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夫君萧沉顶罪入狱那天,他答应会照顾好我患有心脏病的母亲。
五年刑满。
我走出监狱大门,看到的却是他与名媛柳如是相拥的订婚海报。
他来了,剪裁合体的西装,一尘不染。
他将一张支票丢在我脚下。
这些钱,够买断你我过去了吧
我没有捡,只是哑声问:我妈妈呢
萧沉轻笑一声,像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哦,她啊,三年前就死了。
心脏病的进口药太贵,我停了几个月,谁知道她那么不经折腾。
他俯身,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苏晚,用你母亲的命,换如是未来一世安稳,很划算。
他以为我会在街头崩溃痛哭。
但他不知道,我入狱前,已将他亲口承认所有罪行的录音笔,藏在了我们初遇的那棵银杏树下。
萧沉料错了。我没有哭,甚至没有弯腰去看那张躺在尘埃里的支票。
五年牢狱生活磨平了我很多东西,比如尊严,比如眼泪。
我只是站着,像一棵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树,静静地看着他坐进那辆能买下我母亲十年命的豪车,绝尘而去。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昂贵的木质香水味,与我囚衣上廉价的皂角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诞的讽刺。
我转身,走向反方向的公交站台。投进身上仅有的几枚硬币,我坐上最破旧的那路公交车,车窗嘎吱作响,像濒死者的呻吟。
我的目的地是城市另一端的记忆公园。那里有我唯一的希望,我复仇的唯一凭仗。
当年,萧沉为了让我安心替他顶罪,曾声泪俱下地向我坦白一切,从他如何挪用公款,到如何设计商业陷阱嫁祸对手,再到他许诺会照顾我母亲一生。
他说:晚晚,等我,我一定会把所有事都处理好,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出来。我信了,但我也留了一手。那支小小的录音笔,就藏在我们定情的那棵银杏树下,埋在三尺深的土里。
那是我的护身符,也是他的催命符。公交车摇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停靠在记忆公园的旧站牌下。
我走下车,熟悉的路径却通往一片陌生的景象。没有公园,没有银杏树,没有记忆中的一草一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气派的城市广场,地面由光洁的大理石铺就,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广场中央,一块巨大的LED宣传牌循环播放着广告。屏幕上,萧沉正含情脉脉地为柳如是戴上一枚钻戒,旁边一行鎏金大字——‘纪念与新生’,萧氏集团总裁萧沉与名媛柳如是订婚典礼,选址于此,共谱新篇。纪念与新生。
原来,他所谓的纪念,是纪念我母亲的死。他所谓的新生,是他和柳如是的新生。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收紧,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的锐痛。
我疯了一样冲向广场中央,在那块宣传牌下面,曾经是我和萧沉初遇的地方。那棵巨大的银杏树,秋天时满树金黄,美得像一幅画。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同那棵树,那个小小的录音笔,我五年牢狱里唯一的精神支柱,都随着这场盛大的新生,被连根拔起,碾成了齑粉。唯一的物证,消失了。
我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腿一软,竟直直跪了下去。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过单薄的囚衣,刺得我骨头发麻。
三年前,我在狱中接到母亲的死讯,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我要出去,我要为她报仇。可现在,我最后的希望,也死了。
这种绝望,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残破的心脏,正在一寸一寸,化为死灰。
不知在冰冷的广场上跪了多久,直到夜色吞没最后一丝光亮。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凭着本能,回到了母亲生前居住的那栋老旧筒子楼。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干涩的锈蚀声。门开了,一股厚重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不住地咳嗽。
房间里的一切都维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桌上的水杯,椅背上搭着的旧毛衣,阳台上早已枯死的盆栽……每一件物品,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残忍。
我走到母亲的床前,俯下身,从床底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这是她的百宝箱,里面装着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打开箱子,最上面是一个常见的白色药盒。我颤抖着手打开它,里面没有药,而是一本封面已经磨损的日记,和几封牛皮纸信封。
信封的收件人,写的都是我的名字。我先翻开了日记。母亲的字迹一向清秀,但日记的后半部分,却变得歪歪扭扭,充满了力不从心的颤抖。
九月三日,晴。萧沉今天没来送药,打电话也不接。心口又开始疼了,像有小虫子在钻。
九月十日,阴。药停了一周了。我求他,我跪下来求他,我说晚晚在里面会担心的。他只是说,阿姨,药很贵,公司最近周转不开,您先忍忍。
