周明宇柔声说:老公,关门吧,我锅里炖的汤快糊了。
门砰地一声,在我面前被周明宇毫不迟疑地关上,彻底隔绝了门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周明宇看着我,眼神里有清晰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多问,只是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没事吧
我摇摇头,脱力般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虚假的胜利感。
原来,撕开旧日的伤疤,把最不堪的脓血展露出来,并不会带来预期中淋漓畅快的复仇爽感,只会让那些肮脏的、黏腻的过往,再一次污浊了眼前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片刻的宁静。
11
陈默的崩溃
那天晚上,陈默在楼下的花坛边,抽了整整一包烟。
猩红的火点在漆黑的夜里明明灭灭,像他濒死挣扎的心。
然后,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他像个彻底失去理智的疯子,用拳头重重地砸响了我家的防盗门!砰砰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如同惊雷炸响!
周明宇皱着眉去开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陈默就直接粗暴地推开他,带着一身浓重呛人的酒气,血红着眼睛,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踉跄着冲到我面前!
林晚!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他嘶吼着,声音破裂不堪,充满了绝望的疯狂:你早就知道是误诊!一切都是假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嫁给他!故意住在我对门!你就为了报复我!为了让我痛苦!为了让我生不如死!对不对
我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平静地合上书页,抬起头,迎视着他癫狂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目光。
客厅温暖的灯光照在他扭曲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是又怎么样我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侥幸和幻想!
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了心脏,猛地踉跄了一下,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变成了绝望的呜咽: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宁愿用这种方式折磨我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怎么可能……
告诉你我打断他,终于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逼视着他那双通红、布满泪水、写满悔恨的眼睛,觉得无比可笑又可悲:告诉你,然后呢让你抱着我痛哭流涕地说一万句对不起让你立刻回去跟你那个‘健康’、‘清白’的妻子离婚,再跪下来求我复合陈默,你醒醒吧!可能吗!现实吗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太久的怨毒、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轰然喷发,倾泻而出:在你选择相信那条来路不明的短信却不信跟你在一起八年的我的时候!在你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跟你妈走的时候!在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一个求证的过程都不给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相亲、去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彻底完了!是你亲手斩断的!是你和你妈,亲手选择了那条‘干净’、‘正确’、没有风险的路!
现在怎么样这条路走着不舒服了硌脚了发现是个火坑了我冷笑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所以就想起我这个‘错误选项’了就想回头找我这个被你们亲手推进地狱的人来弥补你人生的遗憾和痛苦了陈默,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哪有!
你现在的痛苦!你现在的悔恨!你现在的生不如死!我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冰冷彻骨,都是你自作自受!是你应得的报应!是你为你的懦弱、你的不信任、你的愚蠢付出的代价!
滚出去。我收回手,指向敞开的门口,语气疲惫却斩钉截铁:别站在这里,弄脏了我的地方。
陈默像是被彻底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和脊梁骨,身体一软:扑通一声瘫跪在地板上,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绝望呜咽声,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周明宇始终沉默地看着,此刻才走上前,冷静而强硬地将烂泥一样的陈默从地上拽起来,毫不客气地拖拽着他,将他推出了门外,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反锁。
门关上的瞬间,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腿一软,沿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眼泪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
不是为他,不是为了这段狗屁倒灶的恩怨,而是为了那个曾经毫无保留付出真心、却被践踏得粉碎、最终也变得面目可憎的自己。
周明宇蹲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剧烈颤抖的我,用力地、紧紧地拥入他温暖宽厚的怀中。
他的怀抱带着令人安心的皂角清香和他独有的沉稳气息。
他没有追问任何细节,没有评判任何对错,只是用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一只手笨拙却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都过去了。他低声说,声音沉稳得像磐石。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卸下了我背上那座无形的大山。
我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任由眼泪肆意流淌,打湿他的衣襟。
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无声的崩溃。
12
新生之始
那场闹剧之后,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精气神,恹恹地病了一场。
高烧反复,噩梦缠身。
梦里尽是婚礼上刺眼的追光灯、张桂芬扭曲尖叫的脸、陈默冰冷甩开的手、手腕上狰狞的红痕,还有无数张模糊的、窃窃私语的嘴脸……我在冰冷的梦魇里挣扎,浑身冷汗淋漓。
周明宇向公司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喂我吃退烧药,用温水毛巾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我擦拭身体物理降温,煮了清淡的米粥和烂糊面,一勺一勺耐心地吹凉了喂我。
他话依旧不多,但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妥帖,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第四天早上,烧终于退了。
阳光透过新家柔软的亚麻窗帘缝隙溜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温暖的光斑。
