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双非一本的普通毕业生,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考公上岸,端上市直单位的铁饭碗。
可我考了三年!三年了!
我每天刷题刷到泪眼昏花,头发大把掉,连面试的门都没进去过。
就在我准备第四次冲击国考时,一个律师函砸到我脸上,我居然是某上市集团董事长流落在外的亲孙女。
我死水般的眸子瞬间亮了。
挥手告别996的福报,可怜的打工人们,我要回去继承家业……旁边的那个家族信托基金啦!
同事拉着我:电视剧里豪门争产可厉害了,你别被算计了。
没事没事,我不争家产,只要他们给我安排一个家族企业里清闲不加班的法务岗就行,五险一金交够,我就当报答他们了。
毕竟,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人还是得有份稳定的工作。
1.
我穿着优衣库打折款的衬衫,背着考公机构送的帆布包,站在顾家金碧辉煌得能闪瞎人眼的大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带路的管家把我领进客厅,让我稍等。
楼上先是传来一阵叮铃哐当的砸东西声,紧接着就是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不信!爷爷最疼我了,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个孙女!
眠眠,别哭,她怎么比得上你你可是奶奶亲手带大的宝贝。一个尖利的女声哄着。
就是,一个在外面野了二十多年的土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让她认祖归宗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这声音油腔滑调,听着像我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叔。
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默默掏出手机,开始刷粉笔的每日行测。
这下马威,挺有年代感的。
就是有点耽误我刷题进度。
等他们演完一出琼瑶剧,我一套题都刷完了。
一个穿着高定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老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就是我爷爷,顾氏集团的董事长,顾正雄。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就是你,温然
我站起身,不卑不亢:是我。
他旁边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眼睛肿得像核桃的女孩,应该就是顾家现在唯一的孙小姐,顾眠。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柔弱地靠在我二婶怀里,怯生生地看着我,仿佛我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
姐姐……你吃了好多苦吧。顾眠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都怪我,占了你的位置这么多年。我的房间,我的衣服,我的首饰……都该是你的,你都拿去吧!
她说着就要去摘手腕上那只翠绿的镯子。
我二叔二婶连忙按住她,满脸心疼。
眠眠你这是做什么!
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我看着这出免费大戏,内心毫无波odal动,甚至有点想笑。
这演技,不去考表演系真是屈才了。
顾正雄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这场闹剧。
他示意管家递给我一份文件。
这是我们顾家给你制定的‘名媛养成计划’,他语气里带着施舍,你毕竟不是在顾家长大的,身上有很多坏毛病。从今天起,你要按照上面的要求,尽快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合格的顾家小姐。
我接过那叠厚厚的纸,扫了一眼。
第一条:三个月内掌握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日常交流。
第二条:一个月内学会马术、高尔夫、网球、国标舞。
第三条:熟读《西方艺术史》,能辨认文艺复兴时期所有主流画派及代表人物。
第四条:……
第五条:……
第十条:断绝与过去所有低层次朋友的来往。
……
满满几十条,荒谬得像地摊上九块九一本的霸总小说。
这是真实存在的二十一世纪吗
我把那份计划书轻轻放回桌上,抬头看着顾正雄,礼貌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不想学。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
我回顾家,是为了那份律师函里提到的家族信托基金,和一份清闲不加班的法务工作。
至于当名媛,你们还是把机会留给顾眠吧,她比较有经验。
2.
你说什么我二叔顾建军第一个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给你机会让你脱胎换骨,你还挑三拣四
二婶也阴阳怪气地附和:就是,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要不是看在你流着顾家的血,你连进这个门的资格都没有!
顾眠在一旁适时地拉了拉二婶的袖子,声音细若蚊蝇:二婶,别这么说姐姐,她……她只是还不习惯。
好一朵盛世白莲。
我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看向顾正雄。
董事长,我考了三年公,申论写得可能不怎么样,但法律条文背得滚瓜烂熟。
律师函上白纸黑字写着,我是您法律意义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之一,享有顾家财产的合法继承权,和一份不低于集团中层管理岗位的入职权利。
我不要继承权,只要一份工作,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如果你们连这个都做不到……我顿了顿,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你!顾正雄气得脸色发青,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
他没想到,这个从穷乡僻壤里找回来的孙女,居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爷爷!顾眠哭着扑到顾正雄腿边,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姐姐说得对,我不该占着她的位置,我走,我马上就走!
