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招过后,不言单膝跪在地上剧烈喘气,身上几十道刀伤全在流血,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吐出一大口血,看向毫发无伤的山寂。
他知道山寂顾忌他是云琛的朋友,才没有下死手,否则他这会已经死透了。
他根本不是山寂的对手。
南璃君也知道大事不妙,若不言死了,下一个就是她。
可这香消崖除了两座坟,就只有一间茅草屋,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看出南璃君的慌乱,不言强咽下喉中血,安慰她道:
“皇上放心,卑职誓死护您周全……”
山寂冷眼看着不言,没有嘲笑这不自量力的话,反而生出些敬佩,惋惜道:
“不言是吧?好汉子,可惜跟错了人。”
说罢,山寂再次挥刀杀去,这一次,他瞄准了不言的咽喉。
不言没有迎战,而是奋力向悬崖跑去,在山寂杀过来的一瞬间,他用胸口迎接一刀,然后死死抱住山寂,一同坠下悬崖。
两人瞬间消失在悬崖边,南璃君惊恐大叫一声“不言!”
见崖边半天没有动静,南璃君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朝崖边走去。
她正要伸头去看,却见一道血影跳上悬崖,山寂脸上受了点擦伤,一边抹了把脸,一边朝她邪魅笑笑:
“怎么,这么着急确认我们死没死?”
很显然,不言这招“同归于尽”没能奈何山寂。
南璃君不再惊慌,她知道眼前这男人软硬不吃,无论她装可怜还是用皇权压他,他都不会在意。
想到这里,南璃君将身子站得笔直,闭上眼睛道:
“你动手吧。”
感觉到山寂的刀锋扑过来却又戛然而止,南璃君睁开眼睛,只见浑身是血的不言又爬上悬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寂背后,手中战刀已深深贯穿山寂腹部。
山寂低头看了眼穿腹而过的刀刃,骂了句脏话,然后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将刀拔出来,对着已几乎站不稳的不言,不悦道:
“我这衣服很贵的。”
话音落下,山寂彻底发怒杀去。
不言立刻拉起南璃君向外围狂奔,心想这会就是落在敌人手里,也比落在山寂手里强!至少可以让南璃君多活些日子!
不言用尽毕生力气朝前飞奔,突然脚下一陷,接着便和南璃君双双下坠,陷入无边黑暗。
……
……
待不言和南璃君苏醒的时候,周围全是乱石和土块。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线,也没有温度。
空气里是冷冰冰的泥土味道。
不言忍着身上各处伤口,先打量南璃君如何。
见她只是有些摔下坑的擦伤,他放下心来,赶紧从身上摸出霍帮的疗伤药服下,暂时止住了身上的血。
“估计是化雪之后,土层变软塌陷了。”不言说道。
回忆了一下坠坑之前的情景,他估摸着是掉进了墓道里。
江鸣的墓坑是当时他和云琛亲手挖的,时间匆忙,只有放棺材那么大一个坑。
那旁边就只有先皇后娘娘的墓,据说是皇后娘娘当年仙逝时所建,虽然非常简单,完全没有皇陵的规制,但好歹也是有主墓室、陪葬陵以及墓道的。
按距离估算,他与南璃君应该是掉进了塌陷的主墓道中。
山寂带来的杀机暂时躲过去,但保不齐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稍后很可能挖土进来。
毕竟那家伙为了云琛,连一国皇帝都敢说杀就杀,没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不言觉得赶紧离开这里为妙,取出腰间打火石和火折子,却没想火折子已被血浸湿,怎么都打不着。
这时,南璃君开口:
“墙上有火把,你试试看,能不能点着。”
不言寻着墙壁去摸,还真摸到两排火把。
他用打火石点燃,光线亮起,清楚地照出四周的轮廓,果真是掉进了主墓道。
不言有些忍不住感慨:
“大概是先皇后娘娘不忍见皇上您遭受危险,所以在天之灵坍塌墓道,救下您吧……”
对于不言这充满传奇话本味道的浪漫发言,南璃君没有回应,反而冷笑一声。
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开始沿墓道向主墓室走去。
不言担心墓里有防盗墓贼的机关,赶紧去拦,南璃君却说: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来过,我知道。”
不言只好随南璃君一同往前走,但仍不敢放松警惕,一直走在前面,去先点燃火把。
走进主墓室,一口巨大的石棺出现在眼前。
石棺置于莲花高台上,四周刻着样式古朴但线条优美的花纹,看起来颇有前朝司马世家之风。
见此,不言赶紧要向棺材叩头行礼,南璃君却不在意地摆摆手。
“不用,里面是空的。母后的遗体好多年前就转去皇陵了。”
不言抬头望去,石棺没有盖棺盖,里面空荡荡的,真的什么都没有。
在不言惊讶的目光中,南璃君自顾从莲花台底下拖出一个包裹。
打开来,里面都是些已经发霉的干粮、几乎碎成片的衣物,还有几只宝石雕刻的蜻蜓,看起来都是宫中之物。
南璃君靠着棺材坐下,拿起一只宝石蜻蜓。
那薄如蝉翼的翅膀被火光照得流光溢彩,斑驳的光影投射在石棺上,漂亮极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母后,是我骗她说要午睡,实际上偷偷跑去爬树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母后呕着血、流着泪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从那以后,那么大的宫里,就只有父皇和我。父皇每天不是忙着朝政,就是在母后的寝宫里成夜成夜地坐着,我时常隔着殿门听见他在哭,可推开殿门时,他却非说他没有哭,还说只要十年,母后就一定会回来。
十年,原来如此。我开始算日子,每天折一只纸蜻蜓,好等母后回来时送给她。一天折一只,一年三百六十五只,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二只……我每天都折,一天都不敢漏,我不想错过娘回来的那天……
后来,我偷听到枭泽对父皇说什么母后在苍海城香消崖。我实在太想母后了,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睡着了梦里也在想,我就收拾了包裹,偷偷跑出宫,跑到这香消崖来。
江鸣在这里守墓,他打开墓道,点亮火把,许我进去。我欢天喜地地喊着‘母后’,一路跑进来,却只看见一副空空的棺材,什么都没有。
我哭着问江鸣,母后去哪了,江鸣说,等我再长大一些就知道了,等十六岁的时候再来这里,他一定告诉我。于是我将包裹留在这里,想等十六岁的时候再来。
后来没有等到十六岁,我便知道,母后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南璃君的声音很轻,回荡在空荡荡的墓室里,显得格外悲凉。
不言不敢想象小小的南璃君对着棺材痛哭流涕、呼喊母后的样子,光是听着都心酸。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南璃君却勉强地笑笑:
“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再深的伤痕也都愈合了,我没事。”
见不言还是一脸沉痛,她索性作出无所谓的样子,拍拍石棺,笑道:
“看来今晚,我们得在这里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