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回身份后,庶妹自请离府住到庄子上,声称要体会我十几年来所受的苦。
姐姐,万事皆由我姨娘而起,我抢了你嫡千金的身份,让你在庄子上受苦了,如今姨娘不在了,只能由我来还债。
可她甚至连房门都没走出去,就伤心地晕了过去,爹娘立马心疼地将她留下,反劝我大度。
我一言不发,拔下发间掉色的银簪就往手臂上划。
姨娘说了,你们都是坏人!我刚来你就装腔作势要逼走我,行,那我干脆去死!
庶妹嘴角抽了抽,听到这话都惊得坐了起来。
我勾了勾唇,她自小由娘亲养大,学的是焚香插花这种正室嫡女该学的规矩。
可我不同,学的是小妾做派,干的是粗活,这么差的条件就算傻愣些,偶尔发个疯也正常吧
1
我娘是典型的世家女子,容不得眼里有半点不净。
可姜辞绾的娘却是爹从烟花之地赎了身带回来的女子,甚至入府时已有了三月身孕,和娘亲的肚子一般大。
爹与娘亲青梅竹马,承诺待姨娘生产后就把她们母女俩扔到庄子上去住,绝不碍了娘亲的眼。
姨娘心有怨气,冒险换了两个孩子。
而我,就是那个倒霉的真千金。
姜辞绾顶替了我十几年的人生,也抢走了爹娘的疼爱。
我回姜府第一日,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唯一的饰品就是头上已经掉色的银簪,一双手更是布满老茧,连府上的二等丫鬟都不如。
可姜辞绾笑颜如花,打扮得就像神妃仙子似的。
一见到我,她就跪在我面前,姐姐,是绾儿对不起你,害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我恍若未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发间熠熠生辉的琉璃簪,这是什么簪子好美......
姜辞绾愣了愣,笑着取下簪子。
这是娘亲送我的生辰礼,姐姐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说着,她取下我头上的银簪随意地递给丫鬟,正准备把琉璃簪插进我发间却被我狠狠一推,跌倒在地上。
那琉璃簪也掉在地上,摔碎了一部分。
姜辞绾立刻委屈地看着娘亲,泫然欲泣。
是我考虑不周到,只想着姐姐喜欢,不曾想姐姐原是不喜我的旧物,明日我就命人去珍宝斋另寻一支琉璃簪送予姐姐。
娘亲皱了皱眉,心疼地拍着姜辞绾的背,那眼中的关切是我从未感受过的。
辞忧,这琉璃簪本就是我送给绾儿的,绾儿只是看你喜欢才好意转赠给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为何要推绾儿
到底是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养出来的,没半分规矩。
娘亲说完,冷淡地瞥了我一眼,扶着姜辞绾站起身。
我沉默着抢过丫鬟手上的银簪,紧紧握在手心,朝贴身丫鬟夏禾使了个眼色。
她适时挤出几滴眼泪,带着我跪下请罪。
夫人恕罪,小姐自小就没人关心,姨娘稍有不顺便对她非打即骂,从未关心过她。
就连及笄礼,还是庄头的王婆子见小姐可怜,帮小姐簪了发,这银簪正是王婆子所送,方才二小姐突然拿走,所以小姐情绪有些激动。
毕竟这是她从小到大唯一收到的礼物......
