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江湖》
作者：君临绝世
第一回
勿相忘
下午五点零三分。
天龙学院刚放学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段誉的身影就飞一般地闯进了我的店里。
掌柜的,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同学,小店是卖果汁的,‘汁有你’果吧,不卖酒的。我面露出一丝难色。
不好意思,刚才跑得太急,没看清楚。段誉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说。
木姐姐,你慢点,灵儿快跟不上了。
这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段誉一下子神情变得很奇怪,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猛的一下就窜到了角落的一个位置上,将书包放在桌上,几乎将他整个人都一起遮了起来。
哼,又让段誉那小子跑了！钟灵,下次再要遇见他的话,一定要把他的腿给打断,让他以后都不能再参加校运动会！
一黑一白两个曼丽的身影在门口短暂地伫立了一下便离开了。
我转过头来,看见段誉的脸色突然间白得像纸一样,表情既痛苦又扭曲。
同学,你生病了么
没、没事……段誉眼光朝墙上的果汁单微微一瞥,随口点了一杯‘勿相忘’。
一口果汁下肚,段誉大皱眉头,表情更加扭曲起来。
老板,这个味道……
我笑意浓浓地看着他：‘勿相忘’的味道是由酸涩至苦而后至甘美,是一种让人越喝越难忘的味道,切忌喝得太快。
段誉放下杯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再度拿起,一刻钟后,他终于彻底地爱上了它。
就像他当初爱上钟灵,爱上木婉清一样。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段誉每天都会来光顾我的生意,他点的总是那不变的一种。而且他喝的方式也很独特,不像是喝果汁,倒更像是在喝一坛陈年的女儿红。
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每次来都只点‘勿相忘’
他的回答有趣极了。
他说：我喜欢它独特的味道,而且它永远也不会变成我的妹妹。
我知道,他是真的醉了。
那一天,大理镇镇长的独子,天龙学院校运会的新秀长跑冠军,在我的小店里因为一杯又涩又苦的果汁,醉得不省人事。
※※※汁有你物语※※※
勿相忘——我曾经走过很远很远的路,也见过很多很多的人,可是最后记住的却没有几个,喂……有一天,你也会忘了我吗
第二回
醉生梦死
没有我鸠摩智的运动会,算什么狗屁运动会！所谓的南慕容、北乔峰,依我看,根本是浪得虚名,不堪一击。
鸠摩智,谁叫你突然拉肚子,错过报名时间,要怨也只能怨你自己。
洪城人有一句谚语：我爱看热闹,热闹爱看我。
鸠摩智的嗓音非常宏亮,非常人一般的宏亮,隔着三十米的距离,我仍能感觉到他声音里那股极具穿透力的霸气。
鸠摩智说话的时候,总是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他每说一句话,头顶上那高高耸立的鸡冠头都一甩一甩的,好像一把随时能刺入人心脏的利剑。
在他对面,跟他发生争吵的几名学生会管事,虽然已经联手抗敌,依旧处于下风形势。
我呸！学校垃圾,学校食堂更垃圾,在我鸠摩智眼里,你们都特么的是垃圾！
鸠摩智！你太嚣张了！一名少年听得火冒三丈,摩拳擦掌,似乎跃跃欲试。
鸠摩智冷哼一声,别过头,竟瞧也懒得瞧他一眼：想打架天龙学院能和老子打成平手的没有几个,就凭你有这个资格么
那少年愈加愤怒,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前去,一名穿蓝衣的少年适时地拦身出来,递了个眼色,他这才忿忿不平地按捺住。
鸠摩智,口舌之争有何意义你虽然是吐蕃镇镇长的亲戚,但如今到了天龙学院,身为天龙学院的转校生,就要遵循天龙学院的规矩。况且,今年乔峰和慕容复两位校运双雄也因学业紧而没能参加,夺得长跑冠军的是一个叫段誉的后起新秀,不服气的话,你尽管去找他比试好了,何必来找我们学生会的麻烦。比起方才的少年,蓝衣少年明显要沉稳一些,说话条理分明。
段誉区区无名之辈,也值得我鸠摩智出手
说到底,你还是想和南北双雄比个高低啰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个办法,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接受挑战
胆量就算慕容复和乔峰一起来,我鸠摩智也不会有丝毫畏惧,皱一丝眉头！
好！那你就听好了,就在前面的一家果汁店里,有一种名叫‘醉生梦死’的果汁,它虽然并不是酒,但是喝过的人,往往却会醉得不省人事,听说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能够连续喝下10杯以上而不醉的,一个是我们天龙学院西院训导主任欧阳锋,另一个就是乔峰。今天不比别的,如果你能喝下10杯醉生梦死,我学生会宣传部长全冠清亲自替你约乔主席出来！
哈哈哈——！鸠摩智的笑声狂傲而又不羁。
晴空万里中,一声惊雷炸响。
我知道,这就是天将降一笔横财给我的征兆。
区区10杯果汁而已,今日,就是我鸠摩智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我匆忙赶回店里,身后果然传来鸠摩智意气飞扬的豪言壮语。
一杯、两杯、三杯……
鸠摩智一口气喝了九杯下去。
第十杯……
鸠摩智喝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捂着头发狂似地冲出人群。
一众围观客诧异莫名,全冠清冷冷地笑了一声：高材转校生什么玩意儿！一口浓痰吐在了我的地板上。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想起在‘汁有你’里曾经发生的那些故事的时候,我偶然地发现。
或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全冠清这个人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好的印象。
不过当时,我的心里只有着一个最大的疑问。
鸠摩智……他为什么哭了
※※※汁有你物语※※※
醉生梦死——你听过醉生梦死吗它本来应该是一种酒的名字,其实却是一种果汁。有人说当你喝这种果汁的时候,如果心里想着的是酒,就能体会到一种醉的感觉,醉里生,梦里死,人生几何,一朝梦醒之后,你才明白酒是酒,果汁是果汁,梦还是梦……
第三回
黑玉断续
柯镇恶并不是个瞎子。
却有着超千度以外的近视。
听说他年轻时曾是LPL最具潜力的电竞选手之一,他眼疾如风,手快如电,擅长偷袭,常以飞天骤雨般的速度给予敌人制胜一击,甚至在全球总决赛中一度击败大魔神克飞,带领队伍问鼎世界冠军。
柯镇恶将他那双臃肿的眯眯眼贴在我面前的果汁单上,从头到尾,足足审视了十分钟,末了,终于抬起头来对我说：老板,一杯黑玉断续汁。
柯镇恶每次喝黑玉断续汁都有一个习惯。
他端起杯子,总是要先轻轻地吹上两下,好像拿在手里的是一杯刚接出来的滚烫的热开水,即便其实是一杯加了冰的果汁。
