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醒来,我正趴在高三课桌上流口水。
窗外阳光刺眼,同桌戳我:林晚,苏晴又被堵在器材室了!
血液瞬间冻结——苏晴,我懦弱错过的青梅,她的葬礼在下个月。
我踹翻课桌冲出去,像头绝望的困兽。
阴暗器材室里,几个混混正撕扯她的校服。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腐朽的、像是淤泥深处泛起的腥气,死死地堵在鼻腔和喉咙里,沉甸甸地压着,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
冰冷的水流如同无数根钢针,从四面八方刺穿皮肤,钻进骨髓,带来灭顶的寒意和窒息感。
身体在下沉,被黏稠的黑暗包裹,挣扎的力气像退潮般迅速流逝,意识被拖拽着坠向无底的深渊。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岸边人群模糊的、遥远的惊呼,还有……苏晴那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林晚——!
苏晴……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尖锐的痛楚,狠狠劈开沉沦的黑暗!
林晚!醒醒!口水流成河了都!
一个带着戏谑和不满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模糊糊地撞进混沌的意识里。紧接着,胳膊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戳了几下。
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带着暖意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晃眼的白金色光晕。
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水汽不,是口水。脸颊紧贴着冰凉光滑的桌面,压得有点发麻,嘴边湿漉漉一片,袖子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视线艰难地聚焦。
木质的、坑坑洼洼的旧课桌。桌面上用涂改液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和歪歪扭扭的早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课本和习题册,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味道。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上面是几道只写了个解字的立体几何题。
这是……高三(7)班的教室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明明……明明是在市郊那个废弃的观景湖里,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冰冷的湖水灌进肺里……最后的意识是苏晴那张哭得撕心裂肺的脸……
喂!发什么呆啊林晚同桌那张带着点婴儿肥、此刻写满不耐烦的圆脸凑得更近了,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急切,跟你说正事呢!苏晴!刚又被赵强那伙人堵在体育器材室那边了!我看见他们推推搡搡地把她拽进去了!
苏晴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射进我的太阳穴!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苏晴!
器材室!
赵强!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淬了剧毒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那扇被刻意尘封、锈迹斑斑的、通往地狱的门!
前世那个阴雨绵绵、冰冷彻骨的下午!那个堆满废弃垫子、散发着霉味和灰尘气息的阴暗器材室!苏晴被撕破的蓝白校服!她绝望的哭喊和挣扎!还有……还有我!懦弱的我!因为害怕赵强那个校霸和他当教导主任的爹,像个卑劣的逃兵,在器材室虚掩的门缝外,浑身发抖地停下了脚步,眼睁睁看着门被彻底关上!听着里面传出令人心碎的呜咽和狞笑!
就是那一天!就是那一次彻底击垮了她!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然后就是下个月!那个同样阴冷的早晨!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从学校最高的实验楼顶,决然地跳了下来……蓝白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绝望的弧线……鲜红的血,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洇开,刺目得如同地狱之花……
葬礼上,那双她一直很爱惜的、刷得干干净净的白球鞋,鞋帮上沾满了葬礼泥地上的污渍……像永远洗不掉的耻辱烙印,狠狠烙在我的灵魂上!
懦弱!悔恨!像两条毒蛇,啃噬了前世整整十年!直到我跳进冰冷的湖水,试图用死亡来冲刷那份永远无法弥补的罪孽……
可现在……
阳光刺眼,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躁动的气息。同桌不耐烦地催促着:喂!你到底去不去啊不去我可不管了……
去!
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裂开来!
去!!!
哐当——!!!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教室里沉闷的自习氛围!
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冲破牢笼的绝望困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沉重的木质课桌!
桌子轰然翻倒,书本、文具、水杯稀里哗啦地摔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噪音!粉笔灰被巨大的力量激起,在阳光里纷纷扬扬。
整个教室瞬间死寂!所有埋头苦读或昏昏欲睡的同学,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抬起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带着极致的惊愕和茫然,聚焦在我身上!
我根本无暇顾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烧尽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苏晴!器材室!阻止它!必须阻止它!不惜一切代价!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我像一道离弦的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决绝,猛地撞开挡路的椅子,冲出了教室后门!身影瞬间消失在走廊刺目的阳光里!