她演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静静地看着,等她哭完。
这套路,我在社区调解大妈吵架的时候见多了。
先用眼泪博同情,再用退让来道德绑架,逼你就范。
可惜,我没道德。
顾正雄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最终还是妥协了。
法务部都是常青藤回来的精英,你去不合适。他冷冷地丢下一句,先去行政部待着,做个文员,什么时候把你身上那股穷酸气磨掉了,再谈别的。
行政部,文员。
公司里出了名的养老部门,关系户聚集地。
正好,符合我清闲不加班的预期。
可以。我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五险一金,要按最高比例交。
顾正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是被我这清奇的脑回路给噎住了。
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跟他谈条件不是要股份要豪车,而是要顶格社保的继承人。
3.
我在顾氏集团行政部的第一天,就成了全公司的焦点。
看见没,就那个,穿白衬衫的,董事长的亲孙女。
不是吧穿得比我们公司的保洁阿姨还朴素。
听说是在外面野惯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第一天就把董事长气得够呛。
我无视那些探究和鄙夷的目光,淡定地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行政部的总监是我二叔的小舅子,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
他皮笑肉不笑地拍给我一摞山一样高的文件。
温然是吧欢迎加入我们行政部。这些是公司成立二十年来的所有纸质档案,有点乱,你呢,就在这周内,把它们全部整理好,录入电脑。
这是存心要给我个下马威。
这么大的工作量,别说一周,一个月都未必能搞定。
我旁边的同事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悄悄说:别理他,他就是故意整你。这些档案堆了十几年了,谁碰谁倒霉。
我笑了笑,没说话。
整理档案
这不就是申论里的材料归纳嘛,我熟。
我把那堆乱七八糟的档案按照时间-部门-事件性质三重标准,迅速分类。
然后用我考公时练出来的超强记忆力,飞快地浏览,提取关键信息,录入电脑。
别人眼里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我这里,不过是一次行测资料分析的超长待机版。
下午,顾眠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进了办公室。
她手里提着好几个精致的纸袋,是市中心最贵那家甜品店的限量款。
姐姐,在忙吗我怕你刚来不习惯,特地给你和同事们带了些下午茶。
她把甜品分给办公室的每一个人,唯独跳过了我。
然后,她端着一杯咖啡,走到我的工位旁,状似关心地问:姐姐,这么多文件,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你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见。
我头也没抬:不用,马上就弄完了。
顾眠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姐姐你别逞强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委屈。没关系的,我跟爷爷说,让他给你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啊!
一声惊呼。
她手里的咖啡一不小心,完完整整地泼在了我刚整理好的一叠重要档案上。
褐色的液体迅速渗透纸张,晕开一片狼藉。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顾眠慌张地道歉,眼泪说来就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滑了……
行政总监立刻冲了过来,不问青红皂白,指着我就骂。
温然!你是怎么搞的!这些是公司的重要档案,弄坏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4.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看我怎么收场。
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哭得快要断气的顾眠,又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行政总监。
然后,我平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
王总监,所有档案的电子版,我都备份在这里了。
另外,我指了指斜上方墙角的一个不起眼的半球体,为了防止文件丢失,我每整理完一部分,都会在那个监控摄像头下面,拍张照片留档。
至于这份被弄脏的,我把那叠湿透的文件推到顾眠面前,既然是顾眠小姐不小心弄坏的,那就麻烦你,亲自把它复原吧。
顾眠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王总监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我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眠眠
我没有怀疑,我微微一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毕竟,监控会告诉我们一切。
一听到监控两个字,顾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顾眠之间来回扫视。
气氛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最后,还是王总监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一点小事,别伤了姐妹和气。眠眠也不是故意的。温然,你继续工作吧。
他想把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我没动。
王总监,按照公司规定,损坏重要文件,应该怎么处理
王总监的脸色很难看: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按规矩办事而已。我看着他,还是说,顾氏集团的规矩,只对普通员工有效,对顾家小姐是无效的
我这话一出,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关系户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虽然也是靠关系进来的,但平时也没少受王总监和顾眠的气。
看我敢硬刚,他们反倒有点佩服我了。
王总监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件事最后闹到了顾正雄那里。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温然!你到底想干什么眠眠是你妹妹,她不小心犯了点错,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让她下不来台吗
我站在他办公桌前,像一棵笔直的小白杨。
董事长,在公司,我叫温然,职位是行政文员。她叫顾眠,职位是董事长孙女。她犯了错,就该按公司的规章制度处理。这无关亲情,只关乎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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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规则!顾正雄气得直笑,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不起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从顾氏集团滚蛋!
