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我的魂魄扎进稻草人,永世看守他们用我的血肉换来的富贵。
十年怨气焚身,我重生在被杀前夜。
这一次,我要亲手为他们缝制最华丽的皮囊,再将他们丑陋的魂,一针一线,缝进无间地狱。
【1】
我的意识,被困在一个粗糙的稻草人里,整整十年。
十年,是什么概念
是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眼睁睁看着我的丈夫陈烨,和我最好的闺蜜白薇薇,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父母留下的遗产,开着我的车,甚至……睡在我的床上。
我成了一个守护他们幸福的家神。
这是陈烨家乡最恶毒的民俗——扎魂偶。人死后,取其头发、指甲,混入心口血,用浸过尸油的红线缝进稻草人里,再由死者最亲近的人生生将三魂七魄请入其中。
魂魄离体,不得轮回,不得安息,只能被困在一方寸土,化作地灵,庇佑请魂之人。
而我,就是那个被扎的魂偶。
我记得那天,陈烨端来一碗滚烫的安神汤,温柔地哄我喝下。我毫无防备,毕竟,我们是大学开始的恋人,是朋友眼中最恩爱的一对。
可那碗汤,是穿肠的毒药。
剧痛中,白薇薇笑着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粗长的钢针。
林纾,别怪我们。你的家世,你的才华,甚至你的美貌,都太碍眼了。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活着,替你照顾陈烨。
我的血,被一滴滴抽干。我的头发,被一寸寸剪下。
最后,陈烨亲手用那根钢针,刺穿我的天灵盖,将我的魂魄,从温热的躯壳里,硬生生请了出来。
我成了一个无法言语,无法动弹,只能看和听的囚徒。
我看着他们将我的尸体肢解,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那棵树,是我亲手种下的。
我看着他们对外宣布我失踪,假惺惺地报警,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骗过所有人。
我看着白薇薇拿着我的钱,去做了整容手术,眉眼之间,越来越像我。她穿着我的衣服,模仿我的谈吐,渐渐取代了林纾这个名字。
而陈烨,这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他会温柔地抚摸白薇薇的脸,叫她纾纾,仿佛我从未离开。
他们以为我这个家神会庇佑他们。
可他们不知道,扎魂偶,扎的是魂,更是怨。
十年怨气,足以焚天。
每当他们在我面前亲热,每当他们挥霍我的家产,我的怨气就加深一分。那缝制我的红线,早已被怨气浸染得漆黑如墨。
第十年,我忌日那天。
陈烨和白薇薇请了许多朋友来家里开派对,庆祝他们公司上市。觥筹交错间,一个喝醉的客人,将未熄灭的烟头,弹进了摆放我的那个角落。
干燥的稻草,瞬间被点燃。
火焰舔舐着我的身体,那是一种灼烧灵魂的剧痛。可伴随剧痛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解脱!
束缚我十年的红线,一根根崩断!
陈烨和白薇薇惊恐地尖叫着,试图扑灭火焰。可那火,是我的怨气所化,凡水岂能浇灭
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火焰冲天而起,整个别墅化为一片火海。我的意识在烈焰中消散,最后听到的,是他们凄厉的惨叫。
我以为这是终结。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我一阵晕眩。
鼻尖,是熟悉的,我最喜欢的白茶香薰的味道。耳边,是陈烨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
纾纾,醒了快把这碗莲子羹喝了,我炖了一早上呢。
我猛地坐起身,僵硬地转过头。
陈烨穿着我给他买的灰色真丝睡袍,端着一个青瓷小碗,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他的笑容,还是那么英俊,那么令人心动。
可在我眼里,那张脸,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怖。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喉咙,那里没有穿肠的剧痛。我摸向自己的心脏,它在有力地跳动。
我……回来了。
我重生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日历,上面鲜红的数字,是我永世难忘的一天。
我被杀死的前一天。
【2】
怎么了,纾纾做噩梦了吗脸色这么差。陈烨将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来抚摸我的额头。
在他指尖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猛地向后一缩。
那只手,曾亲手将钢针刺入我的头颅。
陈烨的动作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但很快又被温柔的关切所掩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不用。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沙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怕我多看一秒,那滔天的恨意就会冲破理智的牢笼,让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不能冲动。
