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把电影节奖杯塞进包里时,金属边缘刮过掌心,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林薇在电话里哭得喘不上气:“绑匪说只能你一个人去,在城郊的废弃制片厂,带着奖杯……”
“张导有危险吗?”姜黎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稳。
“他们发了段视频,张导被绑在椅子上,头上套着黑布……”林薇的声音突然拔高,“黎黎,你不能去!这明显是圈套!苏曼刚被抓,沈老太太死了,现在最想让你出事的是……”
“我知道。”姜黎打断她,指尖划过包外侧的拉链,“但我必须去。”
挂了电话,她从首饰盒里翻出枚碎钻耳钉——这是陈默给她的,说是奶奶当年藏密信的玩意儿。她把耳钉拆开,里面果然有个米粒大小的窃听器,塞进奖杯底座的缝隙里时,听到轻微的“咔嗒”声。
打车到废弃制片厂时,月亮正挂在生锈的铁架上。厂房里亮着盏昏黄的灯,张导被绑在布景板前,旁边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她,手里把玩着把折叠刀。
“奖杯带来了?”男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砂纸擦过玻璃。
姜黎把包扔过去:“放了张导。”
男人弯腰捡起包,打开看了眼,突然笑了:“姜小姐果然聪明,知道在奖杯里藏东西。”他转身的瞬间,姜黎的呼吸猛地顿住——男人的左眉骨有颗痣,和三年前那个伪造她录音的狗仔赵坤一模一样。
“是你。”她的声音发紧。
赵坤摘下面罩,脸上有道狰狞的疤:“三年前你送我蹲大牢时,就该想到有今天。”他用刀划着奖杯边缘,“这玩意儿挺值钱,可惜啊,马上就要变成凶器了。”
“你想要什么?”姜黎盯着他手里的刀,余光瞥见张导的手指在身后比了个“三”的手势——这是剧组的暗号,意思是“有埋伏”。
“我想要你身败名裂。”赵坤突然把刀指向张导,“听说张导手里有你奶奶当年的日记?交出来,我就放了他。”
姜黎的心脏猛地一跳。奶奶的日记?她从没听说过。
“我不知道什么日记。”她往前走了两步,“有什么冲我来。”
“别装了。”赵坤嗤笑,“沈老太太死前说的,你奶奶的日记里记着当年沈文山卖情报的证据,还有……陆则衍爷爷的秘密。”他突然提高音量,“你以为陆则衍真的喜欢你?他是想靠你拿到日记,洗清陆家当年‘通敌’的嫌疑!”
这句话像冰锥刺进姜黎的心里。她想起陆则衍在火光里沉默的眼神,想起他始终没否认“利用”的指控,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就在这时,张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赵坤的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姜黎抓起旁边的道具枪——是剧组没清理的空包弹道具,举起来对准他:“放了张导!”
赵坤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假枪?姜黎,你还是这么天真。”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姜黎扣动了扳机。
空包弹的火光映亮了赵坤惊恐的脸。趁他愣神的瞬间,张导猛地踹翻椅子,用绑着的手抓住赵坤的手腕。姜黎冲过去夺刀,混乱中,刀划破了她的胳膊,鲜血滴在奖杯上,和陆则衍的血混在一起。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赵坤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在嘶吼:“日记在陆则衍手里!他早就找到了!他一直在骗你!”
姜黎看着被警察带走的赵坤,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走到张导身边,声音发颤:“张导,真的有日记吗?”
