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在实验室培育史前蕨类,江屿在隔壁破解基因密码。
他们共用一台离心机,忙完数据就交换早餐饭团。
大家都喊他们学术眷侣,却不知道两人抽屉里藏着完全不同的offer——
她要去戈壁搞十年古生物研究,他得回家做百亿医疗集团的接班人。
毕业典礼那晚下着瓢泼大雨,江屿攥着钻戒祈求林微留下。他抵着她淋湿的额头,实验室能建在城里。
三年后国际学术峰会,江屿作为科技新贵上台展示全息医疗舱。
舱门开了,穿蒙古袍的林微从黄沙投影里走出来:江总,我的新化石需要CT扫描。
他轻笑着按下按钮,穹顶顿时星河倾泻:这颗星球上,只有我的设备能看见五亿年前的爱情。------
实验室里总有恒定的白噪音,离心机嗡嗡转着,移液枪时不时咔嗒响一声,液氮罐偶尔嘶嘶泄出点寒气。空气里混着消毒水、培养基的味道,还有林微那边飘来的、像陈旧纸张的气息——那是属于远古时代的味道。
林微的地盘在靠窗的角落。巨大的光学显微镜下,一块灰扑扑的岩石薄片被灯光穿透,她盯着目镜,眼神专注得像要钻进那几亿年前的微尘里。旁边恒温培养箱里,几个培养皿静静躺着,里面是几簇刚冒头的蕨类孢子后代,嫩绿得有点不合时宜,那可是白垩纪的老祖宗。
一阵规律的脚步声过来,带着走廊里的凉气。江屿停在她旁边,个子很高,穿白大褂也显得利落。他没说话,把手里还热乎的纸包轻轻放在显微镜台空着的一角。
林微终于从显微镜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点刚聚焦完的迷茫,随即漾开点浅淡的笑意。
三文鱼她动了动鼻子,声音有点哑,是在实验室里总压低声音说话的缘故。
嗯。江屿应了声,扫了眼显微镜下的切片,新切的看着像海相沉积。
刚送来的,甘肃那边。林微小心地旋下切片,用镊子夹进玻片盒,动作轻得像抱婴儿。她这才拿起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饭团外壳,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子。你那边的CRISPR文库筛得怎么样了
卡在脱靶效应上了。江屿微微皱了下眉,那点困扰很快消失,从白大褂口袋里也摸出个同款纸包。他靠在旁边冰冷的实验台边,撕开包装:下午再试组参数。你这边呢‘老祖宗’们好伺候不
比某些人的癌细胞系听话多了。林微小口咬着饭团,米粒混着三文鱼的油脂香,瞬间让紧绷的神经松快些。她含糊地说着,嘴角沾了颗饭粒。
江屿看着她,没说话,伸手用指腹在她嘴角轻轻一蹭。动作快得像拂掉灰尘,指尖的温度却在她皮肤上留了一瞬。林微嚼东西的动作顿了下,没抬头,耳根却像被酒精灯燎过,悄悄红了。
空气里的尘埃好像都在那秒停住了。
咳!一声夸张的干咳打破了这微妙的安静。陈默顶着那头标志性的乱毛晃过来,目标明确——江屿放台上的半瓶无糖乌龙茶。他一把捞起来拧开就灌,眼神在林微红的耳朵和江屿若无其事的侧脸间转来转去,笑得贼兮兮:哎哟喂,二位老板,这‘科研资源’共享得够彻底啊连早餐都统一采购了下一步是不是该共享毕业去向这种‘核心数据’了
苏桐也跟过来,抱着厚厚一摞文献,闻言翻了个漂亮的白眼,精准地用手肘捅了下陈默的腰: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人家这叫‘实验伴侣’,共同优化生命进程懂不懂她朝林微眨眨眼,带点打趣:微微,你们家‘生命进程’优化到哪步了准备拿证没
什么拿证林微努力咽下饭团,强装镇定推了推眼镜,视线飘向旁边的液氮罐,是实验记录本拿证存档吧
对对对,存档存档!陈默挤眉弄眼,胳膊肘撞了下江屿,听见没江老板赶紧给人家林老板的珍贵‘标本’找个安全的‘数据库’永久存档啊!