我信。我点点头,但您也别忘了,我滚蛋之前,会先去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顾氏集团的所有账户。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5.
顾正雄被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我这么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最后,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滚出去。
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这件事的结果是,顾眠被罚抄公司规章制度一百遍,王总监被扣了一个月奖金。
而我,毫发无损。
我在行政部的日子,因为这一战,清静了不少。
再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给我使绊子了。
我乐得清闲,每天按时上下班,到点就走,一分钟都不多待。
下班后,我就回到我妈给我留下的那个五十平米的老破小,继续我的考公大业。
对我来说,顾家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有考上公务员,端上铁饭碗,才是我人生的终极归宿。
一周后,公司要举办一场大型的慈善晚宴。
这是顾氏集团每年最重要的公关活动,会邀请很多政商名流。
这种场合,向来是顾眠的主场。
她作为顾家唯一的孙小姐,会穿着最华丽的晚礼服,戴着最璀璨的珠宝,在聚光灯下接受所有人的赞美。
而我,作为行政部的一个小文员,本来是没资格参加的。
但顾眠好心地向顾正雄提议,说应该让我这个姐姐也去见见世面。
于是,我被安排去负责晚宴的后勤工作。
说白了,就是去打杂。
晚宴当天,我穿着行政部统一的黑色工作服,在后台忙得脚不沾地。
核对嘉宾名单,安排座位,检查餐点酒水……
顾眠穿着一身镶满钻石的鱼尾裙,像个骄傲的公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姐姐,辛苦你了。你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的。要不你休息一下,去宾客区吃点东西
她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里的得意和轻蔑却藏都藏不住。
我没理她,继续低头核对流程表。
晚宴进行到一半,主持人宣布,要进行慈善拍卖环节。
第一件拍品,是顾眠亲手画的一幅油画。
主持人把这幅画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天才少女,未来可期。
顾眠也配合地露出羞涩又骄傲的笑容。
起拍价,一百万。
台下的富豪们纷纷举牌,给我二叔二婶的面子,也给顾正雄的面子。
价格很快被抬到了五百万。
就在主持人准备落槌的时候,一个清冷的男声忽然响起。
这幅画,是假的。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在宴会厅的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缓缓站了起来。
他长得很英俊,气质清冷,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
我认得他,他是驰远集团的太子爷,池宴。
也是顾家一直想巴结的对象。
顾正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池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宴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台上,拿起那幅画。
这幅画的风格,是在模仿当代著名画家林老的‘流光’系列。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指着画上的一处细节,林老的用色,讲究的是‘透’,光影层层叠加,却又彼此分明。而这幅画,颜色堆砌,笔触浑浊,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笔。
顾眠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失。
她攥紧了拳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你……你胡说!这画就是我画的!
池宴轻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
是吗那你敢不敢,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再画一幅同样风格的画出来
顾眠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顾眠惨白的脸上。
那种公开处刑的窒息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站在后台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今年的优秀员工,肯定没我了。
我负责的晚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6.
够了!顾正雄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池宴。
池少,今天是我顾家的场子,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池宴放下画,慢条斯理地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顾董言重了。我只是个说实话的人。
他转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毕竟,拿一幅赝品来做慈善,传出去,对顾氏集团的名声,可不太好。
这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顾正雄的心上。
他可以不在乎顾眠是否丢脸,但不能不在乎顾氏集团的声誉。
这场闹剧,最终以顾正雄向所有来宾道歉,并宣布将以顾氏集团的名义,向慈善基金会捐款一千万而告终。
晚宴不欢而散。
回到顾家大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顾正雄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顾眠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爷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我太想在您面前表现了……
二叔二婶在一旁帮腔。
爸,眠眠她还小,不懂事,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是啊,她也是为了给顾家争光,谁知道会碰到池宴那个疯子!
