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冰冷,刺骨的冰冷,然后是永无止境的下坠。
林晚星最后的意识,定格在周慕白那双骤然变得冰冷扭曲的眼睛,和他猛然推向她胸口的手。以及,苏清漪那张平日里柔弱无害、此刻却写满惊恐与疯狂的脸。
天台的风好大,卷走了她绝望的嘶喊。
她没想到,精心挑选的婚纱拍摄地,竟成了她的葬身之处。
意识并未如预想般彻底消散,反而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她看到周慕白和苏清漪惊慌失措地扑到天台边,又触电般缩回。看到他们激烈地争吵,肢体动作充满了互相指责和恐惧。最后,他们似乎达成了共识,手忙脚乱地清理现场,伪造出她因拍摄意外失足坠落的假象。
真可笑,她穿着最圣洁的婚纱,死得却如此不堪。
灵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离开苏清漪太远。她看着那个杀人凶手,在她死后,迅速搬进了她和周慕白精心装修的婚房,用着她的化妆品,试戴她的珠宝。
一周后,在她的葬礼上,周慕白一身黑色西装,憔悴不堪,被苏清漪搀扶着,向来宾们哭诉他的痛不欲生。晚星走了,带走了我所有的光和热……我多么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他哽咽着,演技堪比影帝。
苏清漪则穿着素净的黑裙,眼圈泛红,依偎在周慕白身边,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对着前来吊唁的人说着慕白哥太伤心了、晚星姐真是太不小心了之类的话。
林晚星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如果灵魂能吐血,她大概已经吐了一地。
葬礼结束后,回到那栋充满她气息的别墅,周慕白和苏清漪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总算结束了。周慕白扯下领带,松了口气般倒在沙发上。
苏清漪给他倒了杯水,依偎过去,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慕白哥,以后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了。林家的产业,还有晚星姐的那些投资……
都是我们的了。周慕白搂住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她签得真是时候。
林晚星如遭雷击。那份协议!周慕白说为了婚后共同管理财产更方便,哄着她签的!原来从那么早,他就开始算计了!
愤怒和怨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灵魂,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对男女在她的家里卿卿我我,筹划着如何瓜分她的一切。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二楼衣帽间的方向。
那里,挂着一件她亲手设计的婚纱。不是天台遇害时穿的那件奢华成品,而是她从选定面料、勾勒草图到一针一线慢慢缝制的,袖口用银线绣着细碎的星辰,那是她的名字。她原本想在那天,给周慕白一个最独特的惊喜。
婚纱里,藏着一封她写给自己未来的信。写满了对婚姻的憧憬,对周慕白的爱意,还有一点点婚前的小忐忑。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苏清漪似乎也对那件独一无二的婚纱产生了兴趣。她走进衣帽间,痴迷地抚摸着婚纱上细腻的刺绣和昂贵的蕾丝。
真漂亮啊……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嫉妒和贪婪的光,可惜,你无福消受了。
她试图将婚纱从模特架上取下来,想据为己有。
就在她的手指碰到婚纱的瞬间,林晚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她集中了所有的意念——
嘶啦!
一声轻微的脆响,婚纱腋下的一道缝合线突然崩裂了一道小口子。
苏清漪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真是晦气!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没了试穿的兴致,悻悻然地离开了衣帽间。
林晚星飘在婚纱旁边,看着那道裂口,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好像……并非完全无能为力。
(二)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流逝。
周慕白以未亡人和合法丈夫的身份,迅速接手了林晚星的公司和大部分遗产。他手段雷厉风行,很快稳住了局面,并将几个忠于林晚星的老员工边缘化或辞退。他表现得悲痛但坚强,赢得了不少同情和赞誉。
苏清漪则以女主人的姿态入住别墅,她扔掉了林晚星很多私人物品,却唯独对那间藏有婚纱的衣帽间有些忌讳,很少进去。
林晚星的灵魂被困在原地,日复一日地看着仇人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怨恨与日俱增,她却只能进行一些微不足道的干扰:比如让苏清漪的咖啡突然变苦,让周慕白重要的视频会议突然网络卡顿。
直到有一天,周慕白在家里举办一个小型庆功宴,庆祝他成功拿到一个原本属于林晚星在谈的重大项目。
宾客满座,言笑晏晏。周慕白意气风发,举杯致辞:感谢各位的支持,这个项目是晚星生前的心血,我一定替她完成梦想,告慰她在天之灵。
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林晚星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灵魂深处都在颤抖。无耻!卑劣!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客厅角落那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那是父母送给她的成年礼,周慕白曾在那架钢琴旁,对她许下过无数甜蜜的誓言。
一股强烈的意念再次凝聚。
宴席至半酣,一个与周慕白有合作的女老板笑着提议:周总,听说晚星以前钢琴弹得极好,这架钢琴也是名品,不如你来弹一曲,既是怀念,也给大家助助兴
周慕白笑容微微一僵,他琴艺普通,但此刻骑虎难下,只好故作伤感地点头:也好,那我就弹一首晚星最喜欢的《梦中的婚礼》吧。
他坐下,手指落在琴键上。
前几个月还算平稳。
林晚星漂浮在钢琴上方,集中了所有的怨恨、不甘和愤怒,死死盯住那几个关键的琴键。
当周慕白弹到一段稍微复杂的旋律时——
哐啷!咣——!