江屿慢条斯理吃完最后一口饭团,把包装纸捏成团,手腕一扬,精准投进几步外的垃圾桶。他瞥了陈默一眼,语气平淡得像说实验参数:数据库容量有限,只存独一无二的原始数据。他的目光掠过林微低垂的发顶,那里有个小小的发旋,其他的,冗余备份太多,浪费资源。
林微收拾玻片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下。陈默和苏桐交换了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嘻嘻哈哈转移话题,各自抱着文献或饮料杯溜达开了。
实验室的喧嚣又涌上来,离心机嗡嗡转,隔壁组敲键盘噼啪响,远处水槽哗哗流水。林微和江屿之间却陷进一种奇怪的沉默,像层无形的膜,把外界隔开了。
林微拉开实验台下带锁的金属抽屉,钥匙插进锁孔,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抽屉里,除了散乱的数据线、几块备用载玻片,最底下压着个硬质牛皮纸信封,封口已经撕开。落款是西北古生物地质研究所,里面那张纸写着祁连山-阿拉善联合地质剖面十年期科考项目——沉甸甸的邀约。
她指尖划过十年两个字,冰凉的触感从指腹传到心底。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几步外。
江屿背对着她,正俯身操作流式细胞仪,侧脸在仪器屏幕的蓝光下显得冷峻专注。他实验台的柜门虚掩着,林微知道,里面也有个信封,来自江氏生物医疗集团董事会,标题是烫金的继任CEO培养计划书。
一个要去风沙里找亿万年前的痕迹,一个要进顶级名利场,管千亿的基因密码和生老病死。两条轨道,在这象牙塔实验室短暂交汇后,就要奔向地壳两端,再没交集的可能。
离心机滴地长鸣一声,运行结束。江屿直起身转头,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又飞快移开,像受惊的鸟。他走向离心机,林微也起身去拿样本。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手臂几乎擦过。离心机舱门打开,冰冷的白雾飘出来。江屿稳稳取出装粉色细胞悬液的离心管,林微伸手握住那几管沉淀着微黄古生物提取物的管子。
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架边缘,有过一刹那几乎感觉不到的停顿和靠近。最终,各自收回,带着各自的成果,转身走向各自的世界。
没多余的话。离心机空转的嗡鸣,成了这大片沉默里唯一的声音。
窗外,四月的风卷过校园,粉白的樱花被吹得漫天飞,像一场盛大又无言的告别。
毕业季的热闹像场不退的高烧,烤着校园每个角落。林荫道上拖着行李箱拍照的人,宿舍楼前抱头痛哭的身影,空气里飘着离愁别绪和廉价啤酒味。但生命科学学院那栋灰白实验楼的顶层核心实验室,空气却凝得像封在液氮罐里。
林微的实验台异常干净。显微镜盖着防尘罩,恒温箱指示灯灭了,只剩那几株白垩纪蕨类幼苗,还在培养皿里顽强地绿着,被小心装进带孔的便携保温盒。她最后检查背包:护照、机票、项目通知书、几本翻卷边的专业书。拉链合上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
江屿站在几步外,背对着她看窗外。窗外是沉沉暮色,铅灰云层压得很低,远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光晕投在他挺括的白衬衫肩头,有点模糊。他手里拿着个深蓝色丝绒小方盒,盒盖被无意识地反复开合,发出轻微却固执的咔哒声,像倒计时的秒针。
几点的航班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没回头。
十一点四十。林微回答,声音平静,手指却紧紧攥着背包带。
咔哒。丝绒盒盖又合上了。
戈壁……十年。江屿的声音很轻,像指尖在砂纸上磨过,那边的条件,你清楚。通讯……不会太好。他顿了顿,像在攒力气,猛地转过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盯在林微脸上,带着近乎凶狠的执着:留下来。林微。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把林微罩在他和冰冷的实验台之间。窗外,一道惨白闪电无声地劈开天空,瞬间照亮他眼里翻涌的、林微从没见过的激烈情绪——不甘、挽留,还有藏着的痛楚。
留下来!他重复着,每个字像从胸腔挤出来,你要的实验室,你要的研究!城里有最好的设备,最充足的资金!江氏可以建!建全世界最好的古生物研究中心!就在城里!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从没这样失态过。那个永远理性、永远掌控全局的江屿不见了。林微的心像被只冰冷的手攥住,又酸又胀,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近乎哀求的脆弱,喉咙堵得发疼。
江屿……她艰难开口,声音干涩,不一样的……你知道的。
她轻轻摇头,动作慢却决绝。恒温箱里培育的蕨类,永远没法告诉她戈壁的风怎么塑造岩石,没法让她摸到地层深处真实的、带着远古体温的脉搏。她的战场在旷野,在风沙,在时间留下的痕迹里,不在任何恒温恒湿的玻璃堡垒里。
我要的……在那里。她指了指窗外,指向被夜色和即将到来的暴雨笼罩的、未知的远方。
江屿眼底最后一点光,随着她摇头彻底熄灭了。握丝绒盒的手指用力得骨节发白,深深陷进柔软的丝绒里。他死死盯着她,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头里。窗外,酝酿已久的雷声终于隆隆滚过,震得玻璃嗡嗡响。
好。他忽然扯出个很难看的笑,声音冷得像冰,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好!
他猛地把深蓝色丝绒小盒狠狠拍在旁边的实验台上!啪的脆响,在雷声余韵里格外惊心。盒子弹开,一枚切割完美的钻戒滚出来,在冰冷的实验台表面折射着惨白的光。
林微,你够狠!