九月二十日,雨。柳小姐来了。她真漂亮,像电视里的明星。她笑着对我说,阿姨,您知道吗萧沉为了给您买药,都瘦了呢。要不您还是别拖累他了,他那么优秀,值得更好的生活。
十月一日,晴。小晚,妈妈好想你。他们说你今天能吃到月饼,不知道是不是豆沙馅的,你最喜欢了。妈妈心口好疼,快要喘不过气了。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脆弱的纸页上,洇开陈旧的墨迹。
原来,我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承受的是这样的哀求、羞辱和无尽的思念。
我拿起那些未寄出的信,每一封都浸透了她的血泪。
小晚,那个柳小姐又来了,她当着我的面,把我给你织的围巾扔在地上,用高跟鞋踩,她说,这种廉价的东西,也配得上萧沉未来的妻子吗苏晚的品味,和她的人一样,只配待在阴沟里。
小晚,萧沉说,只要我签一份声明,说你是不孝女,自愿与我断绝关系,他就能马上给我买药。我把他们赶了出去。我的女儿,是我的骄傲,不是他们可以交易的筹码。
我攥紧了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柳如是。
萧沉。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悲痛像海啸一样几乎将我淹没,但我强迫自己从这片废墟中站起来。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从口袋里摸出一部出狱时发的、最老旧的按键手机,翻出一个没有姓名的号码,拨了出去。这是我在狱中认识的一个女人,代号幽灵。
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个顶尖的网络高手,因为黑进了某个国家的金融系统而被判入狱。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是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对面沉默片刻,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出来了
出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我有笔生意,需要你帮忙。
说。
帮我把一些东西,送到所有该看到的人眼前。
我用手机,将母亲日记和信件里最关键、最恶毒的几页,一字一句地拍了下来,全部发给了她。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腔里的仇恨,正汇聚成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我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不到一百块。我没有去买食物,而是走进了一家二手服装店,用五十块钱,买了一件最破旧、最显落魄的连衣裙。
然后,我去了本市最大的美妆集合店,用试用装,给自己化了一个憔悴不堪、带着泪痕的妆。
一切准备就绪,我打车去了李氏集团的总部大楼。车费花光了我最后的积蓄。
李总是萧沉生意上最大的竞争对手,两人明争暗斗多年,早已是水火不容。
我站在李氏集团金碧辉煌的大厦门口,像一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我没有进去,只是在大楼门口徘徊,做出几次想要冲进去又胆怯退缩的姿态,确保自己完全暴露在门口最显眼的几个监控摄像头之下。
我甚至对着监控,演了一出无声的哭戏,最后失魂落魄地蹲在路边,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我知道,李总的安保部门,每天都会将监控录像中的任何异常情况上报。
而我,一个刚出狱的、萧沉的前女友,出现在他死对头的公司楼下,这无疑是今天最有趣的异常。
果然,不出我所料。当天下午,正在高级会所里和柳如是调情的萧沉,就接到了李总的电话。
李总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调侃。
萧总,恭喜啊,订婚典礼的排场搞得真大。不过,你怎么把你那位刚出狱的小情人给放出来了她今天跑到我公司楼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她怎么了呢
电话开了免提,柳如是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呀,李总您说什么呢。阿沉早就跟她没关系了。那种女人,就是想来讹钱吧真是没皮没脸的。
李总在那头大笑:
还是柳小姐看得通透。我看她那样子,跟个疯子似的,估计是坐牢坐傻了。萧总,你可得看好你的人,别让她到处给你丢脸。
萧沉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放松。
他轻蔑地开口:一条丧家之犬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她要是敢来烦我,我不介意再送她进去待几年。
挂了电话,柳如是依偎进他怀里,柔若无骨。
阿沉,你别为那种人生气了。她现在一无所有,还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想博取同情,让你心软罢了。
心软萧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捏住柳如是的下巴,吻了上去,我的心,早就被你这个小妖精占满了,哪还有地方放别人。
柳如是咯咯地笑:那……为了庆祝我们彻底摆脱了这个麻烦,我们的订婚晚宴,是不是可以办得更盛大一点
萧沉眼中最后一丝警惕彻底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以为我已经黔驴技穷,只能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方式骚扰他。
很好。他越是这么想,我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当然,萧沉的手在柳如是身上游走,我要办一场全城最盛大的慈善订婚晚宴,主题就叫‘纪念与新生’。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萧沉的过去已经死了,而你柳如是,才是我唯一的未来。