一连串极其刺耳、完全不和谐的噪音猛地从钢琴里炸开!像是有人用拳头狠狠砸在了琴键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吓了一跳,瞬间安静下来。
周慕白的手指僵在半空,脸色煞白。
客厅里落针可闻,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苏清漪连忙打圆场:哎呀,这钢琴是不是好久没调音了慕白哥太伤心了,都没心思保养这些了……
然而,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和古怪。怀念亡妻却连她的遗物都不保养刚才那声音,邪门得简直不像走音……
庆功宴草草收场。
客人们走后,周慕白烦躁地扯开领带,对着钢琴踹了一脚:什么破玩意儿!
苏清漪则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慕白哥,你觉不觉得……这房子有点不对劲自从她死了之后,老是发生些怪事。
别自己吓自己!周慕白呵斥道,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疑虑和不安,明天就找人把这破钢琴卖了!看着就晦气!
林晚星冷冷地看着他们。恐惧了吗这才刚刚开始。
(三)
周慕白果然很快找人搬走了钢琴,仿佛这样就能把林晚星的痕迹彻底抹去。
但他和苏清漪的好运似乎也到头了。
公司新接的项目频频出问题,不是合作方突然反悔,就是内部数据莫名其妙出错,损失不小。周慕白变得越发焦躁易怒。
家里也不安宁。苏清漪的首饰经常会莫名其妙丢失,几天后又出现在更显眼的地方;她半夜总会听到衣帽间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抚摸布料,但每次壮着胆子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别墅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苏清漪的精神变得有些衰弱,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见林晚星穿着那件破碎的婚纱,七窍流血地站在她床边,质问她为什么。
她去找周慕白,周慕白却只觉得她疑神疑鬼,不堪其扰。
你能不能别再胡思乱想了!她就是死了!死了你懂吗!一次争吵中,周慕白对着苏清漪大吼。
苏清漪崩溃大哭:死了死了为什么这些东西还在纠缠我!周慕白,我们杀了人!这是报应!是报应你懂吗!
闭嘴!周慕白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眼神凶狠,你想死别拉着我!管好你的嘴!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激烈地争吵,也将彼此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和猜忌摆上了台面。
林晚星冷眼旁观,心中一片冰凉的快意。狗咬狗,真好。
然而,看着这栋充满痛苦回忆的房子,看着那两个让她作呕的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她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无关痛痒的恐吓。真正的复仇,遥遥无期。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沈确。
他是林晚星父亲生前资助过的一个贫困生,比林晚星大几岁,性格孤僻寡言,但极其聪明。父亲去世后,他像是消失了一般,只和林家一位老管家还有些许联系。林晚星记得他,是因为父亲曾说他是一匹孤狼,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狠劲,将来必成大器。
沈确是以合作方技术顾问的身份来的。周慕白公司项目出了大问题,不得不寻求外部技术支持,而沈确所在的团队是行业内的顶尖。
再次踏入这栋别墅,沈确的神色很平静。他礼节性地对周慕白表示了哀悼,然后便专注于工作。
但林晚星能感觉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似不经意地打量着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在经过那间虚掩着门的衣帽间时,他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周慕白对沈确似乎有些忌惮,态度客气而疏离。
工作间隙,苏清漪端着水果过来,试图套近乎:沈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和我们慕白哥肯定能合作愉快。
沈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一条钻石项链上——那是林晚星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苏小姐这条项链很别致。沈确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苏清漪下意识地摸了摸项链,有些心虚地笑道:啊……是晚星姐的,慕白哥说留个念想。
是吗。沈确移开目光,语气平淡无波,林小姐生前,似乎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一句话,让苏清漪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周慕白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晚星飘在空中,心脏(如果灵魂有的话)猛地一跳。沈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单纯的看不惯
(四)
沈确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以其强硬专业的手段,雷厉风行地处理着项目的技术难题,周慕白即使心中不快,也不得不仰仗他。
林晚星的灵魂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沈确。她发现,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那个沉默阴郁的少年似乎重叠,又似乎完全不同。他变得更加成熟内敛,眼神锐利,偶尔流露出的疲惫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
但他会在无人的时候,对着电脑屏幕上林晚星公司旧logo(是她父亲设计的)微微出神;会在周慕白和苏清漪故作恩爱时,不经意地蹙起眉头。