他每一口喝下去的时候,又总是死死地闭起那本就不太明显的眼睛,皱着眉头,像在喝一杯苦不堪言的中药似的。
老板,你说如果以后我每天都到你这儿来喝一杯黑玉断续,我的眼睛会有希望看得更清楚一些吗有一天,柯镇恶对着我的保温瓶说。
我笑着从后厨间走出来：老爷子,你去桃花医院找院长黄药师可能比在这儿好得更快一些。
你算什么东西！柯镇恶回过头,杵着拐杖,劈头盖脸地对我就是一顿痛骂：我和老板说话,你插什么嘴来！
我悻悻然躲开,无奈地看着他和我的开水瓶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月上枝头,柯镇恶才道别而去。
我时常怀疑,柯镇恶的眼睛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他大多数时候连摆在他面前的庞然大物都看不太清,有时候隔着老远,却能看到我榨汁台上的一只苍蝇。
有一次,他一拐杖挥去,甚至无比精确地打中了缩在角落的鸠摩智。
并且戳着他的额头破口大骂：没出息的东西！
我从未见过如此逆来顺受、被人连打几下也不还手的鸠摩智。
记忆中的鸠摩智总是一副高傲张狂,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应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他还有柯老爷子这么一个克星。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鸠摩智有一个心上人叫做柯小红,正是柯镇恶的孙女。
柯镇恶的一生既辉煌又坎坷。
或许一个成名太早的成功者,都容易变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柯镇恶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他曾经辱骂过神雕中学的杨过杨校长,吐过桃花医院院长黄药师唾沫星子,抽过天龙学院训导主任欧阳锋拐杖子,甚至伙同兄弟几人围攻过一代武学大师丘处机。
他成功得太早,也黯淡得太快,当身边所有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之后,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却为时晚矣,高傲如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怒之下散尽了家财,终生未娶,只收养了一个既聋又哑却有着一双澄净眼睛的孤儿为孙女。
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柯镇恶对外总是自嘲地称自己为瞎子。
因为啊,我识人不清,尤其是看不清真正的自己。
※※※汁有你物语※※※
黑玉断续——世有绝世妙物,其色如墨,质如珠玉,可接断骨,生肌活血,续人生命。然而,这世间最难续的,真的是命吗
第四回
雨过天晴
每次下雨,我的店里都会来一个人。
他叫欧阳锋。
他说下雨的天气里,最适合喝一杯冰镇的果汁,因为它能让一个人的心变得特别平静清醒,也更容易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他虽然从未向我提起,但我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定是一个人。
欧阳锋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化学老师,同时也是天龙学院最厉害的训导主任,人称‘西毒’。
他喜欢喝我店里的每一种果汁,不仅喝,而且喜欢研究每一种果汁的配方,就连我少加了一勺糖,多掺了半分水他也知道。
我们做小本买卖的最怕的就是这种人。
所以‘醉生梦死’在他面前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将‘醉生梦死’喝断货之后脸上所露出的复杂表情。
他虽然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眼神中却有着一股难掩的悲伤,有时候又好像是愤怒,像一头冷血的野兽,世间的一切都在他锋利的獠牙之下。
你有没有见过像血一样鲜红美丽的晚霞有没有在夜色安谧的夜晚曾对一个人许下承诺白驼山的桃花应该开得很茂盛了吧。
我觉得欧阳锋其实并不适合当老师,他是一个极其极端主义的人。
对学生亦是如此。
用他本人的话说：不能在我手中绽放的花朵,便是没用的花朵,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它早点枯萎。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了鸠摩智的结局。
今天又是个大雨绵延的天气,我调了杯新发明的试验品。
欧阳锋淡淡地咂了一口,我以为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挑三拣四地品头论足一番。
没想到他只笑了笑：还不错,不知道这回的新品又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他：还没想好,欧阳老师才智过人,可否替鄙人斟酌斟酌
欧阳锋别过头,望着外面淅淅沥沥,下得越来越猛的瓢泼大雨,思绪良久：这杯果汁清香怡人,口感爽冽,饮入腹中让人倍觉爽快,正如外面这场尽情尽意的瓢泼大雨,不如就叫‘瓢得爽’好了。
欧阳老师,你就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我望着欧阳锋鼓胀胀的荷包,摸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绝口称赞。
像这种良辰佳景,心情愉悦的时候,不多喝几杯庆祝庆祝,说得过去吗
※※※汁有你物语※※※
雨过天晴——不知道曾经是谁说过,下雨天最适合睡觉,因为当你一觉醒来,看到外面的天空晴了,心情也会自然而然地跟着愉快起来。
第五回
天长地久
白驼山根本就没有桃花。
也没有什么神奇的仙女茶。
黄药师说他曾经在那里待了三年,三年里,他几乎踏遍了白驼山每个角落。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个叫做欧阳锋的人,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不知道黄药师和欧阳锋曾经有怎样的过节。
我只知道,比起欧阳锋,他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他的医术很高,乃当世罕见,但忘性之大,亦是世间绝无仅有。
比如他刚刚说过的话,往往不到三分钟时间,他又会对着我重复地再说一次。
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你白驼山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那儿桃花遍地,还长着神奇的像仙女一样的茶树,你一定不要相信。
因为你去了就会发现,那儿穷其所有,只盛产一种叫做‘孤独’的东西。
在黄药师片段式的记忆里,一直有一个如梦靥般的影子,他将那个影子唤做‘心魔’。
他是一个医疗圣手,能治世间各种奇顽痼疾,但心魔却无药可医。