林晚疯了
她干嘛去
苏晴……器材室
身后传来一片死寂后的哗然和议论,瞬间被远远抛在脑后。
风声在耳边呼啸!心脏在喉咙口狂跳!肺部像要炸开一样灼痛!走廊两侧熟悉的班级门牌和宣传栏在余光里急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快!再快一点!
前世那个下午,苏晴绝望的哭喊声仿佛就在耳边!那扇缓缓关闭的器材室大门,像一张狞笑着吞噬光明的巨口!
不能重演!绝不能再重演!
绕过拐角,冲下楼梯!体育器材室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绿色铁门就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狭窄的、令人窒息的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尘土、橡胶和某种令人不安的汗味的浑浊气息,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里面传出的、刻意压低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和不堪入耳的调戏!
装什么清高啊苏晴摸一下又不会死!
就是!赵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把校服脱了!让哥几个看看……
放开我!滚开!别碰我!
苏晴那带着哭腔、充满了巨大惊恐和绝望的尖利哭喊,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门板,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扎进我的心脏!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一片猩红!前世那个懦弱退缩的自己,那个在门外发抖的自己,和此刻门内苏晴的绝望哭喊重叠在一起,化作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砰!!!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虚掩的铁门上!
门板带着巨大的力道,猛地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器材室内的景象,瞬间暴露在门口涌入的光线里!
灰尘在光柱中狂舞。
苏晴!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濒临崩溃的小兽,被死死地按在墙角一堆沾满污渍的旧体操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衣被撕开了一大片,露出里面白色的、印着小熊图案的背心和一截纤细、剧烈颤抖的肩膀!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苍白的脸上,泪水糊满了脸颊,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她拼命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踢打着、撕咬着,喉咙里发出破碎而凄厉的呜咽:放开我!畜生!滚开啊——!
三个穿着同样校服、却流里流气的男生围着她,脸上带着下流而兴奋的狞笑!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家伙,正是赵强!他的一只脏手正死死地抓着苏晴被撕破的校服领口,另一只手正试图去摸她的脸!另外两个跟班,一个按着苏晴不断踢蹬的腿,另一个则猥琐地笑着,伸手想去扯她的裤子!
踹门巨响如同惊雷,瞬间炸懵了里面的人!
赵强那只伸向苏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凝固,错愕地、带着被打断好事的暴怒,猛地扭过头看向门口!当他看清门口逆光站着的人影时,脸上的错愕瞬间化作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恼怒:林晚又是你这个怂包滚远点!别他妈多管闲事!小心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他的两个跟班也反应过来,松开苏晴,带着不怀好意的威胁,朝门口逼近了一步。
林晚快跑!去叫老师!苏晴看到我,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点微弱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她嘶哑地哭喊着,拼命摇头,你快走!别管我!他们……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我的眼睛。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赵强那只还抓着苏晴领口的脏手上!钉在苏晴苍白绝望的脸上!钉在她被撕破的校服上!前世她躺在冰冷水泥地上的画面,和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疯狂重叠!悔恨和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咆哮,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
跑叫老师
前世懦弱的我就是这么做的!然后呢然后就是苏晴的葬礼!是我十年生不如死的悔恨!
去他妈的!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昏暗的器材室里急速扫过!角落里,一堆废弃生锈的体育器材散乱地堆放着,像一堆沉睡的、冰冷的骸骨。
一个!一个边缘带着暗红锈迹、沉甸甸的圆形杠铃片!
没有丝毫犹豫!
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扑向猎物的猛兽!我猛地冲了过去!在赵强和他跟班反应过来之前,弯腰!抄手!将那冰冷、沉重、带着铁锈腥气的杠铃片牢牢抓在手里!粗糙的锈迹硌着掌心,沉甸甸的分量带来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感!
转身!冲刺!
目标——赵强那只抓着苏晴的、肮脏的、罪恶的手腕!
不!
目标——是他那条支撑着他施暴的、卑劣的腿!
你他妈找死!赵强看到我抄起家伙,脸上的轻蔑瞬间被狰狞的暴怒取代,他松开苏晴,挥起拳头就朝我砸来!
晚了!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愤怒!都灌注在这一刻!灌注在这块冰冷的铁片上!