他不再看她,像头被激怒的困兽,带着一身寒气冲门口。沉重的防火门被他拉开,又砰地甩上!巨大的回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荡了很久。
林微被那声巨响震得浑身一颤,僵在原地。目光落在实验台上孤零零的钻戒上,冰冷的火彩刺得眼睛生疼。门外,引擎狂暴的咆哮声突然响起,由近及远,撕破雨前的沉闷,像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很快消失在去机场高速的方向。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窗户上,瞬间织成模糊的水幕。整个世界只剩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一切。
林微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手机尖锐的闹铃声划破窒息的安静——该出发了。她像被惊醒的木偶,僵硬地动了动。没看那枚戒指,只是机械地背起背包,抱起装史前蕨类的保温盒。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盒子的温度。
她拉开门,实验室走廊惨白的灯光涌出来。走廊那头,陈默和苏桐站着,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惨白惊恐,衣服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一半。
微微!苏桐看到她,几乎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剧烈颤抖,江屿……江屿他……
他出事了!陈默的声音嘶哑,双眼赤红,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机场高速……追你……暴雨……打滑……被辆失控的货柜车……
后面的话被更响的雷声吞没了。
林微手里的保温盒哐当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上。那几株跨越六千五百万年才重新发芽的蕨类幼苗,脆弱地暴露在走廊刺目的灯光和从窗外涌进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潮湿空气里。
她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无边的暴雨和刺耳的刹车声淹没,陷入一片冰冷绝望的黑暗。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够让戈壁风沙磨平岩石棱角,也够在人心上刻下深沟。
国际古生物与前沿科技交叉峰会,未来世界主会场。巨大的环形空间,线条冷硬流畅,穹顶是深蓝的,点着无数小光源,像倒悬的星河。空气里有昂贵香氛、高级皮革的味道,还有低功率电器运行的细微嗡鸣。衣冠楚楚的学者、科技新贵、投资人低声交谈,各种语言汇成矜持的背景音。
林微坐在靠后的位置,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蒙古袍,和周围考究的西装革履格格不入。袍子边缘和袖口,带着洗不掉的细沙痕迹。她的皮肤被高原烈日风沙晒成蜜棕色,粗糙了些,却衬得眼睛更清亮锐利。她安静地翻着厚重的会议手册,指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被淹没在会场渐起的期待里。
……让我们欢迎,江氏生物医疗集团首席执行官,江屿先生!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顶级音响传遍会场,带着恰到好处的激昂。掌声像潮水般响起,热烈又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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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灯柱像审判之剑,精准劈开会场中心的暗影。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容走上悬浮半空、发着蓝光的全息演讲台。纯黑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一丝不苟,像他此刻的表情,深邃沉稳,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只有那双曾像含着星光的眼睛,沉淀了层难穿透的冰,目光扫过台下时,锐利得像手术刀。
林微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了。隔着重重人影和变幻的光影,她看到了他。不再是穿白大褂、指尖带离心管凉意的青年,而是座冰山,用财富、权力和巨大伤痛堆成的孤峰。
江屿开始演讲。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冷静清晰,有磁性,每个音节都敲在会场最灵敏的听觉神经上。他身后的巨大光幕上,流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图像:微观血管里纳米机器人精准导航,神经元信号在仿生芯片上光速传递,复杂的器官三维模型在虚拟空间里拆解重组……他讲星璇全息医疗舱——能无创深度扫描、实时病理建模甚至做高精度虚拟手术的划时代概念。冰冷的科技光在他周身流动,他像站在未来之巅的君王,俯视着脚下仰望的人。
林微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抓紧了蒙古袍粗糙的布料。那熟悉的侧脸线条,曾无数次在显微镜旁、离心机嗡鸣中、交换饭团的间隙里让她心跳失序,此刻却只剩砂纸打磨过的钝痛。那个暴雨夜,引擎嘶吼,刺耳撞击声,还有陈默那句撕心裂肺的他出事了……像鬼魅缠上来,让指尖冰凉。
演讲快结束时,江屿抬手示意灯光师。会场主光源一个个熄灭,只剩他演讲台周围一圈蓝光。身后的光幕暗下去,整个会场陷入天鹅绒般的黑暗。
理论需要验证。江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种奇异的穿透力,钻进每个人耳朵,‘星璇’能否穿透时间尘埃,解析最原始的密码现在,我们做次特别的现场演示。
话音落,一道柔和却有穿透力的光柱从穹顶中央射下,精准罩住林微的位置!
