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让我代替他的小青梅去夜岚国和亲。
他说:夜岚国国君要的是京城第一美人,你姜临溪第一美人的名头京城谁人不知。
他是没见过你,才点名要挽月,挽月也是被你所累。
你喜欢长相俊美的男子,夜岚国国君楚玉衡貌比潘安,与你甚是相配。
我做了楚玉衡一年的妃子,受尽凌辱。
为了活着,我与他做了交易。
任务完成,他送我回到故土。
夫君想与我重归于好。
我自然……也甚是想他。
1
帮楚玉衡做事的第二年,我终于帮他杀掉了一直把控朝政的摄政王。
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个傀儡。
只能佯装贪酒好色,苟且偷生。
甚至被逼着来做朝贡使臣向我朝皇帝俯首称臣。
如今心腹大患已经除去,楚玉衡心情大好。
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封你做王后。楚玉衡试图挽留我,大概是觉得我好用。
我拒绝了。
虽然京城已经没有我的家人,但还有未了的因果,不回去怎么行呢
夜岚的摄政王楚云是个厉害人物,不甘再向我朝进献贡品,便频频侵犯我朝领土,向外扩张,让当今圣上甚是忌惮。
自我父兄去世,朝堂已没有能担大任的武将。
在夜岚的重兵下节节败退。
否则,我也不至于被送去和亲。
让堂堂王妃前去和亲,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光彩。
便给我杜撰了一个身份,让我以全新的面貌去和亲。
对外便说宁安王妃身染恶疾,送到庄子去养病了,归期不定。
我回到了宁安王府。
回来了就好生呆着吧,你既是替挽月去的,我自会为你兜底。
三年未见,我的夫君只抬头瞥了我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不过也确实不算夫君了,三年前他逼我和亲时就给了我和离书。
不过谁叫他们不敢宣扬呢
我活着回来了,以宁安王妃的身份在王府住了下来。
我与萧彻本是圣上赐婚。
我的父兄皆死在战场,母亲又早亡,姜家满门忠烈,仅余我一人。
身边豺狼环伺,圣上怜我孤苦将我赐婚给他最疼爱的弟弟,望他给我庇佑。
按理来说,圣上不会让我去和亲的。
你对皇上说了什么,他才答应让我去和亲。
这是我思索三年都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萧彻放下茶水,不紧不慢的回答我:说你与那楚玉衡自他来京朝贡便一眼万年,私定终身,一直暗中书信来往,你一心想着你的情郎,皇兄只好成全你了。
他撑着下巴,眯眼笑看着我。
接着又用羡慕的语气说:皇兄对你可真好啊,为了成全你,硬是让本王戴了顶绿帽子。
我垂下头,死死握住拳头,压下心底翻涌的恨意。
抬眸装出可怜的模样看向他。
阿彻,你知道我最爱的是你,我只爱你啊!
我目光哀怨的看着萧彻,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我不喜欢叫他王爷,也不喜欢自称妾身。
他是我的爱人,这些冷冰冰的称呼,只会让我们本就僵硬的关系变得更加陌生。
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难掩思念的情绪走上前想扑到他的怀里。
刚刚还对我言笑晏晏的人冷着脸猛的将我甩向一边。
我的肚子磕到了矮几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直不起腰来。
阿彻,你是嫌我脏吗
我强忍着疼痛,泫然欲泣的看着准备离开的萧彻。
我这张第一美人的脸在他面前失去了所有颜色。
他似是厌我至极:你觉得呢
2
临溪姐姐,你来帮我看看,这些首饰我留哪些好。
阿辞哥哥也真是的,去邑城办差,恨不得把邑城的首饰全给我搬来。
苏挽月噘着嘴,似抱怨,又似撒娇。
说完犹觉不够。
临溪姐姐,你当过后妃,一定见过不少好东西吧你帮我挑一挑嘛!她轻晃着我的手臂撒娇。
时至今日,她的炫耀与讥讽并不能伤我分毫。
你怎会在此
姐姐是不欢迎我吗是阿彻哥哥接我来小住的呢!
