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海
我就图他的上海房子,怎么了嘛。我没有好处会去照顾一个孤寡老人吗我当然是有所图的。我可以对所有人说上这样一句话。
陌生人就不能照顾孤寡老人了吗我照顾了他,他百年之后,将自己的房子给我,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我没有做缺德的事,这是于坚对我说的话。
我原以为这话是私密的,是只有在最能信赖的人面前说出的话。
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向一个能说出自己私密话的人,绝对是能说上话的人,是只有同是犯罪分子,或道德沦丧的人之间才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我与于坚刚认识不久,是我报社一个同事介绍的,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看着于坚的脸,那脸上一片灰涩,他的话里带着无奈和苦涩,更带着一种独自咽下的涩味和苦恼,也带着旁人不能理解的苦味。
世俗道德,人伦底线肯定都要为他的这句话大为惊讶的,都会作出这样的答话。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廉耻吗图人家的房子,还挂在了嘴上
世俗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这时我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个年轻人给自己不熟悉的老人擦身,是为了他的房子,那真是一个可怕的画面,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看过于坚的照片,那是一个18岁健康的少年。他站在一片桃花盛开的花丛里,笑着,笑得很灿烂。
使我大为惊讶的是,我的眼睛竟然不在盛开的桃花上,竟然全在他的身上。
他就像一朵刚刚绽开的花朵,以奇妙的色彩和芳香吸引着蜂蝶。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看见了他的周身围绕着他飞着的蜂蝶,似乎不愿离去,不愿离开去往别处。
年轻人就是美,美的让人羡慕他的年轻。
粉蝶全都被他吸引住了,这是肯定的,不然他的周身不会有这么多的蜂蝶。
是的,这样一个放射着惊人的魅力,五官像是经过巧手雕刻出来的面容的年轻人,怎不吸引众人和其他什么呢。
我定睛看着,他有着清澈的眼睛,眼睛里含着饱满的青春容颜,极其有着自然美颜的小伙子,肯定有着一颗美丽的心灵。
再年轻,再美丽,帮助了他人,也图他人的房产这是世人不能容忍的。
我听着于坚对着我说话,但我没有听,我的脑子里全在云里雾里,心里涌出的极其正义的想法。
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照顾孤寡老人,最后得到老人的财产,这是世人绝对不能容许的一件事情。
不管是人伦道德,还是做人的底线,都是不能允许的。
他是一个既得利益者吗,或者,他是一个试图要突破人类道德的一个人渣,要对世俗社会来一个挑战
他竟然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他竟然图谋人家的家财,用的是光明堂皇的言词,这样的画面是多么肮脏啊。我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光了,在他这个没有愧疚,没有羞愧的脸上来上一巴掌。
但我忍住了,我的手是干净的,我的手不能和这张肮脏的脸有任何的接触,如果我的手和这张肮脏的脸接触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在和我说话,肯定是因为他信任我的。
他为什么会信任我,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我看着他把我变成了知心人,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的心里话,感到一阵恶心。
我想,他的话是不能让众人听见的,如果他说了,众人肯定要杀了他,或者将他丢进河里去的。
这时,我不禁恶心着他,也恶心着自己。
我是道德的至高点上在指责他吗
可能是他看着我是个读书人的模样,身体瘦弱,估计不会使用着不多的肌肉对他有任何击打的动作,所以他才敢这样大胆妄为。
我为他,也为自己深深地悲哀了。
但是,他的行为,如果不是为了房子,会做出这样高尚的行为吗这真是一个目前无法解答的迷啊。
我听着于坚说着话,眼前又是有了一个画面浮现了出来。
这是老人出现在我眼前的一个身影,老人没有了生命活力,这样的一个孤寡老人,是需要有人来照顾他的。他用了他的大房子来诱惑了于坚,使得自己的晚年有人照顾了他。
我要责怪自己,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更肮脏的图画,老人的身旁是一个印着鲜花盛开图案的脸盆,盆里的水原先是清亮的,现在却是浑浊不清了。
于坚躬身用了一条崭新的毛巾在擦净老人的身子,老人的身后,是一大堆的金银财宝。