我对自己说。
他们能杀我一次,就能杀我第二次。我现在去报警,说我丈夫和闺蜜明天要杀我,还要把我的魂魄扎进稻草人里警察只会当我是疯子。
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我知道他们所有的计划。
我要活着。
不但要活着,我还要让他们,把欠我的,连本带利,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没睡好就多休息一下,公司那边我帮你请假了。陈烨顺势收回手,端起那碗莲子羹,来,我喂你。
我看着那碗清甜的莲子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上一世,我就是这样,沉浸在他无微不至的爱里,像一只被温水慢煮的青蛙,直到死亡降临,才后知后觉。
我自己来吧。我接过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舀起一勺,送到嘴边,却迟迟没有张口。
怎么不喝不合胃口吗陈烨的视线,像毒蛇的信子,黏腻地停留在我脸上。
我知道,他在观察我。
任何一丝反常,都可能引起他的警惕。
我深吸一口气,将莲子羹咽了下去。熟悉的甜香在口腔里蔓延,却让我感到一阵阵恶心。
很好喝。我逼着自己对他笑了笑,谢谢你,老公。
老公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他满意地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喜欢就好。你再躺会儿,我去书房处理点文件。哦,对了,薇薇说下午过来找你逛街,她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白薇薇。
这个名字,让我握着汤匙的手,再次收紧。
好。我平静地回答。
陈烨走出卧室后,我立刻冲进卫生间,将刚刚喝下去的莲子羹,全都吐了出来。冰冷的瓷砖贴着我的脸颊,我浑身都在发抖,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复仇的棋盘,已经摆好。
而这一次,我才是执棋的人。
我冷静下来,开始梳理脑中的信息。
他们选择在明天动手,是因为明天是我父母的忌日。按照我家的习惯,我会一个人去郊外的陵园祭拜。那里人烟稀少,是最好的动手地点。
他们准备的安神汤,其实是一种从黑市买来的强效麻醉剂,配合一种罕见的植物毒素。而那种植物,我记得陈烨说过,是他老家水墨沟的特产,有致幻和破坏神经的功效。
至于扎魂偶所需要的材料……
我猛地站起身,冲向书房。
书房的门没有锁。我走进去,目光直接锁定在那个紫檀木的博古架上。上一世,我从未在意过,但成为魂偶的十年里,我无数次看到陈烨从博古架第三层的一个暗格里,取出那些施展邪术的东西。
我踩上椅子,伸手摸索。果然,在那个青花瓷瓶的后面,我摸到了一个活动的木块。
暗格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木盒。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颤抖着手打开盒子。
一团干枯的稻草,一卷浸染成暗红色的丝线,还有几根细长的、闪着寒光的银针。
最重要的,是盒子里还有一本泛黄的线装古籍,封面上用篆书写着三个字——《扎魂术》。
原来不叫扎魂偶,叫扎魂术。
我死后,陈烨就是从这里面,学会了如何禁锢我的魂魄,如何利用我的怨气,为他们积攒财运。
我将那本书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书页里。
就是这个东西,让我永不超生。
也正是这个东西,将成为我复仇最锋利的武器。
我没有立刻拿走它,而是将一切恢复原样。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我回到卧室,拿出手机,给我的私人律师发了一条信息,让他立刻帮我起草一份财产赠与协议,将我名下所有资产,无条件赠与我指定的慈善机构,并且,即刻生效。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我工作室的助手,小雅。
小雅,帮我一个忙。帮我准备一些东西,对,就是我们修复高度腐败遗体时用的那些……福尔马林、石炭酸、还有……高分子缝合线,要最坚韧的那种。对,再帮我弄一些高纯度的镇定剂,越多越好。
我的职业,是一名遗容修复师。
我的工作,是为逝者保留最后的尊严,用我的双手,缝合他们残破的身体,抚平他们痛苦的容颜。
我曾以为,我的双手,是为逝者带去安宁的。
但现在,我将用这双手,为生者,织就一张绝望的地狱之网。
【3】
下午三点,门铃准时响起。
我通过可视门铃,看到了白薇薇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新款套装,挎着爱马仕的包,光鲜亮丽。
这些,都是用我的钱买的。
上一世,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用那双刚做了精致美甲的手,帮着陈烨,将我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我的血流干。
我按下开门键,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和她一样虚伪的笑容。
薇薇,你来啦!