身体侧旋!重心下沉!用尽全身的力气!轮圆了胳膊!将那块沉重的、生锈的杠铃片,带着我前世十年的血泪和今生不顾一切的决绝,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朝着赵强那条支撑身体的右腿膝盖外侧,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骨头与金属碰撞的巨响!
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野兽濒死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器材室浑浊的空气!
赵强脸上的狰狞暴怒在瞬间凝固、扭曲,然后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的痛苦所取代!他的眼珠猛地凸出,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一截被突然砍断的木桩,右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内弯折!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砸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抱着自己明显变形、鲜血瞬间染红裤管的膝盖,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发出杀猪般的、连绵不绝的惨嚎:啊——!我的腿!我的腿啊——!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了。灰尘不再飞舞。光线里只剩下赵强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扭曲身影,和那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苏晴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地捂住被撕破的领口,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脸上毫无血色,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那双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眼睛,此刻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瞪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赵强的两个跟班,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彻底石化在原地!脸上的猥琐和凶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他们看看地上惨叫打滚的赵强,又看看我手中那块沾着新鲜血迹和锈迹、还在微微嗡鸣的沉重杠铃片,再看看我那张因为剧烈喘息和极致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们的心脏!
鬼……鬼啊!其中一个跟班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猛地后退一步,撞倒了旁边一堆破旧的跨栏架,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响!
疯子!她是疯子!另一个跟班也如梦初醒,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对暴力和血腥最原始的恐惧!他们再也不敢看地上哀嚎的赵强,更不敢看我,如同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撞开器材室的门,尖叫着逃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疯狂远去!
器材室里,只剩下赵强凄厉的、逐渐变得嘶哑的嚎叫,苏晴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剧烈抽泣,以及我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血腥味和铁锈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
我站在原地,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块冰冷沉重的杠铃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手臂酸麻胀痛,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眩晕感。
目光缓缓移向墙角。
苏晴蜷缩在那里,小小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像一片在狂风中随时会碎裂的叶子。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脏污的体操垫上。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试图阻止那无法控制的呜咽,却只发出更加破碎的声音。那双盈满泪水、红肿不堪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怯生生地、带着巨大的陌生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望向我。
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前世,她跳下去之前,是不是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这个冷漠的世界
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石堵住,又干又痛。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汹涌的情绪。扔掉手中的杠铃片,沉重的金属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哐啷一声闷响。
一步一步,朝着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她没有躲闪,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受惊的兔子。
我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轻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避开她裸露的、布满青紫指痕的肩膀,轻轻地、轻轻地落在她紧紧攥着破碎衣领、指节泛白的手背上。
冰凉。颤抖得厉害。
指尖传来的冰冷和颤抖,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我试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嘶哑,不那么颤抖:
别怕,苏晴。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坚定,没事了。
我的手,带着微薄的暖意,覆盖在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微微用力,试图传递一丝力量。
我在这里。
她猛地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眼神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露出一片劫后余生的、脆弱而迷茫的沙滩。
然后,她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直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松懈,所有的坚强伪装轰然倒塌。她猛地扑了过来,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脖子!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我肩头的校服布料,灼热的温度烫得皮肤生疼。她瘦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哭声终于彻底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的委屈、恐惧和后怕。
呜……哇……林晚……林晚……我好怕……他们……他们……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我肩头的校服布料,灼热的温度仿佛能烫伤皮肤。她瘦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港湾的残叶。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绝望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最后一丝束缚,彻底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后怕。
呜……哇……林晚……林晚……我好怕……他们……他们……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语无伦次,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泪水。
我僵在原地,手臂悬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放。前世今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少女柔软的身体带着惊人的力道紧紧贴着我,温热的泪水灼烧着颈侧的皮肤,她脆弱而绝望的哭泣声像无数根细针,密密匝匝地刺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酸涩和怜惜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情绪。
悬空的手臂终于缓缓落下,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轻柔,轻轻环住她剧烈颤抖的、单薄的后背。另一只手,迟疑了一下,最终也轻轻落在她凌乱、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的头发上,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比刚才更稳了一些,像在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猫,我在这里……别怕……都过去了……
我的怀抱很僵硬,动作也笨拙得可笑,但手臂却收得很紧,像一道沉默而坚固的堤坝,试图为她隔绝开刚才那场可怕的风暴。掌心下,她瘦削的肩胛骨在薄薄的布料下清晰地凸起,伴随着每一次剧烈的抽泣而耸动,脆弱得让人心碎。
时间在压抑的哭泣和笨拙的安抚中一点点流逝。
器材室外,由远及近传来了纷乱嘈杂的脚步声、惊疑不定的议论声,还有老师严厉的呵斥:都让开!怎么回事!