我想到了这里,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耳光。
我闭上了眼睛,狠狠地摇着头,我想用摇头甩掉那个浮现出来的肮脏的画面。太肮脏了,我的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呢
我不想再听于坚说下去了。我猛地站了起来。
我的眼睛再也不盯着于坚了,他那张无耻不知廉耻的脸,我实在不能再看到了。
对于我的猛地站起身子,于坚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慌张起来,借故要给杯子续水,起身离开了我去拿热水瓶。
我要快速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离开这个污龊的人渣。
于坚续了水,要过来了,我快速地做了一件事,偷盗了于坚放在桌面上的那张老人和他签订的协议。那张协议写明了老人白年之后,房产归于坚。
我把协议快速地放进了衣兜,心里一阵狂跳。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要回去好好地再看一下这张协议。协议上写明房产最终的归属,这真的是一件无法想像的事情。
我要好好地看看,于坚是怎样签下了这份协议,他怎么会如此不顾廉耻地干出这种事的
我看着这张偷来的协议,心里头的想法如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
我看着协议,显然这是一个公证处专业人士写下的协议,条条款款都非常清楚。不是一个随随便便随意的东西。
于坚是一个高情商的男孩,是一个在大城市里打拼的打工人。
他开的蔬菜摊,顾客众多,生意兴隆,说明了他的经商脑子,是高于一般人的。
我惊叹他怎么出现在这个如此贫瘠的小山村里的,怎么会出生在一个如此贫困的家庭里的。
他是和这个贫瘠的小山村,这个如此贫困的家庭格格不入的。
他不同于一般的山村小伙子,他应该属于大城市的舞台,属于那个霓虹灯下,灯红酒绿,极能经商的大财阀圈子里的人。
我还是在遗憾,遗憾他的头上竟然没有一点装饰物,如果有了什么头衔装饰着他,他就会有不同于一般小伙子的光彩。
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又在想,如果有一个什么牌牌挂在了他的胸前,比如什么人大代表,什么先进人物,他也会显出不同一般的光彩。
但是没有,他清水的身姿让我感受到了一个山村小伙子的清白,以及他出自天然美丽的隆重。
这些,都使我哑然无语了。
我哑然无语的就是,一颗珍珠宝石就是如此地被他是一个小商贩的名称,一堆泥土给埋掉了。
我看着协议上的于坚的签名,心里头又有了一个想法,于坚肯定百看不厌地看过这张协议,肯定将协议全部一个细部一个细部地看过,一定会惊叹老天竟然如此地恩惠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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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样一个丰厚的财产赐予了他,让他成为百万家财的继承人,他一定是满足的,他一定会将他得到的房子作为珍宝好好爱惜的,作为他在大城市里得到的成功,永远的拥有和珍藏。
我看着这张协议,知道了我是不会容忍那个画面的,那个肮脏的画面的。
怎么会这样,为了欺骗孤寡老人,用照顾老人来获的财产
我第一次地感觉到了这里面有疑点,我要打开这个疑点前关闭的门扉,不管这扇门关得有多紧,我都要撬开一条门缝。
然后扩大这条门缝,我要走进去,我要看到在一个美丽的名词下,是一个有着怎么样的故事。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本来以为于坚对我说的话,是一个私话,他说的事是一个秘密的事,是不能对别人说的事。
因为这个秘密太下贱了,太下流了,它是应该被埋葬在一个深坑里,或者被沉入水底里的。
水越深越好,我知道在地球上有一个水沟,它叫马里亚纳海沟,深沟底下漆黑一片。
于坚说的事是应该沉入马里亚纳海沟里,永远地不见天日。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重新走进了于坚所在的小山村里的。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于坚私底下对我说的话,在那个小山村里竟然不是个秘密。
村里的人大都知道这件事,但人们缄口不言。
人人都知道有这件事,但人们都没有传说它的兴趣。
似乎人们都忘记了社会有一个道德底线。他们容忍了这样一个肮脏的行为,就像容忍了村里的打架吵骂一般地容忍了下来。
于坚要发财了,这是大家的一个共同守护的秘密。
当时我不了解这里头的事情,我想当然地想,这件事就是一堆臭狗屎,人们容忍了这件事,就相当于容忍了大街上的马路当中有了一个恶狗拉下的狗屎。
他们没有朝那堆狗屎看上一眼,他们只是绕开了那堆狗屎,然后自顾自地走开了。
这种允许当街有了臭狗屎的态度,使我惊异不止。
于是我找到了一个蹲坐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向他询问,试图从他那里掏出点什么故事来。