纾纾!想死我了!白薇薇像一只花蝴蝶般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香水味浓郁而甜腻,熏得我几欲作呕。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抱着我的手臂在微微用力,像是在估量我的体重,或者说,是在估量一具尸体的分量。
我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杀意,拍了拍她的背,我也想你。快进来坐。
你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陈烨又欺负你了她故作关心地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
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我挣开她的手,去给她倒水。
我就说陈烨不靠谱吧,连自己老婆都照顾不好。她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语气里满是熟稔的挑拨,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嫁给他。他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凤凰男,除了那张脸,哪点配得上你
这话,她以前也经常说。
当时我只当她是为我好,还傻傻地跟她解释,陈烨对我有多好多体贴。
现在想来,她不过是在为她日后的背叛,提前铺垫。一旦东窗事发,她就可以说,她早就提醒过我,是我自己瞎了眼。
真是,好算计。
别这么说,阿烨对我很好。我将水杯放在她面前,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还帮他说话!你就是太善良了。白薇薇撇了撇嘴,从包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推到我面前,不说这个了。看,下个月我未婚夫的画展,给你留了第一排最好的位置。
她的未婚夫,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上一世,就在我死后不到半年,白薇薇就以闺蜜悲痛欲绝,需要人安慰为由,堂而皇之地和他搞在了一起。
而那场画展,展出的最有名的一幅画,叫做《涅槃》。
画上,是一个和我身形极为相似的女人,在火中获得新生。
当时,所有人都称赞这幅画充满了生命力。
只有我知道,那画的不是涅槃,是献祭。
白薇薇是在用我的死,来成全她的新生。
真好,恭喜你。我拿起请柬,指尖抚过上面精美的花纹,笑容真诚,到时候我一定去。
她大概以为我还是那个天真愚蠢的林纾,满意地笑了。
对了,纾纾,明天是你叔叔阿姨的忌日吧你又要一个人去陵园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来了。
戏肉来了。
我点点头,故作哀伤地垂下眼眸,是啊,每年都是我一个人去。
你呀,就是太要强了。这种日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呢不然……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点。她试探着说。
不用了。我立刻拒绝,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陪陪他们。
这个回答,显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眼中闪过一丝窃喜,但很快又换上担忧的神情,那你一个人在郊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要不,让陈烨陪你去
他公司忙,我不想打扰他。我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那好吧。她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对了,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安神精油,我一个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对睡眠特别好。你晚上滴几滴在香薰机里,保证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我看着那个小瓶子,心中冷笑。
这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安神精油,而是配合安神汤里毒素的催化剂。一旦我吸入,毒素会更快地在我体内发作,让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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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薇薇,你对我真好。我接过瓶子,紧紧握在手里。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她笑得花枝乱颤。
又虚与委蛇地聊了一会儿,白薇薇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她后,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将那瓶所谓的安神精油直接倒进了马桶。然后,我拿出手机,看到小雅发来的消息。
林姐,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在工作室老地方。还有,你让我查的那个叫水墨沟的地方,查到了一些东西,有点邪门,我发你邮箱了。
我立刻打开邮箱。
邮件里是关于水墨沟的一些零散资料。那是一个地处偏远、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至今还保留着许多古老的,甚至有些诡异的民俗。
其中就提到了扎魂术。
资料上说,水墨沟的扎魂术最早是一种祈福的仪式,村民会用稻草扎成祖先的模样,逢年过节祭拜,以求庇佑。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仪式就变了味。
有传言说,村里出过一个心术不正的道士,他篡改了仪式,将活人魂魄强行扎入偶中,用以窃取他人的气运、寿命,甚至天赋。
而陈烨的祖上,就是那个道士的后人。
邮件的最后,小雅附上了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太太,正坐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个未成形的稻草人,对着镜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陈烨的奶奶,村里唯一还懂扎魂术的人。
我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这不是陈烨一个人的恶。这是流淌在他们家族血液里的,世代相传的罪孽。
他们就像是寄生虫,靠吸食他人的血肉和灵魂为生。
我关掉手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明天,就是我为他们准备的,盛大的葬礼。
【4】
夜,深了。
我躺在床上,假装熟睡。身边的陈烨呼吸平稳,似乎也睡着了。
但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彻底放松警惕,等白薇薇那边传来信号。
成为魂偶的十年,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我能清晰地听到,他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那是白薇薇发来的消息:一切准备就绪。