夏禾越说越想哭,我伸手,笨拙地为她擦着泪。
夏禾姐姐不哭,忧儿道歉就是了。
话音刚落,我像是不知道疼痛似的,朝地上猛猛磕头,很快额头便渗出血来。
现场一片震惊,娘亲脸上更是写满了歉意。
2
她也顾不得再照顾姜辞绾的感受,一把将我拉了起来。
忧儿,我的乖女儿,快起来,你放心,娘亲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必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这样粗劣的簪子,就是粗使婆子都看不上,我却视若珍宝。
姜辞绾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养在府里,她的笄礼办得无比奢华,府里甚至给庄子上都送了糕点庆祝。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般精致的糕点,可姨娘一块都没给我吃,全倒进了泔水桶。
你和绾儿云泥之别,怎配吃这样好的糕点
当时,我不明白,为何她明明没见过姜辞绾,在提到姜辞绾时眼神却永远都是温和的,反而对我非打即骂,从未有过好脸色。
直到换婴之事被发现,爹娘派了嬷嬷来庄子上接我,我才知道,原来站在神坛上的本应该是我。
姨娘用死成全自己的女儿,可我,必须拿回属于我的自己的东西。
我颤颤巍巍倒在娘亲怀里,有些站不稳脚,不知所措地盯着地上的琉璃簪。
可是妹妹的簪子被我弄碎了,这是娘亲送给妹妹的,她一定很伤心。
娘亲看着姜辞绾,神情有些复杂,更生出几分不满。
没事的,绾儿房中珍宝无数,不差这一支琉璃簪。
倒是我的忧儿,你受苦了,娘亲一定把你十六年的生辰礼都给补上,我的女儿值得更好的。
娘亲一心想着补偿我,丝毫没注意到姜辞绾脸上丰富的表情。
她站在原地,咬了咬唇,提起裙摆跪在娘亲面前。
母亲,姐姐,万事皆因我姨娘而起,她虽已经以死谢罪,可我毕竟是她的女儿,她铸下的罪孽该由我来承担。
还请母亲首肯,许我到庄子上去住,把姜家嫡女的身份还给姐姐。
姜家毕竟是大族,出了这种嫡庶互换的丑事,自是不希望外传。
便对外称我和姜辞绾是双生姊妹,只因我八字与家中不合且身子弱,这才一直养在外头。
但还有一方面原因,还是因为爹娘不舍姜辞绾,又不愿外人因为生母之事议论她,这才瞒了下来。
娘亲眼中闪过犹豫,姜辞绾站起身来扭头就往外走,一步一啜泣,可还没走出房门,就晕了过去。
到底是自小带大的,娘亲顿时急了,下意识撇开我的手,冲到姜辞绾身边。
府医,快唤府医来!
爹娘围在姜辞绾身边,眼中止不住地担忧,不自觉就将我晾在一旁。
老爷,夫人,二小姐这是忧思过度,不能再让她胡思乱想了,最近二小姐应是心中所思太多。
说着,他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看着姜辞绾打颤的睫毛,我心中冷笑。
跟我装娇弱扮委屈,但我可不仅仅会使这招。
我一言不发,拿起银簪就往脖子上划。
姨娘说得对,你们都是坏人!我刚来你就装腔作势要逼走我,行,那我干脆去死!
3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夏禾眼疾手快夺过我手中的银簪,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朝我会意一笑。
多年的陪伴,我们俩相依为命,虽名为主仆,可已经默契地犹如姐妹。
娘亲一脸后怕地看着我,又不满地皱了皱眉。
我知道,她是嫌弃我方才冒失的举动。
就连父亲也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辞忧,这是在家中,绾儿晕倒了我们关心些也是正常的,你何必如此激动呢
难道,非得让我把绾儿也送到庄子上去你才满意吗她自小锦衣玉食长大,身子骨更不如你强健,如何能受得住那等苦寒之地。
我收起方才激动的情绪,小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默默跑到角落里蹲下,口中喃喃自语:可是...姨娘说这个家不会欢迎我的,这已经是妹妹的家了......
她还教我,女子矫揉造作最能引人怜惜,妹妹方才说要走,却连门都没踏出去就晕了,她如果不是生了什么重病,那不就是姨娘口中的矫揉造作吗
她是想赶走我...对...一定是的。
我傻愣愣地自顾自地说着,夏禾跪在我身边,一脸痛惜地看着我。
夫人,大小姐在庄子里时受委屈太多,时常会犯癔症,精神状态时而好时而差,她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爹娘的表情瞬间变了,就连原本在装晕的姜辞绾都恰好在这时醒了过来。
娘亲下意识撒开姜辞绾的手,看她的表情带着一丝探究。
姜辞绾也慌了,脸上的表情都多了几分僵硬。
她正想开口解释,我却先一步冲了上去,跪在她脚下抱住她的腿。
妹妹,我知道你不乐意把爹娘分我一半,我不用一半的,只要你能让我留在府里,不要再把我赶到庄子里住,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不跟你抢!