老人穿着肮脏的大棉袄,闭着眼睛在墙角打盹。
对于我的迂回不触及主题的询问,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看着老人困惑的神情,心里才明白,老人年纪大了,他已经不适应别人在和他说话的时候,用什么旁敲侧击的话语。
他已无力在旁人的话语里找出你想要的东西,理解你的不得已的苦心的。
我递给了老人一支烟,然后和老人一同坐在了墙角下,开始了我和他之间的谈话。
对于赤裸裸地把将要问的话说出来,我还是一点不习惯,但我在老人疑疑惑惑的神态里看到了我应该坦诚相对,于是我就狠了狠心,将要询问的话全部都端了出来。
看着老人眼里的疑疑惑惑的消退,我的心放下了。
老人听懂了我话,我等着老人解答我的问题。
我想,老人不希望我说话绕圈子,他的说话也一定不会绕圈子的。他一定会明明白白地,清清楚楚地解答我的问话的。
我希望是遇到了一位知道全部情况的老人,他的话会让我满意的。
老人又闭上了眼睛,但他的嘴巴却张开着,他说,我不想说这件事,令人心痛啊。
我兴奋了,老人对于这件事有了明明白白的立场,他似乎在告诉我,对于这样一件肮脏的事,谁能容忍,谁又能不心痛呢
但老人接下来的话,又使我疑惑了。
老人说,村人大多数人不提这件事,都不愿意说。但是,也有少数人有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有伤道德底线,不应该掠夺城里人的家财。
少数人有不同意见少数人认为没有道德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大多数人都认同这件事,认同一个人闯荡大城市,是应该得到大额财产的
这是怎样的逻辑,这又是一个怎样的小山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奇特的小山村的他们能够容忍他人的发财真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那年,于坚的母亲由于长得漂亮,又因为能歌善舞,被县剧团看上了。
那时于坚的母亲刚刚成家。她跟着师傅学戏,尽管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她竟有了长足的进步。
只要上了舞台,一个亮相,手往外一伸,阿兰根根指头的功夫都到了。
关于于坚母亲阿兰的兰花指,是这个村人的骄傲,有很多的女孩子都在模仿者阿兰的兰花指。
也有的小姑娘在学她的眼睛的转动。
她跟随戏中人的动作表情的眼睛出神入化至极,让人都入迷了。
尤其她的那两条欲神欲仙的水袖,是这个村人的谈话主题。
人们都说,只要阿兰的水袖舞起来,不仅能体现能把控观众的能力,也能体现出了剧情的瞬息万变。
摄影师拍下的照片里,全是阿兰舞动时的永恒神采。
这个时候,阿兰真是全村人的骄傲啊。老人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县剧团来村里表演时,阿兰的表演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
舞台上的阿兰是在给乡村父老表演的,因此她表演的很卖力。
有个木鱼和一面小锣在嗒嗒嗒嗒地敲,阿兰便亮相,让两条水袖起舞。
那是两条有一米多长的水袖。
她舞着,让两条水袖舞出了哭、笑、快乐和愤怒。
阿兰舞动的水袖,舞出了情绪符号,对于村民来说,神秘极了,但村民们就是爱看。
村人们在阿兰的舞台下窃窃私语,想不到阿兰竟出息到了这般模样。
他们就在舞台下,看着她下凡或升天。
他们都说,阿兰表演得就是好看,那两条舞动的水袖在空中,在她身前身后巧妙运转,迷住了整个小山村里的人。
阿兰的爸妈在就好了。他们看到了女儿如此有出息,他们不要乐坏了吗老人叹息着这样说。
阿兰的爸妈去世了我惊讶地说了一句老人说过的话。
是啊,那是两个好人呐。能生养出这样的女儿,真是他们的福气啊。
在局外人看来,阿兰是一个天生能歌善舞的女人,但实际上,阿兰是花了多大的精力苦练自己的,旁人就不知道了。
她不仅比别人少睡,而且用少睡的时间来练习师傅教给她的每一个身段,每一句唱腔。
就是到了舞台上,她也没有偷懒,她是全神贯注地表演着。
她的师傅看到了她这样,心里是欣慰的,但也对阿兰这样说过,不要太用力了。
离开这个小山村三十里外,有一个葛家村。那是一个极其贫穷的小村子。
县剧团要去那里演出了,村里为了表示隆重,竟然在三天里搭出了一个舞台。
这个速度是惊人的,但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贫穷的山村,在搭建舞台的时候用的材料会是如何的简陋,是如何的不坚固,再加上时间的仓促,这个舞台就是个豆腐架子。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实际上,应该说是肯定要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我在听老人说葛家村临时搭建了一个舞台时的那种口气,我就有了不祥的预兆。
事情就是发生了,在阿兰在舞台上尽情表演时,舞台坍塌了。