陈烨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下了床。
黑暗中,他的身影如同鬼魅。我闭着眼睛,通过他脚步的轻重判断出他走向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他在熬那碗要我命的安神汤。
我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手刃仇人的,病态的兴奋。
我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没有动,继续躺着,耐心地等待。
大约半个小时后,陈烨端着一个小砂锅,回到了卧室。浓郁的药香,混合着一丝诡异的甜腻,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我。
纾纾,醒醒。
我装作被吵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
看你一直睡不安稳,我给你熬了点安神汤,喝了再睡。他将我扶起来,体贴地在我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昏暗的床头灯光下,他脸上的温柔显得格外狰狞。
我看着他递到我嘴边的汤匙,心中冷笑。
好一出情深意切的戏码。
好。我顺从地张开嘴。
但就在汤匙即将送入我口中的瞬间,我像是被呛到一样,猛地咳嗽起来,头一偏,那勺汤全都洒在了床单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乱地道歉,伸手去拿纸巾。
没事。陈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温柔地说,不小心而已。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一碗。
他转身,准备再去盛汤。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枕头下抽出我早已准备好的一支装满了高纯度镇定剂的注射器,狠狠扎向他的后颈!
陈烨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身体就软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他倒下的身影,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这只是开始。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快步走到门口,将门反锁。然后,我从衣柜深处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
箱子里,是我白天让小雅送来的那些东西。
福尔马林、石炭酸、手术刀、骨锯,还有那卷最坚韧的高分子缝合线。
我戴上医用手套,将昏迷的陈烨拖到卫生间。
卫生间明亮的灯光下,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审视着这个我曾深爱过的男人。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薄薄的嘴唇……每一处,都曾让我心动不已。
可如今,我只想将这张虚伪的皮囊一片片剥下来。
我打开了《扎魂术》。
这本书,我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已经研究透彻。
上面不仅记载了如何扎魂,更记载了如何解魂,以及……如何反噬。
扎魂术最关键的一步,是要用目标的七情六欲作为引子,将其魂魄诱出。陈烨和白薇薇利用的是我对他的爱。
而我要做的,就是将这爱,替换成恐惧。
我要在他清醒的状态下,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步步修复成一件艺术品。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白薇薇的电话。
响了很久,她才接起,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紧张。
喂林纾你不是睡了吗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薇薇,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现在,立刻到我家来一趟。陈烨……他好像出事了。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
我能想象到她此刻惊疑不定的表情。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窃喜。
我……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开始发抖,带上了哭腔,他刚才突然就倒在地上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好怕,薇薇,你快来,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将一个无助、恐惧、六神无主的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别怕!我马上就到!你千万别叫救护车!白薇薇急切地说道。
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我擦掉脸上伪装的泪水,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白薇薇,来吧。
来奔赴我为你们准备的,这场最后的盛宴。
地狱的门已经为你们敞开。
【5】
白薇薇来得很快,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她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几乎是冲进来的。脸上那种急切和兴奋交织的表情,毫不掩饰。
或许在她看来,陈烨意外出事,她就可以独吞所有的一切。
纾纾!陈烨呢他怎么了她一边喊着,一边四处张望。
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防水围裙,手上还戴着橡胶手套。我平静地看着她,指了指身后。
他在里面。
白薇薇的目光越过我,看到了躺在冰冷瓷砖上的陈烨。她的瞳孔瞬间收缩。
但她看到的,不是昏迷的陈烨,而是……被处理了一半的陈烨。
我用手术刀,沿着他身体的轮廓,划开了他昂贵的真丝睡袍。用我最精湛的技术,将他的皮肤和衣物完美地分离。
此刻的他,像一尊被剥去外壳的蜡像,安静地躺在那里。
白薇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想尖叫。
但在她发出声音之前,我已经闪电般地出手,用一块浸透了乙醚的毛巾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剧烈地挣扎着,指甲在我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但我纹丝不动,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在我怀里一点点失去力气,最后软倒下去。
我将她拖进卫生间,和陈烨并排放在一起。
看着这对狗男女,我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我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事先录好的音频。
那是魂偶状态下的十年里,我听过无数次的,他们在我面前的对话。
……等拿到林纾所有的钱,我们就去环游世界。
