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志成回来，到镇政府，在办公室骂骂咧咧，去杭城一趟来回四天，受尽窝囊气。
本来，这趟与蔡家民去杭城，钱志成自信满满，信誓旦旦，认为自己在乡镇打滚摸爬多年，讨不回这债务，也甭混了。
其实，红星电线厂的债务，原本没钱志成的啥事，但钱志成为了进步，已经在党委万书记面前夸下海口，让宏大公司接盘红星电线厂，可最终无论钱志成怎样口吐莲花，宏大公司高低没看上红星电线厂。
以红星电线债务和冗员理由，委婉拒绝和镇企业办洽谈，总之，宏大公司看不到红星电线厂的未来。
红星电线厂厂长蔡家民是退伍军人，退伍后在镇企业，后来到红星电线厂当厂长，但蔡家民管理能力差强人意，销售科几个人都不尿他，因此把红星厂管理得一盘散沙。
跟宏大公司谈不拢，钱志成心里不爽，蔡家民又三天两头跑来诉苦，提出调动，企业办不行，去别的厂也行，就是不想在红星电线厂。
钱志成气得拍桌子，后悔擅自揽了红星电线厂，成了甩不掉的烫山芋，他对蔡家民说，他妈的，我都跑不掉，你还想调走？明天我们去杭城讨那十四万欠款！
钱志成想，帮红星电线厂讨回这笔债，对万书记面前有了交代不说，说不定宏大公司会因债务减轻，回心转意，答应接盘红星电线厂。
而且，十四万追讨回来，也有百分之五的抽成奖励，钱志成决定带蔡家民。
蔡家民虽然一心要调离红星电线厂，见钱志成对红星电线厂这么上心，心里感动，他说钱主任，你对厂子这么上心，作为厂长，我也不能做落后分子，又说，如果追回这欠款，也算对得起厂子了。
追债哪有这么简单的，欠红星电线厂十四万的是清泰国营百货，先前是货到就汇款，但两年前，清泰百货开始赊账。
蔡家民去追讨过几次，每次去，对方好酒好烟款待，搞得蔡家民不好意思，又因为对方是国营单位，再怎么着，理应不会欠账不还。
于是，货款越积越多，积累达到十四万，蔡家民就频繁带人去追欠款，清泰百货仍然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提还钱。
一个镇办企业，欠了十四万讨不回来，接下来的经营可想而知。
钱志成和蔡家民两人一到杭城，在清泰百货旁边的一个叫红旗旅馆住下，红星和红旗就差一个字，吉利，钱志成摩拳擦掌，作出决定，要请清泰百货总经理吃饭。
钱志成对分析，之前蔡家民以往在清泰百货讨债的经历，他说，“老蔡，蔡厂长，以前你来了这么多次，接待你的都是部门经理，而且是人家清泰百货请你们吃，吃人家嘴短，所以你们讨不回款，这次我们请清泰百货最大的领导，让领导拍板。”
蔡家民点头称是，心里却想，我们出门就那点差旅费，都想省钱，咋能请得起客？
两人去了清泰百货，蔡家民熟门熟路带钱志成去了清泰百货，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只见办公桌后面坐着地中海秃顶的中年男子，姓刘名忠仁，总经理。
钱志成和蔡家民说明来意，刘忠仁总经理为难地说，清泰百货目前资金流转也困难，这事我们清泰百货已经决定了，等好转就汇款给你们。
钱志成就说，刘总经理，我们这次来就请您吃顿饭，往常我们蔡厂长来，都是你们请，过意不去。
钱志成诚恳说，“我们就请刘总经理一人，别的不请。”
刘总经理沉吟了一会，他说：“好吧，你们这么客气，那就家常便饭，不要搞那么多的花头。”
“好好，一定一定，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晚上我们找好地方就通知你。”
等订好一家迎宾饭店包厢，蔡家民电话告诉刘总经理。
六点半的时候，钱志成和蔡家民早到迎宾饭店，然后站在门口等刘总经理，等了十几分钟，刘总经理来了，他在外面和在办公室判若两人，隔老远就朝他们挥手，人还没走近，就叫到：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
迎宾饭店的老板，认识刘总经理，见到他就亲热地叫刘总。
刘总经理显然是这里常客，他问钱志成蔡家民，你来我来？他指的是点菜。
