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
这就叫!
悔不当初,他居然会认为高拱那个浓眉大眼的丸八蛋是个嘴巴严实的人,将这个奇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高拱。
如此一番好意,谁能想到高拱转头就在翰林院的馆课上当众说了出来,还将锅甩回了自己头上?
翰林院的人果然也是一群大嘴巴,竟然这么快就让这事传到了嘉靖帝耳中。
偏偏嘉靖帝还就信了,不但命郭勋明里前去督查战后救济事宜,暗里推动这个奇谋,居然还把自己也给算了进去,命自己前去协助郭勋,而且寿辰结束之后两日内就要出发……
这都什么破事啊?
没有人比鄢懋卿更清楚。
这个奇谋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都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必须极度保密。
否则一旦传入鞑子耳中,非但将彻底作废不说,还极有可能让鞑子成为比之前强大百倍的隐患。
可是现在,高拱已经在翰林院公开,还已经传到了嘉靖帝耳中。
若继续这么传下去,传入鞑子耳中只怕也是迟早的事。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嘉靖帝这回是命郭勋暗中推动奇谋,朝中的汉奸就算听闻了这个奇谋也未必会重视,更未必会立刻向鞑子通风报信……且慢!
愤懑之余,鄢懋卿忽然察觉到一个华点!
高拱恐怕并非是在翰林院公开了这个奇谋,而是直接禀明了嘉靖帝!
毕竟以高拱那能混到内阁首辅的能力,以嘉靖帝那极智若妖的智慧,都一定明白这个奇谋必须在极度保密的前提下才能发挥作用。
因此高拱绝对不会将其公开!
嘉靖帝若是知道这个奇谋在翰林院早已人尽皆知,也绝对不会继续冒险尝试!
所以……
奸臣找到了!
就是高拱这个丸八蛋!
这个丸八蛋不但把自己给卖了,还卖了个好价钱,卖给了整个大明出价最高的人!
很好!
非常好!
以为这样老子就没有办法了么?
老子有的是办法!
不过在这之前,妨碍老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付出代价!
“守常,你这是……”
眼见鄢懋卿面目狰狞,脸色时白时青,郭勋倒是看不懂了,有些担忧的开口。
“义父,我这是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鄢懋卿闻声回过神来,声音却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我见皇上在这道密诏中允许义父自主决定用人用度,可否再向义父推荐两个人?”
“哦?说来听听。”
想不到鄢懋卿这么快就进入了奉旨办事的状态,郭勋欣慰笑道。
“一个是我在翰林院的同窗,名叫高拱。”
鄢懋卿当即翻开藏于内心深处的小本本,将如今名列在册的两个人逐一念出,
“另一个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百户,名叫沈炼,我可以向义父担保,义父这回若得这二人鼎力相助,定可事半功倍。”
妨碍过老子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老子这回舟车劳顿,前去边关大漠喝西北风,谁都休想住在京城享福!
“这有何难,不过……不知这二人有何长处?”
郭勋虽答应了,但还是有些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高拱嘴大舌长,人送外号舔王,擅长传音入密,可以空口唬住鞑子汗王。”
鄢懋卿咬着牙,恨恨的道,
“沈炼手贱腿长,人送诨号哈士奇,擅长拆屋毁房,可以徒手拆了鞑子八白室!”
“原来如此……”
郭勋点头暗道,老夫这义子果然不俗,夸人都夸的如此……艺术,听起来跟话本似的,只是不知那“哈士奇”是何寓意?
……
这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都只能使用一次的奇谋,鄢懋卿当然不忍毁了,也不敢毁了。
否则他就算能够顺利致仕回乡,心里这个疙瘩也永远无法解开。
无法做到问心无愧,回到乡里便无法释怀。
据后世研究表明,心情可是影响寿命的大事,绝对大意不得……都怪高拱这个丸八蛋!
如果不是高拱大嘴巴,这事就不会落到他身上……都怪高拱这个丸八蛋!
而这事只要没落在他的身上,日后办成了什么样他都能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心安理得……都怪高拱这个丸八蛋!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倒也不是没有破局之法,只是徒增了许多麻烦……都怪高拱这个丸八蛋!
据鄢懋卿所知,大明武将与文官集团也存在着根深蒂固的矛盾。
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大明武将始终被左右朝堂舆论的文官集团压迫,有压迫就有反抗,久而久之已经逐渐发展出了类似阶级斗争的矛盾。
要说嘉靖这一朝,其实并不是没有能打的悍将可以任用。
只以这个时间段为例,鄢懋卿能够说得出名字来的人就有两个:
一个叫周尚文,一个叫曾铣。
曾铣这个人死的也很冤,究其原因主要是卷入了夏言和严嵩的政治斗争,最后与夏言同年而死。
而现在曾铣虽已崭露头角,但正领着巡抚一职在山东修城墙,不提也罢。
倒是周尚文如今正以都督同知的从一品大员身份任大同总兵,这回北上极有可能与其接触。
周尚文这个人相当厉害。
他自正德年间便屡立战功,素有大明“飞将军”之称。
后来自嘉靖元年起,他先后镇守凉州、宁夏、陕西、山西抵御鞑子入侵。
在与鞑子的战争中,他每每与其交锋皆死战到底,三次身受重伤,却极少让鞑子在他的兵马手上讨得便宜,以至于后来鞑子南下劫掠,都想方设法绕着他走。
而就在去年,鞑靼吉嚢所部袭扰固原,周尚文还曾大败鞑靼,斩首吉囊幼子十王,他这个都督同知的从一品大员就是这么来的。
只可惜,周尚文身为传统武将,同样与朝中文官集团的关系极为恶劣。
朝廷派去的巡抚、巡按时常上疏诋毁,都察院御史也得了机会就上疏弹劾,兵部更是频繁苛扣军饷、调任压制。
这导致周尚文此前虽立功繁多,但官途却是一条标准的波浪线。
立了功升,升了就贬,再立功再升,再升了再贬。
也就是他立的战功太多,使得贬职的速度没赶上升职的速度,才勉强在年仅古稀的年纪升上了从一品大员。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
周尚文在距今七年后的“庚戌之变”中,率领的兵马三战三捷,即所摧败,立下首功。
最终于同年得了善终,享年七十五岁。
而令人扼腕的则是,周尚文早年在后军都督府任职时,曾斥责严世蕃骄横无常,与严嵩父子结下了仇怨。
以致他去世的时候正值严嵩父子掌权,竟以朝廷名义不予这位倾尽一生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民族英雄恤典。
当时有一个名叫沈束的给事中因此事为周尚文鸣不平。
还被严嵩设法下了大狱,整整关了十八年才得以重获自由……
鄢懋卿深思熟虑一番。
认为武将与文官集团的矛盾,或者说周尚文与文官集团的矛盾,也不是不能成为帮助自己尽快致仕回乡的助力。
若是能够顺便为周尚文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扶持,这件坏事未必不能变成一举两得的好事!
总之……都怪高拱这个丸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