阿兰被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一个大木头垫在了她的头颈处,另一根大木头重重地砸在了阿兰的头上。
老人说,于兰的脸上有了一层油汗和红晕。
于坚的父亲抱着妻子阿兰跑遍了省城内外的大医院,于坚父亲怎么也没想到,那些医生们好像都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异口同声地说着令人绝望的话。
于坚父亲不死心,又抱着阿兰去了上海和北京,但是他们好像也是和省城里的医生们商量过的一样,都表示了无奈。
阿兰瘫在了床上。大小便失禁。
于坚父亲央求了村里的李婶相帮自己照顾阿兰。
李婶也是一个热心人,照顾阿兰就像照顾她自己的孩子一样。于坚父亲跪在了李婶面前,热泪盈眶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在李婶的照顾下,阿兰竟然没有褥疮,这是于坚父亲跪在李婶面前的真实原因。
但世事无常,李婶在搭坐别人的三轮车去县城里办事时,因为三轮车的倒翻,掉进了沟里。
李婶尽管被救回了一条性命,但她已经不能再前来照顾阿兰了。她的腿折了,不能多站立,站立长了,腿就疼的受不了了。
于是,这照顾阿兰的重担就落在了于坚父亲的身上。
一个人既要工作,还要照顾妻子,那几年里,阿兰吃尽了苦头,于坚父亲也吃尽了苦头。
这些苦头,于坚是看在了眼里的。
穷苦人家如何能请得起人呢老人这样对我说。
有几家和于兰家走得近的人家,也因为前段时间看到了李婶的辛苦,不约而同地都放弃了想前来帮忙的想法。
她们是这样想的,这个女人真是命苦,但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谁家不是一大摊子事。
地里的那些事,家里大大小小要吃要穿的那些事,他们有什么能力再出来帮助于坚父亲和阿兰呢
老人说,于坚的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于坚是要照顾母亲的。于坚在野外哇哇地大哭了一场后,才走进了母亲阿兰的房间的。
老人说,你知道于坚有多难,他擦干了眼泪,进了屋还要做出一副镇定要安慰病人的神情。
他将痛苦都丢弃了,丢弃到了他不愿再看一眼的地方。
已不能服侍于兰的李婶,送给了于坚一件特别的礼物,那是一件特别大的袍子。
只要于兰穿上这件袍子,于坚为她擦洗,于兰就不用赤身裸体地了。
那件袍子是李婶还没有出事之前用了三个晚上缝出来的。
那是用各种衣服,各种褂子,还有小孩子的小衣服以及小帽子,拼凑在一起缝补出来的。
对于一个和阿兰家没有任何亲属关系的人来说,她送来的这件袍子,凝聚了她的所有的善意。
于坚接受了这件袍子,可以想象,当时他是多么激动,他一次又一次地抱住了李婶,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这件袍子背后是有拉链的。
于坚将袍子覆盖在母亲兰的身上,然后闭上了眼睛,将手伸到阿兰背后,拉好拉链后,再将手伸进大袍子里面,为阿兰擦身。
每次擦身,对阿兰来说,等于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她全身的审计系统和感觉都没有了,她已无法指挥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她只能动动手指,其他的什么都动不了。
儿子进屋了,阿兰的眼睛就开始流泪。她知道儿子很难,难的是她和儿子不同一个性别。
那是一座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一座大山,谁也无力越过这座大山。
她不想对儿子说什么不要顾忌,因为她现在已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有什么要顾忌的呢。
她想要对儿子说放开些吧,但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儿子的性格,他是个男子汉,不管有什么样的困难,他都能克服。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的,于坚要为母亲擦身,是一个多么大的困难呀。
每次为阿兰擦身,他都要累出一身的大汗。
他戴上了手套,然后拿着毛巾,将毛巾塞进了大袍子里,然后细细地擦着阿兰的身子。他不敢用大力,他知道阿兰的身子上已没有了感觉,他要是用大力,那是要擦破阿兰的身子的。
他将阿兰的身子翻过来,一遍遍地擦着,然后再将阿兰翻过来。每次翻身,他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痛了阿兰。实际上,是阿兰心疼着儿子,她就是痛了,她也不会说的,这个秘密,两人都知道,都没有说出口。
为阿兰擦身还不是最为难的事,最为难的是要为阿兰脱掉里面的内衣。
有好多次,于坚徘徊在李婶的家门口,他想央求李婶去他的家里,为阿兰脱掉内衣,但他怎么也无法敲门进去。
他站在李婶门前,一直站着,身子僵硬了,浑身冰凉了,他还是不敢去敲李婶的门。
老年人都睡得早,那天于坚到了她门口的时候,是在晚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李婶出来倒痰盂,这才发现了于坚竟然睡在了她的家门口。