两人赶紧说，刘总来。上午在办公室，他们喊对方“刘总经理”，现在迎宾饭店老板喊“刘总”，也学会了。
刘总点菜的速度很快，他倒没什么都挑贵的点，鱼也就点了一条五斤重的大头鱼，做酸菜鱼，其他的有红烧东坡肉，糖醋排骨、野生鳖，一共点了十来个菜。
钱志成和蔡家民心里疑惑，三个人，这么多吃的完吗，莫不是还有人来？
刘总点了菜，摆了摆手，说你们外地人到杭城，最喜欢点西湖醋鱼，那菜我们都不吃，骗你们外地人的。
果然，过了一会，就听到有人在外面走廊里叫，刘总应了一声，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从门外进来一个妇女，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刘总介绍，这是我老婆女儿，我女儿就在边上的新华中学上学，我就让他们过来了。
钱志成、蔡家民赶紧说，一起一起，我们还正担心，热闹。
正说着，门里又进来一个小伙子和一个老年人，刘总介绍，这是他丈人和外甥。
再进来的就是刘总弟弟一家三口，两个大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进来就问，大伯你有没有点糖醋排骨？
刘总说，大伯怎么会忘，就知道你最喜欢吃糖醋排骨。
这场饭，钱志成、蔡家民成了背景板，就刘总一家人的聚会餐。
他们说着的，是普通话夹杂着杭城话，一时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刘总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大家长的派头，就连他的丈人，对他的态度，都有些讨好的意味，钱志成和蔡家民坐在那里，除了傻傻地笑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做什么。
等他们想要开口说说清泰百货欠款的事，刘总好像才想起什么，和他们说了一句，一桌的人都笑了起来，其乐融融。
因此，一顿饭下来，欠债的事提都没提，钱志成在老镇，吃饭还从没这么被当背景板过，觉得今天的这餐饭，他妈的怎么吃得这么漫长。
宴席终于结束，陪着笑脸送走刘总一家，蔡家民去算餐费，三百八，还是被优惠了七元的三百八。
钱志成对蔡家民吐槽，这顿饭连野生鳖都端上来了，他妈的，今晚是刘总家宴，那清泰百货欠账的事是不是就妥了？
蔡家民也信心百倍，觉得这次有戏。
殊不知，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去清泰百货，连刘总的面都没见到，说是出差开会了，要两天才回。
两人只好找清泰百货部门经理，部门经理不知从啥地方知道昨晚请客，所以对他们没好眼色，摊手说，他管不了，你找领导去。
两人只好又在杭城呆了两天，西湖、灵隐寺都没心思去，呆在红旗旅馆睡觉，醒来就到小饭店喝酒，喝得醉晕晕的。
两天后，去清泰百货，刘总是在办公室见着了，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找百般理由说公司没钱，有钱会给汇过去。
两人知道被刘总耍了，两人也没办法，忍着气出来，蔡家明说，是不是再请他吃饭，可能我们烧香没烧到位？
钱志成气道，请个屁，我还没受过这窝囊气，他妈的。
于是，只好铩羽而归，回来的一路上，钱志成把清泰百货刘忠仁总经理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我呸，不吃西湖醋鱼，还点上野生甲鱼，他妈的他自己就是老甲鱼。”钱志成骂道。
蔡家民心里想的是吃饭花的三百八，在红星电线厂报账，又是雪上加霜。
钱志成去杭城讨红星电线厂欠款的事，许岩是从钟琪那里听到了，钟琪是从唉声叹气的蔡家民那里听来的。
许岩听了，在出发去杭城前，又找蔡家民仔细打听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