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怔愣住,
就是那株草,告诉项起然后项起不相信的那株,
六岁那年她在小溪边见到,用手轻轻一碰叶子就合上了,她兴奋地跑回去告诉他,他也不信,于是她生了一晚的闷气,
那也是他们共处的最后一晚,
第二天父亲的人找到了她,不给她道别的机会就将她强行带回了盛京。
她对秦越解释了离开的原因,她说得很诚恳,那人默默听着,等她说完才轻笑了下,说:“是吗,原来不是不辞而别。”
她突然想到了这人之前说的那句话——“你以前不是这样抗拒的。”
这一切都事出有因
她那时何止不抗拒,简直是求而不得,
柴房不好睡,只要醉酒的男人夜里一不在家,她定要抱着小被子爬到他的床上,
起先他不让,后来在床中间用衣裳隔了条楚河汉界,说一人一半,
再后来的那个雷雨夜,惊雷过后她越过界限,掀开被子一头钻进他怀里,紧闭着眼睛把胳膊和腿缠在他身上。
年幼无知,不懂男女大防,她就这么和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一整夜,和天亮后的每一夜。
记忆就是这样,
一旦破了个口,就蜂拥着往外涌,
阿沐问他们一起种下的小桃树还好吗,秦越说在她走后的第三年就开花了,
她又问那抓到的那条金尾巴小鱼呢,秦越说一直养到了回盛京,直到走之前才送回小溪里放生。
阿沐问着问着双眼变得星亮,男人很耐心,有问必回,
她觉得好神奇,半个时辰前觉得这人只是个身份,是个死气沉沉的标签,类似于“姐夫”又或者“需要远离的大官”
一旦将他和童年里的那个人联系上,他就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
不知不觉说了许多,在讲到“隔壁老头家的大黄狗总是叫得嘴巴旁边起白沫子”的时候,阿沐觉得自己也渴到不行,拎起桌上茶壶往空杯里倒水,
手刚抬起碰到壶身,另一边秦越也抬起手,
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目光也撞到了一起。
阿沐像挨了烫一样瞬间收回,垂下眼睫,
男人的手顿在半空,须臾,给她倒上了水。
突然没人说话了,卧房安静了下来。旧日重提的兴奋退去,她心脏撞着胸腔,沉沉地跳着。
好在门被敲响了,厨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午膳好了,可以下楼用了。
阿沐蜷了蜷手指,说:“大人我我下楼吃饭,吃完就走了”
男人闭了闭眼,朝她点了下头:“嗯,去吧。”
没阻拦,连语气都很淡漠,露出了他天性中的疏离。
阿沐关门的时候从缝隙中瞥见了他最后一眼,
似乎强撑着的那口气散了,
他捂住刀口位置,身子微微朝里弓,可能是还未痊愈的伤口又发作了,神色变得痛苦,脸上血色尽退,苍白如纸。
沉重地下了楼,丝履踩的楼梯咯吱响。
她开始反思自己,
满打满算他救了她三次,第一次是田庄,第二次是以纳妾的名义将她救出大牢,第三次她莽撞开门,刺客那尖刀明晃晃地冲着她的咽喉而来,
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她早被一刀割喉了。
她突然定住,转身朝楼梯上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