瞬间,全场安静。所有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齐刷刷聚过来。林微被强光刺得眯起眼。
林微博士,江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请上台。
没有称谓寒暄,像设定好的程序指令。
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惊讶、探究、好奇、审视……林微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挺直背,脸上没表情,眼底却有被挑战的倔强。她站起身,靛蓝色蒙古袍在追光灯下泛着质朴光泽,脚步沉稳,一步步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通道,走向光中的舞台。鞋底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响,每一步都像踏在凝固的时光碎片上。
她走到光柱中心,站在江屿面前。两人隔了不过两米,却像横亘着那场吞噬一切的暴雨和漫长的三年。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会场静得能听见隐约的电流声。
江屿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幽暗的旋涡在无声涌动。他没动,只是对着空气清晰下令:启动‘星璇’,目标:林微博士携带的样本——编号‘祁连之心’。
嗡——
低沉的蜂鸣声从穹顶深处传来。几道更细、颜色不同的光线像活物般从四面八方射下来,迅速交织、扫描过林微手里那个普通的金属样本盒。她身后的光幕亮起,瞬间展开一片无垠的、带着粗粝感的戈壁!漫天黄沙像真的沙暴在会场里卷过,嶙峋的红色雅丹地貌在光影中升起,风声呼啸,沙砾打岩石的声音清清楚楚!
在这片震撼的虚拟戈壁中央,无数光点迅速组成三维模型——一块嵌在虚拟岩层中的化石。它不是完整骨骼,而是种前所未见、结构精密的生物外壳,层层叠叠,像远古的微缩城池,又像神秘生物的鳞甲,在扫描光线下闪着奇异光泽。
哇哦……台下响起一片忍不住的惊叹。这全息投影的逼真度和解析度,远超想象。
林微的心跳却在看到化石模型时像被重锤击中!她猛地抬头看江屿,满眼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块祁连之心是她团队上个月才在极隐秘的勘探点发现的,全新物种,从未在任何文献报告中出现过!发现细节和初步影像只在项目核心成员内部加密传输过!他怎么会……
江屿像没看到她眼中的惊涛骇浪,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拂,像拨无形的琴弦。全息化石模型随之被一层层剥开,外壳复杂结构被放大、高亮、标注,内部细微的腔室结构和矿化痕迹看得清清楚楚。
各位请看,江屿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解说普通标本,根据‘星璇’初步扫描建模和内置古生物数据库对比,这个生物外壳的复杂孔腔结构和表面特殊硅化蚀刻纹路,很独特。初步推断,可能属于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早期,全新的、介于海绵动物和早期节肢动物之间的过渡门类。其内部腔室可能用于共生微生物培植,这种原始‘内共生’模式,对理解早期生命能量获取和演化路径,很有……
他的专业分析精准深刻,像手术刀解剖着她用双脚丈量荒漠、双手小心挖掘出的心脏。林微站在虚拟黄沙中央,听着他冷静剖析,只觉一种被彻底看穿、被无形掌控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他不仅知道化石存在,甚至比她更早、更深入地看清了它!江氏的力量,或者说他江屿的力量,已经悄悄渗进她以为隔绝于世的戈壁深处
江总,林微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穿透江屿的解说和全息沙暴的呼啸。她抬眼直视江屿深不见底的眼睛,带着戈壁烈日炼出的坚韧,还有丝冰冷锋芒,您的设备解析力确实惊人。不过,我的‘祁连之心’需要的,不只是看清结构。
她顿了顿,全场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我需要知道它内部封存的、五亿年前的原始有机物残留。她声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挑战,需要最高精度的元素分析,无损的分子层面断层扫描。我需要穿透时间的封印,触摸到它最初的生命痕迹。她微微前倾,靛蓝色袍角在虚拟风沙中微动,一字一句问:您的‘星璇’,能做到吗
全场瞬间屏息。这已不是技术演示,是场关乎巅峰科技极限的公开挑战!所有目光都紧张地投向台上的江屿。
江屿静静站着,像风暴中心最稳的礁石。他脸上没有被挑战的愠怒,反而,冰封的唇角极慢地向上弯起个细微弧度。那笑里没温度,却有种掌控一切的、近乎傲慢的笃定。
他没看林微,目光扫过黑压压的观众席,像穿透了会场穹顶,望向某个遥不可及的时空。
五亿年……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有种奇异的共鸣,很长。长到沧海变桑田,高山成平地。
他的视线缓缓回落,再次落在林微脸上。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像穿透了她此刻的倔强挑战,直抵灵魂深处某个共同守护的秘密。
但有些东西,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砸在每个人心上,时间的砂轮,磨不掉。
在全场惊愕的注视下,江屿的手指在虚空中优雅而果决地划过,像交响乐团指挥落下最关键的起拍手势。
启动,‘羽衣’协议。
指令落下的刹那——
会场穹顶那模拟深邃星空的深蓝色背景,像被投进巨石的湖面,骤然荡开巨大涟漪!无数小光源瞬间亮起,亮度急剧攀升!
不是灯光。
是星图!
