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遇见你,是我的救赎。 > 第一章

遇见你,是我的救赎,也是我余生永远的遗憾。
1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不算富庶,温饱有余。
我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他长得好看,还聪明。
被村里唯一的一位老教授看上,说此子不简单。
聪姿灵秀,地可方圆,反正是不可多得的好面相,以后定是要做官的。
90年代的小山村,从省城来的老教授就像神一般的存在。
我父母相信了,带着拜师礼去了老教授家。
很可笑吧!我是那个拜师礼。
因为老教授家里富足,什么都不缺。
我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能干,力气大。
能帮忙照顾老教授瘫痪在床的妻子。
这活我一干就是九年,从做饭、擦脸、倒尿盆。
到后来的擦洗、翻身、掏大粪。
一开始小,我不想干,撒泼打滚耍赖,我爸便会打我。
他说你不干,就别上学了。
几十块钱的学费,便能威胁到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上学有什么好处,只因为哥哥能上,所以我也想上。
哪怕是最差的。
上学这两个字,好像成了我的一个执念。
上中学时,哥哥去了县城,家里就剩下我一个。
可能是哥哥不在家,爸妈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我身上。
别人都夸我爸有福气,儿子争气,女儿孝顺。
我爸哈哈大笑,说我闺女又孝顺又听话。
一直被打压,突然的夸赞让我美在了心里。
这句话,我一直以为是表扬,长大后才知道,这是枷锁。
初中毕业那年,老教授的妻子去世,他们的女儿要接他去省城养老。
我哥被老教授带去了省城上高中。
所有人都遗忘了我,哪怕我是乡里唯一考上县一中的学生。
2
爸,我也想去上高中。
我鼓足勇气跟父亲争取,却换来一顿毒打。
滚出去,赔钱的玩意!
爸,我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去上学。
去什么去,女孩子上什么学,心野成这样,还怎么嫁得出去。
爸……我以后一定多干活,我求求你,让我去吧!
败家的玩意,我爸被我哭烦了,一脚踹在了我的肚子上,我摔在地上,小板凳被我压断了腿。
我肚子好痛,身上好痛,可我的心更痛,我知道我没有希望了。
我妈回来了,把我拉到了夹道的小屋。
她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劝我。
你哥学习好,等以后发达了,你吃香的喝辣的,在婆家横着走,这才是你的底气。
我才
15
岁,我为什么要嫁人而且我自己可以学,我以后可以靠我自己。
靠自己老子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学,你学的就是顶撞老子吗你个不孝子!
我爸又来了,把门踹得咣当响,我妈过去推人,争争吵吵的最后只剩下我一人。
小屋里全是粮食,我窝在逼仄角落里,看着床尾摆满的书。
这些书没有一本是我的,我却翻阅了无数遍。
能擦掉的就擦掉,不能擦掉的就抄下来,我就靠着我哥淘汰的这些书,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一中。
可现在人走了,我连淘汰了的书也没得看。
九年,我端屎端尿地伺候老太太。
什么哥哥是我以后的依靠,我完全体会不到。
我只知道我承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老教授的一句话。
一句话,让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爱我的爸爸妈妈突然间消失。
同一天出生,境遇却完全不同,我嫉妒我的哥哥,我也恨他。
3
我捂着肚子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被我爸拉到县城的服装厂。
好好干活,这可是我托人找的好工作。
这就是我的命,我抬头望着高高的大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我爸那一脚踹得太狠,我下面流了血,还发了高烧。
她们说我娇气,说走后门进来的就是不中用。
小小的车间,大大的世界,哪怕我沉默寡言,她们也不放过我。
她们联合起来,把最不好的活留给我。
我每天从早上七点干到半夜一两点,才能把工作做完。
一个月、两个月,日子过得缓慢又无趣。
很可笑吧!我向往的县城一中,就在服装厂的对面。
开学了,学校门口挤满了人,甚至有人来服装厂门口乘凉。
热热闹闹,高高兴兴。
这天中午,我望着大铁门外的人山人海,吃了满肚子的眼泪。
梦碎了,我又发起了烧,这次好像扛不过去了,厂里给家里打了电话。
我爸来了,满头大汗。
我想他应该还是爱我的。
多大点事,不就是想去上学吗我让你去。
我仿佛幻听了,什么……爸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去上学,我爸像个救世主一样,我们先去打个退烧针,然后送你去上学。
好像一场虚妄的梦,我是不是快死了。
哪怕这是一场梦,也犹如一根强心针戳在我的胸口,我挣扎着,我要活下去。
上学是真的,只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打过退烧针以后,我拿着从服装厂打包的行李,连家都没回,就被父亲送到了省城的客车上。
汽车哐哐当当地行驶在过道上,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卡在我的喉咙里,我吐不出,也吞不下。
人飘飘忽忽地飘在半空中,没着没落。
我不知道这是我烧糊涂了幻想的梦,还是真的,我要去省城上高中。
风吹到我的脸上,我望着匆匆闪过的树木,感觉比去服装厂还让我茫然无措。
4
是真的,我能在省城上高中,代价是照顾老教授的外孙,他去年被车撞伤到了腿。
我被安置在一间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房子里,床、书桌、衣柜都是崭新的。
第一次坐汽车的感受并不好,我吐了一天,最后在医院里醒来。
真的能行吗这孩子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
放心吧!她照顾了你妈九年,不会出错的。
是老教授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奇迹般地安定下来,交易才是最牢靠的关系。
老教授的女儿叫陈玉玲,女婿叫张震霆,我要伺候的小少爷叫张霁。
陈玉玲跟我说,学校那边已经谈好了,让我休息两天,跟着张霁一起去学校。
这时候我才知道,小少爷不想去学校,他的腿很可能永远也好不了。
我想到了在医院偷听到老教授的话,他说他不喜欢我,说我眼里都是野心。
是,我不想被送回去,既然来到了这里,我就要想办法留下来。