曾经有一个朋友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天长地久,但是做朋友至少比做恋人要更容易接近天长地久一些。
她是一个追求永恒的人,所以她选择了天长地久。
我不知道黄药师提到的‘她’指的是谁,也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的选择,但我想他一定是选择了另者,高傲如他,唯有孤独,才可以不负那心中曾一瞬开过的桃花吧。
三年。
三年后如果我还在这里,还在这儿经营这间‘汁有你’果吧的话,我就酿一种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果汁,取名叫‘天长地久’。
那天,我无比认真地对黄药师说。
黄药师看我良久,眼中似有笑意,又似有几许感激。
刘三,我黄老邪今天才发现,天底下竟然有你这般的奸商。
好,我就等你三年！
※※※汁有你物语※※※
天长地久——天地未可久长,此心不足燎原,枉谈了四海辽阔,莫作是一晌贪欢。
第六回
雾水朦胧
我所见过的人中,有很多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人,但慕容复是最其中最能说的一个。
有一天他对我说,掌柜的,你有没有听过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道
我摇了摇头,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时候,慕容复总是无比高深地笑笑,然后替我解答道,存在即为道,有道即有理,有理则有法,有法则可破。
听了他的解释,我感觉越听头越懵,但是他的话莫名地让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感觉。
让我觉得他说的就是正确的。
后来我从王语嫣那里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传说中的哲学。
王语嫣是慕容复的表妹,也是个博闻识广、才华横溢的女子,她没有慕容复那般舌灿莲花、言辞犀利的口才,但我始终觉得她说的话比慕容复要更有道理一些。
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倾国倾城,美若天仙。
好比慕容复说,我借了你的钱,然后又拿着你的钱去泡你的马子,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说的也许并没有错,只是我觉得这样的道理未免有欠妥当。
和慕容复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从一个万事头脑一片空的莽夫变得逐渐学会思考。
‘雾水朦胧’就是在经过我多番思考、经验总结后的产物。
淡淡的果皮清香,朦胧的汁水甘甜,让我的魂梦仿佛云游在九天之上。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头脑无比清晰。
我想,道理,应该不是凭一张或者几张嘴来说的。
说得赢的即为道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有一天,慕容复坐在我的店里一如既往地滔滔不绝,指点江山,鸠摩智突然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阁下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突然偷袭,暗算伤人慕容复看着面目可憎、头发犹如一把利剑的鸠摩智。
你可是南院学霸,三届空手道冠军,姑苏慕容复
正是在下。
那就对了！鸠摩智说完,劈手又是一掌。
慕容复猝不及防,被打得趴在地上,鲜血长流,半晌无法动弹。
天龙学院有所谓的北乔峰南慕容,北乔峰就避而不战,南慕容,简直是浪得虚名！鸠摩智一阵轻蔑地大笑,扬长而去。
鸠摩智走后,慕容复捂着脸上五个青红的手指印,缓缓站起,脸色十分的难堪,他不再像往常一样豪词漫漫,沉默良久,才愤懑地骂了一声‘傻逼’,拂袖而去。
鸠摩智和慕容复走后,我又悟出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有道理无数,但有时候光凭道理是没办法讲得通的。
※※※汁有你物语※※※
雾水朦胧——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心如雾水一样,不要怕,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片朦胧的。
第七回
落霞云归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打段誉两碇子,再踢他两脚,把他吊起来用皮鞭掺,然后拿出我的加特林对准他的胸膛,大声武器地质问他一下。
你特么的有何德何能,让天底下的绝世美女都光围着你转了
不就是长得有几分帅,会几手凌波微步、六脉神剑之类的江湖杂耍,有一个官二代的身世背景,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很可惜我既没有那样的底气,也没有那样的勇气,既没有那样的凶残,也没有那样的脑残,面对着这样一个连上天都百般眷顾着的人,我除了想办法多搞点钱来拉近和他之间的距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知道段誉在我的店里为什么总是能喝得烂醉如泥,我明明卖的是果汁,而不是酒。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渐渐地有些明白,原来当一个人心中有酒的时候,无论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都是能够醉人的。
段誉今天没有醉,他一连喝了三杯‘勿相忘’,依旧出奇的精神,末了甚至还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打包带了两杯回去。
他走后没多久,木婉清就出现在我的店里。
说起来,木婉清还是第一次来光顾我的生意。
但事实上,我已经见过她很多次,她常常从我的店前经过,大多数时候总是跟在段誉身后,一副娥眉深锁匆忙的样子。
美女,要来杯果汁吗
段誉刚才是不是来过她的目光在店里巡视一周,转过头来问我。
来过,不过已经走了。
木婉清不再说话,她的目光像呆滞了似的痴痴地望着墙上的果汁单,良久,才点下一杯‘落霞云归’。
几分钟后,我将一杯果色鲜艳的汁液放在她的面前。
她也不重新找个舒适一点的位置,坐在吧台跟前就喝了起来。
我从没有见过像她这么喝果汁的人,她喝得很慢,像在细细品尝,但从头至尾却没有半分表情,这让我有些怀疑,是否调出的味道出了差错,很难喝。
慢慢的,我发现并不是这个原因,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尝出‘落霞云归’的味道来,她一直在想着其它事,所以眼神才会那么空洞,表情才会那么冰冷。
娘说得没错,世上没有一个好男人！一杯喝完,木婉清捏着已经空落落的杯子,自言自语地说。
我微微窃笑,仿佛能够想象段誉的骨头在她手上被捏碎的样子。
美女此言差矣,这世上好男人可多的是。我没脸没皮地凑上前去：其实,你别看我长得略微老相,不瞒你说,我今年才刚刚满十八周岁,属相是虎,尚未谈婚论嫁……