是刚才逃走的两个跟班惊动了老师。
苏晴的哭声骤然一滞!身体猛地绷紧,像受惊的刺猬,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我,眼神里再次涌上熟悉的恐惧。
别怕。我立刻察觉到了,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护在身后,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我在。
器材室门口的光线被几个身影挡住。
班主任李老师那张总是带着点疲惫、此刻却写满惊怒的脸率先出现。他身后跟着年级组长和两个身材高大的体育老师。再后面,是探头探脑、脸上带着惊惧和好奇的学生们。
当他们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
翻倒的器械架。
散落一地的破旧垫子。
墙角那摊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还有……蜷缩在我身后、衣衫不整、哭得几乎脱力、浑身颤抖的苏晴。
以及……躺在血泊中、抱着明显变形扭曲的右腿、脸色惨白如纸、还在发出痛苦呻吟的赵强!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赵强断断续续的哀嚎像破风箱一样刮擦着耳膜。
李老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唇哆嗦着,指着地上的赵强,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我身后瑟瑟发抖的苏晴身上,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尖锐地拔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晚!你对赵强做了什么!苏晴!你……
是他们!我猛地抬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盖过了赵强的呻吟,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门口的所有人!目光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退缩地迎上李老师惊怒的视线,手指坚定地指向地上哀嚎的赵强,赵强!还有他两个已经跑掉的狗腿子!是他们三个!把苏晴强行拖进这里!撕她的衣服!要对她施暴!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地上:
我亲眼所见!我阻止了他们!赵强想动手打我,我反抗,才伤了他!
你……你胡说!地上的赵强忍着剧痛,嘶声尖叫,脸上扭曲着怨毒,是她!是苏晴这个贱人勾引我!林晚这个疯子冲进来就打我!是她故意伤……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另一条腿也尝尝杠铃片的滋味!
我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块沾着血迹的冰冷铁片。
赵强被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凶狠和疯狂吓得猛地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门口的老师同学都被我这近乎暴戾的宣言震住了!尤其是李老师,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陌生和一种被冒犯的权威感,但他看着苏晴那破碎的校服、惊恐绝望的眼神,又看看地上赵强的惨状,脸色变幻不定。
李老师!我再次开口,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和悲愤,苏晴才是受害者!她差点被他们毁了!报警!立刻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查监控!验伤!查清楚到底是谁在犯罪!谁在颠倒黑白!
报警两个字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报警不行!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是匆匆赶来的教导处刘主任,赵强的母亲!她拨开人群冲了进来,看到地上儿子的惨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强强!我的儿啊!
她扑到赵强身边,随即猛地抬头,那双精心修饰过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直直地刺向我,尖叫道:不能报警!是这个疯丫头故意伤人!是她想害死我儿子!报警抓她!抓她坐牢!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在器材室里回荡。
我护在苏晴身前,半步不退,冷冷地看着刘主任那张扭曲的脸,看着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此刻却沾上了她儿子血迹的套装。
报警。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扫过李老师、年级组长,最后定格在刘主任脸上,谁是谁非,法律说了算。你儿子做过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苏晴身上的伤,就是铁证!