姜辞绾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手死死抓着掌心。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
娘亲一把推开姜辞绾,将我搂在怀中,看着我满是血污的脸,心中更加愧疚。
忧儿,是娘亲的错,若不是娘亲疏于防范,你就不会被那贱妇偷换,能在我们身边安然长大。
你不必害怕,娘亲会保护好你的,这个家,谁再敢提起要赶你走,我第一个先让她滚出去!
虽未指名道姓,可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娘亲在为我撑腰,警告姜辞绾。
我哭着将头埋进娘亲怀中,抽噎道:娘亲,我终于也是有娘亲疼爱的人了。
娘亲心疼不已,拍着我的背轻轻安抚。
姜辞绾的脸色又青又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妹妹,你不高兴吗怎么笑得这么勉强
姜辞绾努力扯出一丝笑容。
怎么会...我自然是高兴的。
我勾了勾唇,欣赏着姜辞绾的窘迫。
才刚开始呢姜辞绾,这就受不了了,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4
以我对姜辞绾的了解,她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认栽。
而我,更不想有她这么个双生妹妹,我要的,是原本就独属于我的姜家嫡女身份。
娘亲为了补偿我,让我安心留在姜府,准备为我操办一场接风宴,谢家也会来参加。
姜、谢两家早已定下婚约,姜辞绾明年春天就要和谢淮安完婚,成为谢家少夫人。
当今的谢贵妃便是谢淮安的长姐,谢家虽非世代簪缨,可有谢贵妃这层关系在,这些年还是混得如鱼得水。
但我一回来,姜辞绾和谢淮安的婚事就有些尴尬了。
定的是姜家嫡女,外人虽不知,可府中皆知,我才是正经的姜家嫡女,这门好亲事应该是我的。
娘亲一提起要请谢家一同参加接风宴,姜辞绾眼底难掩紧张之色。
小姐,这是二小姐送过来的,都是些艳俗之物,您真要穿吗
我看着那件红得妖娆的薄裙,以及整套的金头面,不禁笑了出来。
穿,当然要穿,我妹妹的好意作为姐姐怎么能拒绝
左右我在乡下长大,眼皮子浅,穿金戴银可不就正好适合我。
能把蜀锦做成这样艳丽的衣裙,倒是难为她了。
那金头面虽俗气,可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想是花了不少银钱。
我若是不用,就正好给了姜辞绾由头装可怜,那不如就借她的好意唱出好戏。
宴会当天,娘亲派了身边嬷嬷为我梳妆,却被我都赶了回去。
开宴时我故意姗姗来迟,看到我这身打扮,爹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天呐!这就是姜府刚接回来的大小姐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看上去比青楼老妈子还要艳俗……
简直丢尽姜家的脸,姜二小姐天人风姿,怎会有这样的双生姐姐姜府是短她用度了就算在外头养大也不会这般眼皮子浅吧。
姜辞绾佯装惊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一路小跑到我身边,姐姐,今日只是家宴,来的都是亲戚朋友,你不必穿得如此隆重的。
她今日打扮得清丽,一身黛蓝色衣裙,发间只斜插了一只碧玉簪,整个人端庄优雅,和我形成鲜明对比。
我神色未变,仿佛看不懂众人脸上的鄙夷,径直朝谢淮安走了过去。
淮安哥哥,我美吗
谢淮安一愣,直接僵在原地,蹙了蹙眉。
姜大小姐自重,令妹与我有婚约,我们二人理应避嫌。
父亲的脸黑得像锅盖似的,当场发了火。
丢人现眼!还不快把大小姐给拉下去!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试图把我架走,我害怕地躲到谢淮安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委屈巴巴看向娘亲。
娘亲…为什么父亲要生气姨娘教过忧儿,说女子主动些才能寻到好儿郎。
下人们都说谢家哥哥本该是我的夫君,为何我不能亲近他
5
全场一片死寂,纷纷质疑起我的身份。
若真如姜家对外所说,姜辞忧与姜辞绾是双生子,那一个养在外头也就罢了,为何会让一个妾室教养。
娘亲气得发颤,看着姜辞绾那张和宋姨娘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眼神多了几分疏离。
好啊...那贱妇居然如此教导我的忧儿,真是居心叵测,果真是青楼楚绾里出来的贱妇!