我躲在街角,听着手机里幽灵传来的实时窃听录音,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萧沉,你亲手搭好的戏台,很快就要迎来它真正的主角了。
萧沉的慈善订婚晚宴,被安排在全市最顶级的七星酒店宴会厅。
我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宾客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不是自己来的。
是萧沉派了两个黑衣保镖,把我从那个破旧的筒子楼里请出来的。
他甚至贴心地为我准备了一件服务生的制服。
苏晚,好好看看,看看你错过了什么。
他派来的人这样对我说,萧总说了,让你在角落里待着,别出声,就当是让你来见见世面。
我被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手里端着一个空托盘,像个真正的侍者,冷眼看着这场虚伪的狂欢。
晚宴的高潮,是慈善拍卖环节。萧沉牵着柳如是的手走上台,聚光灯下,他们像一对璧人。
柳如是拿起话筒,声音哽咽,眼眶泛红。今天,我和阿沉想捐出一件非常特殊的拍品。
她说着,示意司仪掀开托盘上的红布。托盘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条灰色的、针脚有些粗糙的毛线围巾。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那是妈妈在去世前,为我织的最后一条围巾。
她知道我畏寒,每年冬天都会给我织一条。
我入狱后,她便每年织好一条存起来,说等我出来就不怕冷了。
这条,是第五条。也是最后一条。
柳如是的表演还在继续,她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讲述着一个被她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故事。
这条围巾,是苏晚小姐的母亲,苏阿姨临终前亲手编织的。阿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已经原谅了所有,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阿沉能够幸福。
她把这条围巾托付给我,她说,这代表着她对我们新生活的祝福。今天,我们愿意将这份沉甸甸的母爱与祝福分享出来,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献给心脏病儿童基金会,让这份爱,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那些名流贵胄们,一个个露出了感动的表情,交口称赞着萧沉和柳如是的善良与大度。
我站在角落里,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我的母亲,她临终前的遗物,她对我最后的爱意,就这样被他们当众亵渎,扭曲成了一场彰显他们伪善的社交表演。
我的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五万!
十万!萧总和柳小姐的善心,我必须支持!
我出二十万!
竞价声此起彼伏,他们争抢的不是一条围巾,而是一个标榜自己善良的机会。
最终,价格被抬到了一个荒谬的高度。萧沉举起了号牌。
我出一百万。
全场静默,随后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最终,萧沉以天价,拍下了本就属于他的战利品。
在所有媒体的镜头前,他拿起那条围,温柔地、珍而重之地,为柳如是戴上。
柳如是幸福地依偎在他怀里,将脸颊贴在那条灰色的毛线上,然后抬起头,用那条围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她并无一滴泪水的眼角。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她的唇边,绽开一抹极致胜利的、淬着剧毒的微笑。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将萧沉和柳如是托举到名誉与声望的顶峰。
他们享受着全场的祝福与艳羡,柳如是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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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最高潮的时刻——滋——滋啦——一阵极其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从会场四周所有的顶级音响中炸开,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掌声和音乐。
宾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纷纷捂住耳朵,面露不悦。萧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对旁边的助理怒喝:怎么回事去看看!助理慌忙跑向后台。
可还没等他跑出几步,那阵刺耳的电流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经过处理、带着些许杂音,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的音频片段,被强制通过所有音响,在整个宴会厅里回荡。
那是一个男人冷漠而又不耐烦的声音。
……心脏病的进口药太贵,我停了几个月……
声音很短,只有这一句话。一句话说完,音响再次陷入死寂。
整个宴会厅,也随之陷入了一片死寂。