木婉清没等我把话说完就离开了。
她消失得很快,几乎是一溜烟的速度。
我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感觉整个世界都忽然垮塌下来,生命从此了无生趣。
不过没过多久我又释然了。
像我这样有才华的人,怎么会没人看得上呢。
我找来一块镜子,左右反复仔仔细细地瞧了几遍,看着那个还尚不足以吓倒我的‘自己’。
心里无比坚定地道：
对,木婉清刚才一定是忽然有急事才跑的。
※※※汁有你物语※※※
落霞云归——世间有几人不曾在尘世流浪,我只希望,当我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天边有最美的红霞迎接着我,那样,我就不再为云。
第八回
山水相逢
有时候,我很羡慕乔峰。
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是一个真正的豪杰,也是我到洪城以来唯一佩服过的人。
在很久以前,我和一个奇怪的老者打了个赌,他给了我一包像面粉一样的东西,说那是世上最神奇的东西之一,人只要轻轻尝下一点,就会记起一些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遥远记忆。
后来,我将它酿成了‘醉生梦死’。
凡是喝过它的人,都说这种果汁很奇怪。
他们醉倒在我的店里,醉倒在绵绵细雨洗涤过的长街上,醉倒在炎炎烈日烘烤的马路边,醉倒在秋天萧瑟的凉风中……
醒来时感觉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可是又没有人能说清楚,那梦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曾经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承受得住‘醉生梦死’的神奇力量。
欧阳锋和乔峰两个例外的人却出现在我的面前。
欧阳锋是一个很‘毒’的人,就连眼神都特别毒,‘醉生梦死’第一次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神中只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将面前的‘醉生梦死’在桌上轻轻一叩,仰首一饮而尽。我愣怔地看着他就这样一叩一饮,接连三十八杯,面不改色。
但是即便如此,我却并不佩服欧阳锋,虽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是我能肯定,他一定使用了某种特别的手段。
老者曾经对我说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故事,只要是有故事的人,就逃脱不了‘它’的魔力。
乔峰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身上的故事比任何人都多。
他豪情万丈、胸怀广阔、气若山河,再困难的事在他面前都仿佛渺若尘烟,不值一提。
我想,这世上也许只有乔峰一个人才是凭真本事能喝千杯‘醉生梦死’而不醉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害怕‘醉生梦死’被喝断货的人。
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见证别人的故事,我从不去碰‘醉生梦死’,因为我无法肯定,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是否也有着哪段不该再被挖掘的像记忆一样的东西。
乔峰和段誉结拜的那天,我正好在场。
就在我的店里。
那天段誉又喝了很多,他从早上坐到傍晚,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喝着‘勿相忘’,只有在偶尔间歇时,才叹上两口气。乔峰坐在段誉的隔壁桌,亦是一口口灌着醉生梦死,狂饮如甘露。
后来,两个人相约同坐,一边无所不谈,一边畅饮如虎,竟是一见如故,当场拜了把子,结为异姓兄弟。
二弟,方才见你唉声叹气,似乎心有愁绪,不知所为何故末了,乔峰忽然问段誉。
还不是因为王姑娘……说到这里,段誉愁上心头,不知如何作答。
哈哈哈——乔峰爽冽地大笑起来
：原来不过是为了一个姑娘。
忽然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心微微地跳了一下,莫名地有种奇怪的预感,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乔峰也会像个最平凡的人一样,倒在我的‘醉生梦死’之下。
那一刻,我感到无比地失落。
我仿佛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者站在我的面前,手舞足蹈,对我龇牙咧嘴地说：我赢啦。
又仿佛看到一个眉毛轻扬、衣着光鲜的少年人向我招了招手说道：
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汁有你物语※※※
山水相逢——山水有相逢日,花有重开时,后会……有期吗
第九回
白马红尘
天龙学院西门外的白马街里,有一帮常年混迹,专门拦截放学娃的剪径徒,自称风华绝代葬四王朝,别称葬四恶贼。
我不知道红毛四少云中鹤是从哪一年开始当的剪径恶贼。
不过从我认识他起,我对他的印象,至少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劫匪而已。
对于金钱,他似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概念,有时候,他挥金如土,虽然只点了一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果汁,却砸我如砸狗,有时候他又寒酸得像个穷乞丐,可怜巴巴地求我赐他杯茶汤,让他进去小坐一会儿。
在‘汁有你’的常客中,云中鹤算是最没有时间定律的一个,他来不来光顾我的生意,完全取决于他当时跟踪的那位美女是否进入我的店里。
每当这个时候,我不用仔细去看都能知道,先云中鹤一步进入我店里的一定是个绝色如仙子般的美女。
因为,云中鹤的眼光向来不差。
但是今天,云中鹤进入我店里的时候,却和以往有着一些不同。
他的目光虽然还是如以往一般,从头至尾都停留在前面那名目标的身上,神情却十分的平和,眼神中也没有了以往那种如饥似渴的光芒。
云中鹤一言不发,瞧着已经在位置坐下的目标,半晌才伸手一指,放在果汁单上的‘白马红尘’几个字上。
掌柜的,你知道吗她其实是个瞎子。我将‘白马红尘’递给他的时候,云中鹤小声地对我说道。
我‘哦’了一声,转过头去无礼地打量了一下他口中的瞎女。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淡红色连衣裙,秀发用一根鹅毛色的发带高高束起,两鬓几缕碎发如新柳,给人一种文静温柔的感觉。她的五官样貌,长得尚算端正清丽,不过若与云中鹤之前的那些目标比起来,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我开始有些好奇,像云中鹤这样的盖世色魔,居然会看上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莫非他今天是脑子哪根筋弦搭错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云中鹤神秘地笑了一笑。
