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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没死。
大家都以为那个从跨江大桥纵身跃下的女人,早已被湍急的江流吞噬,连尸骨都找不到。
可他们不知道,我早在跳桥的三天前就做好了准备。
父亲的主治医生是我母亲的老同学。
母亲去世后,他格外的照顾我父亲。
每次李泽给我手机的那十分钟里,就是我跟他交流父亲病情的时候。
而我也在那几天知道我父亲有人偷偷地换药。
医生帮我偷梁换柱,还是用的原来的药水。
那天他在电话里说
“病人已经去世”时,我知道机会来了。
当时李泽挂了电话,包香兰她们离去后。
我翻出藏在床垫下的小刀和急救包。
这些东西我攒了半年,趁李泽出差时偷偷准备。
又将提前准备的骨灰盒用布袋裹紧。
凌晨三点,我穿着最厚的外套走出别墅。
跨江大桥的栏杆上结着薄霜,我站在监控可以拍到地方。
站了三个小时,不是在犹豫,是在观察水流。
我知道下游三公里处有片回水湾,岸边有茂密的芦苇丛。
李泽总说我懦弱如鼠,可他忘了,我父亲是刑警,从小教我辨认水流方向,教我在绝境里找生机。
凌晨四点,我深吸一口气,抱着骨灰盒纵身跃下。
冰冷的江水瞬间将我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胸口剧痛,呛了好几口浑浊的水。
我死死咬着牙,用小刀割断被水流冲得缠在身上的外套。
按照父亲教的姿势蜷缩身体,顺着水流往回水湾漂。
刺骨的江水冻得我几乎失去知觉,可怀里空空的骨灰盒硌着胸口,像是推着我往前游。
不知漂了多久,我终于摸到了芦苇丛的根须。
天色微亮,我拖着湿透的身体爬上岸,瘫在芦苇丛里,全身冻得发紫。
我在这里躲了一整天,等天黑透才敢出来。
沿岸郊区很偏僻,身上也巨疼。
可我不敢去医院,怕被李泽的人找到,只能靠仅剩的力气往更偏远的山区走。
饿了就摘野果,渴了就喝山泉水。
直到第七天,我在一个山坳里晕倒,醒来时才知道被阿杰救了。
“别害怕,我叫阿杰,是这附近的村医。”
他把药碗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在山坳里发现你的,你发着高烧,身上还有伤。”
我盯着他手里的药碗,没敢说话。
阿杰也不勉强,只是把药碗放在我能拿到的地方。
“药不烫了就喝了吧,治发烧的。我不会伤害你,你要是想走,天亮了就走。”
那一晚,他真的没再靠近,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竟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第二天我没走,用他的手机给医生打了电话。
医生听到我的消息很高兴。
并告诉我,我的父亲他已经在他家中安置好,叫我不要担心。
阿杰说他的诊所就在镇上,刚好缺个帮忙抓药的人,问我愿不愿意留下。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需要一个地方落脚,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
阿杰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
“安安”,他说希望我往后都平平安安。
镇上的人都很淳朴,只当我是受过伤的可怜人,没人追问我的过去。
最初的日子很难。
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李泽的拳头,梦见包香兰的笑声,梦见小橘冰冷的身体。
阿杰发现我总失眠,就每天晚上给我煮安神的草药,坐在桌边看书陪我,直到我睡着才回自己房间。
他从不问我的过去,却默默照顾我的一切。
知道我怕生人,他从不让病人在诊所多待。
知道我喜欢安静,他把诊所后面的小院子收拾出来,种满了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知道我对油腻的食物反胃,他每天变着花样做清淡的粥和小菜。
那天晚上,我看到电视上放着李泽的报道,说他封杀了之前所有的模特。
我应激的浑身再次颤抖。
阿杰难过的拥我入怀。
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了眼泪。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太久没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我。
阿杰安静地递来纸巾,等我哭够了才轻声说:“过去的事,不想说就不说,但别让它困住你。”
我渐渐开始敞开心扉。
我告诉他我有个很爱我的父亲,是个警察,为了救人伤了身体;
告诉他我有过一只叫小橘的猫,很乖很黏人;
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稳活下去。
我没说李泽,没说那些不堪的过往,但阿杰懂了,他握住我的手说:“以后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直到第七年的冬天,那天,李泽突然出现在诊所门口。
他穿着暗沉的风衣,眼神猩红。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我无视着,低头给一个发烧的孩子喂药。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脖子上,那里空空如也。
又感觉落在我的手腕上,这里倒是多了一串廉价的红绳。
“宋一曼。”李泽突然大声喊着。
我直起身,随即平静地笑了笑:“先生,你认错人了。”
他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我找了你七年,你怎么敢”
“放开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走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你是谁?”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拉着阿杰的衣角:“阿杰,我们走。”
我的步伐很稳,不像从前那样总是低着头。
雪落在我的发间,瞬间融化成水,再也荡不起来涟漪。
这一次,我没有逃,因为我知道,我的家在这里,我的安稳在这里,我的新生,也在这里。
江水流走了我的过去,而阿杰,给了我往后余生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