苏晴在我身后,紧紧攥着我背后的校服衣角,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她小小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但哭声已经渐渐止住,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定的背影,看着我和她母亲、和教导主任针锋相对,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恐惧慢慢被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信赖,是依靠,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微弱希望。
好!报!现在就报!李老师看着眼前失控的局面,看着苏晴的惨状,又看看刘主任的疯狂,终于一咬牙,拿出了手机,手指颤抖着拨号。
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校园午后虚假的宁静。
冰冷肃穆的警局询问室里,白炽灯管发出刺眼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硬邦邦的塑料椅子硌得人难受。
我和苏晴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对面是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察,一男一女。男警察国字脸,眼神锐利;女警察面容温和些,但目光同样带着审视。
苏晴换上了一件好心女警借给她的宽大运动外套,裹住了里面被撕破的校服。她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像一片随时会凋零的落叶。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只留下浓重的阴影。
苏晴同学,别紧张。女警察放柔了声音,把刚才在器材室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我们,好吗
苏晴的肩膀猛地一缩,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像沉重的枷锁,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求助般地看向我。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缓慢地移了过去,轻轻地、坚定地覆盖在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掌心传来的微薄暖意,让她剧烈颤抖的手指微微一僵。
我抬起头,迎向警察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声音清晰而沉稳:警察同志,我来说吧。我是第一目击者。
我将事情经过,从听到同桌报信开始,到冲进器材室看到的那一幕,再到赵强动手和我被迫反抗砸伤他的过程,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回避我用杠铃片砸伤赵强的事实,但重点始终放在赵强三人对苏晴实施的暴行上。
苏晴身上的伤,法医可以鉴定。器材室外面走廊应该也有监控探头,虽然拍不到里面,但能拍到赵强他们强行把苏晴拖进去,以及事发后他那两个跟班惊慌逃窜的画面。我冷静地补充,还有,赵强平时在学校里横行霸道,骚扰女同学不是一次两次,很多同学都可以作证。
我的叙述逻辑清晰,指向明确。对面的警察飞快地记录着,国字脸警察看向我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凝重。
当我说到赵强抓着苏晴撕扯衣服时,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被我握住的手瞬间变得冰凉,手指用力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掌心。她死死地低着头,肩膀耸动,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在安静的询问室里格外清晰。
苏晴同学,林晚同学说的是事实吗女警察看向苏晴,声音放得更轻。
苏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残烛。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极其艰难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挤出一个字:
……是。
声音轻若蚊蚋,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女警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国字脸警察合上笔录本,神情严肃: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赵强涉嫌强制猥亵,我们会依法处理。林晚,你的行为属于阻止不法侵害,但造成对方轻伤以上,需要进一步调查界定正当防卫的界限。你们先回去,手机保持畅通,随时配合调查。学校那边,我们也会沟通。
走出警局大门,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
苏晴依旧裹着那件宽大的运动外套,低着头,沉默地走在我身边。她的脚步很轻,很慢,像踩在棉花上。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一路沉默。
送她到她家楼下那个熟悉又破旧的单元门口。昏黄的路灯已经亮起,在水泥地上投下我们两个拉长的、沉默的影子。
她终于停下脚步,却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运动外套过长的袖子。
空气凝固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苏晴。我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身体微微一颤,没有抬头。
我看着路灯下她低垂的、毛茸茸的发顶,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誓言:
这次,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寂静的夜色里,我绝不退。
她猛地抬起头!
路灯昏黄的光线,终于照亮了她一直被刘海遮挡的脸。
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鼻尖也是红红的。但那双总是盛满怯懦和忧郁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路灯的光点,像破碎的星辰重新汇聚。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微弱却顽强挣扎出来的、如同初生幼芽般的……光亮
她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只有那微弱的星光在她眼底闪烁,越来越亮。
过了许久,她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很小,却仿佛用尽了力气。
然后,她飞快地转过身,像只受惊的小鹿,逃也似的冲进了黑黢黢的单元门洞,脚步声在楼梯间里急促地回响,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门后。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油漆剥落的铁门。
路灯的光晕在脚下拉出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冷的颤抖。
绝不退。
我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警方的介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学校里激起了巨大的、复杂的涟漪。赵强被刑事拘留的消息不胫而走,他那个教导主任的母亲刘玉芬,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脸上的脂粉再也盖不住憔悴和怨毒。她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在学校里四处活动,眼神阴鸷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流言蜚语如同最恶毒的瘟疫,开始悄然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七班的苏晴,在器材室被赵强他们……
真的假的她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啊……
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
就是,不然赵强他们怎么偏偏找上她林晚也是疯了,为了她差点把赵强打残废……
嘘!小声点!别让林晚听见!她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凶得很!