小少爷坐在轮椅上,晚饭后会在窗边看夕阳。
我坐在院子外面的台阶上陪着他一起看,就像我在服装厂里看夜里一两点的月亮。
气场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小少爷在第三个晚上跟我说话了。
他说:你在看什么
我说:我在看月亮。
他说:太阳落山后,才会有月亮。
我说:夜里两点的月亮特别亮。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天黑了,灯熄灭了,蝉鸣也消失了。星星挂满了天空,月亮皎洁明亮。
天还是那个天,我却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孤寂,死一般的寂静。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土,脚步虚软地往房间里走。
麻木侵蚀了我的双腿,只两步我便摔在了地上。
很难受,很怪异,失去控制的腿,是这样的感受吗小少爷好像比我还可怜。
我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凌晨两点的月亮是挺亮的。
合上的窗帘重新开了一条缝,小少爷说话了。
他说:你怎么发现的
是要谈心吗我想了想,我在服装厂里,每天这个点下班。
5
小少爷同意去学校,张家里欢天喜地,陈玉玲抱着儿子又哭又笑。
愿望达成了,我没有一丝喜悦,只觉得沉甸甸的,小少爷是个好人。
私家车,我只在书本上读过这几个字,桑塔纳。
小少爷坐轮椅,上下车是个问题,司机要抱,被我拦住了。
张叔,我来吧!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小少爷,他长得可真好看,天仙一般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睫毛浓密纤长,低垂着,很难让人看出他的情绪。
可是紧抿的唇和手臂上突出的青筋却暴露了他。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出门要被人抱来抱去,心里又怎能不难过。
张霁,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我很平常的口吻。
我没张叔劲大,你勾住我的脖子,我带你坐车上。
小少爷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把手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小少爷的眼睛竟然是浅棕色的,很梦幻的一种颜色。
我托着他的腰背,一个用力,把他转到了车上坐下,几秒的一个拥抱,我闻到了小少爷有些清冷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松开手低头去搬自己的腿。我没再帮忙,等他坐好后,才帮他关上车门。
教室在三楼,这次由不得他,只能我背上去。
小少爷家有钱,教室里准备了一个小巧的轮椅,我不用来回搬动轮椅。
上厕所是个麻烦事,我威胁他,你要是自己不表明需求,我就每节课下课都把你背过去。
小少爷情况特殊,教师用的卫生间改了一个隔间,专门给小少爷用。
为了小少爷能安稳地入学,张家给学校捐了图书馆,下个月学校的西南角,便会有一个新的图书馆准备建造。
你的力气一点也不小。小少爷这句话说得带了几分情绪。
我撇撇嘴,装作没听见,专心地看起课本来。
开学十来天,我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跟上。
6
第一天上学还算安稳,结果回到家,小少爷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我想起了学校里的交头接耳,拿了剪刀把自己的头发剪了,贴着头皮只留短短的一层。
农村里长大的我漆黑干瘦,如今头发一剪,跟个傻小子一样。
我满意了,小心地把长发包起来,准备去问问张叔,什么地方有收头发的。
你用不着这样做。小少爷生气了,很严重的那种。
我的做法并不高明,因为我知道他很容易心软。
我手里一分钱也没有,头发卖了一百三。
说完,我推着他往外走,快迟到了,我们今天去吃学校门口的鸡蛋灌饼怎么样我一次也没吃过。
他又心软了,鸡蛋灌饼,他付的钱。
真好吃啊!我从没有一顿吃过两个鸡蛋,更别提这么好吃的鸡蛋灌饼。
这个城市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我没见过高楼,也没见过小汽车,没吃过鸡蛋灌饼,也没有过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现在的我,一切都拥有了,因为小少爷。
小少爷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习惯了我的近身,便不再扭捏。
我哥来找我,他冷着脸问我,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我没钱,头发卖了一百三。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瞪着我。
一个妈生的,前后没几分钟,他白白净净,我黑咕隆咚。
我以前总期盼着哥哥回家,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感觉新奇,我喜欢听。
是炫耀也好,是真心也罢,我需要通过他去接收外面的信息。
他高兴了,会给我讲题,这才是我最期盼的。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待见他。
这天后我有意避开他,不同的境遇让我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跟他相处,哪怕他是我哥,基因相近最该亲密的人。
那是你哥你们一点也不像。
小少爷心软,嘴巴却很毒。
我俩是双胞胎,前后只差几分钟。
看出来了,在肚子里你就没抢过他。
小少爷嘴毒,却也是事实,我抢不过他,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我埋头背起单词,乡里第一的成绩,在这里狗屁不是,我较他们还差得远。
小少爷休学一年,重新拿起书本,月考第一。
要不是关系户,我的分数得去
8
班。
唉……任重道远。张霁,这个单词怎么读。
他看我标注了一堆汉字的英语书,眉头紧锁,然后转过脸去,一天没理我。
学习好了不起吗好像还真是了不起。
晚上我坐在台阶上背单词,一个东西从窗户飞出来,我吓了一跳,连忙用手去接。
拿去听,再让我看到你单词上标汉字,你的鸡蛋灌饼便没得吃。
我知道这是学英语用的复读机,班上的同学人手一个。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我一定好好听,你别断我口粮。
那天吃过鸡蛋灌饼以后,小少爷没怎么在家吃早餐,每天去学校门口买,各式各样的,还总是给我带一个。
可能是先入为主,我觉得鸡蛋灌饼最好吃。
磁带转来转去,就是无法播放我学的那一课。