……她那个蠢样子,真是看腻了。还是我们薇薇聪明。
……那个扎魂偶真有用,最近打牌手气好到爆!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我将手机放在他们耳边,调到最大音量,单曲循环。
然后,我开始了我真正的工作。
我拿起了那卷浸染成暗红色的丝线。根据《扎魂术》上的记载,这是用乌鸦血和尸油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制成的缚魂线,是整个术法最关键的材料。
我要做的,不是扎一个稻草人。
我要把他们两个,面对面,缝在一起。
用这缚魂线,将他们的血肉,他们的骨骼,他们的灵魂,永生永世地缝合成一个整体。
让他们在无尽的岁月里,只能看着彼此腐烂,感受彼此的痛苦,憎恨彼此的存在,却永远无法分离。
这,才是我为他们准备的,永不分离的爱。
镇定剂的药效开始慢慢消退。
陈烨的眼皮开始颤动。
他先是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对话,眼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
然后,他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
他低下头,看到了那根闪着寒光的长针,穿过他的胸膛,又刺入对面白薇薇的身体。看到了那根暗红色的丝线,将他们的血肉,紧紧地缝合。
而我,正坐在他们面前,像一个最虔诚的绣娘,一针一线,专注而认真。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
陈烨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暴突出来,血丝瞬间布满了整个眼球。
林……林纾……你……你这个疯子!你在干什么!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知何时已经被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
干什么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近乎残忍的笑容,我在帮你们啊。你们不是最相爱吗不是想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吗
我这是在成全你们。
我手中的针没有丝毫停顿,又快又稳。
你……你都知道了陈烨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轻声说,我知道扎魂术,知道水墨沟,知道你们家族世世代代,都在靠吸食别人的灵魂苟活。
陈烨的脸上血色尽失。他像是看到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阴森,我是被你们亲手杀死的林纾,也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向你们索命的恶鬼。
就在这时,白薇薇也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陈烨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然后,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啊!!!我的脸!我的身体!
她比陈烨叫得更凄惨。因为我缝合的第一针,就是从她的脸开始的。我用最高超的技艺,将她的嘴唇,和陈烨的嘴唇,完美地缝在了一起。
他们将永远保持着亲吻的姿势,直到腐烂。
救命……救命啊!白薇薇含糊不清地哭喊着,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
别叫了。我冷冷地说,没有人会来救你们。从你们决定杀我的那一刻起,你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我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缚魂线在我的指尖飞舞,像一条条嗜血的毒蛇,将他们缠绕得越来越紧。
他们的惨叫,他们的求饶,他们的咒骂,都成了我耳中最美妙的乐章。
我甚至开始哼起了歌,一首他们最喜欢在亲热时放的,那首浪漫的法文歌。
在歌声和惨叫声中,一件独一无二的爱的艺术品,即将完成。
【6】
当最后一针落下,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旷世的杰作。
陈烨和白薇薇,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们面对面,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被缝合在一起,像一个畸形的连体婴。
他们已经不再惨叫,只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怨毒。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这都是你们自找的。比起我被困在稻草人里的那十年,你们现在所承受的,不过是开胃小菜。
我脱下沾满血污的围裙和手套,扔进垃圾桶。然后,我走回书房,拿出了那本《扎魂术》。
我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记载着一种最为恶毒的禁术——怨偶同棺。
将两个相互憎恨的魂魄,用缚魂线缝合成一体,再将他们的肉身置于同一口棺材之中,埋在阴气最重之地。
这样,他们的魂魄将永世无法分离,在无尽的撕咬和憎恨中,相互吞噬,直到魂飞魄散。连成为孤魂野鬼的机会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的,无间地狱。
我看着书上那繁复的符文和咒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陈烨,你教会我的东西,今天,我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我需要一口棺材。
还有,一个阴气最重的地方。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小雅的电话。
小雅,帮我联系一家寿材店,我要一口最大、最结实的双人棺。对,要快。
另外,帮我查一下,本市有没有什么……特别凶的凶宅,或者废弃的乱葬岗之类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小雅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问:林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我该干的事。我淡淡地说,你不用管,照我说的做就好。
小雅没有再问。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挂掉电话,我回到卫生间。
陈烨和白薇薇似乎已经认命了,只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我蹲下身,捏住陈烨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我。
你不好奇吗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你扎的那个魂偶,就是我啊。
我在那个冰冷的稻草人里,看着你们恩爱缠绵,看着你们挥霍我的一切,整整看了十年。
我听着你们说的每一句话,记着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我把你们的脸,你们的声音,全都刻进了我的灵魂里。
现在,我回来了。你高兴吗
陈烨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而是一个从地狱最深处,携带着十年怨气归来的……复仇者。
