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挥霍之罪
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我清空购物车犒劳自己,他却突然提出离婚。
你这种挥霍无度的女人,不适合过日子。
我看着他手机里给另一个女人省吃俭用存的几十万,笑出了眼泪。
收拾行李时才发现,所有当季新衣的吊牌都没拆。
衣柜最深处压着他五年来的记账本,每一页都写着:
今天她又乱花钱了,但想到能早点离开,值得。
2
纪念日裂痕
水晶高脚杯里,最后一点红酒浆果般的色泽,映着窗外都市的流光。五周年纪念日,餐厅的背景音乐慵懒得像情人的低语。
我对面的男人,周宇,穿着三年前我给他买的衬衫,领口洗得有些软了。他指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轻轻与我的一碰。
辛苦你了,老婆。他笑,眼角有细密的纹路,是常熬夜加班留下的。只是那笑意,不知怎的,今晚似乎未全然落进他眼底。
我抿一口酒,舌尖漫开醇厚的涩甜,心却被一种饱胀的、近乎滚烫的情绪填满。五年了,柴米油盐似乎没磨掉我们太多东西,他依旧会把瘦肉夹到我碗里,冬天先上床替我暖好被窝。除了……除了他近乎偏执的节俭,对自己。
跟我还客气我嗔他一眼,指尖点开手机屏幕,购物车的页面琳琅满目,喏,今天心情好,小小犒劳一下自己。这件风衣版型真好,还有这个精华,姐妹说效果绝了……
我兴致勃勃地滑动页面,没留意他微微凝固的笑容。哦,挺好的。他声音淡了些,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有些慢。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我新做的指甲,水钻闪得有些刺眼。我心里嘀咕,这人,又来了。永远是这样,嘴上说着该花就花,钱是赚出来的,可每次我真花了,他那份沉默比抱怨更让人窒闷。像钝刀子割肉。不知怎的,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3
沉默的代价
这五年,我习惯了。习惯了他反季打折时搬回一箱箱过时新衣,买到超低价时还会跟我炫耀,习惯了他把单位发的免费可乐当宝贝,习惯了他手机壳裂了都用透明胶粘。我总安慰自己,他只是对自己抠,对我还是大方的。你看,他每月工资卡上交,只留一千多零花,却从不过问我怎么安排开销。
可那份沉默,像房间里的大象,庞大而无声,横亘在每一次我拆开快递的瞬间。
回到家,沐浴露的暖香还没散尽。我敷着刚到手的前男友面膜,滑腻的精华液熨帖着每一寸皮肤。镜子里的人眉眼舒展开。这日子,其实挺好。
周宇在客厅,背对着我,低头看手机。屏幕的光幽幽照着他微低的脖颈,线条有些绷紧。
我走过去,想从后面搂他,声音带着面膜导致的含糊:老公,给我转下账呗,今晚的战利品还没付款呢,等你财政拨款哦。
他肩膀几不可查地一颤,手机啪地锁屏,反扣在腿上。动作快得有点慌。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像蒙了一层灰扑扑的纱。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将他笼罩在一小片昏黄的光晕里,周遭的空气无端冷沉下去。
4
离婚风暴
林悦溪他开口,声音干涩得陌生,刮擦着我的耳膜,我们离婚吧。
面膜的湿滑突然变得黏腻,冰冷地扒在脸上。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扯出个笑:……你说什么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我说,我们离婚。他重复,每个字都砸得生硬,你这种挥霍无度的女人,不适合过日子。
挥霍无度。不适合过日子。
这两个词像淬了冰的针,精准扎进我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那点惴惴不安。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面膜滑脱了下巴,掉在地板上,摊开一小片狼藉的白色。
我挥霍声音尖得我自己都认不出,周宇你摸着良心说!这五年,你一件新衬衫舍不得买,一瓶像样的酒舍不得喝!是我逼你的吗是你自己说的!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你说让我该花就花!现在你跟我说我挥霍!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
他沉默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彻底的疲惫和……认同。认为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败家的女人。
这比任何指责都更残忍。
钱呢我猛地抓住他胳膊,歇斯底里,你省下的钱呢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人给你那个‘适合过日子’的女人省去了!