小少爷急了。进来,我教你怎么用。
这是我第一次进小少爷的房间,深色的家具显得很深沉,书柜占据了整面墙壁,书却只摆放在中间层。
下面是柜门,上面是摆件,只不过匆匆看了几眼,便被叫了过去,我觉得很心酸。
磁带里播放着学过的英语,小少爷安静地看着书,他没说话,我便没有出去,默默地跟着磁带念。
要读出来,才能学会。
小少爷放下书,浅棕色的眼眸望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我有什么资格去心疼小少爷。
我正了正脸色,跟着读起来。
家乡的口音,让我在学校很是被嘲笑了一番,可这里面没有小少爷。
我磕磕巴巴地背着,眼眶却红了。
这天之后,我的作业都是在小少爷的房间做的,我们没什么交流,却好像越来越有默契。
秋去冬来,我终于学会了普通话,成绩也有了质的飞跃,最起码在三班能吊车尾。
小少爷看着我的卷子,满脸的嫌弃。
考这么点分,还有脸笑。
啪的一声,卷子被扣在桌子上,好像这样就不会污了他的眼睛。
鸡蛋灌饼没有了,什么时候成绩上来了什么时候吃。
鸡蛋灌饼是我最喜欢的食物,每次小少爷生气,都是这样威胁我。
放寒假了,我该回家了。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说的这句话。
房间突然寂静起来,良久,小少爷动了,轮椅在书柜前转了一圈。
拿着回家,等回来了,我校考你的功课,要是不及格,鸡蛋灌饼照扣。
我一定好好做,我拿着书,望着小少爷笑,张霁,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
7
老家的日子,跟在小少爷家没法比。
白天摘辣椒,晚上摘辣椒,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能拿出小少爷送我的习题集。
题好难,我想年后我可能吃不上鸡蛋灌饼了。
辣椒按斤算钱,这钱到不了我手里,直到腊月二十八,我才顶着满嘴的燎泡回家。
哥哥已经把寒假的作业做完了,每天跟着小伙伴踢球。
我不会踢球,也没兴趣,只想抽出时间把小少爷留给我的习题做完。
可是过年,要准备很多吃的,蒸馒头、炖肉,怎么也闲不下来。
除夕的饺子很香,我却有些想念鸡蛋灌饼的味道。
大年夜终于可以休息了,我翻着习题做了一晚上。
月亮弯弯地挂在天空,就像我嘴角落不下的笑容。
我想多做一些题,哪怕我成绩不好,小少爷心软,我求一求,应该也会赏我吃一个鸡蛋灌饼。
可惜事与愿违,习题集被爸爸撕了。我吃不到鸡蛋灌饼了。
哥哥要什么没有,我不过去没同意哥哥借我习题集,书就被撕了。
爸,你在干什么你住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爸撕我的书。
我去抢,又被他踹了一脚,我跌坐在地上,心里却豁出了一个大口子。
我哥进来扶人,我爸收了手,可习题集也坏得再也粘不住。
我没让爸抢你的书。我哥是个很骄傲的人,他在我面前一直高高在上。
我知道他不屑,只是他一个冷脸,家里人便会想尽办法让他展颜。
同样白白净净,他冷傲自私,即便是学一辈子他也是个仿品,小少爷才是矜贵的王子。
初二我跟着妈妈去姥姥家,姥姥说我白净了,像个城里人。
我笑着撒娇,心里却想起了小少爷,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我。
没有习题集,他会不会生气。
哥哥住校,家里给他采购了一堆东西后,我们坐上了去省城的客车。
我抱着书包,心里既忐忑又隐隐期待。
我哥看我一眼,讨好小少爷,也改变不了你是泥腿子的事实。
哥,我们是一家人。
狐假虎威,你倒是学会了,只是断了腿的猛虎还是猛虎吗
小少爷是我生命里的一束光,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包括我的家人。
陈耀阳,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随便你。高傲的人说话会昂着头。
我从没有这么清晰过,我的脑子告诉我,努力,用尽全力去努力,敲掉他高昂的头颅。
8
哥哥跟我一起来了张家,他去拜见他的恩师,我去照顾我的小少爷。
小少爷还是安安静静的小少爷,只是张嘴便跟我要习题集。
落在家里了。我底气不足,不敢跟小少爷对视。
没事,那不是重点,这套试卷你做一下,我只看结果。
我叹息一声,认命地在桌边坐下,冥思苦想起来。
结局可想而知,我做得一塌糊涂。
小少爷看着我的卷子,好半天没说话。
丑死了,你还有脸笑。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我,还是卷子。
总之我吃着鸡蛋灌饼,心里酸涩,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我回来的第一天,小少爷给我上了一晚上的课。
夜深了,我准备回去,他却突然蹙起了眉,然后按住了腿。
怎么了你腿怎么了,很痛吗我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去,你出去。只说了几个字,冷汗就爬上了他的额头。
我不出去,除非告诉我怎么了。我替他按住颤动的左腿,张霁,我想帮你。
他挣不开我,有些无奈道:天太冷了,痉挛,要捂一捂。
我明白了,都是因为给我补课。
我抽了抽鼻涕,起身把人抱了起来。
他睡觉的房间我没进去过,里面黑漆漆的,我连灯在哪里也不知道。
还是他指引着我才打开了灯,双人床很大,房间却很空。
我把人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去给他倒热水袋。
捂上了,根本没用,他骗我。
我第一次强硬地忤逆他,我扒了他的裤子,对比分明的两条腿,一条健壮,一条腿骨瘦嶙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动。
我咬了咬牙,手按了上去,我学过按摩,你外婆全身瘫痪,都是我照顾的。
他好像认命了,拿被子盖住了头。
我把被子扯下来一些,不让他呼吸困难,也给他盖住腿,我摸索着给他按。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浅淡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我手都酸了,他的腿才平缓下来。我没有马上停手,等肌肉松软了才把手撤出来。
对不起。我低着头,跟他道歉,怕他以后不理我。
我被你摆弄来摆弄去。你还委屈上了。小少爷无奈。
我没委屈,我是心疼。我抹了一把眼泪,你早点睡吧!我先走了。
我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堵住了陈玉玲。
陈姑姑,小少爷的腿,还有机会治好吗
医生说希望不大。陈玉玲表情哀伤。
希望不大,那就是还有希望。
继鸡蛋灌饼之后,我又有了新的爱好。
张霁,你教我用你的电脑吧!我保证不跟别人聊天。
玩物丧志,等你考到年级前一百,我再教你玩。
一百那要到什么时候,一百五,这次月考,我一定考到一百五。
行,那等你考上了,我再让你玩。
你最好了。
小少爷很无奈,明明是想转移注意力,最后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电脑要学,腿我也要按。
