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顾氏集团辞职那天,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一朝解脱,人间值得。
前同事兼好友孟芷偷偷给我发消息:你真走了顾惟之那个疯子没拦你
我回她:他正忙着陪他的小青梅柳如眉呢,哪有空管我这个小助理的死活。
我补充道:再说,我妈的手术费凑够了,我再也不用看他脸色了。
刚发送成功,手腕就被人从身后猛地攥住。
顾惟之的呼吸喷在我耳侧:
凑够了温静嘉,你不会以为,你妈用的那颗从德国空运回来的心脏,是我免费送给你的吧
1
我手腕上的骨头像要被捏碎。
顾惟之的力气大得惊人,铁钳一样,将我整个人拽了过去,后背重重撞在他胸口。
手机被他夺走,屏幕上我和孟芷的对话刺眼地亮着。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带着一种玩味的残忍。
我妈的手术费凑够了,我再也不用看他脸色了。
他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凑够了温静嘉,谁给你的错觉
我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脱离,但他手臂一收,我便被禁锢得更紧。
顾惟之,你放开我!我们已经结束了!
结束他笑了,那笑声贴着我的耳廓,让我浑身发冷,你以为你妈换上的那颗心脏,是公司福利,还是路边大白菜那是从德国紧急调配的稀有血型匹配源,我动用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你想过吗
我心头一颤,强撑着反驳:你说过,这是给我的……预支薪水。
薪水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温静嘉,你太天真了,天真得有点恶心。
他把我推开,从公文包里甩出一份文件,砸在我脸上。
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我捡起文件,第一页的标题是心脏源费用及人情成本清单。
下面那串长得让我数不清的零,像一排排狰狞的眼睛,嘲笑着我的不自量力。
看清楚了吗
我还没从那天文数字的冲击中回过神,他又翻到了最后一页。
服务抵债协议。
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我,温静嘉,将以无偿服务的形式,继续为他工作,直到他还清获取心脏源所欠下的人情债。
没有期限,没有尽头。
一股血腥味涌上我的喉咙。
我这几年为你做牛做马,24小时待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些无薪加班,那些被你搅黄的假期,难道都不算吗
算顾惟之整理了一下他那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动作优雅,吐出的话却像冰,温静嘉,搞清楚你的身份。那些,是你作为我助理的『分内之事』,是你拿着高薪就该承受的。而这份,是救你母亲命的『恩情』。你拿什么来比
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彻底击垮了我最后的防线。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如眉两个字。
前一秒还对我冷酷如冰的男人,下一秒,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下来。
眉眉,怎么了……嗯,我还在处理一点小事,马上就过去……别生气,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马卡龙……好,等我。
挂断电话,他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又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冷漠的顾惟之。
他指了指我的手机。
朋友圈,删掉。
我僵在原地,不动。
他走过来,拿起我的手机,熟练地解锁,找到那条人间值得,点击删除。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扔回我怀里。
现在,滚回公司,柳如眉归国派对的企划案,今晚必须放到我桌上。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回到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办公室。
电脑屏幕上,是柳如眉归国派对的策划方案PPT。
标题用的是她最喜欢的花体字,背景色是她偏爱的香槟金。
每一个细节,都源于我过去几年对顾惟之喜好的精准拿捏。
因为柳如眉喜欢的,就是顾惟之喜欢的。
而我,只是那个最了解他喜好的工具。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2
三年前,顾惟之急性胃出血住院。
那时候,柳如眉正在米兰开她的巡回演奏会,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她艳光四射的照片。
是我,在医院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整整一周。
他半夜疼得冒冷汗,意识模糊间,抓着我的手,一声声喊的却是:如眉……如眉……
我通宵给他熬了暖胃的小米粥,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
他只尝了一口,就猛地推开,粥洒了我一身。