他被我摇晃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是一片冷硬的决绝。他拿起那只屏幕还温热的手机,解锁,点开,然后,几乎是掷地有声地,把它拍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5
秘密账户
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是一个银行的APP界面,余额显示一连串零,晃得我头晕。几十万。下面关联着一张新开的卡,流水记录寥寥,但最近一笔大额存入,金额恰好是他这两年不断削减的奖金数目。
备注栏空着,像无声的嘲讽。
而真正让我血液瞬间冻住的,是账户昵称旁边,一个粉色的、手绘的卡通兔子头像。我认得那个头像。
是他那个新来的、总是怯生生叫他周老师、说羡慕他会把生活过得很有规划的女实习生。
破防了。
真的破防了。五脏六腑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拧搅,碎成冰碴,又烧起滔天的火。原来不是节俭,是嫌弃。原来别省是说给我听的催眠曲,他默不作声,是在为别人筑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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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在一起五年、睡在一张床上五年、我甚至心疼他苛待自己的男人,突然就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淌过冰冷的脸颊。
好……好得很……周宇……我笑得喘不上气,眼泪掉进嘴角,咸涩得发苦,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就为了……早点攒够钱……离开我这个败家娘们
他别开脸,不看我。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我收拾东西,今晚就走。我止住笑,抹掉眼泪,声音平静得自己都害怕,不耽误您……和新欢……过‘好日子’。
6
衣柜真相
主卧的衣柜巨大,占了一整面墙。曾经我觉得它不够装,总抱怨。此刻拉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当季的衣裙排列整齐,光鲜亮丽,散发着昂贵面料和香水的味道。
每一件,都曾带给我短暂的愉悦,然后在他的沉默里,变成细微的刺,扎在心底。我以为是我太敏感,太挥霍,活该被沉默地谴责。
我粗暴地把它们扯出来,扔进行李箱。丝绸、羊绒、精致的蕾丝,皱成一团,像被丢弃的、华丽的垃圾。
扯得太急,一件真丝衬衫的袖口挂住了里面厚重的防尘袋。我用力一拽——
哗啦——
防尘袋连同后面挂着的一排厚重冬衣,猛地被扯落下来,砸在地板上,扬起细小的尘埃。
衣柜最深处,原本被冬衣严密遮挡的隔层,暴露无遗。
那里没有衣服。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摞硬皮笔记本。牛皮纸封面,样式古旧,边角磨损得厉害。
心脏莫名一跳。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凉的预感顺着脊椎爬升。
我伸出手,指尖发抖,抽出了最上面那一本。封面上用黑色墨水写着年份,是五年前,我们刚结婚的那年。
翻开。
密密麻麻,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工整,克制,一丝不苟,像他这个人。
7
账簿审判
3月2日:她买了一套护肤品,专柜,三千二。说最近熬夜气色不好。她高兴就好。(此条已计入‘存款-非必要支出’栏)
5月8日:她又网购了三件裙子,当季新款。吊牌没剪就塞进衣柜了。大概又不喜欢了。(此条已计入‘存款-冲动消费’栏)
6月17日:项目奖金发了,比预期多五千。告诉她只多了一千五。她晚上点了很贵的外卖庆祝。剩下的三千五已存。今天她又乱花钱了,但想到能早点离开,值得。
值得。
最后那两个字,墨迹深重,几乎要戳破纸背。
我像被烫到一样扔掉这本,疯了一样去抽下面那些。第二本,第三本……第五本……最新的一本,截止到上个月。
每一页,记录着我每一次罪证。小到一杯超量的奶茶,大到一次心血来潮的旅行。金额,时间,品类,甚至他当时的心情——无奈、习惯了她就这样、无话可说。
而每一笔记录的旁边,几乎都对应着一笔转入秘密账户的存款。金额不等。
每一本的最后一页,都用更大的字体写着同一句话,像最终的审判,像五年如一日淬炼出的信念:
今天她又乱花钱了,但想到能早点离开,值得。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我以为的平淡夫妻,是他精心计算的刑期。
我以为的包容接纳,是他冷眼旁观的罪证。
我以为他省下的,是我们的未来。
却原来,他抠出的每一分钱,都在为他离开我的倒计时,加速读秒。
那些我曾沾沾自喜、以为是他爱意证明的纵容,此刻全变成了笔记本上冰冷的铅字,变成扎向我眼睛的利刺。我一件件抖开那些当季新衣,手指发颤地摸向领口、侧缝——坚硬的纸质吊牌摩擦着指尖,它们都在,价格标签刺目地挂着,像一个个沉默的耳光。