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议论,如同看不见的针,无处不在。它们钻进教室的角落,飘荡在走廊的空气里,粘附在厕所隔间的门板上。每一次苏晴走进教室,都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粘在她身上,带着窥探、议论和无声的审判。她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总是微微瑟缩着,走路时脚步轻得像猫,仿佛随时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课堂上,她不再举手,甚至不敢抬头看黑板,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苍白的影子。
我看着她日渐沉默消瘦的侧脸,看着她眼底重新积聚的阴霾和恐惧,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越收越紧。
刘玉芬的报复,远比流言更直接、更恶毒。
一周后。
下午自习课的铃声刚响过不久,教室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班主任李老师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他的目光复杂地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可奈何的疲惫,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壁里的身影上。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老师和他手中的那张纸上,带着了然和复杂的情绪。
苏晴同学,李老师的声音干涩而沉重,打破了死寂,你……出来一下。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脸色在那一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原本就红肿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如同即将被推上刑场的囚徒。
她放在课桌上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攥成了拳头,指关节捏得死白,微微颤抖着。
在全班同学或同情、或冷漠、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她像一具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座位,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沉重而迟缓。
李老师看着她走过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还是侧开身,示意她出去。
教室门在苏晴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目光,也隔绝了她最后一点脆弱的支撑。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李老师沉重的叹息,和他手中那张纸被捏得沙沙作响的声音。
苏晴同学……李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艰难,他把那张纸递了过来,这是……学校的处分决定。
苏晴的目光落在纸上。
白纸黑字,冰冷刺目。
最上面一行加粗的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伤了她的眼睛——【关于给予苏晴同学退学处分的决定】!
理由:行为不端,在校内与同学发生严重冲突,造成恶劣影响……
后面那些冠冕堂皇的字眼,她一个字也看不清了。视线瞬间被汹涌而上的泪水模糊!巨大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世界仿佛在眼前旋转、崩塌!退学……这两个字像两座沉重的大山,轰然砸下!将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未来,连同最后一点微弱的尊严,彻底碾得粉碎!
完了。一切都完了。
妈妈失望的眼神,邻居的指指点点,未来一片黑暗……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她像一片失去支撑的落叶,直直地朝冰冷的水泥地面倒去!
苏晴!李老师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就在苏晴的身体即将软倒的瞬间——
等一下!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凛冽寒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骤然在空旷的走廊尽头炸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坚定有力,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苏晴和李老师同时愕然抬头望去。
我,林晚,正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大步走来。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毫不起眼的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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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越过一脸惊愕的李老师,直直地落在苏晴那张写满绝望和泪水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走廊里:
李老师,校长室。现在。
我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给李老师任何质疑或犹豫的空间,那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带上苏晴。真相,在校长室说。
李老师被我眼中那股近乎实质的冰冷和笃定慑住了,他看看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苏晴,又看看我手中那个小小的U盘,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扶住了苏晴颤抖的胳膊。
校长室的红木大门紧闭着,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严。
笃笃笃。李老师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进来。里面传来校长低沉、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
推开门。
宽大厚重的办公桌后,校长王正国正皱着眉,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教导主任刘玉芬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眼睛红肿,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苏晴,她那双怨毒的眼睛瞬间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剜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一种即将得逞的快意。
王校长,刘主任。李老师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校长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我们,最终落在我身上,眉头皱得更紧,带着被打扰的不悦:李老师什么事不是说了关于苏晴同学的处分已经定了吗材料都……
王校长,我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压迫感。我上前一步,将手中那个黑色的U盘,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他光亮如镜的红木办公桌面上。
U盘小巧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冷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小小的物体上。
这是什么王校长疑惑地看着U盘,又看向我。
刘玉芬的脸色却微微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没有看刘玉芬,目光直视着王校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这里面的东西,我想您和刘主任,都很有必要看看。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校长室压抑的空气里激起了千层浪。
王校长眉头紧锁,带着被打断的不耐和一丝被学生冒犯的愠怒:林晚同学!注意你的态度!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拿个U盘过来想干什么胡闹!
刘玉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声附和,声音带着刻意的哭腔和指责:王校长!您看看!您看看!这就是苏晴带出来的好同学!目无尊长!无法无天!把我们学校当什么地方了她们这种品行,做出那种丑事,被处分一点都不冤!我看就该报警把她们都抓起来!