一片浩瀚璀璨的星河毫无征兆地在穹顶展开!巨大的旋臂缓缓转动,星云像梦幻轻纱飘荡,数不尽的恒星闪着钻石般冰冷永恒的光。那光不是静止的,带着生命般的呼吸感,明灭闪烁,把整个未来世界会场罩在流动震撼的宇宙星辉里!
天啊……台下有人失声惊呼。
这已不是科技展示,是场神迹般的星空降临!
林微站在星河正下方,靛蓝色蒙古袍被星辉映照,像披了层流动银纱。她仰着头,瞳孔里映着旋转深邃的星海。巨大的震撼攫住了她,让她忘了呼吸,忘了化石,忘了挑战,忘了周遭一切。三年来戈壁的风沙、烈阳下的跋涉、深夜帐篷里的孤灯……在这片浩瀚星光下,都渺小如尘埃。
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星河的轰鸣(如果星河有声音的话),清晰传入她耳中,也传入每个被震撼的人耳中:
这颗星球上,只有我的设备,他的目光穿过流动星辉,牢牢锁住林微,一字一句,重若千钧,能看见五亿年前的爱情。
星璇医疗舱安静立在江屿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流线型舱体反射着窗外城市灯火,像件未来艺术品。空气里留着顶级雪茄和昂贵皮革的混合气息,冰冷疏离。
林微站在光洁的地板上,靛蓝色蒙古袍是这冰冷空间里唯一的亮色。她看着江屿把份厚厚的文件轻轻推到她面前。
西北古生物研究所,全额注资。十年计划,后续无限期追加。他声音没起伏,像说普通财报,最先进的移动式全息扫描站、同位素分析单元、深地层钻探机器人……第一批设备下个月到。戈壁腹地建永久性研究中心,按你当年的设计图。
文件封面上,烫金的江氏集团徽标下,是祁连-阿拉善古生态研究中心,厚重得像承诺本身。
林微的手指拂过冰凉纸页,指腹下是无限期追加几个冰冷的字。她没翻开,抬头锐利地看向江屿眼底:代价呢
没有平白无故的慷慨,尤其在他们之间,在那场几乎碾碎一切的暴雨之后。
江屿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走近。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响,敲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他在她面前站定,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或许是戈壁带来的细沙。他身上冷冽的压迫感笼罩下来,混着淡淡的须后水味。
代价他微微俯身,声音低沉,带着种近乎危险的磁性,滚烫气息拂过她耳廓,林微,你以为我这三年,是在疗伤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剖开她强装的镇定。
你以为那场车祸,撞断的只是几根肋骨和一辆车他眼底的冰裂开道缝,露出下面翻涌的、压抑太久的岩浆,痛苦、不甘和偏执的炽热缠在一起,它撞碎的是我按部就班继承家业、在玻璃大厦里当行尸走肉的计划!
他猛地抬手,没碰她,指向窗外那片象征顶级财富权力的钢铁森林。
看看外面!看看那些人!他们以为江氏这三年突飞猛进,是因为我江屿多‘英明神武’他嗤笑,带着浓嘲讽,错了!是因为戈壁里有个疯子!有个不要命的女人在风沙里找石头!她找的每块石头,都可能藏着改写生命起源的钥匙!都可能点爆千亿级的生物技术炸弹!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灼热:
神经再生因子‘羽衣素’的原初线索,是你三年前在祁连山北麓那个鸟不拉屎的剖面里,从块伴生植物化石的特殊矿物残留里提取的!没有那块石头,没有你传回来的原始数据,就没有江氏现在横扫全球市场的王牌!没有‘星璇’医疗舱里那逆天的组织修复能力!
林微瞳孔骤然收缩!羽衣素!那个被誉为新世纪医学奇迹的物质,源头……竟然是她无意中带回的块不起眼的伴生样本
我投资你,江屿逼近一步,几乎鼻尖相触,他眼底燃着疯狂的火,要将她吞噬,因为你是我的源头!是我的‘祁连之心’!没有你的戈壁,就没有我的王国!没有你的五亿年,就没有我的下一个五年、五十年!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和近乎绝望的占有欲。不再是三年前暴雨中绝望挽留的青年,而是在废墟上建起庞大帝国、看清宿命纠缠的帝王。
你问我代价他的声音低沉,像滚烫岩浆在冰层下奔涌,每个字都烫在她皮肤上,林微,你和我,从共用那台离心机开始,就注定绑死了!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压上她的!那是个掠夺般的吻,满是三年积压的思念、痛苦、愤怒和深入骨髓的共生渴望。像场突如其来的沙暴,瞬间席卷她所有感官和理智。不再是实验室里用指尖拂去她嘴角饭粒的温柔青年,而是用整个商业帝国和生命科技作锁链,要把她牢牢锁在身边的、霸道偏执的君王。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办公室的安静!