张导的脸色很复杂,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奶奶确实有本日记,当年被沈老太太抢走了。但陆则衍……他昨天才托我帮忙找。”
姜黎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附带一张照片——陆则衍站在沈老太太的墓碑前,手里拿着本棕色封皮的日记,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发信人只有一行字:“他在骗你,就像骗你奶奶一样。”
《京华旧事》票房破十亿那天,剧组办了场庆功宴。姜黎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坐在角落看大家起哄让张导唱歌,胳膊上的刀伤还缠着纱布。
林薇端着果汁过来:“陆总刚才来了,看你在忙就走了,让我把这个给你。”她递过来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枚玉兰花胸针,和奶奶照片里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还说什么了?”姜黎的指尖碰到胸针,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没说什么,就问你伤口疼不疼。”林薇压低声音,“对了,新戏定了吗?那个国际大导的《迷城》,女主角是双重人格,好多人抢呢。”
《迷城》的剧本姜黎看过。女主角是位精神科医生,在治疗病人时逐渐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患者,那些所谓的“病人”,全是她分裂出的人格。这角色对演技的要求极高,几乎是在演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争”。
“试镜定在下周,”林薇戳了戳她的胳膊,“听说周曼云也很感兴趣,还有个新人叫顾言,最近靠一部悬疑剧爆火,虽然是男星,但他说想挑战女配角——那个总是穿着红裙子的人格。”
姜黎的心里一动。顾言,这个名字她有点印象。三个月前,他还是个跑龙套的,因为在一部网剧里演了个疯批反派,靠一段“眼神杀”的片段出圈,被网友称为“天赋型演员”。
试镜当天,姜黎在化妆间遇到了顾言。他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头发剪得很短,左眉骨的痣和赵坤一模一样,只是更淡些。看到姜黎,他站起来笑了笑:“姜老师好,我是顾言。”
他的声音很干净,像山涧的泉水。姜黎突然想起赵坤嘶吼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恍惚。
“你想试哪个角色?”她问。
“红裙人格。”顾言的眼神很亮,“我觉得她不是反派,是女主角不敢面对的自己。”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就像你不敢面对陆则衍一样。”
姜黎的心跳漏了一拍:“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言笑了笑,转身去看剧本,“只是觉得,姜老师演精神科医生,肯定很像。”
试镜室里,国际大导马克坐在监视器前,用生硬的中文说:“请演第三场,医生发现病人的病历上,照片是自己。”
姜黎深吸一口气,走到布景前。当她拿起病历本,看到照片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她没有嘶吼,也没有崩溃,只是缓缓抬起头,对着空气说:“原来你一直在等我承认。”
她的眼神从震惊到迷茫,最后定格为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马克突然站起来,用英语说:“就是这种感觉!你让我相信,她真的在和自己对话!”
轮到顾言试镜时,他没穿红裙,只是在白衬衫外面套了件红色披肩。当他走到姜黎面前,用一种妩媚又诡异的语气说“姐姐,你又忘了我”时,姜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眼神、语气,甚至嘴角的弧度,都像极了她偶尔在镜子里看到的“另一个自己”。
马克拍着桌子说:“顾言,你是天才!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走出试镜室,顾言突然说:“姜老师,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我知道附近有家店,豆子是哥伦比亚的。”
姜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想知道,这个和赵坤有同样痣的男人,到底是谁。
咖啡馆里,顾言搅拌着咖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赵坤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抬起头,眼神很坦诚,“他做错了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姜黎愣住了。
“我爸当年家暴我妈,我妈带着我跑了。赵坤跟着我爸,学坏了。”顾言的声音很轻,“他进监狱后,我去看过他一次,他说……他对不起你,但他也是被人利用的。”
“被谁?”
顾言的眼神暗了暗:“他没说,只让我小心陆则衍。他说陆则衍的爷爷当年为了自保,把你奶奶的行程透露给了沈文山,陆则衍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掩盖这个真相。”
姜黎握着咖啡杯的手开始发抖。这些话和赵坤的嘶吼、匿名短信的指控重叠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喘不过气。
“日记呢?”她问。
“被陆则衍烧了。”顾言看着她的眼睛,“就在沈老太太的墓前。”
姜黎走出咖啡馆时,天已经黑了。她拿出手机,翻到陆则衍的号码,手指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拨出去。她想起奶奶日记里可能藏着的真相,想起陆则衍在墓碑前的背影,突然不知道该相信谁。
《迷城》开机后,姜黎的状态越来越奇怪。有时拍戏拍到一半,会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经历过;有时看到顾言穿着红裙站在灯光下,会恍惚以为看到了赵坤;甚至有一次,她对着镜子化妆,发现镜中的自己在笑,而她明明面无表情。
“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张导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眉头皱得很紧,“刚才那场戏,你的眼神不对,像是在害怕什么。”
姜黎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吧,最近总做噩梦。”
噩梦的内容总是一样的:她站在一片白雾里,看到奶奶和陆则衍的爷爷在争吵,然后是爆炸声,再然后,是陆则衍的脸,他手里拿着本燃烧的日记,眼神冰冷。
顾言递过来一杯温水:“姜老师,我给你带了安神茶,我妈亲手泡的。”
姜黎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的手,突然看到一段模糊的画面——顾言站在赵坤的病房外,听着里面的对话,脸色很凝重。
这是她的“金手指”又触发了。姜黎猛地抬头,顾言的眼神有些闪躲。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发颤。
顾言的表情很复杂,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是来帮你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这是赵坤在监狱里录的,他说,当年绑架张导、伪造日记照片的,都是陆则衍的人。”
姜黎按下播放键,赵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病态的兴奋:“陆则衍让我这么干的!他就是想让姜黎相信他是好人!等她彻底爱上他,再把所有真相砸在她脸上,让她生不如死!”