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晴脸上,怨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
苏晴被刘玉芬的尖叫吓得浑身一抖,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往李老师身后缩了缩,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李老师面露难色,想开口缓和气氛:校长,刘主任,林晚她……
报警我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瞬间刺向歇斯底里的刘玉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怒意,好啊!刘主任,报警!现在!立刻!打110!让警察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猛地指向桌上的U盘,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看看这里面,你那个宝贝儿子赵强,是怎么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欺凌同学、收保护费!是怎么一次次骚扰猥亵女同学!还有那些被他拍下来威胁人的龌龊照片和视频!看看他手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
看看这里面,我的手指猛地转向脸色瞬间煞白、眼神慌乱躲闪的刘玉芬,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你这位‘德高望重’的教导主任母亲,是怎么一次次利用职权,包庇纵容你的儿子!是怎么帮他压下那些受害同学的投诉!是怎么威胁、恐吓那些想讨回公道的家长!
再看看这里!我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校长室里轰然炸响!目光死死锁住王校长那张由惊愕转为震惊、再转为难以置信的脸,看看这里面,你这位‘清正廉明’的王校长,去年教师节收受的那张价值五万元的购物卡!还有你小舅子承建新实验楼时,那笔凭空消失的二十万工程款!收款账户,可是你夫人名下的!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时间凝固了!连窗外的风声都消失了!
王校长脸上所有的威严和不耐烦在瞬间冻结、碎裂!他猛地从宽大的皮椅上弹了起来,双手死死撑住桌面,身体前倾,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U盘,又猛地转向我!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极致的惊骇和恐惧!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刘玉芬更是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脸上的怨毒和疯狂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灭顶的、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绝望和灰败所取代!她像一滩烂泥,瘫软在椅子上,眼神涣散,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老师彻底石化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看看瘫软的刘玉芬,看看面如死灰的王校长,又看看桌上那个小小的U盘,最后目光落在我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上,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自己教了三年的学生!
苏晴也完全懵了!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茫然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又看看校长和教导主任那如同见了鬼般的表情。巨大的信息量像海啸般冲击着她脆弱的心灵,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校长室,只剩下王校长粗重惊恐的喘息和刘玉芬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扫过眼前这幕人间丑剧,最后落在苏晴那张写满茫然和震惊的小脸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将空气中的尘埃都染成了金色。窗台边,不知是谁放了一小盆向日葵,金黄的花盘正努力地朝着窗外最后一缕阳光绽放,生机勃勃,带着一种倔强的、冲破一切阴霾的力量。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又仿佛只是一瞬。
王校长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跌坐回他那张宽大昂贵的皮椅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像瞬间苍老了二十岁,脸上所有的威严、精明、算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行尸走肉般的灰败和死寂。他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拨了几个号码,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喂张秘书……立刻……立刻把关于高三七班苏晴同学的……退学处分决定……撤销……立刻!马上!……不!是销毁!所有记录……全部销毁!……对……立刻去办!
电话被重重挂断。
他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依旧缩在李老师身后、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苏晴,嘴唇艰难地蠕动了几下,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卑微:
苏……苏晴同学……学校……学校之前对你……有误会……处分……撤销了……你……安心学习……考个好大学……
苏晴猛地睁大了眼睛!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她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瞬间崩塌了所有权威的校长,又茫然地看向我。
刘玉芬瘫在椅子上,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老师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扶着依旧有些腿软的苏晴,低声道:苏晴,没事了。我们……先回教室吧。
苏晴任由李老师扶着,像个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挪地走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她的脚步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她微微侧过头,抬起那双红肿不堪、此刻却盛满了巨大惊愕和如同梦幻般难以置信光芒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有劫后余生的茫然。
有拨云见日的震惊。
有沉冤得雪的酸楚。
还有……一种穿透了所有阴霾和绝望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亮
像冰封的河面下,终于涌动起了第一缕春水。
她没有说话。
只是那一眼,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然后,她低下头,跟着李老师,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刚刚经历了权力崩塌的校长室。
门被轻轻带上。
隔绝了里面死一般的寂静和两个行尸走肉般的大人物。
我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目光落在窗台那盆金灿灿的向日葵上。
花瓣舒展,生机盎然。
阳光正好。
毕业典礼的大礼堂里,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离别的感伤和对未来的憧憬。巨大的红色横幅高悬——海城一中XX届毕业典礼暨优秀毕业生表彰大会。台下坐满了穿着统一毕业服的学生和前来观礼的家长,嗡嗡的交谈声汇成一片低沉的背景音浪。
校长王正国站在主席台上,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正进行着例行的、冗长的总结陈词。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灰暗。他的发言稿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慷慨激昂,变得有些公式化和干巴巴的。
……最后,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届优秀毕业生代表——高三七班的苏晴同学,上台发言!校长终于念完了稿子,带头鼓起掌。
掌声起初有些稀稀拉拉,带着点程式化。但当那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却熨烫得异常平整的蓝白校服的身影,从侧幕安静地走上舞台中央时,掌声如同被点燃的篝火,瞬间变得热烈而真诚起来!