魔鬼……你是魔鬼……他含糊不清地嘶吼着。
魔鬼我笑了,不,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遗容修复师。是你们,亲手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站起身,不再理会他们。
我需要为最后的仪式做一些准备。
我将书房里的那个暗格再次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那团干枯的稻草,我将它塞进了陈烨和白薇薇被缝合的身体空隙里。
那几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我按照《扎魂术》上记载的方位,一根根刺入了他们身上掌管魂魄出入的穴位,彻底锁死了他们的三魂七魄。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小雅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林姐,棺材已经联系好了,随时可以送过来。地址……我也找到了一个。在城西,有一个废弃的日军侵华时期的细菌实验基地,后来改造成了精神病院,再后来又废弃了。据说那里经常闹鬼,阴气特别重,根本没人敢靠近。
很好。我非常满意,把地址发给我。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一缕晨光照了进来,驱散了满室的阴冷和血腥。
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是我的新生,也是他们的末日。
我转身,看着卫生间里那件已经成型的艺术品,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亲爱的,准备好上路了吗
【7】
棺材是在中午时分送到的。
一口巨大的黑色楠木棺,沉重得需要四个壮汉才能抬得动。我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封口费,让他们把棺材搬进别墅,然后立刻离开,不许问任何问题。
我将陈烨和白薇薇那具畸形的共生体,小心翼翼地移进了棺材里。
他们的身体正好能严丝合缝地塞满整个空间。
我看着他们在棺材里,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平静。
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
一张是我父母的。
另一张是我自己的。那是我大学毕业时拍的,笑得阳光灿烂。
我将父母的照片,放在了他们交叠的心口上。
爸,妈,女儿不孝,让你们久等了。今天,我就送他们下去,给你们赔罪。
然后,我拿起了我自己的那张照片。
我凝视着照片上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拿起了打火机。
火焰,舔舐着照片,将那个曾经的林纾,一点点吞噬,化为灰烬。
我将那撮尚有余温的灰烬,轻轻地撒在了他们的脸上。
再见了,过去的林纾。
从今天起,我只为复仇而活。
我缓缓地盖上了沉重的棺盖。
咚的一声闷响,隔绝了所有的光明和声音。
也隔绝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
接下来,就是将他们送到最后的归宿。
城西的废弃精神病院。
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将这口沉重的棺材,运到那里去。
我需要帮手。
而最好的帮手,就是那些同样对陈烨恨之入骨的人。
我打开了陈烨的电脑。
作为魂偶的十年,我不止是在看和听。我拼尽全力,将我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破解他的电脑密码上。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我终于成功了。
我打开了他电脑里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是一个个独立的文档,每一个文档,都记录着一个受害者的信息。
姓名、年龄、生辰八字,以及……被他用扎魂术窃取的东西。
有的人被窃取了财运,从富甲一方到穷困潦倒。
有的人被窃取了健康,从身强体壮到百病缠身。
甚至有的人被窃取了才华,从惊才绝艳到泯然众人。
密密麻麻的名单,触目惊心。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
我们,都是陈烨和他家族的养料。
我找到了其中几个被坑害得最惨、如今就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
一个,是曾经的商业奇才,如今却在街头流浪的男人。
一个,是曾经的钢琴天才,如今却双手残疾,只能在酒吧做清洁工的女孩。
还有一个,是曾经美艳动人的女明星,如今却容貌尽毁,只能靠直播吓人博眼球的网红。
我用一个匿名的号码,给他们发去了同样的信息:
想知道你的人生是如何被毁掉的吗想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吗今晚子时,城西废弃精神病院,有人在等你们。
我知道,他们会来的。
因为那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痛苦和不甘,我感同身受。
做完这一切,我开着陈烨的车,先一步去了那个废弃的精神病院。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凉,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我找到了小雅说的那栋主楼。
根据资料,这里曾经是日军的焚尸炉所在地,也是后来精神病院里用来关押最危险病人的地方。
阴气几乎凝如实质。
我选定了主楼正中央的位置,用带来的工具开始在地上挖掘。
我要亲手为他们挖好坟墓。
泥土很硬,挖起来很费力。我的手上很快就磨出了血泡。
但我没有停下。
每挖一铲土,我心中的恨意就仿佛被宣泄一分。
那个天真善良的林纾,正在随着汗水和血液一点点从我身体里剥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酷、坚硬,只为复仇而生的,全新的我。
【8】
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刻。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废弃的精神病院门口。
他们就是我约来的那三个复仇者联盟的成员。
流浪的商业奇才叫张海。
残疾的钢琴天才叫李月。
毁容的女明星叫王倩。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警惕和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疯狂的恨意。
我从主楼的阴影里走出来,平静地看着他们。
你们来了。
是你叫我们来的张海的眼神像一头饿狼,死死地盯着我,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些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陈烨电脑里打印出来的那些资料扔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三个人将信将疑地拿起资料,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全都变了。
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
这……这是……李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我的手……我的手原来是这样废掉的!