苏挽月眨巴着眼睛,满脸娇憨的向我解释。
我倒是忘了,管家领我回客院时提起过她。
管家是这宁安王府难得的把我当王妃尊敬的人,他知道我向来介意苏挽月,便一一给我交代了现在的情况。
苏挽月是丞相之女,自小便在宫中与皇子公主一同学习,尤其与萧彻感情深厚。
萧彻护她护得紧,与他成婚的两年,因着她,我们生了无数嫌隙。
在与苏挽月的无数次交锋中,苏挽月永远占得上风,只因萧彻无条件偏向她。
倒是我的不是了,生生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
我本以为,我离开后,萧彻会求圣上为他们赐婚。
两年前苏挽月嫁给了太傅之子宋玉。
但宋玉一年前病逝了,苏挽月新婚一年就成了寡妇。
此时的苏挽月已怀有身孕。
苏丞相本想把女儿接回丞相府邸,但苏挽月坚持为宋玉守寡,并生下了宋玉唯一的血脉。
太傅一家对此感激涕零,把她奉为座上宾。
民间百姓纷纷认为她有情有义,对她称赞有加。
就连皇上也多次在朝堂上赞扬苏丞相教女有方。
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与疼爱,所以她不需要像寻常妇人,一生困囿于内宅相夫教子。
她只需要开开心心的。
即使育有一子,她仍自由自在,时常来王府小住,始终保持着少女时的娇媚。
临溪姐姐,你在发什么呆呢
啊!姐姐你干什么
我回过神来就看见苏挽月坐在地上,珠宝首饰掉了一地。
……
大概是萧彻在附近。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我是他们闺房情趣的一环。
果然。
混账!随着一声怒喝,萧彻猛的从门口冲过来,迎面给了我一巴掌。
我反应不及,被推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
他急忙上前扶起苏挽月,瞋目怒视着我:
挽月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调养许久身子才有所好转,你怎么敢对她动手的你这个毒妇!
苏挽月的声音适时响起:我的肚子好痛。
娇滴滴的趴在萧彻怀里嘤嘤哭泣不止。
挽月!萧彻心疼的把苏挽月抱在怀里,怒斥身边的下人
还不快去请大夫!
下人急忙告罪:王爷恕罪,大夫已经去请了。
下人跪在萧彻面前,连连叩头,身体微微发抖。
阿彻,我没有欺负她,这么多下人看着,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我呢我是你的妻子啊!
我保持着被他推倒在地的姿势,绝望的哭诉着丈夫对自己的不信任。
你要是爱她,就放任我死在外面啊!为什么让我回来又如此羞辱我
我无力地俯趴在地上,呜呜痛哭,脸上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你胡说八道什么!挽月已嫁做人妇,你休得胡言损她名声!
萧彻疾言厉色的训斥着我,锐利的眼神像利剑般把我刺穿。
我止住了眼泪,冷笑出声。
哼!你也知道她嫁人了啊你敢不敢抱得再紧些你是想取宋玉而代之吗
我的嗓音越发洪亮,眼神里充斥着被背叛的怨恨。
下人闻言全都低下了头,唯恐自己招到杀身之祸。
你!你这个疯子!我与你无话可说!
你当然与我无话可说,你想说话的人是你的挽月妹妹,太傅大人他老人家知道吗
萧彻说一句,我便呛一句,气得他满脸通红。
来人,传本王的命令,王妃出言不逊,侮辱丞相之女,死不悔改,责令其禁闭,无令不得出!