刚才还热烈鼓掌的宾客们,此刻全都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却多了一丝困惑与惊疑。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投向了舞台中央,投向了那个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的男人——萧沉。
这句话,太有指向性了。刚才柳如是才声泪俱下地讲述完苏母的故事,声称萧沉如何为医药费奔波。
现在,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药太贵,我停了几个月。
这简直像一个无声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们刚刚才精心塑造的善良人设上。
阿沉……这,这是什么柳如是也慌了,她抓住萧沉的手臂,声音发颤。
萧沉没有回答她。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转过头,惊恐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钉在角落里的我身上。
他看见了。
我没有躲,也没有逃。
我依然站在那个角落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复仇的快意,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但我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最致命的指控。
会场里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听着像是萧总的声音啊……
停了药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恶作剧吧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萧总的订婚宴上搞事
混乱中,萧沉的保镖们如梦初醒,开始疯狂地冲向后台控制室。
而我,则在幽灵远程制造的这片混乱掩护下,将手中的托盘往旁边一放,转身,混入惊慌失措的人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已经变成一锅沸粥的晚宴现场。
萧沉,柳如是。
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给你们留下的这个疑云密布的烂摊子,只是开胃菜而已。
那场可笑的晚宴,只是我投下的一颗石子。
而现在,水面已经起了涟漪。
萧沉疯了。
幽灵传来的消息简洁明了,附带着几张模糊的夜间施工照片。
照片上,挖掘机正在那片崭新的广场上作业,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重新刨开。
萧沉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封锁了那片区域。
他坚信,那支录音笔一定还埋在某个角落。
他以为,物理证据就是他唯一的死穴。
他像一只被猎人惊扰的困兽,在自己设下的陷阱里疯狂打转。
而我,真正的猎人,早已在千里之外,准备好了我的弓箭。
我拨通了李总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苏小姐,你的开胃菜,很合我的胃口。
李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李总,我想你不会只满足于一道开胃菜。
我直接切入主题。
当然不。萧沉现在像只没头的苍蝇,满世界找你,还把那个刚建好的广场挖得一团糟,已经成了圈子里的笑话。他以为你在他手里,其实,你才是我手里的王牌。
李总,纠正一下。我不是任何人的牌,我只是在选择我的合作伙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苏小姐,我喜欢你的坦诚。说吧,你的主菜是什么那段音频,只是冰山一角吧
当然。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萧沉在找一支录音笔,对吗
没错,他的人都快把城市翻过来了。
那就让他继续找吧。
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的炸弹。
因为,那支录音笔,从一开始就是个假的。
李总在那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意思
五年前,我替他入狱前,确实录下了他的话。但我没有那么蠢,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一件可以被轻易损毁的物品上。
我将完整的录音文件,上传到了一个位于瑞士的,军用级别加密的云服务器。然后,我才在银杏树下,埋了那支空的录音笔。
我能想象到李总此刻震惊的表情。
那支笔,是我为萧沉准备的心理陷阱。我就是要让他以为,他可以掌控一切,只要毁掉那棵树,就能高枕无忧。你看,他现在不是正按照我的剧本在演吗
李总的呼吸有些急促。
苏小姐……你的心计,让我佩服。
这不是心计,这是我用五年的自由换来的教训。
我继续说出我的计划。
当年,我还设置了一封死信邮件。一旦我母亲佩戴的心脏监控设备,数据传输中断超过七十二小时,这封邮件就会自动将录音文件的下载链接和密码,发送给全球排名前二十的媒体机构。
那……为什么三年前……
李总问出了关键。
三年前,邮件确实启动了发送程序。但因为服务器所在的公司进行了一次意外的系统维护,导致邮件发送失败,被锁死在了草稿箱里。这是天意,是老天爷都觉得,让他这么轻易地完蛋,太便宜他了。
我补充道。
老天爷想让我亲手,把这份大礼,送到他的订婚典礼上。
李总彻底被我说服了。
我明白了。苏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一张请柬,去参加他真正的订婚典礼。我需要你的人,在我需要的时候,接管现场所有的屏幕和音响。我需要你,在我把萧氏集团这艘破船凿沉之后,准备好你的渔网。
李总在那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凿沉破船!苏小姐,你这个合作伙伴,我交定了!