陈烨!又是陈烨!王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鲜血直流,我早就该想到的!当年就是他接近我之后,我才开始莫名其妙地毁容!
这个畜生!张海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将墙皮都砸下来一块,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们的反应,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想杀他,已经晚了。我冷冷地说,不过,我可以让你们亲手送他下地狱。
我指了指不远处那辆我开来的货车。
他,就在那里面。
三个人对视一眼,立刻冲了过去。
当他们合力打开货车后厢,看到那口巨大的黑色棺材时,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张海回头问我。
他和他最爱的女人,都在里面。我淡淡地说,我已经帮你们,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现在,只需要你们,把他埋进我挖好的坑里,再念出我教你们的咒语。
我凭什么相信你王倩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就凭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而且,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我将我的故事简略地告诉了他们。
当然,我隐去了重生和魂偶的部分,只说我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并且先下手为强。
听完我的话,他们都沉默了。
良久,还是张海先开了口。
好,我帮你。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只要能让陈烨那个畜生永不超生,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也干!李月咬着牙说。
王倩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也点了点头。
我们四个人,合力将那口沉重的棺材,从车上抬了下来,一步一步,拖进了主楼中央,那个我早已挖好的深坑里。
咚!
棺材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闷。
我将三张写着咒语的黄纸,分别递给他们。
按照上面的念,一个字都不能错。
念完之后,我们就一起把土填上。
三个人接过黄纸,点了点头。
我站在坑边,看着那口黑色的棺材,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棺木,看到里面那对狗男女绝望的脸。
时辰已到。我冷冷地开口。
我们四个人,用一种充满了恨意的、如同诅咒般的声音,同时念起了那段来自《扎魂术》的最恶毒的咒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怨偶同棺,魂锁无间……
随着咒语声响起,平地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风声呜咽,如同百鬼夜行。
废弃的精神病院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我们。
棺材里,隐隐传来了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和撞击声。
他们,在做最后的挣扎。
填土!