她看着姜辞绾,越看越觉得膈应。
换成谁碰上这种事都会心存芥蒂,她把姜辞绾养成了世家千金,可宋姨娘却教我些小妾做派,又将我逼得精神状况都出了问题,她怎能甘心
父亲皱了皱眉,扯了扯娘亲的衣袖,在她耳畔轻语。
夫人,有话咱们私下说,家丑不可外扬。
忧儿是你的女儿,难道绾儿就不是你难道想让她一辈子被他人耻笑……
娘亲红着眼眶,却是推开了父亲。
有什么可遮掩的,分明是那贱妇做错了事,我是舍不得绾儿,但更加亏欠忧儿,谁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若是没被那贱妇换走,和谢家的亲事本就该是她的,她心直口快也有错吗
见娘亲为我说话,姜辞绾的面色瞬间白了,眼中闪过浓浓的妒意。
宾客们也都窃窃私语,议论起姜辞绾来。
这么说,姜二小姐根本不是姜夫人所出,她的生母是当初姜大人赎回来的那个妓子
姜辞绾是上京第一美人,才华横溢,这样的消息可谓是令人大跌眼镜。
不出一日,定会传遍上京。
父亲看着我,偷偷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忧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行为更是粗鄙,便是你我要把婚事还给她,谢府会同意吗
娘亲瞬间哑了火,看着姜辞忧那副受伤的模样,眼底闪过挣扎。
我怯生生晃着娘亲的手臂,一脸疑惑。
娘亲,是不是忧儿今日穿错衣裳了,我只是见这衣裳喜庆……
在庄子里时,王婆婆说只有贵人才能戴金器,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头面…这些又是妹妹派人送过来的,我还以为大家都这么穿呢……
娘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是说,今日这装束是绾儿派人送去给你的
我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把手抽了回来,躲到夏禾身后。
小姐说得没错,这衣裙首饰是二小姐的贴身婢子亲自送过来的,奴婢也劝过小姐,可小姐说她与二小姐是姊妹,二小姐挑的定然不会错,执意要穿上。
娘亲的脸瞬间黑了,失望地看着姜辞绾。
绾儿,你真是让娘太失望了,为何要这样针对忧儿还是说,你压根不想让忧儿回来,担心她抢了你的地位
姜辞绾也没想到我会当众把这件事抖出来,偏偏还装得一副无辜的样子。
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辩解,干脆又装起了晕。
只是这一次,娘亲连个正脸都没给她,只是让人把她抬走。
反倒是给我重新梳妆,风风光光办完了接风宴,又带我到祠堂认祖归宗。
听说姜辞绾气得要命,把屋子里能砸的都给砸了,却只换来娘亲一句她爱砸就砸,还罚她禁足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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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辞绾等了几日,娘亲都未心软主动去看她,反倒陪着我四处游玩,为我购置了不少东西。
第七日时,她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开始有了动作。
小姐,管事说送到二小姐房里的饭菜,二小姐一筷子未动就送回了厨房。
听说现下正跪在夫人院门口请罪呢,也不知夫人会不会原谅她。
我惬意地躺在榻上,小口喝着燕窝,那丝滑的口感真是好极了。
姜辞绾和娘亲毕竟当了十几年母女,今日她这么一闹,娘亲多半还会念着往日的情分和她冰释前嫌。
走,我们也去瞧瞧她打的什么苦情牌。
我刚到,就听见里头传出姜辞绾侍婢梅香惊呼的声音。
小姐!小姐!您别吓奴婢啊!夫人…您出来看看小姐吧,小姐晕倒了!
我翻了个白眼,走进院内时娘亲已经忍不住冲了出来。
梅香扶着姜辞绾,哭哭啼啼地看着娘亲,姜辞绾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枚护身符。
夫人,二小姐已经知道错了,她只是担心有了大小姐你们就不要她了,所以才动了心思,她也没想真的害大小姐,只想大小姐丢个脸。
这几日二小姐茶饭不思,每日都盯着您送给她的护身符发呆,她纵有万般不是,也全因割舍不下和您多年的母女之情,还请您原谅二小姐吧!