你知不知道她身上最美的地方是哪
我微微思量,一口答道：脸。
不对。
嘴巴。
也不对。
鼻子。
还是不对。
唔……红毛四少就是红毛四少。我恍然大悟似的,凑近一点小声地说：你丫的原来是看上人家的胸部了。
云中鹤一口汁水喷在我的脸上。
掌柜的,没想到你是这么无耻的人,竟然会有这样龌龊的想法,云某过去真是看错了你。
一个成天都干龌龊勾当的人,居然有脸皮说我龌龊。
我无言以对。
你看,她是不是一点都不像个瞎子那么大的一杯果汁,她竟然一点儿也没洒出来。云中鹤赞叹地说：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心却一点儿都不瞎。
我点了点头,这点他倒是说得一点都没错。
仔细地看起来,那个女孩的眼睛,的确是非常地漂亮,晶莹,空灵,宛如一面澄澈无比的镜子。
我想我爱上她了。
云中鹤说。
我笑意浓浓地看着云中鹤。
一个阅女无数的盖世色魔,居然爱上了一个平凡的瞎女。
你说,如果我去追她,她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云中鹤很认真地说。
我看着他,慢慢地,发现他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说不准,不过难道你真的打算今后要弃恶从善,过平凡人的生活
哈——云中鹤忽然笑了起来：掌柜的,你这人怎的这般迂腐是非对错又怎样,善恶真假又怎样这个世界对有些人来说,其实是没有弃恶从善一说的。
这话怎么说我一脸懵逼。
今天的云中鹤,真的还是往常那个眼里只有美女,甚至连金钱都不放在眼里的云中鹤吗
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就好比我云中鹤今后就算做了千万件好事,也不能改变我曾经做过的几百件坏事的事实。人生的道路,除了前进一途之外,哪有回头可言
我摇了摇头,依旧无法明白他想要阐述的道理。
云中鹤长长地叹了口气,微微沉思,忽然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笑非笑。
你不妨在脑中设想一下这样的画面,有一天,当你偶然回头,发现曾经不顾一切坚执走过的那条道路,却原来竟是一条狼藉斑斑、布满裂痕的错误之路,你将有何感想
我……
我愣住了！
这样的话语,如果是从王语嫣口中,甚至是从慕容复口中说出来,也许我都会相信,但它偏偏是从一个人人都不齿、打心眼里看不起的恶人口中说出来的。
我难以相信,更没有办法回答。
云中鹤大笑着,行渐远去。
我目光所及。
长路萧萧,空旷的长街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让人觉得寂寥。
※※※汁有你物语※※※
白马红尘——若有雕花一壶酒,白马红尘数载游。
第十回
凤舞九天
七月十四,鸠摩智离开了洪城。
在离开之前,他终于一口气喝下了十大杯醉生梦死。
临走的时候,我问他,你准备去哪里
他想了一会儿,说还没想好,不过想先去一趟月牙山,那儿有个人还在等他。
或许我能想象,他去到月牙山后的情景,在月牙山的某处,一定有位美丽温柔的女子,她神情紧张,像个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似的,有些局促不安,不时地将眼光望向山下。有时候,她会突然绽放出一个花靥一般的笑容,满脸幸福。
她终于看到了鸠摩智的身影。
鸠摩智的嗓音一定比往常时候还要宏亮,他一定还没跑到约定的位置,便迫不及待地高声狂喊,仿佛要让整个月牙山的花草树木都知道。
小红,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虽然什么都听不到,也说不出来,却一定能明白鸠摩智喊的什么。她的双眼逐渐绽开,像月牙一样,勾勒出一抹美丽的浅笑,仿佛在回应着：我也爱你,带我走吧！
鸠摩智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店里沉思了很久。
可是至今我依旧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狂傲不羁,桀骜难驯,孤身一人敢连续挑战乔峰、虚竹、段誉,就连学生会、训导处也不放在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如此疯狂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一位天龙学院西院训导处的老师无意间又提起了鸠摩智被开除那天所发生的事。
他说,那天有个像瞎子一样的人杵着拐杖,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吓了所有人一跳。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柯镇恶。
……
柯某人一生从未求人,但是今天,我求你放阿智一马。
柯兄,有话可以好好说嘛,何必如此欧阳锋扶起柯镇恶：其实,并非是我不愿意帮他,只是他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能因为一个人破坏了规矩……
欧阳狗贼,我操你祖宗！鸠摩智一拳砸碎了训导处的门,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疯狂也似地扑向欧阳锋,却被柯镇恶拦了下来。
欧阳锋听了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用十分平淡的语气道：白驼山,枯坟冢,欧阳氏列祖列宗随时恭候阁下的光临。
柯镇恶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拖着陷入癫狂状态的鸠摩智离开了天龙学院。
……
鸠摩智走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柯镇恶。
有人说他独自一人回了老家,还有人说他跟着一对青年男女,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
往后的洪城,虽然大体上来说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少了些热闹。
去年的秋天,洪城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据说,有一名擅长剑舞的青年,不远万里而来,专程挑战各方舞林高手。
我跟着那些爱看热闹的人,来到了迎春广场,远远的,只见到一个头发高高竖起的身影,在人群当中肆意挥展,眼神笃定,神采飞扬。
一曲凤舞九天,伴着他的恣意,他的潇洒,他的剑舞……萦绕于万千洪城人的耳畔。
恍惚中,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我觉得他的身影和鸠摩智很像。
但我清楚的知道,他并不是鸠摩智。
而是一名来自遥远的扶桑国度的痴儿。
他说。
他叫柳生一剑。
※※※汁有你物语※※※
凤舞九天——凤起于苍林,舞之于九天。
第十一回
浮生一梦
很多年后的某个早晨,我偶然的记起一个人名字——欧阳克。
时光将我带回到那个江湖里。