一次,沈确需要查询一份早期的技术文档,周慕白推说可能在老宅的书房里,让他自己去找。
书房里还保留着很多林晚星父亲和林晚星以前的痕迹。沈确在书架前慢慢查找,手指拂过那些旧书脊。
林晚星飘在他身边,心情复杂。这里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突然,沈确的动作停住了。他的目光锁定在书架最高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旧的木质音乐盒。那是她小时候很喜欢的玩意儿,后来坏了,就一直收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林晚星集中意念——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啪嗒。
音乐盒旁边的一本厚厚的相册,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确弯腰捡起相册。相册摊开,恰好是林晚星大学毕业时和父母的合照。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父母中间,眼中全是幸福和对未来的憧憬。
沈确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她的笑脸,久久没有动作。他的侧脸线条紧绷,眼神里翻涌着林晚星看不懂的情绪。
是怀念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
他沉默地合上相册,将其小心地放回书架,却没有再碰那个音乐盒。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脚步顿住了。他的视线落在书桌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点微光。
他走过去,蹲下身,从缝隙里抠出了一个极小的、已经有些变形的金属片——像是什么饰品上的零部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晚星认出来了,那是她天台遇害那天戴的耳钉上的一个小装饰!挣扎的时候掉了吗!竟然滚落到了这里!
沈确将那片小小的金属捏在指尖,仔细地看着,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无比。他记得这对耳钉,是林晚星父亲送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她几乎从不离身。
它坏了,并且出现在书桌底下这个需要剧烈挣扎或碰撞才可能导致脱落并滚入的位置……
他不动声色地将金属片收进口袋,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林晚星感到灵魂都在震颤。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不对劲了!
(五)
沈确没有打草惊蛇。
他更加频繁地出入别墅,以工作为借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慕白和苏清漪的一举一动,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他甚至借口网络排查,
subtly
地检查了别墅内部的监控线路(周慕白事后肯定动过手脚,掩盖了天台部分的真相)。
林晚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配合他。她在他独自待在书房时,让有关项目关键漏洞的文件意外地从文件夹里滑落;在他经过客厅时,让窗帘无风自动,引他看向窗外那个通往天台、如今已被锁死的楼梯口。
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声的、跨越生死的默契。
沈确的眼神越来越冷,看向周慕白和苏清漪时,那目光几乎能将人冻伤。
周慕白和苏清漪也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尤其是苏清漪,她变得越来越神经质,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她开始害怕独自待在家里,害怕经过那间衣帽间。
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哭着对周慕白说:慕白哥!我们离开这里吧!把钱卖了,我们去国外!我受不了了!真的是林晚星!她的魂回来了!她在报复我们!
你疯了吗!周慕白压低声音怒吼,现在走了就是不打自招!沈确那家伙看我们的眼神不对!我们必须稳住!
可是……
没有可是!周慕白眼神阴鸷,她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死了更别想!你要是敢坏事,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猜忌和恐惧在彼此之间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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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确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通过技术手段,部分恢复了周慕白销毁掉的一段手机通信记录碎片,时间点就在林晚星死亡前后,内容涉及天台、处理干净、意外等敏感词,虽然无法作为直接证据,但足以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
另一方面,他雇用的私人侦探也查到了苏清漪在林晚星死前一段时间,曾通过隐蔽渠道购买过一种强效致幻剂(原本可能是想用别的方式下手)。
链条正在一点点拼接。
(六)
决战的气氛日益浓烈。
周慕白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他开始秘密转移资产,准备后路。
一个深夜,沈确再次潜入书房,试图寻找更直接的证据,比如藏在那个旧音乐盒里的、林晚星无意中录下的关于周慕白某个违法商业操作的谈话录音(她生前有所察觉但未来得及深究)。
然而,周慕白似乎也有所预感,他突然返回书房拿东西。
眼看就要撞上!
情急之下,飘在空中的林晚星将所有意念集中于那件她最牵挂的婚纱上!
二楼衣帽间里,那件挂在模特架上的婚纱,袖口的星辰刺绣突然迸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光芒!整个模特架猛地摇晃起来,撞倒了旁边的落地衣架,发出一连串巨大的、足以引起楼下注意的声响!