萧沉的订婚典礼在三天后,本市的国际会议中心。请柬和技术人员,我会在明天安排好与你对接。
合作愉快,李总。
合作愉快,苏晚。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
萧沉,你以为的希望破灭,其实是我的请君入瓮。
银杏树是幌子,云端之上,才是为你准备的利剑。
你亲手为自己和柳如是搭建的最盛大的舞台,也即将成为你们最华丽的坟墓。
三天后,萧氏集团的正式订婚典礼。
地点在国际会议中心,比上次的慈善晚宴更加奢华,更加气派。
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媒体的长枪短炮,比星光还要密集。
萧沉站在台上,一身白色西装,人模狗样。
他强作镇定,正对着所有宾客和镜头,解释着几天前那场闹剧。
诸位,几天前晚宴上发生的小插曲,只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有人利用技术手段,恶意中伤我和我的家人。对此,我们已经报警处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身边的柳如是,穿着价值千万的婚纱,挽着他的手臂,一脸的幸福与委屈。
我不知道是谁这么恨我们,要用这种方式来破坏我们的幸福。但我和阿沉的感情,是不会被任何谣言击垮的。
她说着,还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
真是好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
台下的宾客们纷纷附和,谴责着那个幕后黑手。
没有人会怀疑萧沉的话。
毕竟,他是这座城市的商业帝王。
而我,只是一个刚出狱的,无足轻重的弃子。
典礼的流程在虚伪的祝福声中进行着。
终于,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司仪用激昂的语调高喊着:现在,让我们共同见证,萧沉先生与柳如是小姐,交换爱的信物,许下一生的诺言!
萧沉拿起钻戒,含情脉脉地看着柳如是。
柳如是娇羞地伸出手。
就是现在。
我按下了手机上早已准备好的发送键。
指令通过加密通道,传给了李总的技术团队。
一瞬间,会场内所有巨大的LED屏幕,包括萧沉和柳如是身后那块主屏幕,同时黑了下来。
音响里悠扬的婚礼进行曲戛然而止。
全场哗然。
萧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惊恐地四处张望。
下一秒,所有的屏幕,同步亮起。
屏幕上出现的,不是喜庆的画面,而是我的脸。
我坐在一个简单的房间里,没有化妆,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头,像是在看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萧沉,柳如是,恭喜订婚。
我的声音,通过会场的每一个音响,清晰地传了出来。
在你们交换戒指之前,我想送上一份贺礼。一份迟到了五年的真相。
柳如是尖叫起来。
是她!苏晚!保安!把这个关掉!快关掉!
萧沉也对着后台嘶吼。
切断电源!快!
但已经晚了。
李总的人,早已完全控制了这里的系统。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垂死挣扎,平静地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完整的,未经任何删减的录音文件,开始在整个会场回荡。
那是五年前,萧沉的声音,充满了算计与伪装的深情。
晚晚,你相信我,这次公司的窟窿太大,只有你替我顶罪,我才能保住公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姨,等风头过去,我就把你接出来,我们马上结婚……
这是录音的第一段。
现场已经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是萧沉的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段,时间点在我入狱后。
……那个老太婆就是个无底洞,进口药一个月几十万,我哪有那么多闲钱填进去!停了就停了,能活几天是她的命……
……柳如是说得对,只要她死了,你就再也没有任何牵挂,可以安心在里面待着了……
录音播放到这里,现场已经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宾客们看萧沉的眼神,从羡慕,变成了震惊和鄙夷。
柳如是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但,这还没完。
我放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段。
那是他为了让我彻底死心,主动向我坦白的,他真正的罪行。
……城西那个项目,是我做的假账,也是我泄露的商业机密,最后嫁祸给了对家公司。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咬死是你做的,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晚晚,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一定要扛住……
录音播放完毕。
整个会场,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钟后,如同火山爆发。
媒体的闪光灯疯了一样地亮起,不是对着典礼,而是对着台上那两个面如死灰的罪人。
宾客们的议论声,指责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天哪!原来是他自己犯的罪,让苏晚顶包!