我站在门口,像个局外人。
顾正雄抬起眼,冷冷地看向我。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知道,他这是在迁怒。
晚宴是我负责的,出了事,他自然要把责任算在我头上。
我平静地回答:有。
晚宴的流程和拍品清单,都是经过您和顾总监(我二叔)亲自审核签字的。我只是个执行者。
另外,关于顾眠小姐的画,我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打印出来的网页截图,我之前在网上查过,这幅画的原作者林老,三年前因为抄袭丑闻,已经被艺术界封杀了。这件事,当时还上过热搜。
我把截图递到顾正雄面前。
我以为,顾眠小姐作为‘创作者’,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所以,我并没有在审核报告里特意注明。
我的话音一落,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顾眠的哭声也停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顾正雄看着那张截图,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不是气我,而是气他自己,气整个顾家,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玩弄于股掌之上。
最后,他猛地将手里的茶杯砸在地上。
孽障!都是孽障!
他骂的,是顾眠,也是顾建军夫妇。
而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和一个致命的补刀者。
7.
那晚之后,顾眠被禁足了。
顾正雄大概是觉得丢脸丢到了太平洋,一连好几天都没去公司。
我在公司的日子,反而更自在了。
没了王总监的刁难,也没了顾眠的骚扰,我每天就是整理整理文件,喝喝茶,到点就溜。
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养老生活。
直到一周后,顾正雄突然把我叫到了他的书房。
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鬓角的白发都冒了出来。
温然,之前的事,是顾家对不起你。
他居然,向我道歉了。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老了,管不住下面的人了。他叹了口气,顾氏集团这么大的家业,建军不成器,眠眠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想来想去,这个家,以后还是要靠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算盘
从今天起,你不用去行政部了。我给你在董事会安排一个特别助理的职位,跟在我身边,学着处理公司事务。
还有,尽快把你的户口迁回顾家,改姓顾。下个月,我会召开记者会,正式向外界宣布你的身份。
他给我画了一张天大的饼。
又是董事会,又是改姓名,又是认祖归宗。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要立我为储君了。
可惜,我只想考公。
董事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拒绝得很干脆,我对管理公司没兴趣。我还是觉得,行政部的工作比较适合我。
顾正雄愣住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你不想……继承顾氏
不想。我摇摇头,我的梦想,是考上公务员,为人民服务。
这话我说得一脸真诚,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顾正雄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可能觉得我脑子坏掉了。
放着亿万家产不要,非要去挤那个独木桥。
那……那个信托基金,你总要吧他试探着问。
要。我点头,这个可以有。
顾正雄彻底没脾气了。
他发现,他所有用来控制人心的手段,金钱、权力、地位……在我这里,全都失了效。
我这颗钉子,他拔不掉,也敲不进去。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同意,让我继续留在行政部养老。
但他给我换了个岗位。
从行政文员,变成了行政部企业文化建设专员。
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负责公司内部的党建、宣传、思想教育工作。
这活儿,我熟啊。
考公申论三大题,有一题必考这个。
我简直是专业对口。
8.