听到这里,我又是涕泪涟涟。
字字句句都是对萧彻的不满与控诉。
王爷!您非要为了她如此折辱我吗
萧彻已抱着人离去。
眼见萧彻走远,下人才敢上前把我扶起来。
下人心疼我的遭遇,小声劝慰道:
王妃,王爷很看重宋少夫人,您不在的日子,宋少夫人简直把咱们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真是不知廉耻。王妃,您要想开点。
我失神的看着萧彻离去的方向。
是啊,我如何能与他的心上人相比。
3
我被关禁闭的日子,京中人人都在传。
病愈归来的宁安王妃心胸狭隘,嫉恨宋家少夫人苏挽月,处处加害于她。
本就病弱的宋少夫人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一病不起。
得亏那几个看守我的丫鬟婆子爱嚼舌根,不然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这样编排我。病没病她苏挽月自己知道。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她那般蠢,与人妻子争起了宠爱。
两个成婚的人成天勾肩搭背,外面多的是闲言碎语,只是迫于权势不敢声张罢了。
我招来碎嘴的婆子,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画本递给她。
让她帮我把画本卖给京城最大的酒楼遇仙楼。
遇仙楼里有个戏台子,每天咿咿呀呀的唱着不同的戏。
堂堂王妃,竟落到了卖画本子挣钱的地步,婆子虽嘴碎,但也是个诚善人,爽快答应了。
我承诺银子分她两成,婆子更是喜笑颜开,保证帮我把事办妥。
遇仙楼有我爹的旧部,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喜欢编排,就给你们编个大的。
四月四,是苏挽月儿子的周岁宴,太傅大摆宴席,宴请宾客,为自己的孙儿庆生。
萧彻解了我的禁足令。
太傅大人家的宴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携妻前来。
没道理拘着我一个王妃。
阿彻,你终于肯理我了。
我泪眼汪汪的看着萧彻,向他诉说我这些日子的思念。
阿彻,我那天太生气了才说了那些话,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就是嫉妒她,嫉妒你对她那么好。
我拉着萧彻的手轻轻摇摆,婉声撒娇,眼泪却委屈的流个不停。
眼眶红得像浸了胭脂,泪珠挂在脸上,鼻尖泛红。
我猜,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美。
萧彻看着我有一瞬的愣神,不自觉的伸出出手擦掉我脸上的泪。
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他绝对不会主动碰我。
我喜出望外,双臂环上他的脖颈。
阿彻,你是不是不怪我了
刚刚还委屈不已的眼睛此刻盈满了笑意。
萧彻看着我的脸,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不知他在琢磨什么,都忘记把我推开。
我趁机坐到他的腿上,轻轻吻上他的脸颊。
亲完小声在他耳边说:阿彻,我不脏,楚玉衡知道我成过亲,他从来没碰过我,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你别嫌弃我好不好。
想到伤心事我又开始哭。
那楚玉衡根本没把我当人看,他总是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折磨我,罚我跪在雨里,把我丢在深山老林,如果不是有人救了我,我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抽噎着说了很多,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他的颈窝。
萧彻浑身僵硬,半晌,伸出手回抱着我。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你只要不跟挽月作对,我会弥补你。
我忽略他的前半句话,趁机提出条件。
阿彻,你以后别凶我好不好,我好害怕。
府里的人都知道你讨厌我,待我一点也不上心,你摸摸,我都瘦了。
我把萧彻的手放在我的腰上,这双手曾在无数个缠绵的夜晚抚上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我以为他也像我爱着他那样深爱着我。
不想却是我一厢情愿。
萧彻顺着我的手捏了捏我的细腰。
是有些瘦了,回去我把管家权给你,不听话的你处置了便是。
萧彻的手在我背上轻轻摩挲,有点痒,我伏在他的颈侧睡了过去。
醒来马车已经到了太傅府,萧彻这厮竟然良心未泯,让我枕着睡了一路。
下了马车,我上前牵他的手,他也顺势握住了没有甩开。
男女分席,我来到宋府后院,各家夫人小姐都在这里。
苏挽月站在人群中间,笑靥如花。
年长的夫人,或年轻的小姐,大家簇拥着她说些什么。
她是真的很受欢迎啊。
奶娘抱来了孩子,大家纷纷逗起这个可爱的奶娃娃。
见我走来,众人起身行礼。
王妃嫂嫂,你快来看看我的砚儿。
我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过去看了看。
可爱吧,你和阿彻哥哥也赶紧生一个吧!
