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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走后,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我请了长假,将自己关在安安的房间里。
我不哭,不闹,只是沉默。
陈锐试图靠近过。
他会端着饭菜在门口站很久,轻声说:
“小默,吃点东西吧。”
门内,永远是死寂的回应。
渐渐地,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他不再试图敲开我的房门,每日回来就睡在客房。
他身上的那股栀子花香,是那个哭丧女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清晰。
我半夜走出房间倒水,看到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聊天界面顶端的名字是晚晚。
第二天,他对我说:
“小默,我去看心理医生了。那个医生很专业,她能理解我的痛苦,正在帮助我走出来。”
她还是他?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母亲电话打来,听到父亲突发脑溢血。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看着昔日精神抖擞的父亲,插着满身的管子,躺在icu里,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我的世界,在失去儿子后,再一次剧烈摇晃。
这一次,陈锐表现得无可挑剔。
他几乎是放下了公司的所有业务,每天亲自熬汤送饭,对医生护士客气周到,彻夜不眠地守在icu外。
他握着我冰冷的手,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小默,别怕,有我。这次,我一定会守好爸。”
他演得那么真,那么好,以至于我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甚至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融化。
我恍惚间觉得,那个爱我的陈锐,似乎回来了。
直到这天深夜。
icu的走廊格外安静,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我靠在椅子上小憩,陈锐说去给我买点热饮暖暖。
我半梦半醒间,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他压得极低的声音,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乖,别哭,我一听你哭心都要碎了。”
“我这边走不开,她父亲对,还在icu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那边的活儿更重要,毕竟是那位先生的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我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她父亲这边就是个累赘,拖着我,让我没法好好陪你。”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等我,我一定会过去看你的表演。”
累赘。
他管我爸的命,叫累赘。
我会想办法的。
他要用什么办法?
我端起手边早已冷掉的水杯,手不住的抖动。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杯热可可回来,温柔地递给我:
“小默,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我揉揉双眼假装从熟睡中醒来,看着他。
那双眼眸早已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接过杯子,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老公。”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对他笑。
他受宠若惊地说:“小默,你你终于肯理我了?”
“嗯。”我点点头,“这些天辛苦你了。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是夫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放心,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回握住他的手,指甲却深深地陷进了自己的掌心。
万幸,父亲的病情,在数日的悉心照料下,有所好转,
当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告诉我父亲的各项生命指标都在趋于平稳时,我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整个人几乎虚脱。
陈锐扶住我,看着我凹陷的眼窝,语气那样温柔。
“小默,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爸吉人自有天相。”
“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来守着。”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温柔地拨开我额头的碎发,手掌的暖意带来莫名的安心。
“有我呢,乖。”
“睡个好觉,明天才有精神。”
也许,是我错怪他了?
“好,那我回去一下。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那一夜,是我数日以来睡着最沉的一觉。
然而,清晨六点,电话如同一道催命符,响起。
“林医生,你快来!你父亲不行了!”
我疯了一样地冲回医院。
icu门口,围着一圈医生和护士,一张蒙着白布的病床停靠在那里。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爸。”
“不可能,这不可能!”
“昨天还好好的,你们告诉我他好转了啊!为什么啊!”
“你们再和我开玩笑对不对,父亲已经醒了对不对。”
我眼神扫过,主治医生红着眼眶,背过身去擦泪。
我掀开白布,摇着父亲早已冰冷的身体,崩溃大哭。
陈锐从身后紧紧抱住我,声音悲痛欲绝。
“小默,你冷静点,爸他他昨天可能是回光返照啊。”
“你要接受现实!”
“回光?返照?”我泪眼模糊地念叨着这几个字。
我不信!
我是一个医生!
那绝不是什么该死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