我的新工作,是给顾氏集团的员工,进行思想政治教育。
顾正雄的目的,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潜移默化地改造我,让我接受他们那套所谓的精英思想。
结果,我反手就把顾氏集团的企业文化建设,搞成了公务员考试模拟课堂。
我把公司的会议室,改造成了学习室。
墙上挂满了为人民服务、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标语。
每天早会,不谈业绩,不谈KPI,只带领大家学习最新的时事政策。
我还自费买了一堆《申论》、《行测》的复习资料,放在公共书架上,鼓励大家借阅。
一开始,同事们都觉得我疯了。
但渐渐地,他们发现,跟着我学习,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一些在公司混日子,看不到晋升希望的年轻员工。
他们发现,考公,似乎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于是,行政部乃至整个顾氏集团,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考公热。
上班时间,大家摸鱼刷题。
午休时间,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申论热点。
甚至连下班后,都有人自发组织学习小组。
王总监几次想找我麻烦,都被我用这是在响应国家号召,加强企业员工思想建设给怼了回去。
他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草包,哪懂这些大道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他的行政部,变成了公考培训基地。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顾正雄的耳朵里。
他把我叫去,脸色铁青。
温然!我让你去搞企业文化,你给我搞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我义正言辞地回答:董事长,我是在为公司培养复合型人才。我们的员工,不仅要懂业务,更要懂政治。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握时代脉搏,带领企业走向辉煌。
我把考公申论里学来的那些套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说得顾正雄一愣一愣的。
他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反驳不了。
毕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站在道德和政治的制高点上。
他要是反对,就是政治觉悟不高。
这顶帽子,他可戴不起。
就在顾氏集团的学习氛围日益浓厚的时候,顾眠的禁足,终于结束了。
她再次出现在公司,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神里却多了一丝阴鸷。
她看到我,没有像以前那样上来就挑衅,只是远远地、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在憋大招。
果不其然,几天后,公司内网的匿名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帖子。
【惊天大瓜!扒一扒那位空降的皇太孙女的黑历史!】
帖子里,把我描绘成一个心机深沉,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
说我故意设计陷害顾眠,排挤公司的老员工,还把行政部搞得乌烟瘴气。
帖子里附上了很多证据。
比如我让顾眠在晚宴上出丑的录音。
比如我逼走老员工的聊天记录。
比如我在办公室搞封建迷信的照片。
这个帖子一出来,瞬间引爆了整个公司。
所有人都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顾眠则适时地扮演起了受害者的角色。
她见人就哭,说自己被我欺负得有多惨,但为了家庭和睦,她只能忍气吞声。
一时间,我成了全公司的公敌。
连之前那些跟着我一起学习的同事,都开始疏远我。
我成了孤家寡人。
9.
面对这盆泼过来的脏水,我没有急着去解释。
因为我知道,在群情激愤的时候,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在狡辩。
我要做的,是等待。
等待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顾氏集团下个月要和一家欧洲的跨国公司谈一个很重要的合作项目。
这个项目如果谈成了,顾氏就能一举打开欧洲市场。
顾正雄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亲自带队,准备飞去欧洲谈判。
团队里,有我二叔,有公司的高管,还有……顾眠。
顾正雄带上她,一是为了让她历练一下,二是为了让她在外国友人面前,展示一下顾家名媛的风采。
而我,则被留在了公司,负责看家。
出发前一天,顾正雄把所有参与谈判的人员召集起来,开最后的准备会。
会议上,负责项目前期对接的经理,汇报了对方公司的一些情况。
……对方的首席谈判代表,叫皮埃尔·杜邦,是个典型的法国人,傲慢,而且非常注重细节。他最讨厌的,就是在谈判桌上,看到对方有人使用翻译。
听到这里,顾眠的眼睛亮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的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知道,我的英语,是考公水平。
应付个四六级还行,但要和外国人进行商务谈判,那是远远不够的。
更别提,对方还要求不能用翻译。
这是她给我准备的,第二个陷阱。
她要让我在所有高管面前,在最重要的项目上,再次出丑。
果然,她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爷爷,我觉得,这次谈判,应该让姐姐也一起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姐姐虽然刚回国,但她学习能力很强。让她去,也能多学习学习,开开眼界。
她话说得冠冕堂皇,用心却险恶至极。
二叔立刻附和:眠眠说得对。温然毕竟也是顾家的人,这种重要的场合,是应该让她参与一下。
他们一唱一和,直接把我架在了火上烤。
顾正雄皱了皱眉,看向我:你的外语水平,怎么样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顾眠就抢着说:姐姐很厉害的!我听行政部的同事说,她最近还在自学好几门外语呢!
她这是故意给我戴高帽,让我下不来台。
我看着她那张志在必得的脸,忽然笑了。
好啊。
我答应了。
顾眠愣住了,她没想到我居然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她以为,我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我看着她错愕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这次谈判,既然是为了显示我们的诚意,不如,我们整个团队,都不要带翻译。
就用我们自己的外语水平,和对方坦诚交流。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的话音一落,会议室里,一半以上的高管,脸色都变了。
10.