他甚至没给我败家的机会。这些衣服,连同柜子里那些未拆封的包包、首饰,只是他账簿上一个个空洞的数字符号,是他用以佐证我罪行、加速他逃离的砝码。它们崭新,华丽,却像殓衣一样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五年婚姻,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表演。他是台下唯一的观众,冷静地记录着舞台上小丑的每一次滑稽失误,心里拨打着离开的算盘。
笔记本从我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地板那些华服上,沉闷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卧室里回荡。
我缓缓蹲下去,蜷缩起来,手臂抱住自己。冷的。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冻僵了血液,冻住了嘶喊。眼泪早就干了,脸上绷得发痛。
外面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外。他没有进来,也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那里。我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大概是那种惯常的、略带疲惫的平静,或许还有一丝即将解脱的松懈。
他一定以为,我在里面手忙脚乱地收拾我那些挥霍的证明,狼狈不堪。
他不知道,他的罪证,比他预想中更早地摊开在了光下。
指尖深深掐进手臂,疼痛让我聚焦。
离吗
当然离。
但这本账簿,这笔他克扣自己五年、为别人存下的未来基金,这场处心积虑的审判……不能就这么算了。
地上的华服、未拆封的奢侈品,忽然变得无比轻贱。它们不值得我浪费一丝情绪。
我慢慢站起身,没去看那些衣服和笔记本。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只有眼眶是骇人的红,但眼底那点涣散的光,正一点点冷硬地凝聚起来。
8
录音反击
我拿出手机,屏幕光再次亮起,却不时点开购物软件。通讯录里,一个几乎没拨过的号码,标注是陈律师,是早年帮朋友咨询时存下的。
然后,我点开了录音软件,按下那个红色的圆点。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拧开了门把手。
周宇果然站在门外,背对着我,看着窗外。听到声音,他转过身,目光先落在我空着的双手和身后并未合上的行李箱上,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淡漠。
还没收拾好他问,语气平常得像问我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看了五年、此刻却陌生得令人心悸的脸。
周宇,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了一点刚刚痛哭过的沙哑,这很好,听起来足够脆弱,这五年,我花的每一分钱,真的都让你那么难以忍受吗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怔了一下,眉头下意识蹙起,似乎不想再多费口舌,但还是耐着性子,用那种早已在笔记本上演练过千百遍的、定性般的口吻回答: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了。消费观念不同而已。
只是观念不同我追问,声音微微发颤,努力扮演一个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主妇,所以你省吃俭用,甚至……偷偷存钱,不是因为别的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警惕,但很快被不耐烦覆盖。他大概觉得我是在胡搅蛮缠,试图为自己开脱。而他对我的罪行早已证据确凿,不屑再多言。
对。他斩钉截铁,甚至带上了一点正义凛然的意味,仿佛终于可以宣判,我就是觉得没必要浪费。你永远不懂规划,只知道即时享乐。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所以,我轻轻吐出最后一句,引导着,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你存下的那些……我们……离婚的话,财产怎么分这些你省下的,也算共同财产吧
他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或许是我提到了财产触动了他那根紧张的神经,他像是怕被玷污了什么一样,脱口而出,声音冷硬:那是我自己省下来的!跟你无关!那些钱你一分都别想动!那是……他顿了一下,猛地刹住,似乎意识到失言。
但那半句,已经够了。
录音的红点还在无声地闪烁。
9
账簿曝光
他看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大概还残留着泪痕,足够可怜。但我想,我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了然的的东西,一定泄露了什么。