苏晴。
她站在聚光灯下,身姿依旧带着一丝习惯性的单薄,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经历过风雨洗礼、终于努力舒展开枝叶的小白杨。她脸上没有浓妆,只有素净的眉眼,皮肤在灯光下透着一种温润的瓷白。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怯懦、忧郁和恐惧的眼睛,此刻清澈而明亮,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闪烁着一种沉静而坚韧的光芒。她接过话筒,动作从容,没有丝毫的瑟缩。
台下的嗡嗡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曾经深陷泥潭、如今却站在最高处的女孩身上。有好奇,有钦佩,有祝福。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越,却不再有丝毫的颤抖和怯懦,只有一种经历过巨大磨难后沉淀下来的平静和力量。
……今天站在这里,我感到……很特别。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当她的视线穿越人群,终于定格在礼堂后排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时,她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我坐在角落里,穿着同样的毕业服,静静地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孩。
她的目光与我隔空交汇。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感激如同温暖的潮汐,酸楚像深藏的暗流,最终都化作一种近乎虔诚的、无以言表的……力量。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话筒,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
曾经,我以为高中三年,是我生命中最漫长、最黑暗的隧道。我迷失在里面,看不到出口,甚至……一度想要放弃。
台下一片寂静。
……是那些看不见的恶意,像沉重的枷锁,几乎将我拖入深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寂静的空气里,我害怕过,绝望过,甚至……怨恨过命运的不公。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眼中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但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如同破开阴云的利剑,有一个人!在我最黑暗、最绝望、以为自己就要被彻底吞噬的时候,她像一道光!一道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燃烧自己的光!冲了进来!
她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滑落,在聚光灯下划过一道清晰的泪痕,她却毫不在意,反而扬起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她替我砸碎了锁链!砸碎了恐惧!砸碎了那片……我以为永远走不出去的地狱!
她让我明白,再深的黑暗,也终将被勇气和守护的光芒刺破!
林晚——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坚定和响亮,清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目光穿越人群,牢牢地锁定我,谢谢你!
轰——!
短暂的死寂后,是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礼堂!所有同学都自发地站了起来,用力地鼓着掌!掌声里充满了感动、敬佩和由衷的祝福!许多女生的眼眶都红了。
我坐在角落的掌声浪潮里,看着台上那个泪流满面、却笑得如同雨后初晴般灿烂的女孩。
心脏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酸涩胀满。
地狱吗
不,苏晴。
砸碎地狱的,是你自己从未真正熄灭的光。
典礼结束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散去。礼堂外,初夏的阳光明亮得有些晃眼,梧桐树宽大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离别的气息。
穿着毕业服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合影、拥抱、交换着联系方式,笑声和告别声交织成一片。
苏晴站在礼堂侧门旁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微微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洗得发白的校服上跳跃,勾勒出她纤细而挺直的轮廓。她的毕业服搭在臂弯里。
我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那棵树走去。
她似乎感应到了我的靠近,抬起头。脸上典礼发言时的激动泪痕早已擦干,此刻带着一点淡淡的红晕,像初熟的桃子。阳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像洒满了细碎的星辰。
我走到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
四目相对。
周围的喧闹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
她的脸颊似乎更红了一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喧闹的人群,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向前迈了一小步,踮起了脚尖。
温热的、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廓。
一个微不可闻、带着一丝羞涩和巨大勇气的、如同羽毛般轻柔的声音,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林晚……
她的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初夏阳光的温度。
……大学……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满满的期待,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还能同桌吗
当然啦!
我对和她相视一笑,阳光洒在我们脸上,照亮了眼睛里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