娘亲的表情立马松动了,那枚护身符是姜辞绾儿时发高烧,娘亲特地去护国寺三步一叩首求来的。
看着姜辞绾惨白如纸的脸颊,娘亲终究还是心软了。
姜辞绾更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日日来西院和我作伴,变着法儿得哄我,爹娘对她的态度也渐渐回到了从前。
这日,刚用完早饭,姜辞绾就当着娘亲的面邀我去游湖。
姐姐,今日我和淮安哥哥要去游湖,你若是无事便和我们一起去吧,也好去外头走走。
娘亲颇有顾虑,毕竟接风宴那日我似乎也对谢淮安有意。
可我却朝姜辞绾笑了笑,露出一抹单纯的微笑。
好啊好啊,我还从未坐过船!
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了娘亲,她点了点头,又嘱咐姜辞绾照顾好我,亲自送我们出门。
一路上姜辞绾都和谢淮安打情骂俏,不时朝我投来挑衅的目光,像是在宣誓主权。
刚到湖边,她就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谢淮安,和我单独相处。
姜辞忧,你回来了又怎么样,淮安哥哥还是我的,你这样粗鄙的人,淮安哥哥跟你完全没有话题,成为谢家少夫人的只会是我。
我收起脸上憨憨的微笑,突然认真起来。
妹妹这话说得可太早了,我能夺回爹娘的疼爱,自然也能从你手中把谢淮安抢走!
她震惊地看着我,恍然大悟。
你…你之前都是装的!
我勾了勾唇,远远瞥见谢淮安的身影时,拽着姜辞绾一起掉进湖里。
7
刚开春天气虽渐渐回暖,可依旧冷涩得很,冰冷的湖水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下一秒,一双坚实的臂膀将我搂在怀中。
我知道,我又赌对了。
情势紧急,谢淮安来不及思考就跳入湖中,将我救上了岸。
见姜辞绾还在水里扑腾,谢淮安眉头皱了皱,又下水把姜辞绾拖了上来。
姜辞绾呛出几口水,颤抖着指向我,泪眼朦胧地看向谢淮安。
淮安哥哥,幸亏你来得及时,姐姐不知为何突然推我下水,我差点就溺水了。
她还以为谢淮安会帮着她指责我,没想到谢淮安只是瞥了她一眼,甚至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怪罪。
辞绾,你姐姐她不会凫水,可你水性好得很,方才我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推你姐姐入水,如今你还要反咬一口
一个完全不通水性的弱女子,她岂会为了陷害你置自己于险境之中
谢淮安摇了摇头,显然对姜辞绾失望不已。
我方才呛了不少水进去,咳得停不下来,衣服又都湿透了,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碍于浑身湿透,双手紧紧捂在胸前。
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被谢淮安看在眼里,他立马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裹在我身上,将我打横抱起。
姜辞绾看见这一幕,嫉妒得发疯,尖叫着追了上来,淮安哥哥!你放下她!若是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谢淮安充耳不闻,脚步丝毫没有慢下。
谢淮安!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现在和我姐姐这般亲近,大家会怎么看我你能不能为我想一想。
谢公子...你还是把我放下吧,省得惹妹妹不快,毕竟你们就要成婚了。
我在他怀里挣扎了几番,却被他搂得死死的。
别动,你身子这样轻,定然十分虚弱,这春寒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把我抱到马上,又将披风裹紧了些,与我同乘一马回到姜府。
姜辞绾气得脸都黑了,可谢淮安始终不理他。
娘亲正好在府门口等我们回来,见我被谢淮安抱着,先是一愣,看到我浑身湿透的衣裙时顿时惊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游湖吗,怎么弄成这样
谢淮安朝娘亲施了一礼,正准备开口却被姜辞绾抢了先。
姜辞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娘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见她也是浑身湿漉漉的,顿时猜到我们俩都落了水。
来人,快去煮几碗姜茶来,给他们三个驱驱寒。
姜辞绾可怜巴巴看着娘亲,又怯生生看了我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跪在娘亲面前。
娘亲,既然姐姐容不下我,我今日便自请离府。
听到这话,我水灵灵地晕了过去,倒在谢淮安怀里。
娘亲一着急,更无暇顾及姜辞绾要说什么,一群人簇拥着我回了西院。
8
看着昏迷不醒的我,夏禾眼珠一转,打起了苦情牌。
夫人您不知道,小姐打从在庄子里时便落下了病根,那时候寒冬腊月,宋姨娘还让小姐用冰水洗衣服、干粗活。
有一次小姐还小,去舀水时不小心掉进了大缸里,自那时落下了病根,受不得一点寒,如今又在这个季节落了水,怕是寒症又犯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娘亲坐在我床边,脸上写满了心疼。
忧儿,你没事就好,若不是夏禾告诉娘,娘还不知道你有寒症呢。
冬雪,去库房中把那支百年老参拿出来,给小姐补补气,我可怜的忧儿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我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都不眨一直盯着姜辞绾。
她还穿着那身湿透的衣裳,跪在角落里,看向我的眼神却很是怨毒。
我扑进娘亲怀中,一脸后怕地看着她。
娘亲,我没有推妹妹下水,你相信我,我们...我们两个只是一时没站稳才一起跌进湖里...你们不要把我赶出去......
