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的气流被两股截然不同的劲道搅得猎猎作响。
道袍老者的太极掌法如行云流水,每一招都透着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月光洒在他翻飞的袍角上,像镀了层流动的银霜,掌风掠过之处,地面的落叶竟打着旋儿轻轻扬起,却始终不沾他半分衣袂。
他手腕轻旋时,指尖带起的气劲在空气中划出淡不可见的弧线,看似绵软,却总能在对方拳头将至的刹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力道引向虚空,引得老黄那势大力沉的攻势一次次落空。
反观那醉拳老者,脚步踉跄得像是随时要栽进旁边的灌木丛,布鞋在青石板上碾出杂乱的声响,却偏在摇晃到极致时骤然发难。
他猛地拧转腰身,花白的头发随动作甩出弧线,右拳裹挟着浓烈的酒气从腋下穿出,拳风擦过空气时发出“咻”的轻响,直逼道人心口。
这招式毫无章法可言,却藏着让人防不胜防的变数——刚躲过拳头,他又借着旋身的惯性,左腿如鞭子般贴着地面扫来,鞋尖碾过碎石子,溅起的火星在月光下闪了闪。
两种拳法碰撞时,空气中像是有无形的墙在相互挤压,偶尔炸开细碎的气爆声,震得周围的野菊簌簌发抖,草叶上的夜露被震落,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更衬得这场切磋的紧张。
就在老黄的醉拳刚使出一式“乌龙绞柱”,双腿在空中拧出诡异弧度的瞬间,道袍老者的眼神突然一凝。
他原本平和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只消一瞬,便精准锁定了三十米外那片灌木丛:那里的草叶动得有些不自然,像是被人刻意屏住的呼吸惊动了。
“老黄,快停手,有人来了。”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拳风的呼啸,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名为老黄的老者反应也是快得惊人。
他像是真的醉得站不稳,借着那记绞柱的余势,“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躺,四肢大大咧咧地摊开,活像块被扔在地上的破麻袋。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打了个酒嗝,嘴里嘟囔着“好酒……再来一碗……”,眼角的余光却偷偷往灌木丛的方向瞟了瞟。
灌木丛后,温羽凡的后背瞬间绷紧。
手心沁出的薄汗浸湿了登山包的肩带,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响亮。
躲是躲不过了,他深吸一口气,借着月光压下眼底的紧张,拨开带刺的藤蔓,一步一步从树丛里走了出来。
脚下的枯枝发出“咔嚓”轻响,他站定在空地边缘,对着两位老者抱拳躬身,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两位前辈,实在抱歉,惊扰了你们切磋。我只是路过,绝无半分恶意。”
他方才已经看清,两人虽招式凌厉,眼底却全无杀意,显然只是日常对练。
道袍老者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须,目光在温羽凡沾满草屑的登山包和磨破的裤脚上打了个转,脸上漾开温和的笑意:“无妨无妨,这深山夜路不好走,小友怎会到这里来?”
温羽凡见对方态度和善,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他直起身,坦诚道:“晚辈是来寻闲云居士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道袍老者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贫道便是。不知小友找贫道,有何见教?”
温羽凡猛地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穿桃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说的话——“手脚不太干净”“被邻村媳妇告到派出所”。
可眼前这位老者,道袍虽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长须垂在胸前,眼神清澈如山涧的泉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活脱脱是传闻中得道高人的模样。
这反差实在太大,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觉得方才那位女人的描述,像是在说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闲云居士望着温羽凡怔在原地的模样,月光在他花白的长须上镀了层银霜。
他指尖捻着道袍下摆的褶皱,喉间溢出一声轻咳,尾音带着山间夜风的凉意:“小友?”
温羽凡像是被这声唤拽回神,膝盖处传来细微的酸胀。
他猛地躬身,腰侧的旧伤被牵扯得泛起钝痛,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急切:“晚辈温羽凡,是瓯江城聂大夫介绍来的。”他喉结滚动着,声音因紧张而发紧,“身上有处旧伤,缠了快半年,听闻居士医术通神,特地赶来求治。”
“哦,小聂介绍的。”闲云居士慢悠悠点头,道袍袖子在风里轻轻晃,可那双方才还透着温和的眼睛,忽然泛起层为难的褶皱,“只是……他没跟你说?贫道这药庐,向来只看妇科杂症。”
温羽凡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穿桃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说的话,那些关于“摸手背”“派出所”的碎语,此刻竟和眼前仙风道骨的老者重叠在一起。
可转念又想起聂大夫沉稳的眼神,那老头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肯定有隐情!