我其实很少哭的,可在小少爷这里我学会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小少爷心软,就像他看我满嘴的燎泡,就给我买鸡蛋灌饼一样。
他不计较我习题集的事,是因为他知道我身不由己。
现在我每天给他泡脚、按摩穴位。
他抵触,我就哭。
张霁,你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不然我心里难受。
电脑里有他一段打球的视频,高高跃起,三步上篮,潇洒又帅气。
我想你能站起来。我这句话说出口,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我后悔了,不该说这样的话,我这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
即便左腿好不了,右腿也能站起来。我固执道。
他左腿大腿上有长至膝盖以下的伤口,四十公分长,我按摩的时候能摸到冰冷的钢板,把皮肤都沁得冰冷。
左腿伤了膝盖,右腿只是骨折,复健的话肯定能站起来。
反正也撕开了遮羞布,我不管他怎么想我,我只想他好起来。
他沉默了,第二天教我玩电脑。
我没有跟任何人聊天,查的都是他的病,怎么复健。
冬天终于过去了,我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他冻着。
高一最后一场考试,我终于考进了前一百名。
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想要什么奖励。
小少爷向来大方,我嘿嘿一笑,你能跟陈姑姑说,你离不开我,暑假要把我留下来解闷吗
什么小少爷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怕我走了,你不好好锻炼。这个理由不能说,说了他很可能立刻赶我走。
暑假的时候地里正忙,我可能一道题也做不了。
他推着轮椅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院子里。
小台阶我已经十分熟悉。不管是我伤心难过,还是惹得小少爷伤心难过,我都会坐在上面,熬夜看月亮。
这次小少爷没有心软,我跟哥上了回家的汽车。
我想小少爷该是讨厌的我的,讨厌我没有分寸。
暑假正是农忙的时候,一个多月,我刚恢复一点白皙的皮肤,又晒了个黢黑。
小少爷再次见到我的时候,愣了好一会。
他说:我好像是该把你留下来。
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心想你没有恼我就好。
9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完成功课后,他也没阻止我给他按腿。
日复一日,冬去春来。
高二的暑假,他成功地站了起来,不过只有一条腿。
他拄着拐,站得笔直,你好高啊!小少爷。
谢谢你,我的天使。他俯身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心脏狂跳,烦乱得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黑天使吗我打趣道。
是白天鹅。
他勾唇微笑,琥珀色的眼眸里好像藏匿着什么。
眼泪沁满了我的眼眶,我连忙背过身去,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真是个好日子。
我想,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因为我的付出得到的回报。
生日快乐,陈小小。
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双手如捧着一抹珍宝。
是一支钢笔,上面镌刻着我的名字。
谢谢你,张霁,我很喜欢。
这个暑假我被他留了下来,我度过了一次独属于我自己的生日。
很开心,也有些遗憾,小少爷的生日在寒假,新年的第一天,我无法陪他度过。
拄拐远没有轮椅体面,他能站起来没有给家里人说,我也默默地当作不知道。
我们往常一样地上车、上楼,拥抱只有一瞬,上楼也不过几分钟,这是我唯一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因为小少爷,我度过了一个最轻松的暑假,也是最幸福最快乐的暑假,我见识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小少爷说这个世界很大,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等以后带我慢慢逛。
他好像给我绘画了一个我期许已久的未来,我幸福得好像要冒泡泡。
忙碌而快乐的高三,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小少爷的成绩很好,我想追赶他的脚步。
快过年了,我要回家,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小少爷什么也不缺,他说:你留长发吧!我想看看。
我挠挠扎手的寸头,尴尬地笑了笑,好吧!
依旧是摘不完的辣椒,分门别类,三六九等,跟人一样。
她们说我在外面待得飘了,连话都不屑于说。
我忙着背单词,哪有功夫理她们,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新的一年,鞭炮炸响,小少爷,生日快乐。
我望了望镜子里的自己,长发遥遥无期,还是送这个平安结吧!
村里的小庙,拜的人很多,我挤在开头,上了新年的第一炷香。
我虔诚地叩拜,保佑小少爷身体健康,腿快快地好起来。
10
平安结是我用红线编织的,略粗糙。小少爷有些很嫌弃,不过看了两眼,还是戴在脖颈上。
好看的,小少爷戴什么都好看。
小少爷没笑,他沉默地拿出一张试卷,讨好没用,我看看你复习的情况。
好惨啊!我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他撑着一条腿靠在书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看看搭在一边的拐杖,突然就没有那么怨怼了。
最后一个学期,我该更加努力才是。
小少爷的变化是明显的,陈玉玲终于发现他能站起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
她甚至塞给了我一千块钱,来谢谢我。
我不能收,我不能收。我推搡着要拒绝。
我在这里照顾小少爷,工钱一分不少地打给了我爸妈,我还能上最好的高中,我不贪,我很知足。
拿着吧!你应该得的。小少爷把钱塞到我手里。
一家之主的张震庭也让我收着,这次连老教授也没有阻止。
一千块钱,对我来说是巨款,我握钱的手都在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慌得很,好像收了这钱,我跟小少爷就两清了。