我大喝一声,率先将第一铲土扬进了坑里。
张海他们也反应过来,立刻跟着我一起,疯狂地将旁边的泥土填进坑中。
泥土很快就淹没了黑色的棺木。
惨叫声也渐渐变得微弱,直至消失。
当最后一铲土落下,将深坑彻底填平。
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四个人,都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大仇得报的,扭曲的快意。
结束了……李月喃喃地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是啊,都结束了。张海仰天长啸,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
王倩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新堆起的土坟前,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
而我,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座新坟。
陈烨,白薇薇。
欢迎来到,我为你们精心打造的,永恒地狱。
祝你们永不超生。
【9】
复仇的火焰熄灭后,留下的,是无尽的空虚和疲惫。
张海、李月和王倩在天亮前就离开了。他们没有问我的名字,我也没有问他们的去向。我们就像是四条在黑夜中交汇的河流,完成了一次共同的奔赴后,便又各自流向了不同的远方。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但对我来说,一切还未结束。
我没有离开,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了这座阴森的废弃精神病院里。
我走到那座新坟前,盘膝坐下。
我闭上眼睛,将我的意识沉入脚下这片被怨气浸透的土地。
我能听到。
听到从那口棺材里,传来的,陈烨和白薇薇灵魂相互撕咬、吞噬的,无声的惨叫。
我能看到。
看到他们丑陋的灵魂,被缚魂线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死亡和憎恨。
我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我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用一种罪恶,去惩罚另一种罪恶。
用一场复仇,去终结另一场杀戮。
到头来,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我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你做得很好,孩子。
我猛地睁开眼。
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是她。
那个我在小雅给我的照片上看到的,陈烨的奶奶,水墨沟里唯一还懂扎魂术的老太太。
她手里拄着一根蛇头拐杖,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秘密。
你……是谁我警惕地站起身,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我是谁,不重要。老太太缓缓地走到坟前,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重要的是,你解脱了他们,也解脱了我们陈家,世世代代的罪孽。
什么意思我皱起了眉头。
《扎魂术》,本是我陈家祖上,为抵御山中邪祟,所创的祈福之术。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和悲哀,可人心,比邪祟更可怕。我的先祖,为了长生,为了私欲,篡改了术法,将它变成了窃取他人气运的邪术。
从那以后,我们陈家的每一个人,都受到了诅咒。生生世世,都要靠吸食他人的灵魂为生。活得越久,罪孽越深,死后,便会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陈烨,更是将这邪术,用到了极致。
老太太转过头,看着我,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我等了九十年,终于等到了你。
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我什么都没安排。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只是在你的魂魄被扎入稻草人时,用我最后的一点力量,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归魂印』。
这道印,能让你在怨气最盛之时,有机会,重返人间。
你的重生,不是意外。而是无数被陈家所害的冤魂,和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共同的期盼。
我愣住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的背后,站着无数个,和我一样,被剥夺了人生的,可怜的灵魂。
那本《扎魂术》,我也动了手脚。老太太继续说,我将那最恶毒的『怨偶同棺』之术,加了进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作恶者,自食其果。
你没有让我失望。
老太太说着,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散。
我的时间,不多了。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一抹解脱的笑容,孩子,谢谢你。从今以后,水墨沟,再无『扎魂术』。陈家的罪孽,也到此为止了。
你自由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晨曦之中。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涌上心头。
压在我灵魂深处的那十年怨气,那滔天的恨意,仿佛在这一刻,都随着老太太的离去,烟消云散了。
是啊。
我自由了。
我不用再背负着仇恨活下去。
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10】
我没有回那栋充满了血腥和罪恶的别墅。
警察很快就根据我匿名提供的线索,在那里发现了大量的证据,以及……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犯罪现场。
陈烨和白薇薇,被列为了失踪人口。他们的案子,成了一桩悬案。
而我,林纾,在法律意义上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处理掉了我所有过去的东西,只身一人,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南方小城。
我用我仅剩的一点积蓄,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门面,重新开起了我的工作室。
这一次,我的工作不再仅仅是为逝者修复遗容。
我开始接触一些特殊的人。
那些像曾经的张海、李月一样,被各种邪术所害,人生变得一塌糊涂的人。
我利用从《扎魂术》上学到的,那些关于灵魂和气运的知识,开始尝试着,帮助他们。
我用我的双手,不再是缝合冰冷的尸体,而是去修复他们破碎的灵魂,抚平他们人生的创伤。
我为他们招魂,找回他们被窃取的气运。
我为他们安魂,让他们摆脱无休止的噩梦。
我的名声,在那个小圈子里,渐渐传开。
他们不再叫我遗容修复师,而是尊称我为——安魂师。
我没有大富大贵,只是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每天,迎来送往着各种各样,带着绝望而来,带着希望而去的客人。
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我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救赎。
我渐渐明白,真正的复仇不是毁灭,而是重生。
不只是我自己的重生,更是那些,所有被黑暗吞噬过的人的,重生。
这天,工作室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眼睛很大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她告诉我,她最近总是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被困在一个冰冷的稻草人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背叛了自己。
那种绝望和无助,真实得让她每次醒来都心如刀割。
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递给了她一杯温热的安神茶。
别怕。我轻声对她说,从今天起,你不会再做那个梦了。
因为,你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而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窗外,阳光正好。
一缕金色的光透过玻璃,照在我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我知道,这才是,我真正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