味道不对。他皱着眉,连多看我一眼都欠奉。
后来我才知道,柳如眉也给他熬过粥,放了她最喜欢的瑶柱。而我熬的,只是最普通的白粥。
记忆切换。
两年前,我凭借一个独立完成的项目,拿到了公司唯一的海外进修名额。
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我兴奋得好几天没睡着。
我把通知书递给顾惟之签字时,他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手压在了文件堆下。
柳如眉下个月就回来了,我身边需要人。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决定今天下午喝咖啡还是喝茶。
就那样,他轻而易举地,折断了我刚刚生出的翅膀。
我的梦想,在他眼里,不如柳如眉回来时有人替他开车门重要。
又是一年。
我生日那天,公司临时有个紧急项目,我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
手机推送的新闻弹窗,标题是:顾氏总裁一掷千金,拍下名画《晨曦》,疑似赠予青梅竹马柳如眉庆生。
配图里,顾惟之和柳如眉站在聚光灯下,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而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吃着一碗已经泡烂的速食面。
原来,那天也是柳如眉的生日。
他记得那么清楚,甚至不惜一掷千金。
而我的生日,他或许从未放在心上。
回到现实。
电脑屏幕的光映得我脸上一片惨白。
我看着策划案的菜单部分,手指移动,光标停留在一道菜品上:法式焗蜗牛配黑松露。
柳如眉最爱的一道菜,但她对里面的某种香料轻微过敏,每次吃了皮肤都会发痒。
顾惟之知道,所以每次都会提前叮嘱厨房去掉那种香料。
我沉默地删掉了这道菜。
然后,一字一字地敲了上去:香煎鹅肝配无花果酱。
这是顾惟之真正喜欢的,但他从不主动点。
因为柳如眉不喜欢鹅肝的口感。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甚至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报复。
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无声无息。
但这是此刻的我,唯一能做的事。
3
柳如眉的归国派对,办得像一场世纪盛典。
她穿着顾惟之从巴黎空运回来的高定礼服,挽着他的手臂,接受着所有人的艳羡和祝福。
而我,穿着自己衣柜里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裙子,站在角落,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
我的任务,是确保派对万无一失。
柳如眉在敬酒环节,特意走到了我面前。
她端着酒杯,笑得甜美又无害。
今天真的要特别感谢静嘉姐,这些年我不在,都是她像姐姐一样照顾惟之,真是辛苦你了。
她把姐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周围的人都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手一歪。
哎呀!
满满一杯红酒,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我浅色的裙子上。
真对不起,静嘉姐,我不是故意的。你这条裙子……应该不贵吧我赔给你好了。
她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是我熟悉的、胜利者的得意。
我攥紧了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就在我准备发作时,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递到了我面前。
我抬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气质清冷。
顾惟之的眼光,一向不怎么样。他压低了声音嘲讽道。
我认出他了,城西集团的少东家,陆泽言,顾惟之在生意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
我接过手帕,说了声谢谢。
这一幕,精准地落入了不远处的顾惟之眼中。
他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它折断,强行将我拖到了宴会厅外的露台。
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温静嘉,你长本事了敢当着我的面勾搭陆泽言
他的质问莫名其妙。
你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脑子里只有那些肮脏事吗
也许是那杯红酒,也许是陆泽言那句话,给了我一丝勇气。
我第一次没有选择顺从或恐惧。
我只是在想,派对的安保有个致命漏洞。我甩开他的手,指了指远处的消防通道。
那个门锁是坏的,任何人都可以从那里进来。如果陆泽言想做点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顾惟之愣住了。
我继续说:还有,你上周签的那个对赌协议,我看了。对方的财务模型里藏了个陷阱,三年后你的现金流会因此断裂。你只看到了眼前的利润,却没看到背后的绞索。
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只会替他处理琐事的助理。