顾氏集团的这些高管,大部分都是靠着资历和关系爬上来的。
他们的外语水平,基本都停留在Hello、How
are
you、Fine,
thank
you,
and
you的阶段。
让他们进行日常对话都费劲,更别提商务谈判了。
我这个提议,无疑是把他们所有人都拖下了水。
二叔的脸都绿了:胡闹!这怎么能行!这是几十亿的大项目,能开这种玩笑吗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二叔,我只是觉得,既然顾眠小姐都认为我的外语水平足以胜任,那在座的各位前辈,肯定比我更厉害。我们这么强大的阵容,还需要什么翻译呢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我这顶高帽,不偏不倚,扣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头上。
他们现在,是有苦说不出。
要是承认自己外语不行,那不就是承认自己连我这个野丫头都不如吗
以后还怎么在公司立足
顾正雄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现在终于明白,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在将军。
用他自己的孙女,把他整个管理团队,都将死了。
最后,这场闹剧,以顾正雄宣布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带上专业翻译而告终。
而我,也因为经验不足,被留了下来。
顾眠的计划,再次落空。
她气得脸都白了,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活活吞了我。
我却觉得很轻松。
因为,我早就知道,这次谈判,他们一定会失败。
因为那个所谓的法国代表,皮埃尔·杜邦,根本就是个骗子。
他的真实身份,是我在研究欧洲市场时,在一个国际反商业欺诈网站上看到的。
他是一个诈骗团伙的头目,专门针对亚洲那些急于开拓海外市场的公司,设置合作陷阱。
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些,全都要感谢我那颗考公脑。
在备考的过程中,我养成了浏览各种国内外新闻、政策网站的习惯。
对信息的敏感度,远超常人。
顾氏集团的团队,雄赳赳气昂昂地飞去了欧洲。
我则留在公司,继续我的养老生活。
我甚至还抽空,去参加了今年的国考。
虽然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需要这份铁饭碗了。
但三年的执念,总要有个了结。
一周后,消息传来。
顾氏集团的欧洲谈判,崩了。
不仅项目没谈成,还被骗走了五千万的合作保证金。
整个公司,一片哗然。
顾正雄气得当场住院。
顾氏的股价,应声大跌。
而那个始作俑者,皮埃尔·杜邦,早已经人间蒸发。
顾家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二叔和顾眠,成了整个集团的罪人。
他们灰溜溜地从欧洲回来,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在顾家焦头烂额,一筹莫展的时候。
我,出手了。
我匿名向国际刑警组织,提交了一份关于皮埃尔·杜邦诈骗团伙的详细报告。
报告里,有他们的作案手法,人员构成,甚至还有他们可能的藏身之处。
这些信息,都是我从各种公开的网络渠道,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就像做行测的图形推理一样。
只要找到规律,再复杂的图形,也能看出破绽。
一个月后,国际刑警组织传来消息。
那个诈骗团伙,被一网打尽了。
顾氏集团被骗走的五千万,也奇迹般地被追了回来。
整个顾家,都沸腾了。
他们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帮了他们。
他们只觉得,这是老天开眼,祖宗保佑。
顾正雄甚至还专门去庙里烧了高香。
只有池宴,在一次酒会上碰到我时,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那个匿名举报人,是你吧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11.
经历了这次重创,顾氏集团元气大伤。
顾正雄也彻底看清了,他那宝贝儿子和孙女,到底有多不靠谱。
他再次把我叫到书房。
这一次,他的态度,不再是施舍,而是请求。
温然,顾家,现在需要你。
他把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推到我面前。
这是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我私人转给你的。从今天起,你就是顾氏集团的执行董事。公司的大小事务,都由你来决断。
百分之十的股份,市值至少几十个亿。
他这是,下了血本了。
我看着那份协议,没有立刻答应。
董事长,我还是那句话,我对管理公司没兴趣。
顾正雄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笑了。
我想要,把顾氏集团,打造成一个‘学习型’企业。
我想要,让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都能通过学习,提升自己,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我想要,把您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孙女,送去‘再教育’。
我把一份我亲手拟定的顾氏集团未来三年发展规划递给他。
规划的核心,不是开拓市场,不是研发新品,而是……
全员考公。
董事长,您看,二叔和顾眠,他们之所以会犯错,归根结底,是思想觉悟不够高,政治素养不过硬,缺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所以,我建议,送他们去一个全封闭的‘公考培训基地’,进行为期一年的强化学习。什么时候思想改造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至于公司的其他员工,我们也要定期组织学习,考试。考试不合格的,末位淘汰。
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下去,顾氏集团,一定能培养出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铁军队伍!