嗡——嗡——嗡——
刺目的红光在星璇医疗舱的控制面板上疯狂闪烁!一个全息投影紧急弹窗瞬间在两人身侧弹出,上面清楚显示着:
【紧急医疗警报!生命体征异常!】
【定位:祁连山北纬XX°,东经XX°(林微科考队营地)】
【识别ID:陈默】
【体征:严重失温!多处骨折!内脏出血风险高!】
【附加信息:遭遇突发雪崩,营区被埋!通讯中断前最后信息:林微……样本……保住……】
陈默!雪崩!营区被埋!
林微脑中轰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猛地推开江屿,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眼睛死死盯着投影上陈默的名字和触目惊心的雪崩被埋字样。巨大的恐惧像冰冷铁爪攥住了她的心脏。
江屿眼中的疯狂情欲瞬间褪去,被极致的冰冷和决断取代。他没再看警报,一把拉住林微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置疑,直接拽向那台闪着不祥红光的星璇医疗舱!
启动最高权限!目标坐标锁定!他对着空气厉声下令,带着掌控生死的绝对威压,启动‘天穹’救援协议!调最近的救援卫星,把那个坐标点的地表积雪层厚度、地质结构、可能的生命活动热源,全部扫出来!现在!立刻!
他粗暴地拉开冰冷的医疗舱门,舱内柔和的白光亮起,映着他紧绷如刀削的下颌线。
进去!他命令道,不容置喙地把林微推进医疗舱,动作强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江屿!陈默他……林微的声音终于冲出喉咙,带着撕裂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他死不了!江屿打断她,眼神狠厉如狼,死死盯着她,你给我在里面待着!‘星璇’会维持你的核心体征!外面的事,交给我!
他砰地关上舱门!厚重的舱体隔绝了声音。
林微跌坐在医疗舱冰冷的座椅上,透过观察窗,看到江屿像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对着虚空咆哮着下达一连串复杂的指令,全息投影的光在他冷峻的脸上疯狂闪烁,映出他眼底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障碍的烈焰。
联系空管局!清出直飞祁连的空中走廊!我的医疗专机十分钟后起飞!
‘羽衣素’原型针剂!全部!立刻送到顶楼停机坪!
启动集团所有在西北的工程力量!带生命探测仪和重型破冰设备!坐标同步给你们!
告诉救援队,目标区域地下有林微博士的临时样本库,可能有危险气体!让他们精确作业!一个人都不能少!
他的每道指令都像重锤,砸在凝固的空气里。这一刻,掌控千亿帝国的科技新贵消失了,只剩个为了她、为了她的朋友、为了她视若生命的一切,不惜调动所有资源的男人。冰冷的医疗舱内,林微隔着舱壁,看着那个在红光与数据流中如同战神般发号施令的身影,看着他眼底不顾一切的疯狂,三年来筑起的心防,在巨大的恐惧和这更巨大的、近乎蛮横的保护欲冲击下,轰然坍塌。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滑过她沾着戈壁风尘的脸颊。
祁连山脉深处,狂风卷着雪沫,发出鬼哭般的呜咽。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够到。几小时前的雪崩像巨兽的利爪,把林微科考队所在的向阳坡营地狠狠撕裂、掩埋。断折的帐篷杆、破碎的仪器箱、散落的物资半掩在厚厚的新雪下,只露出狰狞的一角,诉说着灾难降临时的狂暴。
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压过风雪嘶吼。一架线条流畅、涂成醒目的红白两色、印着江氏集团徽标的倾转旋翼机,像钢铁巨鹰,撕开浓密雪雾,出现在这片死寂的白色废墟上空。强劲的下洗气流把地面积雪疯狂卷起,形成白茫茫的雪暴。
机舱门猛地滑开。江屿第一个跃下,黑色特种防寒服上瞬间落满雪粒。他身后,是几名装备精良、动作迅捷的专业救援队员,抬着担架和沉重的生命探测仪、破拆工具。
江屿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狼藉的营地,没一秒停顿,精准锁定了一片隆起最高、结构最杂乱的雪堆——那是营地核心区域,也是通讯中断前陈默最后发信号的地方。
这里!他的声音透过防风面罩传来,斩钉截铁。
生命探测仪尖锐的蜂鸣声瞬间响起,指向雪堆深处!救援队员像精密的机器,立刻展开行动。高频震动破冰铲发出沉闷有力的嗡嗡声,切割着冻硬的雪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有发现!是人!一名队员大喊。
被小心清理出的狭窄空隙深处,露出了陈默毫无血色的脸。他蜷缩着,身上盖着厚厚的冰雪和压垮的帐篷布,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江屿一个箭步冲上前,半跪在雪地上,毫不犹豫地撕开防寒手套,把冰冷的手指用力压在陈默颈侧。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眼神一凛,动作快如闪电,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个金属小盒,里面躺着三支闪着幽蓝色的针剂——尚未最终审批、绝对保密的羽衣素原型。
没有丝毫犹豫。江屿撕开包装,精准地把针尖刺入陈默颈部静脉!幽蓝色的液体迅速推入!