我展现出的专业和冷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安。
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顾惟之最终听了我的提醒,连夜叫回法务团队,避免了那个财务陷阱。
但他没有半句感谢。
我的转变,以及我和陆泽言那个短暂的接触,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控制欲里。
他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4
两天后,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走,去医院看看你妈。
他说得那样自然,仿佛一个关心下属的仁慈上司。
我心里警铃大作,但没有拒绝的余地。
车一路开到医院,停在VIP病房区。
我妈正在熟睡,术后的她恢复得很好,脸上有了血色。
这是我过去几年里,唯一的慰藉。
顾惟之没有让我进去,只让我在病房外的玻璃窗前站着。
然后,他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看着我,那目光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不认识他。
顾惟之开口了。
温静嘉,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先生。
他顿了顿,似乎很满意我脸上的困惑。
你大学时最敬重的,那位资助过你,还给你写推荐信的陈清源导师,你还记得吧
我怎么会不记得陈导师是我的恩人。
我心头涌上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这位,是陈导师的独子。
顾惟之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我的神经上。
他终于揭开了最残酷的底牌,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快感。
那颗救了你母亲命的心脏,你以为是哪里来的正常的捐赠渠道,要排队到什么时候你等得起,你妈等不起。
所以,我帮你创造了一个机会。
陈导师前段时间,不是正好出了点『意外』吗真是巧了,他的各项指标,和你母亲完美匹配。
我只是让医生,稍微『顺应天意』,帮他体面地、合法地,完成了脑死亡的判定。再帮他悲痛欲绝的家人,做出了捐献器官的伟大决定。
温静嘉,你看,我为你做了这么多。
我把这份带血的『恩情』,当做礼物送给你。你高不高兴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轰然一声碎了。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顾惟之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那个叫陈先生的男人,被顾惟之蒙蔽,显然认为我是害死他父亲的同谋。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
他一步步走近,扬起了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我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
脸颊火辣辣地疼,但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听见他充满恨意的咒骂,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印在我的灵魂上。
忘恩负义的毒蛇!我父亲那么帮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你和你妈,就用着他的心,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
我看着玻璃窗里母亲安详的睡颜。
那颗正在她胸膛里有力跳动的心脏……
是我恩师的。
是我用恩师的命,换了我母亲的命。
我成了一个……共犯。
极致的痛苦过后,没有崩溃,没有眼泪。
只有一片死寂的、绝对的冷静。
我意识到,哭泣、争辩、解释,在顾惟之这种恶魔面前,都是最无用的废品。
我甚至没有再看顾惟之一眼。
我的目光,转向了那位被仇恨和悲痛淹没的陈先生。
我扶着被扇肿的脸颊,对着他,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我承诺,会查明真相,还陈导师一个公道。
说完,我转身就走。
顾惟之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想伸手拦我,却被我侧身躲开。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地、彻底地,将他从我的世界里驱逐出去。
5
我回到那个压抑的公寓,没有片刻停留,开始收拾东西。
所有他买的东西,全部打包扔进垃圾袋。
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都像处理垃圾一样,被我清扫出我的生活。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陆泽言的名片。
那晚他递给我手帕时,塞进我手心的。
电话接通了。
陆总,是我,温静嘉。
我不是来寻求你的庇护。我开门见山,我来找你做一笔交易。
我手里有顾氏集团过去五年所有的核心情报,内部的、财务的、见不得光的,我全部知道。我可以帮你,一步步瓦解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条件呢陆泽言问。