小少爷不再抵触后,系统的医疗便安排上,不再需要我帮他按摩腿。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情,空闲下来的时间,我有些无所适从。
放学后,短暂的作业时间是我们唯一独处的空间。
我很珍惜,一面想着多留下一会,我想多陪陪他,一面想着来日方长,他能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小少爷玲珑的心思,他该是知道了我的煎熬,他让我背他去学校的天台。
午后的风清清爽爽,站在天台我能俯瞰整个学校。
他撑着身体站在我的身边,他真的很高,我想要不是腿受了伤,他很可能会更高。
浅棕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好像闪着光,他握住我的肩膀,让我转身。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眸里只有我。
他说,等我站起来。
额头上滚烫得灼人,他在吻我,这一刻我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我心里那种秘而不宣的感情,好像有了突破口,汹涌地往外奔流。
我一度看不清他的样子,哽咽了好半天,直到他帮我把眼泪擦干,我才点着头说:
好,我等你。
11
临近高考,家里突然来了消息,我妈病倒了,让我回家。
不行,她马上就要高考了,她爸可以照顾。
张霁,那是小小的妈。陈玉玲在旁边劝慰。
谁也没想到小少爷会发脾气,他态度坚决,那让陈耀阳回去。
胡闹,张霁,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越界了。
老教授威严依旧,小少爷半分不退。
给他打钱,就说我离不开小小的照顾。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第一次被人如此珍重,我心里感动,却不想他动气。
我拉拉他的袖口,像每次我讨要奖励的时候一样。
我复习得很好,你知道我的成绩,我回家看看就回来,不耽误的。
那你去吧!小少爷握住了我的手,高考前回不来,我就去找你。
又是一剂强心针,我点点头,爬我也爬回来。
我回了老家,我妈根本没事,我被锁在了房间里。
我后悔了,我不该对亲情有期待,我不该回来的。
铁链被我摔得哐当作响。这是拴狗的,亲生的父母把我当成了畜生。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小啊!你别挣扎了,妈也是没办法,张家给了
10
万,让你离开他家小少爷。
不,这不可能。我崩溃地大哭。
心里的秘密就这样被撕扯开,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踩踏,我疼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妈,我不高考了,你让我见他一面。我不高考,这辈子都上不了大学,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的。
不行的,小小,张家要永绝后患,你爸已经托了人,隔壁村的白桥山,老实能干,你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不,不,妈,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对不起,对不起,小小,妈妈对不起你,张家我们惹不起,你要是不嫁人,我们一家就都完了。
我妈抱着我哭,她好像比我还要崩溃。
说白了,你们还是为了我哥,我推开她,抬着手腕往地上砸。
铁链与地面撞击,所有的力反射到我的手腕上。
明明该是很痛的,我却无知无觉。
我爸来了,不顾我的挣扎,强硬地给我灌药。
12
遥远的省城,张霁数着天的过日子。
漫长的相处陪伴,最开始的那点愧疚与不忍心,早已转换成深深的爱意。
假小子应该有光明的未来。
红色的平安结,被他捏在手里来回的揉搓,他发现了里面的小秘密。
一张小小的红纸条展开,上面写着,要快快好起来啊!我的爱人。
怎么这么傻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外公造成的,她却对仇人的外孙倾尽了心力。
他撑着双拐往外走,小小的纸条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残疾遗留下来的自卑,跟拳拳的爱意相比,变得微不足道。
把人骗回家,不让她高考,手段太过拙劣。
哪怕她今年考不上,陪她一年又能如何。
你瘸着腿,要干什么去
张振霆一家之主,坐在主位上满脸威严。
明天就要高考,我去找她。
晚了,张霁,她结婚了,以后都不再参加高考。
什么这句话里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明白,连在一起却只会让人头晕目眩,只觉得荒唐。
震惊过后,便是无尽的惊恐。
你说什么她还没有
18
岁,你们是畜生吗
张霁惊慌失措,握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他撑着往外走,却被陈玉玲抱住了身体。
张霁,妈求你了,我们不去。
放开我,你也是一个妈妈,她救了你儿子,你却恩将仇报。
不是这样的,张霁,妈只是觉得你们不合适。
什么合适有钱的,跟你们一样强取豪夺的。
我甩开人,就往往外走,外公站在门口。
大教授,你也要拦着我吗
这是别人的家事,别人的因果,你不该掺和。
呵呵呵……真是可笑,张霁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讽刺。
因为你的一句话,两个同一天出生的人,境遇完全不同,一个高高在上,家里拼尽全力地供养,上最好的高中,考最好的大学,一个只能伺候人,小学一年级开始给人端尿盆。
外公,你不觉得羞愧吗你把你的妻子托付给一个小孩子照看,九年,整整九年,从小学到初中毕业,你当真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吗
你是一个教育工作者,你仅凭自己的喜好,就决定一个人的未来,你难道没有掺和别人的因果吗
会遭报应的,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
还有你,还有你们,她照顾了你们的母亲,又照顾了你们的儿子。
张霁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站起来了,你们卸磨杀驴,赶尽杀绝,你们还是人吗你们当真不怕遭天谴吗
张霁说完就走,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张震霆叱咤商场半辈子,没有一个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怒不可遏。
给我拦住他。
来啊!张霁挥舞着拐杖,大不了鱼死网破,这条腿我不要了。
张霁,你别这样,陈玉玲哭花了脸,她也不忍心,可这个家她做不了主。
她抱着儿子,哭得十分伤心,张霁,你即便回去也晚了,婚礼都已经过去两天了,你们好聚好散吧!