录音结束的瞬间,姜黎的头突然剧烈地疼起来。片场的灯光开始旋转,所有人的脸都变得模糊,只有顾言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看,他一直在骗你。就像骗你奶奶一样。”
她捂着头蹲在地上,恍惚中看到奶奶站在火光里,对着她喊:“别信他!别信陆家的人!”
姜黎被送到医院时,医生说她是过度疲劳引发的应激反应,开了些安神的药。林薇守在床边,眼圈红红的:“都怪我,不该让你接这么累的戏。”
“我没事。”姜黎看着窗外,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顾言呢?”
“他回去拿你的剧本了。”林薇犹豫了一下,“黎黎,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刚才在片场,你好像把顾言当成了别人。”
姜黎的心沉了沉。她确实在恍惚中把顾言当成了赵坤,甚至当成了那个红裙人格。这种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感觉,让她想起《迷城》里的女主角。
“我只是太累了。”她避开林薇的眼神,“对了,帮我查一下顾言的背景,越详细越好。”
林薇刚走,顾言就来了,手里拿着剧本和一个保温桶:“我妈熬了粥,你喝点吧。”
姜黎没接:“赵坤的录音,是真的吗?”
顾言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苦笑:“你果然还是怀疑我。”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其实,我接近你,确实有目的。但不是害你,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
“我妈是你奶奶的学生。”顾言的声音很轻,“当年你奶奶牺牲后,我妈一直想为她做点什么。她临终前说,沈家倒了,但陆家的债还没还。”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奶奶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影,“这个是我妈。”
姜黎看着照片,突然想起爷爷相册里有张类似的照片,只是那个年轻女人的脸被撕掉了。
“我妈说,当年陆爷爷确实把你奶奶的行程告诉了沈文山,但他是被胁迫的。沈老太太用陆爷爷的家人威胁他,他没得选。”顾言的眼神很真诚,“陆则衍找日记,不是为了销毁,是为了找到证据,还你奶奶和他爷爷一个清白。”
姜黎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他为什么要烧日记?”
“他没烧。”顾言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这是我在沈老太太墓前拍的,他只是在看日记,没烧。”
视频里,陆则衍站在墓碑前,手里拿着本棕色封皮的日记,月光照在他脸上,表情很痛苦。他翻了几页,突然蹲下身,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哭。
姜黎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起陆则衍在电影节上挡在她身前的样子,想起他送她玉兰花胸针时的温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赵坤为什么要骗我?”她问。
“他恨陆则衍。”顾言叹了口气,“当年陆则衍把他送进监狱,他一直怀恨在心。沈老太太死前找到他,说只要他能毁掉你和陆则衍,就给他一笔钱,让他出狱后能过好日子。”
姜黎沉默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沈老太太布下的最后一局。她就算死了,也要让姜家和陆家纠缠在恩怨里,不得安宁。
“日记里写了什么?”她问。
“写了你奶奶对陆爷爷的感情,写了她发现沈文山卖情报的事,还写了……她怀孕了。”顾言的声音很轻,“孩子没保住,在轰炸中流产了。”
姜黎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奶奶怀孕了?她从来没听说过。
“陆则衍想找到日记,是想证明你奶奶的清白,也是想完成他爷爷的遗愿。”顾言看着她,“他爷爷临终前说,没能保护好你奶奶和那个孩子,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姜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陆则衍在火光里沉默的眼神,想起他始终没说出口的解释,突然明白了他的苦衷。他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跨越了三代的恩怨和愧疚,太重了,重到他只能一个人扛。
“对不起,我误会他了。”她哽咽着说。
“他不会怪你的。”顾言笑了笑,“他说,只要你能好好的,他受点委屈没关系。”
这时,姜黎的手机响了,是陆则衍打来的。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黎黎,你还好吗?”陆则衍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我没事。”姜黎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你……你在哪?”