“前辈,”他把腰弯得更低,几乎成了九十度,后背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晚辈知道不合规矩。可这伤……”他咳了两声,胸口那团淤伤突然抽痛,“再拖下去,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求您发发慈悲,哪怕只给个方子,晚辈也感激不尽。”
“规矩就是规矩。”闲云居士的手突然挥得又快又急,道袍下摆扫起阵风,“贫道守了这观三十年,从没破过例。你还是趁早下山,另寻高明吧。”
最后那句“慢走不送”说得又冷又硬,像块冰砸在地上。
“前辈!”温羽凡急得往前挪了半步,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响,“聂大夫说只有您能治……”
话没说完,闲云居士已经转过身去。
宽厚的道袍后背对着他,像一堵推不开的墙。
月光落在那洗得发白的布料上,连针脚都看得清清楚楚,偏生就是没半分转圜的余地。
温羽凡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指腹深深嵌进掌心。
胸口的旧伤像是被这话勾得发了作,闷痛顺着肋骨缝往外钻。
他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满肚子的话全卡在嗓子眼——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树林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不是风吹草动的轻柔,而是有人刻意拨开灌木丛的声音,带着枯枝被踩断的“咔嚓”脆响。
闲云居士的脚步顿住了。
他侧过头,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淡漠,多了几分警惕:“这深更半夜的,倒是热闹。”
温羽凡猛地回头,后背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灵视下意识地发动,能清晰看见三十米外的树影里,两道光柱正忽左忽右地晃动,光线扫过之处,草叶上的夜露折射出细碎的光。
是手电筒!
而且从那晃动的幅度来看,来人步伐很急,绝不像是普通山民。
“难道是岑家的人?”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温羽凡的手就摸到了背包侧袋里的折叠刀。
光柱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隐约的喘息声。
温羽凡缓缓站直身体,后背的旧伤被牵扯得生疼,却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树影,像只被逼到绝境的狼。
随着那两道晃动的人影逐渐靠近,手电筒的光柱在林间扫出斑驳的光痕,温羽凡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甸甸的忐忑。
他握紧了背包侧袋里的折叠刀,指腹抵着冰凉的金属刃口,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这深山半夜的,会是谁?
直到那两人走出树影,光柱恰好打在他们脸上,温羽凡才猛地松了劲,折叠刀“咔嗒”一声退回鞘中。
他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两人,惊讶得差点咬到舌尖,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错愕:“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竟然是霞姐和金满仓。
霞姐穿了件灰绿色的速干运动衫,袖口卷到肘弯,露出缠着浅灰绷带的右臂,绷带边缘还沾着点草屑,显然是一路钻林子过来的。
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平日里精致的妆容全然不见,却衬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浸了山涧清泉。
她一看见温羽凡,原本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下来,脸上炸开欣喜的笑,嘴里喊着“凡哥”,不等他反应就张开双臂冲过来,脚步急得带起一阵风。
温羽凡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滑步,动作快得像道残影。
运动鞋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咯吱”轻响,堪堪避开那记热情的拥抱。
霞姐扑了个空,惯性带着她往前踉跄了两步,手忙脚乱地抓住旁边一棵小树才稳住。
运动裤的裤脚沾着泥点,她转过身时,小嘴撅得能挂住油瓶,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委屈,跺着脚嗔怪:“你这个坏家伙!”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被捉弄的气闷,可盯着温羽凡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亮。
温羽凡看着她这副模样,又瞥了眼后面慢悠悠挪过来的金满仓,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峰拧成个浅沟:“哎……你们怎么来了?”
金满仓穿了件花衬衫,领口歪歪扭扭地敞着,谢顶的脑门上泛着油光。
他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花衬衫的后背湿了一大片,像被泼过冷水。
“大哥啊,”他好不容易顺过气,声音里带着点哭腔,“你走怎么也不带上我?可急死我了!”
“在周家待着,总比跟我东奔西跑强。”温羽凡的声音软了些,想起金满仓总往他饭盒里塞鸡腿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那里至少安稳。”
“安稳有啥用?”金满仓猛地直起身子,花衬衫的扣子崩开了一颗都没察觉,“没你在,我一个人在周家算啥?端盘子都得看别人脸色!我老金虽说没本事,可也知道啥叫义气——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拍着胸脯,衬衫下的肚腩跟着颤了颤,眼里的光却亮得很:“再说了,我还等着跟你大富大贵呢!总不能让我这辈子就守着个洗碗池吧?”
温羽凡没好气地打断他,指尖在他胳膊上戳了下:“还大富大贵,”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我这条命能不能熬过这个月都难说,你跟着我,纯属玩命。”
“玩命就玩命!”金满仓梗着脖子,拍胸脯的力道重得像敲鼓,“我老金活了大半辈子,啥大风大浪没见过?总比在周家当缩头乌龟强!”他忽然凑近,用袖子抹了把脸,声音放软了些,“再说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温羽凡望着金满仓那副拍着胸脯、一脸执拗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指腹无意识地划过登山包的肩带,磨得有些发毛的布料蹭着掌心,像在提醒他前路的坎坷。
他知道这趟行程注定凶险,金满仓跟着自己,无异于把命悬在刀尖上。
可对方眼里的赤诚像团火,烧得他喉头发紧,那些劝返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你们……就只顾着自己聊,眼里压根没我是吧!”