几乎在针剂推空的同时,奇迹发生了。陈默原本死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虽然依旧昏迷,但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明显了一点点,尽管仍细若游丝。
快!担架!江屿厉声喝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心搬运!立刻送回医疗机!舱内恒温开到最大!准备强心剂和呼吸支持!
救援队员把陈默固定在担架上,抬向轰鸣的旋翼机。江屿站起身,却没立刻跟上。他的目光扫过这片被雪崩蹂躏的营地,最后定格在陈默被发现位置旁,一个被巨大冰块和帐篷残骸半掩的、异常坚固的银色金属箱上。箱子一角,清楚刻着林微的名字缩写和一个古生物符号。
那是她的核心样本库。陈默在最后时刻,用身体护住了它。
风雪扑打在江屿的面罩上,发出噼啪轻响。他走过去蹲下,伸手拂去箱盖上的厚雪。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他看着箱体上林微的刻痕,又回头望了眼被抬上旋翼机的陈默,眼神复杂难辨。
三天后,江氏集团总部顶层,专属医疗中心。
空气里有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微弱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像铺开的星河。
星璇医疗舱的弧形舱门无声滑开。林微走出来,脚步有点虚浮。三天的高强度生命体征维持和深度监测,让她脸色苍白,但精神还好。靛蓝色蒙古袍换成了柔软的病号服。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房间中央的病床。陈默躺在那儿,身上连着各种监测管线,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显然已脱离危险。旁边精密监护仪的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规律跳动着。
林微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她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陈默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他的一条腿打着厚重石膏,露在外面的手臂缠着绷带。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他没受伤的手背,冰凉。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林微抬头。
江屿斜倚在门框上,没穿象征权力的西装,只套了件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和巨大压力,让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下颌冒出了胡茬,整个人透着种疲惫的、近乎颓废的英俊。他手里端着个白瓷碗,碗口飘着热气,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微苦药香的气息在病房里散开。
林微微微一怔。这味道太遥远了,远得让她想起实验室里某个发烧的冬日,他也是这样,默不作声端来一碗气味浓郁的中药,逼着她皱着眉喝完。
江屿没说话,走过来把药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温热的碗底碰到冰冷的柜面,发出轻微的嗒声。然后,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探向陈默的额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指尖在陈默额上停了几秒,感受着温度,又熟练地滑向他手腕内侧的脉搏。动作沉稳专业,仿佛做过千百遍。
体温正常了。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脉搏也稳了。‘羽衣素’在修复他的神经损伤和内脏挫伤,效果比预期好。骨折需要时间,但不会有后遗症。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实验数据,目光却落在林微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像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林微的目光却被他刚才的动作攥住了。那探额、把脉的姿态,那份沉静和精准,绝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开迷雾!她猛地看向床头柜上那碗深褐色的汤药,那浓郁到几乎让她落泪的熟悉药香!
那场车祸……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的手……
江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璀璨的灯火,侧脸线条在光影里有点冷硬。
粉碎性骨折,神经丛严重撕裂。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国外顶级外科团队会诊了三次,结论是能保住,但想恢复到能稳定操作显微手术器械的程度……概率低于百分之五。
他顿了顿,像在回忆那令人绝望的宣判。
所以,你放弃了手术刀林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想起他曾经谈理想时眼底的光,那是对生命密码最纯粹的解读者才有的光芒。
放弃了江屿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终于转过头,嘴角勾起抹冰冷的、带着疯狂执念的弧度,不。我只是换了一把‘刀’。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直刺林微心底。
既然现有的‘刀’不够快,不够好,不能让我重新拿起真正想要的那把……那我就自己造一把!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种开天辟地般的狂妄,‘羽衣素’的研发,最初的根本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市场,不是为了江氏帝国的版图!
他向前一步,逼近林微,眼底燃着孤注一掷的烈焰:
是为了治好我这双该死的手!为了让我能重新拿起解剖刀,去碰我想碰的东西!
他的目光像要穿透灵魂,带着种偏执:
为了让我能重新……碰到你!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心跳,敲打着凝固的空气。
林微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份近乎疯狂的偏执,那份为了目标不惜掀翻世界的决绝。那份决绝,和她在戈壁风沙里不顾一切寻找远古痕迹的样子,多像啊!原来这三年,他不是在冰冷的王座上疗伤,而是在废墟之上,用整个商业帝国作熔炉,锻造能斩断命运枷锁的刀!为了重新抓住失去的梦想,也为了抓住她!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说不出话。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床头柜上的中药碗,深褐色的药汤表面,热气盘旋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
江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药碗,眼底的烈焰稍稍平息,沉淀成种深不见底的复杂。他伸手端起碗,指尖感受着白瓷碗壁的微烫,然后很自然地微微低头,对着碗口轻轻吹了吹。动作熟练,带着种刻进骨髓的习惯。
白色的雾气被他的气息拂散,浓烈的药香再次弥漫开来。
林微的心像被这轻柔的气息猛地撞了一下!无数记忆碎片瞬间涌来:实验室里她熬夜后昏沉的额头,他带薄茧的指腹拂过她嘴角的饭粒;她感冒发烧时,他默不作声熬好药,也是这样皱着眉吹凉,再强硬地塞给她,看着她苦着脸喝完……
原来那把刀,不只是冰冷的科技造物。这碗苦涩的汤药,这吹凉的动作,这三年无声的注视和疯狂的布局……都是他锻造的刀锋!只为斩开横亘在他们之间,名为命运和距离的荆棘!