“我在你医院楼下。”陆则衍说,“我能上去看看你吗?”
“嗯。”姜黎点了点头,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顾言看着她,笑着说:“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谢谢你,顾言。”姜黎真诚地说。
“不客气。”顾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病房。
陆则衍进来时,手里拿着一束玉兰花。看到姜黎,他的眼神亮了起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姜黎接过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很香。”
陆则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的眼睛:“黎黎,对不起,我没告诉你日记的事。我怕……我怕你知道了会生气,会不理我。”
“我不生气了。”姜黎握住他的手,“
陆则衍的手指微凉,被姜黎握住时轻轻一颤。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胡茬比上次见面时更密些,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日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个棕色封皮的本子,边角磨得发毛,“我本来想找机会亲手交给你。”
姜黎翻开日记,奶奶的字迹娟秀有力,带着点锋芒。1942年深秋的那页写着:“阿衍送的玉兰花谢了,他说等打跑了敌人,就在院子里种满玉兰。”下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批注“像他傻笑的样子”。
翻到1943年春天,字迹突然变得潦草:“沈文山最近总打听物资路线,眼神不对劲。晚卿,你要当心。”——这是陆爷爷的字迹,墨水洇了一片,像是写的时候在发抖。
最后一页停在7月15日,只写了半句话:“阿衍说沈老太太扣了他妹妹做人质,我不能让他为难……”后面是道长长的墨痕,像是钢笔突然掉落。
姜黎的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终于明白陆则衍为什么要藏着日记——这里面哪是恩怨,分明是两个年轻人在乱世里的身不由己,是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和“我爱你”。
“我爷爷到死都在找这本日记。”陆则衍的声音发哑,“他说只要找到它,就能证明你奶奶不是‘叛徒’,能让她的名字刻进烈士碑。”
“已经刻进去了。”姜黎抬起泪眼,“电影节那天,民政局的人联系我,说要给奶奶补开追悼会。”
陆则衍笑了,眼眶却红了。他伸手想擦她的眼泪,手到半空又停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这时,姜黎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顾言发来的视频。点开,画面里是顾言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身后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是周强女儿的主治医生——沈老太太的远房表亲。
“姜黎,想救顾言,就一个人来郊外的精神病院。”医生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带着阴森的笑,“别忘了带那本日记,它可是能治好你‘精神病’的良药。”
视频突然中断。姜黎的心脏像被攥紧,抬头看向陆则衍:“他怎么会……”
“是我太大意了。”陆则衍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我查到周强女儿的主治医生和沈老太太有关,让顾言去盯着,没想到打草惊蛇了。”他起身拿外套,“我去救他。”
“不行!”姜黎抓住他的胳膊,“他要的是我和日记,你去了只会让事情更糟。”她把日记塞进他怀里,“你拿着这个去报警,我去见他。”
“黎黎!”陆则衍的声音带着急意,“那是陷阱!他知道你在拍《迷城》,故意用‘精神病’刺激你,想让你情绪崩溃!”