两天,已经过去两天了,陈小小的力气那么大,被绑着挣脱不开,该是怎样的煎熬与痛苦。
张霁的情绪根本控制不住,这比他从车祸中醒来,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还让人崩溃。
因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是他的放纵,是他的不理智,是他没有藏好对她的感情。
愧疚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没有办法理智,只想快点见到她。
必须见到她,他的家人是恶魔,他不要了,他只要她。
13
再次醒来,我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身上压着一个人,难闻的酒气在我的鼻尖炸开,我恶心得想吐。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从没有这么无助过,我的身体提不起一点力气,我推不开身上的人。
狰狞的面孔,丑陋的嘴脸,恶臭和酒气混合在一起。
我逃不脱,走不掉。
好痛,真的好痛,无力的挣扎被强硬地镇压,他好像更加得意起来。
是噩梦,一定是噩梦。
可是我好痛。
臭婊子,真他妈晦气,一巴掌打醒了我的妄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被人糟蹋了。
被自己的亲爹送到给别人糟蹋。
呵呵呵……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谁能来救救我。
张霁,我后悔了,我不该顾念那一点点的亲情,我该听你的话,不该回来的。
你还笑,我让你笑,拳头如暴雨一般落下,男人十分狠厉,上赶着的果真不是好买卖。
我让你年纪轻轻不学好,跟人鬼混。
挺好的,继续打,打死我,我这一刻突然很庆幸,庆幸父亲当年给我的那一脚。
这样很好,反正也没人在意我。
张霁,永别了。
被打了个半残,也没有死,我的命可真硬。
书上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以前不理解,人想死怎么会死不了,只不过是不够狠心罢了。
可我好像真的死不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割了腕,咬了舌,头撞了柱,我绝食,甚至拿被子想捂死我自己。
可我好好的,那个男人说,五万,要留着你的命。
能拿出这些钱的,除了张家还能有谁,是我自不量力,是我痴心妄想。
小少爷也是这样的想的吗高考早就过去了,你怎么还不来。
真的很可笑,我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肚子里有个孽障。
哈哈哈……真是可笑又讽刺。
我脚上拴着链子,旁边还有人守着,怎么说呢跟条狗一模一样。
我肚子六个月的时候,那个畜生回来了,可能是钱输光了,也可能转了性子,谁知道呢
他变得殷勤,每天带着我遛弯,我也笑呵呵地对着他。
既然死不了,我便拉一个垫背的。
孩子早产了,不足七个月,是孩子爹搞的,是我算计的。
我满身是血,他吓破了胆,慌不择路地跑了。
就这样,我也没有死,命真硬。
小崽子很可怜,可能是早产,也可能是糟了报应,他的腿是坏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站起来。
我哥来看我了,我那高高在上的哥哥,那个永远骄傲的哥哥。
怎么我还没打,他高傲的头颅便抬不起来了。
张霁走了,出国了,据说那里有更好的治疗方法,能够医治他的腿。
张霁,这个名字我好久没有想起过,那矜贵的小少爷在我脑海里已经虚幻起来。
我摆弄着小崽的腿,挺好的,你还有事吗
白桥山赌博被抓了,金额巨大,判了三年。
小崽子是个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残废,咧着嘴无知无觉地笑。
遭报应了,正常,你还有事吗
没有结婚证,你们不算真结婚,你可以回家去住。
呵呵呵……陈耀阳,你好天真啊!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说那里是我的家,不觉得搞笑吗
我冷下了脸,那只是你的家而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今往后我们只是仇人,滚吧!
陈耀阳、陈小小,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15
沪市的冬天很冷,我喜欢这个季节,海风吹拂在脸上,清冷又真实。
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玄妙。
五年未见,小少爷长身玉立,沉稳又矜贵。
我以为我不记得他了,没想要只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他持着手杖向我走来,浅灰色的眼眸深沉如海。
他说:陈小小,好久不见。
我紧了紧脖颈上的围巾,好久不见。
请你喝杯咖啡好吗
我想了想点头,好啊!
相顾无言,说的便是我们,五年前的事无从提起,五年后境遇不知。
他还是那个安静的小少爷,过了良久,咖啡都凉了,他才又开了口。
他说:小小,你留长发很美。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我的思绪拉到了五年前,我问他要什么生日礼物,他说想看我长发的样子。
新年的钟声的敲响了,烟花绽放的天空,他说:
小小,五年了,我终于收到了我的生日礼物。
我喉头像是被哽住了一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开心就好,很晚了,我该回家了。
他端咖啡的手一顿,那我送你。
我站起身,冲他扬了扬手机,不用了,我已经叫了车。
好。琥珀般的眸子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没有意义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这样很好,能在死前见他一面,真的很好。
16
我释怀了,五年前他没有兑现的话也好,他出国杳无音讯也罢,再见到他的那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我释怀了,他好像没有,他跟在我的身后,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车来了,我开门上车,他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想了想,随便吧!过年了,你找个人少的地方就行。
过年了,到处张灯结彩,热热闹闹,怎么会人少。
过年了,到处张灯结彩,却寂静得可怕。
一夜辗转难眠,那些早该忘记的往事,如梦境一般跃入脑海。
凌晨两点的月亮很亮,但有星星陪着;凌晨五点的月亮,便孤单地挂在夜空。
还是离开这里吧!
我收拾好行礼,定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反正我一直没有目的地地旅行,去哪里都一样。
门开了,张霁又出现的我的面前,他憔悴了几分,见到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我往他的左腿上看了一眼,挺好的,医学奇迹。
小小,我能请你吃个早餐吗
他定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想来应该是一直追着我的车,现在就走,应该挺难的。
他说的请早餐跟我以为的不一样,不是酒店的套餐,不是外面的点的餐点,而是他自己做。
他好像很熟练,倒面糊、打鸡蛋、翻面,薄脆都是现炸的。
我知道他说的早餐是什么了。
这锅是新的,我用得不太熟练,成品差了点,你凑合吃。
盘子递到跟前,鸡蛋灌饼并没有他说的品相差,相较于那些快餐小吃,他做的品相更好。
我五年都没有碰过这个东西了。
谢谢,很好吃。
一口下去,我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五年很漫长,却因为这一口食物,骤然缩短。
苦涩蔓延在我的胸腔,一切都晚了。
破镜难以重圆。
小小,可以陪我过一个生日吗
饭后我准备离开,张霁拉住我的行李箱,可以吗小小。
好吧!既然你想,那就过吧!