我需要资源。我需要你帮我,彻底调查一个人『意外』死亡的真相。
我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我知道,陆泽言懂了。
交易达成。
我搬进了一个新的、小小的出租屋,切断了所有旧的联系,只留下一个用于工作的号码。
我打开电脑,开始系统性地整理过去几年经手的每一份文件,每一封邮件。
那些曾经让我痛苦的加班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我在寻找顾惟之的犯罪证据,构建一张能将他彻底拖入地狱的网。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清晨。
我第一次主动走进母亲的病房,而不是隔着玻璃窗。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安详的脸上。
我握住她温暖的手,那份温暖,曾是我唯一的救赎,此刻却像炭火一样灼烧着我。
我把她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
妈。
我会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为了那些被伤害的人……
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这不再是祈求,也不是愿望。
这是一个女儿的承诺,一个幸存者的宣誓,一个复仇者的开端。
6
复仇的刀刃,需要用冷静和专业来打磨。
我清楚顾惟之的每一个软肋。
他自负,多疑,并且极度迷信自己在海外市场的人脉。
他最近在筹备一项针对德国科技公司的并购案,这是他今年的重头戏。
而我,恰好知道那个项目的核心技术有一个未公开的专利壁垒,谈判团队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将这份资料,连同对方公司CEO的私人行程,匿名打包,通过陆泽言的渠道,送到了顾惟之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手中。
釜底抽薪。
一周后,新闻爆出,顾氏集团的海外并购案意外受挫,被竞争对手截胡,预付的巨额定金打了水漂,集团股价应声下跌。
这是顾惟之执掌顾氏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市场上遭遇如此惨烈的滑铁卢。
我看到新闻时,正在陆泽言公司的会议室里。
我面前放着一份新的项目书。
天鹰计划。
一个针对顾氏集团旗下新能源子公司的金融狙击项目。
陆泽言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了我。
需要我做什么他问我。
给我权限,以及一个绝对服从我指令的团队。
他同意了。
我凭借过去几年积累的经验和对顾氏内部运作的洞悉,迅速在陆泽言的公司站稳了脚跟。
我不再是那个处理琐事的助理温静嘉。
我是项目总监,Victoria
Wen。
两个月后,行业峰会。
我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剪掉了长发,和陆泽言并肩走入会场。
我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顾惟之和柳如眉。
柳如眉挽着他的手臂,正对我的新形象品头论足,她脸上的轻蔑还没来得及掩饰。
顾惟之也看到了我。
他只是看着我,没有动作,但我能感受到他投来的、那种试图将我重新看透的压力。
主持人邀请我和陆泽言上台,作为新兴势力的代表发言。
我接过话筒,面对台下数百位行业精英,没有半分胆怯。
我阐述着我们对未来市场的判断,分析着行业潜在的风险与机遇。
我的每一个观点,都精准地敲在顾氏集团目前业务的痛点上。
我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听。
柳如眉的脸色从轻蔑变成了嫉妒,再到不解。
顾惟之的脸上,则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陌生的复杂情绪。
峰会结束,我随陆泽言离场。
顾惟之的助理拦住了我。
温小姐,顾总想见你。
告诉他,想见我,让他的秘书预约我的时间。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顾惟之开始真正地调查我了。
他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和资源,试图挖出我的把柄,找到可以重新控制我的方法。
但他什么都查不到。
我的过去,像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抹得干干净净。
他第一次,在我身上,感到了无法掌控的恐慌。
这种恐慌,就是我递给他的第一份,复仇的献礼。
7
事业上的挫败,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顾惟之和柳如眉之间早已存在的裂痕。
顾惟之回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情绪也越来越暴躁。
惟之,你答应陪我去看秀的,怎么又忘了柳如眉穿着新买的限量款连衣裙,不满地抱怨。
公司一堆烂摊子,你以为我不想去顾惟之扯开领带,将自己摔进沙发。
烂摊子不就是那个温静嘉搞的鬼吗你连一个助理都搞不定,还冲我发脾气
你懂什么!闭嘴!
顾惟之你吼我为了那个贱人你吼我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不管,下周的慈善拍卖会,我看上了那条蓝宝石项链,你必须给我拍下来!