在那个小城市落寞又狭窄的一隅,每天都有无数形形色色的人从我店前经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意依旧惨淡如斯。
我找不到原因,也无从找起,就像欧阳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般寂寞一样。
在我的印象中,欧阳克算得上是一个接近完美的人。
他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文采武功放眼整个天龙学院,亦是出类拔萃。除此之外,他还长着一副令万千人羡慕妒忌的绝世容颜。平日里,他总是穿着各式各样的白衣,走到哪里,都必定引来人群关注的目光。最关键的是,他还拥有着一副绝顶好听的嗓音,当他拨琴弄笛,歌喉婉转的时候,他的光芒足以令所有人为之痴迷。
和其他的男同胞们一样,我曾经也无比羡慕过他,无论他走到哪里,身边总是跟着一群莺莺燕燕的美女。
欧阳克喜欢饮酒,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酒馆,常常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次酩酊大醉后,他总是会到我的店里来,喝杯果汁解酒。
那个时候,往往也是我生意最好的时候。
江上人家,谁弦琴轻弄,拨散了天涯。白雪如今,若有玉笛在旁,也吹皱个芳华……这是他写的其中一首曲子。
有一次,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哀求下,他目中醉意翩然,白衣一甩,便踩上我店中的一张桌子,我惊见于此,还没来得及发怒,就被他肆意潇洒的歌声所吸引。
我想风华绝代应该不外于此了。
那一刻,我甚至想,欧阳克……如果是个女的该有多好啊。
那一天,欧阳克的兴致似乎出奇的好,他唱到晚霞零落,又唱到月明星稀,唱到莺莺燕燕各自归去,店里只剩他的呼吸和我的鼾声。
掌柜的,为什么今天的果汁解不了我的酒,反而好像还很醉人
我悠悠醒来,看到欧阳克面前还剩下的半瓶原本还在测试中的‘实验品’,醉眼朦胧的欧阳克,和白天风华绝代的欧阳克判若两人,一种深深的落寞,尽浮现于那张绝美的容颜之上。
我走过去端起那杯宛若今夜天上的繁星般美丽的果汁。
又看了看沉沉睡去的欧阳克。
欧阳兄,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活得很痛苦啊。
我轻轻一叹,继而暗暗自嘲。
在这个喧嚣又凉薄的世界里,谁又不是活得浑身泥泞、满心伤痕呢
料浮生荒凉,最是一梦难得。
我终于替这杯果汁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
※※※汁有你物语※※※
浮生一梦——浮生很短,梦却很长,如果有来生,愿不再有荒凉。
第十二回
月落山河
幸福是什么
世界上究竟有幸福吗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个能令我感到幸福的人,我愿为她断双腿,甚至死。
欧阳克说,死其实并不可怕,世界上每天都有人会死,我只希望我将来死的时候能够死在你的店里。
我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将他赶出去,欧阳克这龟儿子比他叔叔还毒,死了还想讹人。
欧阳克摇了摇头说,你误会了,因为只有待在你店里的时候,我才最接近幸福。既然没有办法选择幸福地来到这个世上,至少,我希望能够幸福地离开这个世界。
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忆关于欧阳克的那段记忆时,我仍旧会觉得历史真是有太多的偶然和必然性。
欧阳克不经意间胡乱所说的话,却仿佛是一种预言。
没过多久,他真的为一个女子失去了双腿。
只是幸福却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来到他的身边。
我曾经问欧阳克,你有没有后悔过
欧阳克笑了笑说,有,我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后悔来到世上后看到的一切,后悔爱上珊丽、小桃、牡丹,后悔在涪江河畔对着经过的船夫起誓……还有后悔认识你这个坑人的龟儿子老板。
我哈哈一笑,那黄蓉呢
欧阳克的笑容凝住了。
他沉默良久,忽然以一种‘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气势说：我——爱——她！
每个人都会有烦恼的时候,解决烦恼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忘记一个人或一件事,其实并不困难,但难的是,在你的内心深处,是否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忘记它。
这句话,是欧阳克在尝试过很多种解决烦恼的方法之后总结出来的,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有一天,我闲着没事,搜遍了从出生以来,到如今为止的记忆,许许多多曾经的琐碎事,像电影一般流过我的脑海。
事后,一种极度恐惧的虚脱感流遍我的全身。
莫名的,我觉得有些很重要的人和事,被我遗忘了。
可是任凭我如何回忆,想到头晕脑胀都无法再记忆起来。
我喜欢搜集和编撰故事,为此,我曾经穿越红尘喧嚣,走遍各地天涯,搜集了许许多多别人的故事,只是迄今为止,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欧阳克与我恰好相反,他有着很多故事,数也数不清的故事。
有时候,他穷到没钱喝果汁,就会用故事来和我交换,通常一杯果汁的交易价是十个故事。
但是今天,他只讲了一个故事,却喝了我十杯果汁。
他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叫做白驼山。
那儿曾经有一片巨大的桃林,每年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绽放,花香漫溢,甚至能飘到远在几里外的白驼山庄。
白驼山庄很大,内外屋院加起来有十几间房子,在很久以前也是一个门庭繁华的庄园,后来却不知为何没落了。
诺大的庄园,木叶萧疏,荒凉不堪,只有一个年幼的少年和他的叔叔还住在那里。
少年是山庄的少主,他叔叔是一个脾气很怪的人,对他严厉苛刻,要他习文练武,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动辄便是打骂,有时候却又很疼他。
山庄里那坛仅存的桃花酿,少年的叔叔存了十年,一直都舍不得喝,却在他七岁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欧阳克说到这里,放下手中第十杯空掉的‘月落山河’,望着我。
我心头一跳,赶忙打住：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吧,这个故事虽然不错,然而已经不值得第十一杯‘月落’了。
欧阳克皱眉大呼：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我故作嘲弄的一笑：你的故事太过虚假,结局又总是都差不多,就算不用继续讲,我都能猜到啦哈哈。好啦,小店今天要打烊了,客官请改日再来吧！