霞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点被冷落的委屈,像颗小石子砸进平静的水潭。
温羽凡转头时,正看见她双手叉在腰上,灰绿色的速干衫被山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肩线。
马尾辫随着她跺脚的动作轻轻晃,几缕汗湿的碎发粘在额角,反倒衬得那双瞪圆的眼睛更亮了,像藏着星光的深潭,一半是怒,一半是酸。
金满仓瞅见霞姐这架势,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花衬衫的衣角扫过地上的野草,带起一阵细碎的沙沙声。
“哪能啊霞姐,”他陪着笑,手忙脚乱地摆着,“我、我这不打扰你们了,我去那边看看风景,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话音未落,人已经溜到了十米开外的老槐树下,背对着他们假装看月亮,肩膀却绷得像块铁板。
温羽凡看着霞姐叉腰而立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发虚。
她右臂的绷带还泛着浅灰,显然是一路急赶没少遭罪,此刻却梗着脖子瞪他,活像只被惹毛的小兽。
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喉结滚了滚,才试探着叫了声:“霞……霞姐。”
“别叫我!”霞姐往前跨了一大步,运动鞋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她抬手戳向温羽凡的胸口,指尖带着点力道,戳得他
t恤下的旧伤隐隐作痛。
“你啊!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一声不吭就跑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山坳里撞出回声,“川府城都传遍了,说你被周家赶出去了,我还是从小豪的嘴里听来的!大伯糊涂,你也跟着犯浑?把我当外人是吧!”
最后几个字带着浓浓的鼻音,尾音抖得像风中的草叶。
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眼尾泛着的红,像是强忍着没掉下来的泪。
温羽凡被她戳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棵小树,树干的凉意顺着布料渗进来。
他望着霞姐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辩解,只是低声道:“霞姐,家主也是为了周家好。我留在那儿,迟早会害了你们。”
霞姐听完温羽凡那句“会害了你们”,非但没被劝住,胸口的火气反倒像被泼了瓢热油,“腾”地窜得更高。
她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连声音都带着发颤的怒意:“我不管什么害不害的!反正我周小霞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山风卷着夜露掠过空地,吹得她额前汗湿的碎发贴在脸颊,可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半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周家不要你,我要!”她往前又逼半步,运动鞋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周小霞的人……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拼了这条命也得让他扒层皮!”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里裹着没忍住的哽咽,却字字都像砸在青石板上的钉子,又硬又脆。
月光落在她绷得紧紧的侧脸,能看见下颌线绷成一道执拗的弧线,那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钢,仿佛下一秒真要抄起什么家伙跟人拼命。
温羽凡被她这股豁出去的劲儿撞得心头一热,像是有股暖流从胸口漫开,顺着血管淌到四肢百骸。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想说句“别傻了”,又想叹口气说“不值得”,可话到嘴边,却被那双眼眸里的坚定堵得严严实实,最后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倒是说话啊!”霞姐见他又摆出这副沉默的模样,火气顿时更盛。她往前跺了跺脚,运动裤裤脚沾着的泥点都震落了几颗,“每次都这样!一到这种时候就装哑巴!我跟你掏心窝子说这些,你就给我摆张冷脸?”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在空旷的山坳里撞出回声,连远处草丛里的虫鸣都弱了几分。
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着,灰绿色的速干衫被绷得紧紧的,能看见肩胛骨的轮廓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她死死盯着温羽凡,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脸上凿出几个字来,眼尾泛着的红比刚才更浓了些,像是委屈和愤怒正绞着劲儿往上涌。
温羽凡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上。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说自己身上的旧伤有多棘手?
说岑家的追杀有多凶险?
说新神会有多可怕?
说跟着自己只会跌进无底的深渊?
这些话太沉了,他怎么忍心说给眼前这个捧着一颗真心冲过来的姑娘听。
无奈像潮水似的漫上来,他只能轻轻抿着唇,任由霞姐的怒火像雨点儿似的砸在身上,连抬手辩解的力气都没有。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金满仓早就把脖子缩得像只鹌鹑。
他偷偷抬眼瞟了瞟这边,见霞姐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吓得赶紧又低下头,脚尖悄没声儿地往旁边挪了挪,后背紧紧贴着树干,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树影里。
他攥着衣角的手都沁出了汗,心里一个劲儿念叨:“可别瞅我,可别捎上我……”
而站在空地另一侧的闲云居士,倒是看得饶有兴致。
他慢悠悠地捋着垂到胸前的长须,月光在他花白的胡须上镀了层银霜。
见霞姐气鼓鼓的样子,又见温羽凡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了然,倒真像在看一出跌宕起伏的乡野趣剧。
山风卷着夜露掠过空地,吹得霞姐额前汗湿的碎发贴在脸颊。
她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方才被怒火染红的耳根慢慢褪成淡粉,眼神里的戾气像被晚风拂过的火星,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这时,她像是突然被什么蛰了一下,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哦,对了!”急促的语气里带着惊惶,她往前凑了半步,运动裤裤脚沾着的泥点簌簌掉落,“凡哥,出事了!”