辞绾妹妹,我只想感受感受有爹娘疼爱的感觉,你从小在这个家长大,我抢不过你,可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再陪伴爹娘一个月。
只要一个月我就心满意足了......
见我一脸真诚,娘亲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连一直站在姜辞绾那一边的父亲,也对姜辞绾变了脸色。
看你干的好事!
我和你母亲原本是怜惜你年幼无辜,这才不忍将你送走,可你呢,辞忧步步退让,你是怎么对她的
姜辞绾被骂得一激灵,连滚带爬爬到父亲脚边。
父亲,您一直是最疼我的,姜辞忧一回来您和母亲就信她不信我了,对我公平吗
这件事根本是她蓄意陷害我,为什么你们都站在她那一边
父亲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想到姜辞绾居然敢跟他顶嘴,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娘亲痛心疾首,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
忧儿不通水性又有寒症,你是说她为了陷害你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姜辞绾捂着脸,泪眼婆娑地望着母亲,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母亲…您为了她打我……
娘亲狠心不去看她,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和自己亲闺女闹成这样,说不伤心不痛惜那也是不可能的。
谢淮安自知自己这个外人在这儿多有不便,正要离开却被姜辞绾给拉住了。
淮安哥哥,你说,你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姜辞忧的阴谋!
谢淮安冷冷撇开她的手,目光阴沉。
辞绾,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辞忧有意化干戈为玉帛,才在伯父伯母面前说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你却要让她背黑锅,对得起她的护妹之心吗
方才我看得真真切切,你还想在伯父伯母面前搬弄是非
父亲叹了口气,仿佛苍老了不少。
辞绾,明日你便出府去城外别院住吧,好好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来,忧儿经不起再被你折腾了。
9
姜辞绾瞳孔一缩,彻底害怕了,跪在爹娘面前把头都给磕破了。
父亲,绾儿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和姐姐做对了,日后姐姐说东我一定不往西,我给姐姐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爹娘面色不改,姜辞绾又跪到我面前。
姐姐,对不起,是我不该动小心思,可我要是去了城外别院名声就都毁了,你帮我求求情,我再也不敢了。
我佯装害怕,躲在娘亲怀里瑟瑟发抖,像只受伤的小鹿。
行了!忧儿在庄子上都住了十几年,如今只是让你去城外别院住,你有什么住不得的
父亲一挥袖,脸上满是怒色。
姜辞绾吓得噤声,眼里闪烁着怨恨的泪光。
这一次,爹娘没有心软,第二日一早姜辞绾就被送去了别院。
谢淮安一次都没去别院看过姜辞绾,反倒对我起了心思,多次邀我出去相见,还给我送了不少东西。
见我一直戴着他送的琉璃簪,谢淮安心情大好。
这簪子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再去寻几支更好的来,你也能换着戴。
我面色一红,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初入府时,看到妹妹头上戴着琉璃簪,我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般美的簪子,而且…这是第一次有男子送我礼物……
谢淮安微微一笑,看我的目光越发灼热。
我被他看得脸颊更红,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谢淮安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想抽回手却怎么都抽不出来。
辞忧,你这般单纯善良的女孩,若是养在姜家,我们本该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
日后就让我照顾你,好吗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用力推开了他。