奸商！欧阳克忿忿地骂着,被我推出门外。
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到酒的滋味,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幸福的味道……
离开之前,欧阳克嚷嚷着给‘故事’划上了句号。
我如释重负,有时候,故事只听到一半,其实也挺好。
※※※汁有你物语※※※
月落山河——月光落满地,山河多秀丽,如果你也爱我,我就亲亲你。
第十三回
永恒嫁衣
这世上有一种人,只要你瞧过她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
林诗音就是这种人。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林诗音从我店门前走过时的情景。
那天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洪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格外冷清,我的店从早上到下午始终空无一人,她穿着一件华丽的火红色衣服,在店门前伫立良久。
我只望了一眼,却再也无法将她忘记。
隔着玻璃门,隔着绵绵细雨,我至今无法明白,林诗音那苍白面容上所透露出来的美为何会如此动人,短短三米的距离,却让我感觉隔着一座万丈红尘。
我的脑子突然变得异常迟滞,腿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麻木了,我甚至找不见我的双手在哪,我没有办法去开启那扇迎宾之门。
但是林诗音终究是走进了我的店里。
起身的一刻,我的呼吸又好像突然停止了,心跳得从所未有的厉害。
掌柜的,你这里有酒卖吗
……
从前也有很多人问过这样的问题,每一次我都回答得十分巧妙妥当,这一次,我突然忘记了该怎么回答。
算了,这里也没有我要的那种酒。我可以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我点了点头。
林诗音就在靠门口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眉头深蹙,目光始终望着门外,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那丝丝的细雨,仿佛也淋湿了她的心情一样。
那样忧愁的美丽,让我这样的一个奸商也不禁为之心碎。
我知道,她一定是在等待着一个人。
一个不知道何时会来,会不会来的人。
但是那个下午,林诗音终究没有等到那个人。
黄昏时,雨停了。
林诗音起身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声谢谢,随后黯然离去。
她走后片刻,一种深深的失落之感涌上我的心头,一股剧烈而莫名的情绪冲击着我的脑海,迫使我飞一样地冲出门外,去瞧一瞧那抹最后的火红。
真美！
简直像一个遗落在人间的天使,穿上了最美的火红色嫁衣。
谢谢！
短短一面之缘,便如星河永恒,纵是区区两字,也使我深深沦陷。
那一刻,我作下一个最认真的决定。
即便她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店里,我也要为她酿出一种世界上最美的酒来。
※※※汁有你物语※※※
永恒嫁衣——世界上如果真的有永恒,也许,就在她嫁于你的那一刹那。
第十四回
万里长空
近来斜对面的公园里,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
这似乎是他的一种习惯。
他总是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同样的位置,在那个几乎无人逗留的阴湿角落里坐下,掏出腰间别着的酒壶喝上两口,然后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发呆。
每次离开之前,他总是挂起一面画有红心的木板,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把十分精致的小刀,那柄刀奇利无比,即使像我这样目光短浅毫无见识的粗鄙小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刀面上掩藏不住的寒光。
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所奇怪的是,他每次将那柄飞刀掷出去的时候,为什么从来都没中过但他却似乎并没有感到一丝沮丧,有时候反而还好像微微地松了口气,似乎深怕那柄刀掷在了红心之上似的。
不记得有多少天了,他每天都来,我也耐心地每天都看,看他坐下发呆,看他挂起红心,又看着他飞刀滑落,看着他长长地松口气,然后寂寞萧索地离去。
我不知道这样枯燥而乏味的一件琐碎事,到底有什么乐趣,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却也变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丢中了那个红心的话,会有着怎样的后果
直到有一天,林诗音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掌柜的,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身穿白衣,头发像泡面一样的人来过这里
我别过头,正想要给她指引,忽然看见原本坐在公园那个无人角落的身影匆忙地逃之而去,连挂在树上的红心都没来得及拿走。
我摇头答道：没见过,如果见到,下次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林诗音苍白而美丽的脸上看来有些失落。
你千思万念的,一定是一个对你十分重要的人吧他真幸运。我忽然有些羡慕地说。
嗯。他是我的表哥,叫李寻欢,他曾经说要去见识一下远方的万里长空,十年后,就会回来找我。
我‘哦’了一声,喃喃地说道：你真幸福。
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那柄飞刀为什么从来都命中不了那个红心,也许,中了就意味着将要离开。
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地流了下来。
我想,那柄世上最锋利的神兵小刀,也许从十年前开始就再没有命中过目标了。
第二天的下午,我早早地关了店门,带了一杯果汁、一面三块钱的烂菜板和一把5毛钱的削笔刀,坐在公园那个无人的角落里。
天快要黑的时候,李寻欢终于走来。
他看见我的时候眼光一闪,似乎略觉诧异,随即又自然地坐了下来,眼神依旧清澈深邃,并且坚定。
我微微一笑,将果汁摆到他的面前：朋友,请你喝杯‘万里长空’,以后,大家就一起练习飞刀如何
我biu的一声将‘飞刀’掷出,飞刀‘唰’的一下扎在一个正在练太极拳的老头屁股上。
李寻欢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容宏阔潇洒,又犹如我们头顶的天空落寞无限。
※※※汁有你物语※※※
万里长空——有时候看一样东西,你觉得它很遥远,其实它却近在你的身边,只是你从来都没有发现而已。终是浮波逐流意,万里长空明月罢。
第十五回
云端雪