我把行李放回房间,跟着张霁出门。时间有时候漫长,有时候又很短暂。
像那年暑假一样,张霁带着我到处闲逛。
高高的观景台,可以俯瞰整个珠江道。张霁站在我的身边,他说:
小小,你还记得那年天台上,我说过的话吗
我说,等我站起来。
张霁拉过我的肩膀,像学校天台那时一样的动作。我仰头看他,他眼神直白又热烈,他说:
我站起来了,所以,我来找你。
太迟了,张霁,太迟了。五年,早已物是人非,我们体体面面的可以吗
不可以,小小,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年,五年是我的极限。
又是一夜的辗转难眠,为什么要回来让我安安静静地离开不好吗
我实在睡不着,出了酒店,去广场上看月亮。
新年的氛围依旧浓烈,广场上好多人,我站在人群里,好像我也很快乐。
小心!几个喝了酒的青年歪歪扭扭地撞过来。
我被张霁扯着胳膊一拽,事出突然,根本没给人反映的机会,我的胸口撞上了他的胳膊。
我的脑子炸响了警钟,我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跑。
小小!震惊且不可置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慌了神,勉强维持的体面轰然破碎。
我捂着胸口,平平坦坦,硬硬邦邦。
我为什么要半夜出来我为什么不穿戴整齐我为什么会刚好被他撞到
你别过来,张霁,你别让我恨你。
慌不择路地跑进了死胡同,我转过身怒瞪着他。
张霁停下了脚步,瞳孔里的震惊还没有消散。
小小,你别怕,我不过去。
我的退路被封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张霁的手杖跑丢了,他捂着左腿往下滑,最后靠在了花池上。
小小,我的腿很痛,你能来扶我一下吗
我没有动,我感觉他在骗我,可他冷汗淋漓的样子,跟那次很像。
你别骗我,对峙了半天,我终是不忍心。
我不骗你。在我走近后,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按在了他的左腿上,这就是我没能去找你的原因。
手下不是软弹的肌肉,更像是坚硬冰冷的石块,我不可置信的抬起来,你的腿呢
高考前一天,我去找你了。张霁望着我,眸光似是要把我刻进去。
可是他不争气,张霁拉着我的手去拍他的腿,去乡下的路遇到了泥石流,因为它,我躲不开。
他去找我了,在我难以承受的那个夜晚,他去找我了。
我死而无憾了。
要怎么帮你。
不要哭,我心会痛,张霁用另一只手帮我擦眼泪。这里不方便,扶我去酒店可以吗从遇到你我还没拆过假肢,残肢有点痛。
我背你,我想转身,他不让,扶着我就好,给我这个大男人留一点面子。
都这样了,还想着安抚我,我又能怎么办这个唯一给我温暖了人,我一直记挂的人,我怎么忍心。
他的残肢磨破了,我明知道他耍心机,他用苦肉计,可我还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按照他说的帮他护理了残肢,他得寸进尺,让我帮他按摩。
按什么按都充血了,你不要命了吗
小小,你别生气,他拉着我的手。
我做完截肢手术后,又去找你了,你怀着身孕,对着那个男人笑。
我连个健全的人都算不上,我根本没有勇气站到你面前。
一切都对上了,为什么那个消失了好几个月的男人突然回来,不过是演给张霁的一场戏。
小小,我想知道你的事,所有的,我都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感受到手上渐渐加重的力道,好,我告诉你。
我坐在床边,把一切都说给他听。
小崽子倒是挺乖巧的,知道我得了癌症,他就走了。我照顾了他三年,早上醒来,他就没气了。
他心疼他的妈妈,孩子随你。张霁抓握着我的手,你呢病情控制住了吗
转移了。
不怕,我回来了,我陪着你,你别怕。
张霁的声音哽咽,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他说:小小,我爱你。
17
张霁番外。
当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陪伴。
两年间,我们走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们在积雪覆盖的山顶上相拥,我们在深山密林中亲吻。
那年暑假的约定,我们早已超额完成,可我还是不满足。
老天爷留给我的时间太短了。
小小说,不治了,我留长发给你看。
她太痛苦了,我点点头,说:好,我期待着。
可我终究没能等到她长发留起来时,她在一个月圆之夜,离开了我。
她说她有遗憾,没能见到我真正地站起来。
我又何尝不是,乌黑长发的靓丽女孩,我只在最初的时候见过。
遇见你,是我的救赎,也是我余生永远的遗憾。
18
陈耀阳番外。
我叫陈耀阳,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香香软软的,特别可爱。
她还是个粘人精,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
小伙伴都羡慕我,他们也想要个长得一样的妹妹。
我洋洋得意,他们可没我命好。
幸福快乐的日子,被一个老头子搅和得稀碎。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毛病,非要收我做徒弟。
什么关门弟子,我一点听不懂。
我不想去,可我爸压着我给他磕了头,还把妹妹压给他家做苦力。
这个老头坏得很,每天留一堆功课,做不完就要挨手板。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香香软软的妹妹再也不理我了。
她每天要做好多活,那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老太太,动不动就拉屎。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样子。
我成了磨坊里的磨,每天不停地转,我妹妹成了磨坊里的驴,每天拉不完的磨。
她不爱笑了,变得黑黑的、瘦瘦的,跟个假小子一样。
上中学的时候,我被送去了县城。
我只有
12
岁,人生地不熟的,总被别人欺负。
写不完的功课,做不完的题,吃的不是汤面加馒头,就是烩饼加馒头,有时候还能吃到壁虎、蟑螂。
我好难过,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学习,我想爸爸妈妈,我想妹妹,我想回家。
我甚至有些嫉妒妹妹,因为我不在,她能得到父母所有的爱。
每次回家我都想说,我不去了,可爸爸又卖了家里的猪。
他说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家里的期望。
我们所有人的付出,都是为了你的将来。
好沉重,这些话一次一次地积累,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只能拼了命地学习。
妹妹终于肯理我了,我发现她特别喜欢听我讲题。
这是我唯一能和她好好相处的时光,我想多跟她待一会儿,所以教她做题前,我总要先逗逗她。
要是能换换就好了,妹妹好像比我爱学习。
老太太终于死了,我妹妹也解脱了。
老头要带我去省城上学,这不是开玩笑吗那要多少钱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钱来得不容易,去县城多好,我县状元,有奖学金。
我妹乡里唯一一个考上县一中的,多牛逼。