姜黎看着他眼底的担忧,突然笑了:“你忘了?我是演员。演了这么久的精神科医生,怎么也该学会点‘反侦察’能力。”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给奶奶开追悼会。”
四、精神病院的镜像牢笼
郊外的精神病院像座废弃的城堡,铁门锈得掉渣,墙头上缠着带刺的铁丝网。姜黎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拦住,搜走了手机和钱包。
“医生在顶楼等你。”其中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说,推了她一把。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墙壁上贴着剥落的标语:“服从治疗,早日康复”。每个病房的铁门上都有个小窗口,里面的人影一动不动,像蜡像馆里的展品。
走到三楼转角,姜黎突然看到面镜子,里面的自己穿着病号服,眼神空洞。她明明穿的是牛仔裤和卫衣——幻觉又开始了。
“姜老师,这边请。”主治医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顾先生很乖,就是总说自己没病。你说,他是不是该电疗?”
姜黎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日记我带来了,放了他。”
“不急。”医生推开一扇写着“诊疗室”的门,里面亮着刺眼的白光,顾言被绑在靠墙的椅子上,旁边摆着台老式电疗仪。
“黎黎,别信他!他才是沈老太太的人!”顾言的声音嘶哑,额头上全是汗。
医生拿起桌上的注射器,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这是给你准备的‘镇静剂’,打了之后,你就会相信自己真的有病。到时候,陆则衍拿着日记也没用——谁会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姜黎的目光扫过房间,突然落在墙角的摄像机上。镜头正对着顾言,红灯一闪一闪的——他们想录下“精神病患者”失控的画面,用来毁掉她。
“你以为我真的会带日记来?”姜黎突然笑了,“沈老太太教你的招,早就过时了。”
医生的脸色变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被耍了。”姜黎猛地掀翻旁边的治疗盘,玻璃器皿摔在地上的声音刺耳。趁医生分神的瞬间,她扑过去抓电疗仪的插头,却被对方抓住头发,狠狠撞向墙壁。
眼前金星乱冒,镜子里的“病号服自己”在冲她笑。姜黎咬着牙,反手抓住医生的手腕,用尽全力往电疗仪上按——电流通过皮肤的瞬间,医生发出惨叫,松开了手。
她冲到顾言身边,解开绳子:“能走吗?”
“能!”顾言活动着被绑麻的手腕,和她一起往门口跑。
刚到走廊,就看到刚才拦路的两个“白大褂”冲过来,手里拿着电击棍。姜黎拉着顾言拐进旁边的安全通道,顺着楼梯往下跑。
跑到二楼时,顾言突然停下脚步,脸色惨白:“我……我好像走错了。”
姜黎这才发现,他们又回到了三楼的走廊。墙壁上的标语变成了:“欢迎回家,我的分身”。
“是镜像迷宫!”顾言的声音发颤,“这栋楼的结构是对称的,我们一直在绕圈子!”
姜黎的心跳得飞快,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她看到每个病房的窗口里,都站着穿红裙的自己,对着她指指点点。
“别怕,跟着我。”姜黎深吸一口气,想起《迷城》里女主角分辨现实的方法——触摸有温度的东西。她抓住顾言的手,他的掌心很烫,是真实的。
两人摸着墙壁往前走,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警笛声。陆则衍来了!
“这边!”姜黎拉着顾言冲向另一侧的楼梯,刚跑到一楼大厅,就看到陆则衍带着警察冲进来,手里举着枪。
“黎黎!”他的眼神里满是后怕,看到她没事,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主治医生和两个“白大褂”被警察按在地上时,姜黎突然注意到医生的左后颈,有个和沈老太太一样的梅花胎记——他不只是远房表亲,是沈老太太的私生子。
“沈老太太到死都在算计。”陆则衍走到她身边,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灰尘,“她早就安排好了,要是自己输了,就让这个儿子继续毁你。”
顾言看着被带走的医生,突然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姜黎拍着他的背,听到他喃喃自语:“我对不起我妈……我答应过她,不会再让沈家的人伤害姜家……”
顾言被送去医院检查时,姜黎才发现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被医生打的。陆则衍坐在病床边削苹果,动作有些笨拙,果皮断了好几次。
“赵坤在监狱里自杀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留了封遗书,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顾言。”
姜黎的心里一沉。这个被仇恨裹挟了一辈子的人,终究没能走出自己的牢笼。
“日记里说,当年你奶奶流产后,沈老太太偷偷把孩子埋在了郊外的山坡上。”陆则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我们明天去把他迁到烈士陵园,和你奶奶葬在一起。”