我慷慨激昂,口若悬河。
说的,全是申论范文里的标准句式。
顾正雄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协议都快拿不稳了。
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要把一个商业帝国,硬生生改造成一个党校的。
他看着我那张写满了忠诚和奉献的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或许还是觉得我疯了。
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我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最终,他签了字。
不是在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上。
而是在我那份全员考公的发展规划上。
12.
我的计划,在顾氏集团,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
二叔和顾眠,真的被我打包送去了郊区那个最著名的魔鬼式公考培训学校。
据说,那里实行军事化管理,每天早上五点起,晚上十二点睡。
手机没收,网络切断。
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新闻联播》。
他们走的那天,二婶哭得撕心裂肺,抱着二叔的腿不放。
顾眠也哭成了泪人,看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我面带微笑,挥手送别。
二叔,眠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等你们,学成归来。
送走了最大的两个绊脚石,我开始在公司大刀阔斧地改革。
我撤掉了王总监,换上了一个通过内部公考选拔上来的年轻主管。
我废除了所有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建立了以能力和贡献为导向的晋升体系。
我还成立了顾氏集团公考奖学金,凡是考上公务员的员工,公司一次性奖励二十万。
一时间,整个公司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以前大家是摸鱼刷题,现在是光明正大地刷。
公司的业绩,居然也奇迹般地开始回升。
因为那些为了考公而拼命学习的员工,把他们从书本里学到的逻辑分析能力,资料处理能力,宏观政策解读能力,全都用在了工作上。
他们不再是混日子的咸鱼,而是一个个文武双全的卷王。
顾氏集团,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
顾正雄看着这一切,眼神越来越复杂。
他看不懂我,但他知道,我做的是对的。
半年后,我的国考成绩出来了。
我以笔试第一,面试第一的成绩,成功上岸。
职位是市发改委的一个科员。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向顾正雄递交了辞呈。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你真的……要走
是。我点头,我的梦想,实现了。
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她说,等你真正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时,再交给你。
我接过信封,打开。
里面,不是信,而是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笑得温柔而满足。
那个女人,是我母亲。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在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愿我的然然,一生平安,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对那个铁饭碗,有那么深的执念。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梦想。
那也是我母亲,对我最深的期望。
13.
我最终还是去了单位报到。
顾氏集团执行董事的职位,我交给了池宴。
我把我的股份,也全部转给了他。
只提了一个要求:
顾氏的‘学习’传统,不能丢。
池宴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我开始了我的公务员生涯。
每天朝九晚五,工作清闲,同事关系和谐。
下班后,我就回到我的老破小,看书,喝茶,养花。
偶尔,我会收到培训基地老师发来的,关于二叔和顾眠的学习报告。
报告上说,二叔的行测逻辑判断题,永远做不对。
顾眠的申论大作文,永远跑题。
他们两个,成了整个学校的反面教材。
据说,二婶去探望过一次,回来后大病一场。
她说,她儿子瘦得脱了相,见了她,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三严三实’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她觉得,他疯了。
我看着报告,笑了笑。
疯了吗
不,他们只是,在接受人民的再教育而已。
一年后,顾眠大概是实在受不了那种苦日子,和一个同样在里面改造的富二代私奔了。
他们逃出了学校,卷走了富二代家里的一大笔钱,从此下落不明。
二叔则在又一次模拟考崩溃后,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开始认真学习,每天抱着红宝书啃。
两年后,他居然真的考上了我们区城管局的一个事业编。
虽然只是个编外人员,但他也算是有了一份正经工作。
他去单位报到的那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哭了。
他说:温然,谢谢你。
他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活得这么踏实过。
我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
至于顾正雄,在我离开顾氏后,他也彻底放下了。
他把公司完全交给了池宴打理,自己则带着二婶,去世界各地旅游。
他偶尔会给我寄明信片。
上面,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
只有一句:
注意身体。
我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汪湖水。
我以为,这辈子,就会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单位门口,看到了池宴。
他靠在他的迈巴赫上,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阳光洒在他身上,耀眼得不像话。
他看到我,笑着走过来。
温科长,下班了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我看着他,也笑了。
好啊。
毕竟,我妈说了,人还是得有份稳定的工作。
而他,看起来,挺稳定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