还故意停了人家母亲的药!这是故意杀人啊!
太恶毒了!简直不是人!
我看着屏幕里,萧沉和柳如是那两张绝望的脸。
我没有笑。
我只是抬起手,隔着屏幕,对着他们,轻轻地,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
萧沉,柳如是。
你们的盛宴,结束了。
欢迎来到,为你们量身定做的,罪证公堂。
证据,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萧沉和柳如是的名誉上。
萧沉彻底崩溃了。
他扔掉手里的戒指,通红的眼睛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身边的柳如是。
他用手臂死死勒住柳如是的脖子,将她当作了自己最后的人质。
都别过来!
他对着台下骚动的人群和冲上来的保安嘶吼。
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柳如是吓得魂飞魄散,被勒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挣扎。
阿沉……你干什么……放开我……
萧沉完全疯了,他拖着柳如是,对着镜头,也对着屏幕里的我,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苏晚!你看到了吗!你满意了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柳如是!
是她说你配不上我!是她说你母亲是个累赘!我才这么做的!都是为了她!
他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这个他刚刚还宣誓要爱一生的女人身上。
而柳如是,在死亡的威胁和名誉尽毁的绝望下,也露出了她最恶毒的真面目。
她见大势已去,唯一的念头就是自保。
她用尽全身力气,尖叫着反咬萧沉。
你胡说!萧沉你这个疯子!是你自己贪婪无耻!
是你早就嫌弃苏晚家世普通,才勾搭上我的!
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充满了怨毒。
是你亲口跟我说,要处理掉苏晚母亲那个老不死的!你说她活着一天,就是你的累赘,也是你的污点!
你还说,等苏晚在牢里待久了,无依无靠,出来还不是任你摆布!
我只是建议了一下,是你自己决定去做的!你这个杀人犯!你想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吗!
两个几分钟前还在上演旷世绝恋的爱侣,此刻,在全世界的面前,像两条最丑陋的疯狗,互相撕咬,互相指责。
他们拼命地推卸着责任,却在无意中,将彼此更深、更肮脏的罪恶,暴露得一览无遗。
台下,柳如是的父母,脸色铁青。
柳父颤抖着手指着台上的女儿,对着身边的媒体,用尽全力撇清关系。
我……我们柳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从今天起,柳如是与我柳家,断绝一切关系!她的所作所为,与我们无关!
众叛亲离。
这四个字,是对柳如是最好的判词。
会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警察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了现场。
看到警察,萧沉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彻底崩塌了。
他松开了柳如是,整个人瘫软在地,嘴里胡乱地念叨着。
不是我……不是我……是树……树没了……录音笔也没了……怎么会这样……
而柳如是,则像个泼妇一样,坐在地上,撕扯着自己昂贵的婚纱,歇斯底里地哭喊咒骂。
一对璧人,转瞬之间,变成了两个令人作呕的小丑。
警察上前,给精神失常的萧沉和疯癫的柳如是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他们被狼狈地押走,身后是无数闪光灯的追逐,和宾客们鄙夷唾弃的议论。
我关掉了屏幕。
这场闹剧,我甚至不需要亲临现场。
我只是坐在母亲的老房子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如何亲手将自己送进了地狱。
恶犬互咬,末路狂奔。
真是这世间,最精彩的戏剧。
萧沉的订婚典礼,成了一场审判大会。
第二天,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都被这场豪门丑闻占据。
萧氏集团的股价,在一夜之间,如同雪崩般暴跌,瞬间蒸发了数百亿。
墙倒众人推。
那些曾经的合作伙伴,纷纷宣布与萧氏解约。
银行上门催债,监管机构介入调查。
一个商业帝国,在短短几天内,就走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
而我,当年的冤案,也因为那段录音,被迅速启动了重审程序。
法庭上,我再次见到了萧沉和柳如是。
他们穿着囚服,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鲜。
萧沉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眼神呆滞。
柳如是则完全失去了理智,在被告席上不停地咒骂,说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
我,苏晚,所有罪名不成立,当庭宣判无罪,恢复名誉。
萧沉,因故意杀人罪(间接)、商业欺诈罪、伪证罪等多项罪名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柳如是,作为共犯,教唆并参与谋划,获刑二十年。