柳如眉的吵闹,让他头痛欲裂。
他没有安慰,也没有争辩。
只是在处理那些焦头烂额的财务报表时,不自觉地想起了我。
他想起,无论他多晚回家,总有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放在桌上。
他想起,每次他胃痛,我总能从包里拿出备好的胃药。
他想起,那些他随口一提的商业构想,第二天我就会整理成详细的报告,连潜在的风险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我细致,周到,并且,从不抱怨。
那些他曾经视若无睹、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付出,此刻却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帧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第一次开始翻找那些旧物。
在我曾经住过的房间里,他找到了一个被我遗忘的盒子。
里面是我准备送给他,却一直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一块他念叨过好几次,但一直没买的限量版手表。
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我的字迹:愿你平安顺遂,不止生日。
日期,是他胃出血住院的那一年。
一种迟来的、尖锐的悔恨,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疯了一样开始找我。
打电话,关机。
发信息,石沉大海。
他这才发现,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把他拉黑了。
他第一次,放下了他那高高在上的身段。
他开车去了陆泽言公司的楼下,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寒风里等着。
然后,他看到了。
我从大楼里走出来,陆泽言跟在我身边,替我挡住了风,正低头跟我说着什么。
我笑了,是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灿烂的笑容。
嫉妒和悔恨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冲上前,不顾一切地拦住了我。
静嘉。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乞求。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跟我回去。他抓住我的手臂,以前是我不对,我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加倍补偿你。
补偿
我抽出我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衣袖。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顾总,我的‘补偿’,会自己亲手拿回来。
我转身,挽上陆泽言的手臂,从他身边走过,再也没有回头。
我听见身后传来他彻底失态的、压抑的咆哮。
那声音,是我听过的,最悦耳的乐章。
8
复仇的网,需要用最精准的证据来编织。
陆泽言动用了他的资源,我们的调查很快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我们找到了当初为陈导师做那场意外手术的主刀医生,李医生。
顾惟之向来过河拆桥,事成之后,李医生不仅没有拿到承诺的好处,反而被以一个莫须有的医疗事故为由,赶出了医院,吊销了执照。
我们在一个破旧的私人诊所里找到了他。
他满身酒气,对顾惟之充满了怨恨。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顾惟之那种人,怎么可能让我拿着他的把柄安稳过日子。
U盘里,是两份关键证据。
第一份,是顾惟之亲笔签署的协议,上面明确写着,要求医院不惜一切代价,维持陈导师的生命体征,直到心脏移植手术准备就绪。
第二份,是一段监控录像的备份。
画面里,陈导师被送进抢救室时,意识是清醒的,他甚至还对着镜头,做出了一个微弱的求救手势。
铁证如山。
他毁了我一辈子,我也要让他下地狱!李医生咬牙切齿。
我拿着U盘,手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我将过去几个月整理出的,顾氏集团多年来财务造假、偷税漏税、操纵市场的完整证据链,匿名提交给了金融监管机构和税务部门。
每一笔账,每一个漏洞,都出自我的手。
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这张网,我织得天衣无缝。
消息很快传到了柳如眉的耳朵里。
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审时度势。
在顾氏集团的股价因并购失败和负面传闻开始暴跌的那个下午,她没有丝毫犹豫。
她利用顾惟之对她的信任,卷走了他私人账户里仅剩的一大笔流动资金,订了最早一班飞往国外的机票。
临走前,她为了撇清自己,还主动联系了媒体,泄露了更多对顾惟之不利的黑料。
他就是个疯子!他做那些事我根本不知情!我也是受害者!
她在镜头前哭得梨花带雨,仿佛真的纯洁无辜。
顾氏集团的股价,彻底崩盘了。
银行催债的电话被打爆,合作方纷纷解约,监管机构的工作组正式入驻公司。
顾惟之被限制出境,众叛亲离。
他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砸光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他终于拨通了我的电话,那个我特意为他保留的号码。
温静嘉,是你做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歇斯底里地吼。
为什么
我打开电脑,将那段陈导师求救的监控录像,发送到了他的邮箱。
你去问问陈导师,为什么。
我挂断电话,将他彻底拉黑。
收网的时刻,到了。
9
最终的审判,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拉开序幕。
顾氏集团被查封,资产被冻结。
顾惟之作为被告,穿着一身囚服,坐在被告席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我将所有关于陈导师之死的证据,亲手交给了陈先生,再由他,交给了警方。
我作为最重要的证人,坐在了证人席上。
被告人顾惟之,你是否认罪法官问。
顾惟之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他突然笑了。
我认什么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
他狗急跳墙,试图上演最后的深情戏码。
静嘉,你告诉他们,我为你做了什么你母亲的心脏,是我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找来的!我只是太爱你了,怕你离开我,才会用那种方式留住你!
