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夕瑶身子刚好一些,便被尉迟谋叫上了顶楼。
不知道为何,有惊无险站在这里时,她心情反而有些郁闷。
郭夕瑶以为自己能掌控住一切。
可到头来却好像总是有意外在发生。
“十七,进来吧。”
听见尉迟谋苍老疲惫的声音,她才缓缓推开门。
当看见尉迟谋一身金线紫衣,头戴玉冠地坐在那里时。
郭夕瑶胸口一沉。
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蹙。
“师傅。”
“伤可好些了?”尉迟谋未抬眸。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不断揉着眉心。
看上去,心事繁重。
郭夕瑶故作轻快地答了一句,“已经好差不多了。多亏了师傅赐的药。”
对方摆摆手,她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为师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们是如何从不归山里出来的?“
话毕,尉迟谋才徐徐抬起头。
他眼睛里承着的,不是单纯的询问和关切,而是浓烈的审视。
郭夕瑶不知道晋渊是如何作答的。
她只能装作毫不知情样子,眨巴着眼睛,歪了歪头。
“徒儿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
“没想到再睁开眼,竟重新回到了琳琅阁。”
说着,她低下头,用手背轻轻擦拭了眼下并不存在的眼泪。
她的话,没有头绪,故而也不存在破绽。
尉迟谋不再追问,反而变换了神态,反问一句,“依你所言,你们能出来,全是靠晋渊一人?”
郭夕瑶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坐实了这件事。
虽然不知尉迟谋的意思。
但郭夕瑶心里明白,鬼王只能有一个。
她的目的本也是要推晋渊上位,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拦路虎。
只见尉迟谋不知何时,拿出来了一条兽牙项链,小心翼翼地在手掌心里放着。
他揉眉心的手,反撑在了脸颊。
苦恼道:“这么说,他眼下当真是不二人选了。”
郭夕瑶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反而话锋一转。
“小师弟能从不归山出来,可能只是运气比较好。他一无神通,二无神功的。”
这话,逗笑了尉迟谋。
他终于放下手里的兽牙项链,拿起一旁的甜糕放进了嘴里。
看上去,比刚才放松了不少。
话也变多了些,“运气,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神通也好,神功也罢,都可后天训练。”
停顿几息,他目光看向郭夕瑶身后的一面书柜。
扬了扬下巴再道:“从今往后,就由你这个师姐来督促他练习吧。”
郭夕瑶不解地看向尉迟谋。
对方苍老的脸上,因为笑容而挤出几条明显的皱纹,“为师老了。总有一天也会跟鬼王一般,驾鹤西归的。“
郭夕瑶本就存了试探的心思。
现在借由话头,更是有了合适的契机。
“师傅才不老呢。在我心里,师傅永远是最年轻的。“
尉迟谋无奈地摇摇头,“你来琳琅阁时间短,为师如今已过古稀之年。”
古稀?
那四十年前,也都三十多岁了。
跟宋清正口中那个紫衣少年,应该不是同一人。
郭夕瑶立刻收敛起脸上的表情。
抬起头看向他,单纯地问,“师傅,小师弟之后真的会当鬼王吗?”
“未来之事,交给未来决定。如今,他需得对得起自己从不归山出来的这个分量。”
郭夕瑶最后也没有得到尉迟谋肯定的答案。
只能抬着一大摞子书,离开了顶楼。
回房间的路上,她看见好几个师兄弟正成群结队地往她房间的方向走。
边走还边议论。
“没想到,师傅竟以整个琳琅阁,来为晋渊作保。”
“要说这小奴隶就是命好,刚拜师就立下如此大功。”
“大功?换成你我,也一样能立下这大功。“
“就是,大师兄如今下落不明,说不定这小奴隶就是踩着大师兄的尸体才能从不归山里出来的。”
“那人家现在也是野鸡变凤凰咯。”
这些人的话音,在一个房间门口,戛然而止。
郭夕瑶疑惑地跟上去看。
才发现,自己的隔壁,搬来了一尊’大佛‘。
刚才那群人瞬间换了个嘴脸,张嘴就是阿谀奉承。
“小师弟,这是我家里的传家宝,虽算不上极上乘的玉料,但做工精细,配在腰间,也算锦上添花。”
“小师弟,这些都是我平日里搜罗的武器,你看看有什么趁手的,能用的。”
“小师弟,这些奇珍文玩有没有喜欢的?”
“哟~“
“这是给我干哪里来了?”
郭夕瑶高声一句,叫停了人群里的喧闹。
她穿过人群,径直走进房间里,啪的一声,书被歪七扭八地放在桌子上。
而后才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这群人。
“国宝级川剧变脸现场?“
“刚才你们在走廊上说的,怎么跟现在不一样啊?”
一群人被她这嘲讽的语气弄得有些气恼,又忌惮着她也是从不归山出来的人。
只小声反驳道:“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郭夕瑶双手叉腰,伸着脖子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看看你们这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
“刚才满嘴喷的粪,现在我还闻得着味儿呢。”
“就这点蝇头小利,你们以为就能抹去之前对他的欺负了?”
有人压低声音回了一句,“从前就属她欺负得最厉害。”
一句话,噎得郭夕瑶噤了声。
她张着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可这群人突然看到了郭夕瑶身后,晋渊冷冽的目光,纷纷后退几步离开了房间。
郭夕瑶刚起了一副准备反骂回去的架势。
瞬间被浇灭了。
房间里的白衣少年似笑非笑地抬头看她。
而后挑起眉梢,语气玩味地问了一句,“师姐也是来送礼的吗?”
郭夕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想要我送你东西?”
话毕,她又忍不住心虚。
毕竟师兄们说的也没错。
原身可是折磨晋渊的大魔头,如今这局势,总该送点什么聊表诚意的。
晋渊稍稍偏头瞥了眼桌子,又重新看向郭夕瑶,“别人送的,可都是金珍玉贵的宝贝。”
“师姐送两本书,说不过去吧。“
听见‘金珍玉贵’这几个字,加之他那淡淡的鄙夷。
郭夕瑶立刻掉转枪头,回怼道:“你能从不归山里出来,难道没有我的一份功劳?”
“难道不是我一次又一次救了你?”
“真是白眼狼现世了。”
越说越来气,郭夕瑶气得一张小脸涨红,红到了脖子。
这模样,逗笑了晋渊。
他胸前震动明显,可嘴边也始终是不明显的弧度。
郭夕瑶实在气不过,一只手拍在了书面上,讪讪道:“这些书,是师傅给你的。”
“至于我,什么都送不了。”
说完,她挥动着长袍水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要离开晋渊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
便听见从前阴沉沉的声音,变得轻快了几分,“师姐,再给我做份甜糕吧。”
郭夕瑶没有回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可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晋渊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奈何她正在气头上,冷哼一声,怒道:“不,做!“
“我可不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郭夕瑶一脚踹开大门,踏着正步扭头就走。
留下房间里的晋渊,良久不曾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