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长廊尽头的阴影里,
我牵着安安的魂魄站着,
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
安安仰起头问我:
“妈妈,那个坏阿姨要去哪里?”
我摸了摸她的头,
轻声说:“去她该去的地方。”
手术室的灯再次亮起,
这一次,里面躺着的,将是那个披着温柔外衣的恶鬼。
江衍让保镖把半死不活的阴阳师拖进手术室时,
林瑶瑶正躺在病床上,
睫毛上挂着期待的泪。
“江衍哥哥,我的眼睛
真的能看见了吗?”
她声音发飘,手不自觉地抚向眼上的纱布。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
“当然,我请了最好的‘医师’。”
阴阳师被按在器械台边,
嘴里塞着布,只能惊恐的看着已经瘪了个林瑶瑶。
江衍在他耳边低语:
“用你那套‘五行术’吊着她的命,让她觉得自己在好转,一点点耗干她的精气。”
“做得好,留你全尸,做不好”
他拍了拍旁边的骨锯,“你知道下场。”
阴阳师抖得像筛糠,
被强迫着捏起黄符,
蘸着朱砂在林瑶瑶眼周画符。
符纸燃尽的烟里,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黑灰,
那是江衍特意让他加的
“蚀魂散”,
专用来反噬借五行续命的躯体。
安顿好林瑶瑶,江衍去了棚户区。
王奶奶坐在轮椅上,
看见他就闭上眼,
周围的邻居围上来,
眼神里有惧,更多的是恨。
“王奶奶”
江衍蹲在她面前,
声音哑得像砂纸,
“棚户区的拆迁款,我加倍给,每家再赔一套市中心的房。”
“您儿子的彩礼,我包了,再给他安排份体面的工作。”
王奶奶猛地睁开眼,
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江先生,你以为钱能买命?能买微丫头和安安的命?”
江衍没躲,任由唾沫溅在脸上,
“不能。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转头看向邻居们,
人群里有人骂了句
“畜生”,
有人别过脸抹泪,终究没人再动手。
回到医院时,阴阳师正瘫在墙角喘粗气。
江衍踢了踢他:
“能让林微和安安活过来吗?用你的术法,什么代价我都付。”
阴阳师咳着血摇头:
“五行续魄术本就是邪术,她们魂魄已散,残躯被符咒蚀透
神仙难救啊”
江衍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他挥了挥手,
保镖拖走阴阳师时,
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很快就没了声息。
他站在林瑶瑶的病房外,
看着监护仪上缓慢跳动的曲线,
那曲线正在一点点变平,
像极了安安死前的样子。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他摸出手机:
“准备好‘后事’”
“别让她死得太痛快。”
林瑶瑶能感觉到身体在垮掉。
拆了纱布的眼睛明明能看见光,
却总觉得眼前蒙着层血雾,
心口的位置像揣着块冰,
疼得她夜里直打滚。
她抓着江衍的手哭:
“阿衍,我是不是快死了?”
江衍坐在床边削苹果,
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
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怎么会?你还要陪我一辈子呢。”
林瑶瑶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
“可我疼
骨头缝里都在疼
阿衍,你给我用最好的药,求求你”
江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果皮终于断开,
“啪”
地落在托盘里。
他拿起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
语气依旧柔软,眼神却淬着冰:
“药没用了。”
林瑶瑶猛地僵住,没接苹果。
“你知道林微死的时候有多疼吗?”
江衍收回手,自己咬了口苹果,
咀嚼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五脏被活生生剜出来,符咒缠得她魂魄淌血,日日在阴阳之界饱受煎熬。”
他俯身,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
一字一句像淬毒的针:
“现在,你正走着她的老路。”
“你说什么?”
林瑶瑶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猛地推开他,
“是你!是你搞的鬼!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知道什么?”
江衍笑了,笑容里带着血腥味,
“知道哀牢山那天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你?”
“知道你给林微下了咒?知道你早就知道安安是我的亲生女儿”
“啊
——!”
林瑶瑶发出凄厉的尖叫,
突然抓起枕边的水果刀,
用尽全身力气刺向江衍的胸口。
刀锋还没碰到他的衣服,
就被江衍死死攥住,
一用力就扭断了林瑶瑶的手腕。
江衍反手掐住她的脖子,
“想杀我,你配吗?”
林瑶瑶的脸涨得青紫,手脚疯狂挣扎,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江衍!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是林微那个贱人该死!你不能这么对我!”
“为了我?”
江衍冷笑,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那你就替我,给她和安安偿命吧。”
他看着林瑶瑶的瞳孔一点点放大,
四肢渐渐瘫软,
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折磨林瑶瑶的日子里,
江衍几乎掏空了家产。
他派了上百支队伍去寻能逆转生死的法子,
最后真的在西藏的雪山上,
找到了一位据说能通阴阳的活佛。
活佛说,
林微的魂魄尚在,
用江衍半生阳寿和全部财富,
能换她还阳。
江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当我站在他面前,
看着他眼里的偏执和悔恨时,
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
我声音很轻,像雪落在掌心,
“安安已经去转世了,我该去找她。”
江衍抓住我的手腕,
指尖冰凉:
“微微,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补偿你,用命补偿你”
“补偿什么呢?”
我笑了笑,
看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
“你欠我的,欠安安的,早就还清了
——
用你往后余生的孤独和悔恨。”
转身走进轮回通道的瞬间,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我知道他做了什么。
活佛诵经的声音停了,
叹息像落在雪上的脚印,
轻轻浅浅,却带着悲悯:
“痴儿,罪孽深重,何谈同路。”
江衍用那把曾割伤安安的刀,
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他以为这样就能挤入我的轮回,
可他没能如愿。
就在他魂魄离体的刹那,
无数枯瘦的鬼爪缠住了他,
把他拖向了地狱的最深处。
“江衍”
活佛的声音隔着阴阳传来,
“你剜心害命,纵以死谢罪,亦难抵罪孽。十八层地狱,是你应去之处。”
黑风卷着他的惨叫消失在深渊里,再无踪迹。
而我,早已踏入轮回的光里。
身后的恩怨、罪孽、悔恨,都成了上辈子的尘埃。
江衍大概到死都不明白,
有些债,不是一死就能还清的。
有些错过,
是永世都跨不过的鸿沟。
他求的同路,
就注定是遥不可及的妄想。
这人间的风雪,
他再也吹不到了。
而我和安安的新生,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