滚烫的液体瞬间涌上眼眶。林微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她扑向江屿,不是拥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夺过他手里那碗还滚烫的药!
江屿!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压抑了三年的委屈、愤怒、恐惧,还有此刻汹涌的、说不出的心疼,你这个疯子!
她双手紧紧捧着白瓷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灼烧掌心,却比不上胸口那团火。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进药汤里,晕开小小的涟漪。
为了你的手为了碰我她哭喊着,声音颤抖破碎,你就拿命去赌拿陈默的命去赌拿整个戈壁的未来去赌!
她扬起手,要把这碗承载了太多复杂情感的苦药狠狠砸向地面!
江屿的动作快如闪电!在她手腕扬起的瞬间,他猛地出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无法挣脱,碗里的药汁剧烈晃荡,溅出几滴,落在她病号服的袖口和冰冷的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眼神里有痛楚,有不容置疑的强硬,还有种近乎绝望的、孤狼般的执拗。
两人在寂静的病房里无声对峙,像两座绷紧的孤岛。只有林微压抑的抽泣声和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在空间里回荡。手腕被他攥住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带着薄茧的指腹触感和不容抗拒的力量。那力量,和他当年在实验室拂去她嘴角饭粒的轻柔,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重叠在一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微的眼泪无声流淌,灼烧着脸颊。江屿的呼吸有点重,胸膛微微起伏,攥着她手腕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
病床上,陈默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
呃……
这声音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对峙的两人同时一震,猛地转头看向病床。
陈默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着,像挣扎着破茧的蝶。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不安的阴影。几秒后,沉重的眼皮终于被撬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茫然、浑浊、还带着巨大痛苦余烬的眼眸。
他的视线毫无焦距地在天花板上游移片刻,像迷失在浓雾中的航船。终于,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凝聚起来,艰难地转动,掠过床边站着的、姿态紧绷如弓弦的两人,最后定格在林微手中那只被江屿死死攥住手腕才没砸下去的白瓷药碗上。
空气死寂。陈默干裂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哆嗦了一下。
……我靠……一个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气若游丝,却又带着陈默标志性的、死里逃生也要贫嘴的腔调的声音,艰难地挤出喉咙,……你们俩……打架……还……还摔我……救命药啊……
这句断断续续、虚弱不堪却又无比陈默的吐槽,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病房里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对峙气球。
林微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流。
江屿紧绷的身体线条也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眼底深处汹涌的暗流似乎被这不合时宜的幽默冲开了一道口子。
闭嘴!江屿的声音依旧低沉冷硬,却微妙地少了几分刚才的剑拔弩张。他松开钳制林微手腕的手,动作略显僵硬地夺过她手里那碗被晃得只剩半碗的药,近乎粗鲁地塞回她手中,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拿着!喂他!
林微下意识地接住碗,温热的碗壁烫着掌心。她低头看看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又抬眼看看病床上正努力扯出个虚弱又欠揍笑容的陈默,再看看旁边江屿那副赶紧干活别废话的冷脸……
一股极其荒谬、又带着劫后余生暖意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比那药味还要呛人。她端着碗,站在原地,看着陈默那副死里逃生也要贫的熟悉嘴脸,看着江屿那别扭却强硬的姿态,忽然噗嗤一声,又哭又笑出来。滚烫的泪珠砸进药碗里,混合着那浓烈的苦涩气息。
她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端着碗走到陈默床边坐下。舀起一勺药,小心地吹了吹,送到陈默嘴边。动作间,带着种历经劫波后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喝药!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陈默咧了咧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认命地张开了嘴。
江屿站在一旁,背对着病床,面朝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的星河依旧璀璨。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背影挺直,肩线却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微微松弛下来。他静静地看着玻璃上模糊映出的倒影——林微小心翼翼喂药的侧影,陈默皱着眉吞咽的滑稽表情。
冰冷的玻璃上,他紧抿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很浅,却像破开坚冰的第一缕春风。
窗外,城市璀璨的星河无声流淌。窗内,药碗升腾的苦涩热气中,一个新的、带着伤痕也带着希望的未来,正悄然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