姜黎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甜中带酸。她想起奶奶日记里画的小玉兰,突然觉得那些跨越三代的遗憾,终于有了弥补的可能。
《迷城》杀青那天,马克特意举办了场小型放映会。当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女主角摘下医生胸牌,穿上红裙走进阳光里,屏幕上打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牢笼,钥匙在自己手里”时,姜黎的眼泪掉了下来。
放映结束后,顾言拄着拐杖过来,左眉骨的痣在灯光下很明显:“我要退圈了。”
“为什么?”姜黎很惊讶。他现在正是上升期,好几部大制作都递来了橄榄枝。
“我妈临终前说,等沈家的事了了,就让我去乡下教书。”顾言笑了笑,“那里的孩子需要老师,比娱乐圈干净。”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打开,里面是枚红裙形状的胸针,用红玛瑙做的,很精致。“算是……谢谢你让我知道,仇恨不是唯一的出路。”
姜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说“红裙人格不是反派,是女主角不敢面对的自己”。或许,他也是在借角色,和自己的过去和解。
《迷城》上映后,票房和口碑双丰收。姜黎饰演的双重人格医生被影评人称为“教科书级的表演”,顾言客串的红裙人格更是成了经典,无数观众在影院哭着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颁奖典礼那天,姜黎再次拿到最佳女主角。站在领奖台上,她看着台下的陆则衍,突然说:“我要感谢一个人,他让我明白,好演员不仅要演别人的故事,更要敢面对自己的人生。”
台下掌声雷动。陆则衍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庆功宴结束后,陆则衍开车送姜黎去郊外的山坡——他们要去给奶奶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迁坟。车开到半山腰,突然熄火了。
“我下去看看。”陆则衍下车打开引擎盖,姜黎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觉得很安静。
这时,后座传来轻微的响动。姜黎猛地回头,看到个穿红裙的女人,手里拿着枪,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是苏曼!她不是因为抄袭被封杀了吗?
“惊喜吗?”苏曼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沈老太太死前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在你最幸福的时候,送你上路。”
姜黎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她想开门逃跑,却发现车门被锁死了。
“陆则衍呢?”她强装镇定,手悄悄摸向座位底下——那里有把顾言留的折叠刀,他说“娱乐圈豺狼多,防身用”。
“他?”苏曼笑了,“大概在和我的人‘聊天’吧。”她把枪口对准姜黎的太阳穴,“你知道吗?我嫉妒你一辈子。凭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凭什么陆则衍眼里只有你?”
“因为你永远学不会,真正的演员要先学会做人。”姜黎突然打开车门锁——是陆则衍刚才下车前偷偷打开的。她滚到车外,刚要爬起来,就听到枪响。
子弹擦过她的胳膊,火辣辣地疼。她回头,看到陆则衍冲过来挡在她身前,后背中了一枪,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衬衫。
“则衍!”姜黎的声音撕心裂肺。
苏曼还想开枪,却被突然出现的顾言扑倒在地。他手里拿着根木棍,狠狠砸在苏曼的手腕上,枪掉在了地上。
“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顾言的声音喘着粗气,“跟踪你好几天了。”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姜黎抱着倒在地上的陆则衍,他的血染红了她的奖杯,像极了奶奶日记里那朵未开的玉兰。
“别睡……”她的手抖得厉害,眼泪砸在他的脸上,“我们还要去给奶奶迁坟,还要种满院子的玉兰……”
陆则衍的眼睛半睁着,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黎黎……我没骗你……”
他的手垂了下去,再也没抬起来。
警灯的红蓝光芒在陆则衍苍白的脸上交替闪烁,像一场荒诞的默剧。姜黎抱着他,突然想起《迷城》里的台词:“有些牢笼,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陆则衍的血。这双手,演过别人的人生,赢过无数奖杯,却没能抓住自己的幸福。
远处的山坡上,月光照着新翻的泥土,像是在等待一个迟到了八十年的葬礼。而姜黎知道,她的牢笼,才刚刚开始。
因为在苏曼被警察带走时,她用口型对姜黎说:“沈老太太还有个儿子,在国外……”
枪响的回声在山谷里回荡,像个永远不会结束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