谢公子,你是辞绾妹妹的未婚夫,我知道,你是碍于家中父母施压,才说要娶我。
可妹妹爱你入骨,她已经被罚去了别院,我怎能恬不知耻再抢了她的未婚夫,我……
他打断我的话,迫使我和他对视,目光却十分坚定。
忧儿,你才是姜家嫡长女,辞绾已经取代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姐,你不能步步退让,把什么都让给她。
你对我也是有爱意的不是吗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可是…我不如辞绾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什么都不会,你要是和我在一起,我会让你丢脸的。
比起我,你和妹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倔强地转过头,不肯看他。
谢淮安不由得失笑,怎么会,忧儿这么聪慧,想学这些还不是信手拈来,只要你愿意,我亲自教你,若你不愿,现在的你也很好。
我一言不发,带着夏禾就匆匆回了姜府。
看着谢淮安失神的样子,不禁勾了勾唇。
历经两世,谢淮安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我已经了然于心,拿下他只是小事。
接下来,就看姜辞绾什么时候沉不住气了。
10
自那日和我表明心迹后,谢淮安多次来寻我,我都避而不见,可却生了场大病。
上京人人都传,姜家千金是个有福之人,病了一场反倒人都清醒了不少,癔症都消了,说谢淮安感动了上天,是上天要成全我们这对佳偶。
娘亲开心得不得了,看出我们俩彼此有意,和谢府一拍即合,甚至提前了婚期。
消息传出去后不到三日,我就被人掳到了一处破庙里。
摘下头套,看到的果然是姜辞绾。
她眼睛红肿不堪,显然哭了好几天,就连人都憔悴了不少。
姜辞忧,你这个贱人!抢了爹娘的疼爱还不够,连淮安哥哥你都要跟我抢…我和淮安哥哥青梅竹马,你凭什么一来就把他勾引走了!
她揪着我的衣服,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发疯的母老虎。
他们不是都喜欢你嘛…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脸毁了,他们还会要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丑女吗
说着,她拿出一把匕首,在我脸上比划着,正要划下去去,爹娘和谢淮安已经闻讯一路找了过来。
住手!姜辞绾!有话好好说,不必闹到这个地步啊!
姜辞绾一怔,迅速把匕首抵在我脖子上。
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娘亲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怕姜辞绾一个不留神就抹了我的脖子。
辞绾,你别激动,放了忧儿,你还是娘的好女儿,娘会为你再找门好亲事,你别再闹了,快放下匕首。
姜辞绾丝毫不为所动,情绪反而更加激动。
闭嘴!你们都是骗人的,说什么舍不得我,就算姜辞忧回来我的地位也不会改变,结果呢
你们像丢一条流浪狗似的把我扔出了姜家,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就连和谢家的亲事,你们也毫不犹豫就给了姜辞忧。
那我呢我算什么!
姜辞绾双眼通红,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匕首在我脖子上印出浅浅的红痕。
谢淮安抓准时机,一脚踢向姜辞绾的腹部,姜辞绾痛呼一声跌倒在地上,谢淮安趁机一把将我搂入怀中。
两个婆子眼疾手快抓住了姜辞绾,把她捆了起来。
经过这一遭,爹娘对姜辞绾的最后一丝感情也被消耗殆尽,决定把姜辞绾远远地送到庄子里自生自灭。
临行前,我去见了她一面。
她披头散发,整个人狼狈极了,看到我进屋,眼底有些许惊讶。
姜辞忧你来做什么现在你什么都有了,还不够吗
我只是想守住属于我的东西,我有什么错…你为何要步步设计我,害我被厌恶
我满脸平静,只是淡淡盯着她,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这是你欠我的,上辈子的债,是你该受的苦果。
姜辞绾一愣,疑惑地看着我。
我转身离开,心中想的却是上辈子那个满心欢喜回到姜家,却被姜辞绾陷害至死的姜辞忧。
那个我,毫无城府,天真地期待着能够得到十几年来从未感受过的爹娘的爱。
可姜辞绾步步紧逼,不仅害我毁了名声,更为了保住和谢家的婚事,让人毁了我的清白。
我百口莫辩,被爹娘一条白绫赐死以保全姜家颜面,至死都没体会到一点爱。
今生我对姜辞绾的报复,远不及她对我的十分之一,不过是夺回我该有的一切罢了。
看着外头花圃里开得正盛的花,我勾了勾唇。
这才是我该拥有的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