我们在一起,花不了多少钱,我们还能一起考大学,这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我爸就跟被下了蛊一样,什么都听那个老头的。
家里的牛又卖了,所有钱都给了我,沉甸甸的能压死人。
我妹妹没说话,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我心里苦涩,想跟她说话,她却跑走了。
省城里的学校好大,每个人都跟我不一样,他们看我像看稀世珍宝。
县状元我看是土老帽。
我学了三年的普通话,还被人笑话,我的妹妹呢
她照顾一个残废,跟个丫鬟一样地伺候人,这里又不是封建的古代社会,别人该怎么嘲笑她。
我接到家里的通知,说妹妹来省城上学了,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张家我去过,吃人的资本家,我妹妹寄人篱下,该怎么生活
我去找她,她那头乌黑靓丽的长发被剪得跟狗啃的一样,这不是欺负人吗
我问她为什么剪头发,这个样子会被人嘲笑,这感觉不好受,我不想她这样。
可妹妹说,头发卖了一百三,我握紧了拳头,省吃俭用的五十块钱怎么也递不出去。
是我没本事,吃光了家里所有的资源,现在还要妹妹伺候一个残废来供养我。
妹妹好像恨上我了,她说井水不犯河水。
我把不能发泄的憋闷都当成了动力,我努力地学,使劲地学。
可永远棋差一招,那个残废抢了我的奖学金。
怎么办我看到那个残废亲吻我的妹妹,他是畜生不成吗
以后还要上大学,难道让我的妹妹被这个残废糟蹋不成。
我打电话回家里,让我妈装病,想先把妹妹骗回去,反正户口没动,只要有接收的学校,她能在老家高考。
我找了我中学的同学,他爸是高中老师,我妹妹的成绩好,学校愿意接收。
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张家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太狠了,给了我爸十万块钱。
为了永绝后患,他们还给了白家五万。
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我的妹妹被人糟蹋了。
我赶回家,却被父亲关在房间里,他说妹妹怀孕了,我去也于事无补。
怎么可以这样,有钱就能残害人吗我摩擦地上干枯的血迹,我妹妹她不愿意。
这一刻愤怒到达了顶峰,我服软把我爸骗了进来。
然后拿着棍子,把他打了狗血淋头,我要打醒他被猪油蒙蔽的脑子。
疼吗疼不疼妹妹被人糟蹋,你说她疼不疼,你有她疼吗她是你的亲闺女,你还是人吗
我妈过来拉人,别打了,别打了,他快被你打死了。
打死了正好,省得祸害人,可是我不能,我妹妹还在别人家。
陈大力,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收别人的钱,再敢拿妹妹做抵押,我就杀了你。
你不是想让我成才吗你说一个弑父的人,他还有成才的机会吗
我又踹了他一脚,然后拿着那十万块钱走了。
我必须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我回省城前,去看了下妹妹,她被链子锁着,老婆子坐在门口守着。
我目眦欲裂,我真恨不得杀了这些狗娘养的。
但是不能,我要先解决张家,再解决白桥山。
我回了省城,张家人去楼空,我打听了半天,才知道那残废又出了事,命悬一线。
老天有眼,活该他们遭报应。
张家有老天爷收,那我就去收拾姓白的。
我用钱把人钓到了北城,一边上学一边设局,把姓白的送进了大牢。
可惜那个残废命大,没有死成,出国避难了。
我去见了妹妹,她憔悴了很多,眼里没了光,也不再喊我哥哥。
她说跟我们仇人,说不上来的难过,怎么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妹妹消失了,在我说她自由后,说张霁出国后,她带着那个残疾的孩子消失了。
人海茫茫,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
五年,张家人回来。
老教授德高望重,八十大寿布置得十分隆重。
我知道张振霆的意思,想借着这场寿宴,重新打入商业圈。
我就等着这一天呢!布局了这么多年,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是关门弟子,我以身做局,老教授不是很重名声吗
不是很喜欢改变他人的命运吗
那我就毁了你的名声,也改一改你们家的命运。
霸占学生的劳动成果,强占自己的学生,被妻子撞见后,一怒之下,把自己的妻子推下楼。
老教授急红了眼,明明是你……
是我啊!老师,我向来敬重您,您怎么能偷窃学生的成果呢
我佯装愤怒,其实心里痛快得很,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整个团队的努力,老师,您不该如此啊!
您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您下乡支教是高义,没想到是避祸。
苍天有眼啊!你害了师姐,也害了学生。
一天之间,声名狼藉,老教授昏倒在寿宴上。
我知道这个老东西惯会装,我掐他的人中,拍他的脸,佯装着救人的样子。
老师,我知道您没晕,你当年避祸在我的家乡,你心不甘,想要教出一个好学生,来高调回归。
你从众多孩子中选中了我,我爸迂腐好糊弄,我妹妹是免费的劳动力,你手段高明啊!
你把我们家,搅和了个天翻地覆,让我们兄妹成仇,你觉得我会简单地放过你吗
你觉得我学你学得像不像,亲传弟子,该是学了你几分皮毛吧!你看我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认贼作父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东西眼神惊恐,在我的诸多刺激下,终于真正地昏了过去。
活该,谁让你舍不下这些虚荣,没有出国呢!
我一杯一杯地灌酒,下一个就是你张振霆。
我本想慢慢玩,怎么也要让他尝尝我妹妹的痛苦。
可惜,我还没出手,张振霆的儿子,那个残废自己动手了。
张家人骨子里就留着阴毒的血,张霁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把自己的亲爹关在阁楼里,用链子锁着。
然后每隔上一段时间,便领着我妹妹去那里住几天。
他处理得很好,最起码刺激了人,却没有惊扰我妹妹。
造化弄人,我妹妹经受了这世界所有的苦难,我怎么让她带着遗憾去死呢
还好张霁没让我失望,不然我压也要把人压到我妹妹身边。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妹妹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容。
可我总觉得遗憾,觉得不知足。
我想到高考那年,如果我不让妈妈把妹妹骗回去,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妹妹不会离开省城,不会离开张霁,不会遭遇那一切,不会生病。
张霁不会出车祸,不会离开省城,她们能一直在一起。
不过是妄想罢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又怎么可以更改呢
张震庭能借着我的手,就说明他早已掌控一切,这都是命。
我报了仇,却解不了恨,因为我的妹妹不在了。
还好,张霁也走了,黄泉路上两人应该不会寂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