他的话,引起了旁听席的一阵骚动。
他想用心脏之恩,对我进行最后的道德绑架。
想把我塑造成一个忘恩负义、踩着恩人的爱意上位的毒妇。
真可笑。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地对法官说:我请求法庭,播放一段录音和几张照片。
第一段录音,是三年前,顾惟之胃出血时,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喊着如眉的名字。
第二段录音,是他为了让柳如眉开心,轻描淡写地让我放弃海外进修名额的电话。
接着,是一张张照片。
柳如眉穿着高定礼服的照片,旁边是我穿着同款仿品的照片,拍摄时间比她早一天。
柳如眉晒出限量款包包的照片,旁边是我提前一周为她去专柜排队取货的监控截图。
柳如眉……柳如眉……
所有的证据,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
我,温静嘉,不过是柳如眉的一个影子,一个廉价的、方便的、用后即弃的替身。
顾惟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的爱,就是把我当成另一个女人的预演,满足你那点可怜的控制欲吗
你的爱,就是草菅人命,谋杀我的恩师,然后把那颗带血的心脏,当成拴住我的锁链吗
我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顾惟之的脸上。
他的伪装被我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最肮脏、最自私的内核。
他彻底崩溃了。
不是的……不是的……他语无伦次。
这时,陈先生站了起来。
他走到我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温小姐,对不起。谢谢你,为我父亲沉冤昭雪。
那一刻,所有的尘埃,都落定了。
法庭最终宣判。
顾惟之因故意伤害罪、金融欺诈罪、商业贿赂罪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他被法警带走的时候,还在死死地看着我,嘴里不断重复着:静嘉,我错了……回来……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走出法院,阳光正好。
10
一年后。
我正式成为陆泽言公司的合伙人。
我主导的几个投资项目,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在业内声名鹊起。
我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就是我,温静嘉。
我用自己赚的钱,为母亲在瑞士安排了最好的康复疗养中心。
那里的空气很好,有湖泊和雪山。
我工作不忙的时候,就飞过去陪她。
我带着她,去了很多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地方。
我们在巴黎的塞纳河畔散步,在佛罗伦萨的教堂前喂鸽子,在圣托里尼看最美的日落。
母亲的笑容,比任何风景都美。
陆泽言向我表白过几次。
他是个很好的人,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但我都婉拒了。
静嘉,你不必如此戒备,我不是顾惟之。有一次,他这样对我说。
我知道。我笑了笑,正因为你不是他,我才更不能用一段新的感情,去覆盖旧的伤痛。
这对你不公平。
我已经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寻求所谓的庇护。
我一个人,就很好。
我们最终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和事业伙伴,这种关系,让我觉得更舒服,更自在。
回国后,我独自去了郊外的墓园。
我来到陈导师的墓前,放下一束白色的雏菊。
墓碑上的照片,他依然笑得温和儒雅。
陈老师,我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灰尘,您教给我的正直和勇气,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我用它们,把自己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也为您,讨回了公道。
谢谢您。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我。
离开墓园,我订了一张去往南半球的机票。
那里正是春天。
我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住下,阳光温暖,花香满溢。
我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远处的海,湛蓝无垠。
我拿出手机,久违地,打开了朋友圈。
我拍下眼前灿烂的阳光,还有我脸上同样灿烂的笑脸。
我编辑了一条新的动态,文字依然是那句我以为永远不会再用的话。
一朝解脱,人间值得。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夺走我的手机,删除我的自由。
这一次,人间,是真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