月光落在她绷得紧紧的侧脸,能看见她喉结急促滚动着:“我听小豪说,家族把你除名的消息刚传出去,岑家那边就动了。他们知道你没了周家庇护,派了三个顶尖高手来追杀你,说是……说是要让你永远留在川府城外的山里。”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发颤,视线像扫描仪似的在温羽凡身上来回逡巡:从他被草叶划破的手背,到沾着泥土的裤脚,再到
t恤领口隐约露出的血痕,每一处细节都揪得她心口发紧。
“你有没有受伤?”她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指尖刚要触到布料又猛地顿住,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他们下手狠辣,据说前几年有个武馆馆长就是被他们打断手脚丢进江里的……”
温羽凡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担忧,心里像被温水浸过的棉花,软得发沉。
他太清楚了,霞姐要是只想通风报信,大可以在电话里说,何必背着伤胳膊钻进这深山野林?
她背包侧袋露出的登山绳磨得发亮,裤脚还沾着苍耳,显然是一路披荆斩棘赶过来的。
这份沉甸甸的情义压在心头,让他喉间发紧。
他嘴角牵起个浅淡的弧度,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安抚人的力量:“别担心。”
他顿了顿,看着霞姐瞪圆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那笑意漫过眼角的浅疤,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我已经跟他们碰过面了。”
“碰过面?”霞姐像是没听清,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半步,瞳孔里映着月光,亮得惊人,“那你……”
“都解决了。”温羽凡的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三个,一个没跑。”
“都解决了?”霞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音调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山林里撞出回声,“你一个人?就凭你?”
她清楚岑家派来的都是什么角色:袁盛的八极拳能开碑裂石,侯显的追踪术连警犬都自愧不如,还有那个总挂着假笑的顾琛,据说能徒手拧断钢筋。
这三个人加起来,足以踏平半个川府城的地下拳馆。
可温羽凡说这话时,语气轻得像在说“刚吃过饭”,仿佛那不是生死相搏,只是随手掸掉了身上的灰尘。
“他们三个……”霞姐的声音发紧,指尖抠进掌心,“你真的……”
温羽凡迎着她震惊的目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下颌线绷得笔直,眼底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霞姐怔怔地看着他,嘴巴微张着,半天没合上。
山风吹起她束在脑后的马尾,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颈间,可她浑然不觉。
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她知道温羽凡厉害,却没想过,他竟能独自解决掉岑家派来的全部高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快步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指尖的力道带着点后怕的颤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受了重伤?我看看……”
说着就要撩他的衣服,却被温羽凡轻轻按住了手腕。
“真没事。”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隔着薄薄的t恤面料,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热,“就是有点累。”
霞姐看着他眼底坦然的神色,又瞅了瞅他确实没什么狼狈的样子,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
可那份震惊依旧没散,她望着温羽凡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故事。
金满仓躲在老槐树后偷偷探头,见两人终于不再剑拔弩张,悄悄松了口气,摸出兜里的半截烟,又想起这里是药庐附近,赶紧塞了回去。
一阵山风吹过,带着松针的清苦,吹得三人鬓角的碎发都轻轻颤动。
远处的虫鸣不知何时又热闹起来,却衬得这片刻的安静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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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为大家清晰梳理一下时间线:
1、温羽凡在车站等候列车时,周家对外发布消息,明确将“金满楼”(即温羽凡)从周家除名,并特意强调是“除名”而非其自行离开。这也是为什么霞姐此前说“温羽凡被赶出周家”。
2、周家的除名消息传播极快,不到十分钟便传到岑家。岑家几乎同步做出反应,立刻派人追杀温羽凡。
与知晓温羽凡目的地的霞姐、金满仓不同,岑家通过手段查到其车票信息,一路追踪至峨眉山风景区的森林,而非提前守在目的地。
3、霞姐是在第二天(即“今日”)才得知周家除名的消息,随后立刻找到金满仓问清温羽凡的目的地,匆忙赶来。
4、联系中断的多重巧合:
此前两人曾尝试联系温羽凡,但当时温羽凡在山里没信号,之后手机又不慎掉进山崖;
霞姐、金满仓赶来途中,在温羽凡购物的时间段,两人手机恰巧同时没电;
霞姐两人比温羽凡更早进入山里,却因没有问路而迷路小半天。
这些巧合导致双方始终未能联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