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神,第一次,除了淡漠和疲惫,染上了一丝惊疑不定的审视。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空气,嘶嘶作响。
我看着他眼中那片猝然碎裂的平静,以及碎裂后涌起的惊怒和不敢置信,缓缓地,将一直握在掌心、屏幕尚且温热的那本账簿举了起来。
牛皮纸封面暴露在客厅顶灯下,那几个墨黑的年份数字,像墓碑上刻写的日期。
他瞳孔猛地缩紧,视线死死黏在那本子上,脸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厨房新贴的瓷砖还要惨白。他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像是要躲开一条骤然现形的毒蛇。
怎么……你……喉咙里滚出的声音全是毛边,破碎不堪。那份精心维持的、厌倦又疲惫的假面,裂开得彻底。
我没说话,只是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翻开。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在此刻死寂的房间里,刺耳得像刮骨。
我挑着念,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地板上也能弹起回音。
1月27日,她同事生日,送了一支口红,专柜价四百三。毫无必要。(存款追加四百三。)
4月12日,她说心情不好,网购了四条裙子,退货三条,浪费运费十五元。不可理喻。(存款追加五百,裙款估算。)
念到最新一页,那条前天的记录。
12月5日,她又买了新面膜,一盒八片,一千二。麻木了。再忍忍,快了。(存款追加一千二。)
最后那三个字——再忍忍。
我抬起眼,看向他,几乎要为他鼓掌:忍得很辛苦吧,周老师每天对着我这样一个‘挥霍无度’、‘不可理喻’的女人,演了五年‘该花就花’的戏码。
他嘴唇哆嗦着,失了所有血色,那双总是显得温和包容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扒光暴露后的惊惶和凶狠。你翻我东西!他声音猛地拔高,尖利得破了音,试图用愤怒掩盖溃败,林悦溪!你还有没有点隐私!
隐私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真的笑出了声,笑声又冷又空,在你用这本东西,给我判了五年徒刑,每一笔开销都记成我的罪状,盘算着怎么用克扣我的方式去给别人筑窝的时候,你跟我谈隐私
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他竟然后退了,脊背撞上了冰冷的墙面,无路可退。
10
法律对决
那个女人,我问,声音绷紧,像拉满的弓弦,那个头像粉兔子、夸你会过日子、让你觉得终于遇到了‘一路人’的实习生,她知道你这几十万的‘启动资金’,每一张都印着我的‘罪状’吗她知道你这‘勤俭节约’的美德,是靠每天记账诅咒老婆换来的吗
你胡说八道!他猛地嘶吼起来,额角青筋暴跳,彻底撕破了所有伪装,那是我自己省下来的!是我的钱!跟你没关系!你这种只会花钱的女人懂什么!
是吗我点点头,不再看他那张因扭曲而变得陌生的脸,低头操作手机。
屏幕亮起,不再是录音界面,而是刚才我拍下的几张照片的特写——账簿关键页,清晰无比。收件人,陈律师。状态,已送达。
那你猜,我把屏幕转向他,让他看清那已发送的标记,法官会不会觉得,这用五年婚姻冷暴力、处心积虑转移隐匿的共同财产,‘跟我没关系’你那位‘一路人’,又等不等得起你这场官司打完
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迸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濒临窒息的困兽。那里面不仅有惊怒,更有一种精心布局多年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的暴怒和绝望。
他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沿着墙壁滑坐下去,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一种类似呜咽的、困兽般的低嚎。
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回那片狼藉的卧室中央。
行李箱还摊开着,里面是那些挂着吊牌的、华丽的罪证。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然后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本最新的、记录着再忍忍的账簿,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它的硬壳封面冰冷。
这才是真正需要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