宛如天上坠落人间月,又似凡尘请来百花仙。
李寻欢说以往的公园,并不能称作真正的公园,它真正的成为一座公园,应该是从十分钟前惊鸿仙子出现在这里开始。
我非常认同李寻欢的观点,但却没有他那样的才华,能够以一言而点破之。
事实上谁又能想到。
原本颓败荒凉,凄惨凋零,平日里惟几个稀稀拉拉的广场舞爱好者活跃于斯的破落之地,仅仅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变成了一个万人空巷、人满为患的繁华之地。
李寻欢看着这个平日里几乎从无人问津的破陋阴暗坐台,渐渐地拥挤如潮,不禁莞尔,拾起酒壶仰头一饮。
啧啧,没想到这小小洪城,居然也有惊鸿仙子这样的人物。这倾城舞姿真可称得上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了。思绪良久,我总算是想得起一句颇含文华的溢美之词,连忙附和李寻欢道。
她叫杨艳。李寻欢一口酒饮下后,淡淡说。
不是吧,你……你认识她！
李寻欢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拾起酒壶又饮了一口。
八月十五,月明如镜。
皎洁的光辉从天际洒落,照亮了惊鸿仙子杨艳惊刹红尘的舞姿,美丽的月色好像都被她的光芒掩盖住了,人们流连忘返,意犹未尽,然而她只是惊鸿一瞥,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下。
李寻欢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今天的他,似乎喝了太多的酒,已经有些醉了,甚至忘了帮我品尝一下那杯带来的新品。
我走了,她来的话帮我告诉她,我已经走了。
喂……你去哪儿,今天不掷飞刀了吗,谁要来啊,告诉谁啊……
我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李寻欢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寻欢！一个像黄莺般温柔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去。
杨艳！
你认识我杨艳一双秋水似的眼睛明艳动人望向我,对了,我刚才看见寻欢坐在这里,他去哪儿了
呃,他走了……临走前他让我告诉一个人说他已经走了。这个人……是你吗
也许是吧……杨艳的脸上似有一丝失落。
我知道,那是一种专属于人类才拥有的特殊东西。
忽然间,我觉得李寻欢真幸运,起码,有两个那样好的女子在心上深深的记挂着他。与此同时,我又觉得李寻欢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让两个那样好的女子为她而伤心。
杨姑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喝杯东西,这杯云端雪,乃刘某殚精竭虑,冥思苦想,穷三天三夜之时辰,耗九九八十一种珍贵材料,精心研制,秘制调配……
空荡荡的公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我独自往回走,长夜漫漫,月光旖旎,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开始怀疑,这个夜里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杨艳,也没有见过李寻欢,甚至,我根本没有去过公园。
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
大概,只是一个梦境吧！
※※※汁有你物语※※※
云端雪——云端不知雪,深寒千万里。或许孤独,也是一种命罢。
第十六回
人在天涯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疑问。
有一年冬天,任盈盈问我：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取一些奇奇怪怪的果汁名字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那是我和她认识的第三个月。
记得任盈盈第一次出现在我店里的时候,正是满山焉黄的秋季,公园里的长青古树也没能忍得住秋风萧杀,时常掉落几片黄叶,落到我的店门前。
任盈盈就是在那样一个萧瑟的日子,踩着落叶,走进我的店里。
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异域风情般的魔力,会令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专注于她。
托她的福,从她出现在这里的三个月以来,每天都会有不少的人被吸引而来,我的生意不至于像这凉秋一样萧瑟。
她很少说话,也不像许多别的女生那样口味精挑,每次都只是让我随便给她弄一杯喝的就好,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个奇怪的长条布袋包袱。
有一次我问她,她说那里面装的是一把古琴。
可是我却从来没见她弹过。
三个月来,一次都没有。
后来我们成为朋友之后,她告诉我,琴在等一支箫,只有箫来的时候,琴才会铮鸣。
我没有明白,但是再三追问下去,她也不再作答了。
你错了,我没有故事,我只是很喜欢搜集和编撰故事罢了。我想了想,回答她说。
任盈盈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忽然自顾自地道：在遥远的他乡,有一个地方叫做黑木崖,那里曾经有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和一首悠扬无比的歌曲,但是现在,故事已尽,歌声也只剩从前的一半了。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你想不想听听这剩下的一半歌声
想！我毫不犹豫地说。
她拆开了那条布袋,里面露出一把玄黑色的古琴,斑驳的琴身,已经有些古朽,看来有些年头了。
任盈盈置琴于桌案,随手一拨,轻拢慢捻,纤柔完美的指间,琴音铮然流淌。
我的心一下子也仿佛飘了起来,随着那丝丝韵律起浮,去到了很远。
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在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突然向我袭来。
忽然间,我又想起了段誉,想起了柯镇恶、鸠摩智、乔峰、慕容复、欧阳锋……
最后,是那个白驼山庄的少庄主,欧阳克。
不止是欧阳克一个人,很多人都说我是个市侩的守财奴,眼里永远的只有钱。
其实他们并不懂我。
我本君子,文华满腹,也爱风流。我爱钟灵的温柔可爱,也爱木婉清的冷酷泼辣,我想和王语嫣一起在天龙学院的无量图书馆探讨哲学,想在八月中秋月明如镜的夜晚和惊鸿仙子翩翩起舞,想在微风清凉的黑木崖和任盈盈琴箫合奏笑傲曲,也想和林诗音一起在百晓生钢材厂做个平凡的收银员……
可是这儿的江湖,终究不是我的江湖。
我的江湖只容得下一个人。
汁有你。
只有你。
※※※汁有你物语※※※
人在天涯——当时西风破,人间何处似家,天涯断肠人,断肠在天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