于坚蜷缩着身子,一脸的泪水,李婶看到了,知道这孩子有了难处,这个难处,是他这个大小伙子无法越过去的。
她推醒了于坚,对于坚说,孩子,是不是遇到了难处。于坚点点头,他抱住李婶哭了,他哭得很厉害。
但他没有将他的难处告诉李婶,他只是说,他心里难过,为母亲难过。母亲早先是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能唱能跳,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他着实是在为母亲难受。
他的谎话说的不完美,李婶早就看到了他在说谎话。
但如今的李婶已不是原先的李婶了,她连走路都吃力,她已没有能力再帮助于坚了。
但善良的李婶是知道该怎么办的。她拉起了于坚,进了于坚的家,她和阿兰说起了悄悄话,明白了于坚的难处。于是她为阿兰脱去了内衣。
故事说到了这里,我真的想说说李婶,那真的是一个善良的老人。
老人一辈子没有和人争吵过,更没有和人红过脸。
她知道于坚的难处,只要她遇见有人在说什么脏话,是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冒充正义人士的人,她都要为于坚说话。
她有一次还真的为了于坚,和人红脸了,她大声地责骂了那人。她说,你这个畜生,你知道什么是道德吗
依照我看呐,你就是个社会渣渣,你不配讲什么道德,道德你真的懂了吗,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个渣渣。
怎样才能帮助于坚父子这两个人呢,李婶是想足了办法。她最后竟然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她将阿兰的内衣裁成了四个衣片片,在衣片片上缝上了拉链。
这样一来,阿兰不用避人了,阿兰穿着那件大袍子,于坚将衣片片塞进了大袍子里,然后拉上拉链,就是一件内衣了。
为此,阿兰定要于坚去李婶家好好地感谢一下李婶。
有些人说了闲话,都是他妈的放屁。老人愤怒地说,那些人都不是个东西,他们给了于坚很大的压力,使于坚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有谁知道于坚的苦呢,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伪君子,实际上都是个人渣。
老人说的是实话,阿兰并不知道于坚在为她擦身的难题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
人在世上并不都是亲人的,在日常生活里,是难免要得罪人的。
有些是你无法避免要得罪的,有些是你无意中得罪的,谁敢说他的一生没有得罪过人
阿兰和于坚遇到了难处,竟成了某些人报复他们的工具。
于坚不止一次听到了有人在村口开口责骂他,说他是丧尽了天良,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是个畜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于坚是不能前去为自己辩护的。他只能走开,他的走开,使得那些人更为猖獗,他们伪装成了世俗道德的捍卫者,对于坚和阿兰用尽了脏词。
这些情况,村里人都知道,但又有谁为了一个人在那里胡说,前去纠正呢
曹操也有几个朋友,刘备也有几个仇人,有些人呀,就是他妈的畜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们在别人遇难的时候,落井下石,他们把自己装扮成了正人君子,实际上,谁不知道谁呢
尤其在这个小山村里,装什么装呢,你以为装上了假面,你就真的是他妈的好人了。
老人愤愤地讲着,他告诉了我于坚的难处,那是真的难处,既要照顾好母亲,还要面对着有些人的风言风语,责骂的打击。
于坚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老人说完了,不再理睬我。
我看见了老人说完闭上了眼睛,一大滴泪从眼睛里滚落下来,这是个明事理的老人。
于坚现在面临着两大难事,一是要为阿兰擦洗身子,一是要面对村里少数人的流言蜚语,他竟然撑不住了,他竟然不敢出门见人了,这是村里人都不敢相信的事。
只有老人看见了他,才看见了他脸上的心酸微笑。
我想,怪不得村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件事。
我开始为自己前段时间的那股子肮脏想法内疚了。
我曾经不怀好意地注视过于坚的那双手,那双手给自己的母亲擦洗,让人怎样去想呢
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觉得了自己的肮脏。
我知道,人世的凶残,就是因为有些人的道貌岸然,用颜色涂抹了自己的脑袋才造成的。
但善良的人们还是有的,而且是大多数。如果天空天天都是黑色的,地球上还会有人类吗
我要离开老人了,我临走前,将我的想法告诉了老人。
我还要去见见于坚,我也要将我的想法告诉于坚。
我要告诉于坚,我理解你了,你亲眼见到了你母亲艰难,所以你就前去照顾了孤寡老人。
老人愿意将身后的房子给你,你就收下吧。人世间是有太阳的呀,这是我要对于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