周明宇靠在床头睡着了,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却莫名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我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心里那片荒芜冰冷的冻土,似乎被这连日的阳光和无声的照拂暖化了一丝裂痕,有什么微弱却坚韧的东西,正在悄悄萌芽,带着点怯生生的、久违的暖意。
他动了一下,醒了,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探我的额头,感受到正常的温度后,才长长松了口气,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总算退了。
嗯。我点点头,声音还有些虚弱:辛苦你了。
应该的。他笑了笑,眼神温柔,起身去给我倒温水:饿不饿粥一直温着呢。
病好之后,我站在浴室明亮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瘦削但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陌生的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
晚上,周明宇做了几个清淡可口的小菜。
吃饭时,我放下筷子,看着他。
明宇我说:我们搬家吧。
他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我。
没有问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对门、舍不得这里吗,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诧异,只是平静地、深深地看了我的眼睛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好。他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我明天就开始看房子。
13
彻底告别
找房子、搬家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和迅速。
周明宇效率极高,他似乎完全理解并尊重我想要彻底逃离的迫切,很快就在一个离他公司稍远、但环境更幽静、物业口碑极佳的新小区,定下了一个高层的两居室。
房子有明亮的落地窗和一个小小的阳台,视野开阔,能望见远方的山峦。
我们没有通知对门的任何人,没有上演任何告别、嘲讽或者最终摊牌的戏码。
就像两颗无声无息蒸发在阳光下的水滴,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二下午,趁着陈默和他妻子都去上班的时候,专业的搬家公司利落地、安静地拉走了我们所有的行李。
我仔细地收拾了每一样东西,只带走完全属于我的物品,以及和周明宇在一起后他为我添置的一切。
至于那段充斥着错误、背叛、扭曲报复和不堪回首的过往,我一件实物、一丝留恋都没有带走。
离开时,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曾经承载了我无数痛苦、恨意和阴谋的房门,心里异常的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扬眉吐气和大仇得报的畅快,也没有残留的不甘和怨恨,就像看完了一场漫长、压抑、耗尽所有心力的电影,终于可以起身离场,呼吸到场外的新鲜空气。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汇入傍晚的车流。
我降下车窗,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吹在脸上。
后视镜里,那个小区、那栋楼迅速缩小、远去。
我似乎瞥见三楼的某个阳台上有一个人影站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们这个方向。
但只是一闪而过,模糊不清,也……与我再无任何关系了。
我轻轻地、坚定地关上了车窗,也彻底地、永远地关上了那段充斥着错误与疯狂的人生章节。
14
真正的放下
新家的生活,像是有人按下了生活的慢放键,又像是终于给一台失调已久的仪器校准了精准的频率。
周明宇依旧忙碌于他的代码世界,但总会尽量准时下班回家吃晚饭。
我找到了一份内容编辑的兼职工作,时间自由,可以居家完成,正好可以兼顾家庭。
我们形成了默契的分工,他厨艺好就负责晚餐,我擅长收纳整理就包揽大部分家务。
周末我们一起推着购物车去逛大型超市,认真地比较哪种洗衣液更划算,讨论晚上是看一部老电影还是联机打会儿游戏。
和周奶奶视频通话成了固定节目,屏幕里的老太太精神矍铄,总是乐呵呵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她,念叨着又给我们留了什么好吃的。
日子过得平淡,琐碎,甚至有些重复单调,但却有一种脚踏实地的、令人心安的稳定感和安全感。
那种漂浮在半空、踩在刀刃上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我开始能真正地、放松地、不带任何阴影地笑了。
会在周明宇讲一个其实并不好笑的冷笑话时,真心实意地笑出声;
会在看一部催泪爱情电影时,靠在他怀里让眼泪鼻涕蹭他一身;
会在吃到一口惊艳的美食时,眼睛亮亮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颗因为长期缺乏安全感而紧紧蜷缩起来的、害怕受伤的心脏,终于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尝试着重新感受阳光和雨露。
一年后的某个寻常周末,阳光好得奢侈。
我们心血来潮,带着野餐垫去了郊区的公园。
草坪松软,天空是洗过一样的湛蓝,远处有小孩子在奔跑着、欢笑着放风筝,五彩斑斓的点在蓝天上越飞越高。
我随手拍了张铺着红白格仔餐布、上面摆满了零食水果和周明宇刚买来的冰镇可乐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配文很简单: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过了一会儿,手机提示音轻轻响了一声。
屏幕上方弹出一个点赞的通知。
来自陈默。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顿了大概半秒,然后,无比平静地、自然地划了过去。
没有点开他的头像去看看他如今怎样,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好奇,心里甚至没有泛起半点涟漪。
后来,从一个关系还算平和的老朋友那里,听到一些模糊的传闻。
说他妻子生了个儿子,日子似乎也在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中往下过。
是好是坏,是真是假,都早已在我的世界之外,激不起任何回响了。
他曾是我整个青春岁月里全部的意义和光亮,也曾是把我推入无尽深渊、让我变得面目可憎的噩梦源头。
但最终,我们都只是彼此生命长河里,一个漫长而深刻的……错位。
教会我刻骨铭心的疼痛,也逼迫我撕心裂肺地成长。
真正的放下,从来不是原谅了那些伤害你的人,而是放过了那个一直被困在过去的、痛苦的自己。
是不再赋予过去的幽灵任何资格,再来纠缠和破坏你现在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平静安稳的生活。
尝尝这个,新出的口味,抹茶白巧。周明宇递过来一块他刚拆开的包装精致的饼干,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温和又有点期待的笑意。
好。我接过来,咬了一口,茶香清苦,回味里带着一丝醇厚的甘甜,慢慢在舌尖化开。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我们身上,温暖而真实,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温度和重量。
远处的风筝挣脱了线的束缚,乘着风,轻盈地、自由地越飞越高,最终变成了蔚蓝画布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融入了无垠的天空。
我的新生,在这一刻,才真真正正地、踏踏实实地感觉落了地,扎了根,抽出了属于自己的、翠绿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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