什么声音!周慕白果然被惊动,警惕地看向楼上。
沈确趁机隐匿了身形。
周慕白皱着眉头上楼查看,推开衣帽间的门,只见里面一片狼藉,那件婚纱孤零零地立在中央,袖口的银线在黑暗中仿佛流淌着冷光。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他骂了一句脏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衣帽间,彻底打消了回书房的念头。
危机暂时解除。
沈确站在楼下阴影里,抬头望着二楼的方向,目光深沉。他知道,刚才是她又帮了他一次。
第二天,沈确带着所有搜集到的间接证据和推理,正式向警方报案。
(七)
警方重启调查,巨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周慕白和苏清漪。
审讯室里,经验丰富的警官利用两人之间的猜忌和恐惧,对他们进行了分离审讯。
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不断抛出的证据面前(修复的通讯碎片、致幻剂购买记录、财务异常转移、沈确推理出的时间线矛盾点),苏清漪的心理防线率先崩溃。
她痛哭流涕,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周慕白身上:是他推的!都是他主使的!是他逼我的!他说林晚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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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们的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好害怕……
另一边,周慕白还在负隅顽抗,咬死是意外。
但当警方播放了苏清漪的供述录音,并拿出了从书桌底下找到的那枚耳钉零件,以及技术恢复的、显示他在林晚星死亡前后频繁联系苏清漪并删除记录的证据链时,他的脸色终于彻底灰败下去。
他知道,完了。
(八)
案件轰动一时。
周慕白和苏清漪双双被逮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别墅被查封了。
在清点遗物时,沈确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带走那件对林晚星意义非凡的婚纱。警方在确认这与案件物证无关后,同意了他的请求。
沈确小心地将婚纱从模特架上取下,折叠好。当他触碰到袖口那些细密的星辰刺绣时,动作格外轻柔。
就在他抱起婚纱,准备离开时,一张折叠的信纸,从婚纱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滑落出来。
沈确弯腰捡起。
信纸微微泛黄,上面是林晚星清秀熟悉的笔迹。
【遗书内容】
给未来或许会迷茫的自己:
今天终于把婚纱的最后一颗星星绣好了。手指有点疼,但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和期待。
慕白说,我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上看到了吗我要结婚了,和我爱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越临近婚期,心里偶尔会有一丝不安。可能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忙,慕白压力很大,我们有时会拌嘴。清漪总是来安慰我,但她看慕白的眼神……或许是我多想了吧。
希望这只是婚前恐惧症。
无论如何,林晚星,你要记住,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要勇敢,都要相信美好。要像你的名字一样,哪怕夜空再黑,也要努力散发自己的光芒。
永远爱自己。
没有指控,没有阴谋,只有一个待嫁女孩最纯粹的心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这封无意中藏入婚纱、近乎预言般的信,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勾勒出林晚星遇害前最真实的心境。
沈确捏着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仰起头,闭上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这是他调查以来,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剧烈的情绪。
林晚星的灵魂漂浮在他身边,看着他滚落的泪滴,看着那封她早已遗忘的信,心中百感交集。怨恨、悲伤、释然、遗憾……种种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温柔的酸楚。
他懂了。他都懂了。
(九)
周慕白和苏清漪得到了应有的审判。
沈确接手了林晚星留下的公司,他以铁腕手段整顿了业务,清算了周慕白留下的烂账,让公司逐渐回到了正轨。他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完成对她和她父亲的承诺。
一个微风和煦的午后,沈确带着那件婚纱和那封信,来到了海边。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暖金色,波光粼粼,如同撒了无数碎钻。
他展开那件婚纱,让它沐浴在夕阳下。海风吹拂,头纱和裙摆轻轻摇曳,袖口的星辰刺绣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晚星,他对着空茫的大海,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付出了代价。
公司很好,你放心。
你父亲当年的一饭之恩,我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报答你。
海鸥掠过天空,发出悠长的鸣叫。
这封信,我看到了。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说,要永远爱自己。
现在,你自由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婚纱铺在沙滩上,仿佛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然后,他点燃了那封信。
火苗跳跃着,吞噬了那些娟秀的字迹,吞噬了那些未曾实现的憧憬和细微的不安。
随着信纸化为灰烬,被海风吹散,那件沐浴在夕阳下的婚纱,也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执念,变得更加洁白,更加轻盈,仿佛真的要随风而去。
林晚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束缚着她的那股强大的怨恨和执念,正在一点点消散。
她看着沈确沉默坚毅的侧影,看着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她想说谢谢,想说再见。
但她知道,都不需要了。
灵魂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仿佛要融入这温暖的光辉和浩瀚的海风之中。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沈确回过头,对着她所在的方向,极轻极缓地,露出了一个悲伤却带着慰藉的笑容。
星辰终于沉入温暖的海水,归于永恒的宁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