当我走出法院大门的那一刻,阳光照在我的身上。
五年了,我终于重新站在了阳光下,洗刷了所有的冤屈。
李总早已等在外面。
苏晚,恭喜你。
应该说,恭喜我们。
我看着他。
萧氏这块大蛋糕,李总准备好刀叉了吗
李总哈哈大笑。
当然!我联合了其他几家资本,已经准备好对萧氏进行收购和拆分。你放心,我会把它嚼得骨头都不剩。
收购计划里,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说。
你说。
萧氏旗下有一个园艺业务的板块,一直不怎么受重视,但做得还不错。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花花草草。我想接手这个板块。
李总有些意外,但立刻就答应了。
没问题。以你对萧氏内部的了解,这个板块交给你,只会做得更好。就当是我送你的贺礼。
接下来的日子,我配合着李总的团队,利用我对萧氏的了解,精准地肢解着这个曾经庞大的商业帝国。
最终,我成功地接手了那个园艺公司,并用我所有的积蓄和李总的投资,将它重新命名为晚晴园艺。
晚晴,取自我名字里的晚,和我母亲名字里的晴。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通过律师,从警方证物处,领回了那条被玷污的围巾。
我没有保留它。
在一个黄昏,我带着它,回到了母亲的墓前。
我没有哭,只是点燃了一个火盆。
我亲手将那条围巾,放进了火焰里。
灰色的毛线在火中蜷曲,变形,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那些被附加在它身上的羞辱,肮脏,伪善,也都随着这场火,被焚烧得一干二净。
妈妈,你看。
仇,我报了。
冤屈,我洗刷了。
现在,我要带着你的爱,开始我自己的新生了。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过去的一切,都已化为灰烬。
而我,将从这片灰烬中,浴火重生。
三年后。
晚晴园艺在我的经营下,已经成了国内园艺设计领域的翘楚。
我没有沉溺于商业的成功,而是成立了一个以母亲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孟晴之心。
这个基金,专门救助那些像母亲一样,无力支付昂贵医药费的心脏病患者。
我将公司每年利润的百分之三十,都投入到了这个基金里。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赎罪,也不是为了博取名声。
我只是想,让这世上,少一些像我和母亲这样的悲剧。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
我没有去那个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广场。
我在母亲的墓旁,亲手种下了一株新的银杏树苗。
树苗还很小,在风中轻轻摇曳,但充满了生命力。
我相信,它会慢慢长大,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就像母亲的爱,永远守护着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总发来的信息。
信息很简单,是一条新闻链接。
标题是《前萧氏总裁狱中精神失常,行为怪异引关注》。
我点了进去。
新闻里说,萧沉在狱中已经彻底疯了。
他不与人交流,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用石子在牢房的墙壁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一棵树。
没有人知道他画的是什么树。
他嘴里还总是念叨着一个谁也听不懂的名字。
新闻配图里,他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平静地关掉了新闻。
对于他,我心中早已没有了恨,只剩下漠然。
那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拿着一束白菊,向我走来。
他叫林泽,是一名心脏科医生,也是我们基金会的医疗顾问。
我们因为工作而相识,慢慢熟悉。
他温和,善良,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让我觉得安心。
苏晚。
他将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
又来看阿姨了。
嗯。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你今天不忙吗
再忙,也要抽时间来看看‘孟晴之心’的创始人和她伟大的母亲。
林泽笑了笑,他的笑容像冬日的暖阳。
他看着我刚刚种下的小树苗。
这是……银杏
是啊。旧的被砍了,我就种一棵新的。
我说。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不是吗
林泽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温暖。
我没有抽回。
我们就这样站着,在午后的阳光下,看着那棵新生的银杏树苗。
过去的阴影,像是被这阳光彻底驱散,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我知道,我的人生,也像这棵树一样。
虽然经历过严冬,但最终,还是迎来了属于我的,春暖花开。
四季轮回,银杏又生。
而我,也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纪念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