苏挽月热情的招呼我,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龃龉。
她惯会装样子,一副很尊敬我这个嫂嫂的模样。
这也是她频繁出入王府却没有人质疑的原因吧。
有的,我和你阿彻哥哥有过孩子的,你猜猜孩子现在在哪里
我靠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这句话,说完笑着看她。
她果然笑不出来了,惊惧的看着我,半天没吭声。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过去的三年经历了什么,待我如初。
昔日的好友过来跟我叙旧,埋怨我这些年的断联。
这一刻,我才有了一丝实感。
我是姜临溪,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后妃了。
几个年轻女孩围在一起聊京城的新鲜事。
遇仙楼的新戏你们都听过了吗
什么新戏,我最近没有出门去。
就是一对男女。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四处看了看才小声的说:
一对有特殊癖好的男女,他们一个喜欢人妻,一个喜欢人夫,所以各自成了婚,人前他们以兄妹相称,人后啊……啧啧啧。
后面的女孩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留给了别人遐想空间。
旁边的听众目瞪口呆,世上怎会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他们的妻子和夫君岂不是很可怜
太无耻了!
别生气别生气,这都是戏里唱的。而且最后这俩人的奸情曝光,下场可惨了。
见到众人气愤,讲故事的女孩急忙给大家解释。
那就好!
明天还讲这戏吗我也去听听。
讲的,这是遇仙楼最火的戏了,每天都有很多人为了听这戏去吃饭呢,老板看大家喜欢,就排了很多场。
data-fanqie-type=pay_tag>
……
热闹渐渐褪去,宴会到了散场的时候。
我走到前厅,看到了萧彻。
他好像在等我。
我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苏挽月在不远处看着我,面目阴沉。
阿彻,我们回家吧!
嗯。
4
我从客院搬回了主院,离萧彻的起居室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身边服侍的人也换成了我信得过的,萧彻对此不置一词。
确如他所说那样,任我安排。
不过我们的关系仅止于此,谁也没有更进一步。
我们成婚那几年,他夜夜宿在我房中,索求不满。
我离开这三年,也不知苏挽月有没有上位。
她不知是不是被我那天的话吓到了。
近些日子都没来。
我有些无聊,得找些事情做。
王妃,王爷今日有些许咳嗽,您要不要准备些汤药去看看王爷丫鬟绿衣过来询问。
你且去准备,我晚点去看王爷。
是。
不久,我端着汤药来到萧彻书房。
夫君,听闻你有些咳嗽,我给你准备了些汤药。
看到我来,萧彻放下了手里的书。
小问题,不打紧。
怎么会是小问题呢,我很担心你。
我放下汤碗,忧虑的看着他,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夫君,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平安康健,才能伴我长久。
萧彻似乎有一丝动容,起身拥我入怀。
自那日起,我便寻着各种各样的由头给他送汤。
他待我也越加温和。
沉寂的感情在慢慢升温,我们也有了几分恩爱夫妻的模样。
今日又是什么汤萧彻打趣的看着我。
下人捂嘴偷笑,退到门外关上了房门。
就是一碗普通的甜汤,夫君快尝尝。
我把汤递到他面前,笑意盈盈。
等萧彻喝完甜汤,我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一触即离。
做完坏事又故作镇定。
好甜,我做的汤就是好喝!王爷喜欢吗
萧彻没说话,微微俯身,手掌托着我的后颈,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吻了下来。
呼吸交缠的瞬间,唇瓣相触的力道由轻变重。
舌尖撬开了我的唇齿,带着甜汤的气息。
将我所有细碎的呼吸都卷入口中。
似是觉得这样不太方便,他拉着我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将我抱到他的腿上。
继续吻了下来。
周遭的声响仿佛都褪去了,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心跳,和唇齿间越发灼热的温度。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颈后的肌肤,带着安抚的意味。
吻却越发缠绵,直到我微微喘息的偏过头,他才退开些许,哑声在我唇边低语。
昭昭……
听着这熟悉的名字,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自从阿爹阿兄战死,再也没人这样唤我了。
昭昭,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
萧彻捧着我的脸,仔细检查,眼里带着担忧。
我摇摇头没说话,只是不停的流泪。
对不起,昭昭……对不起。
萧彻把我抱在怀里,轻拍我的后背。
我却哭得更加大声,眼泪不停的滑落。
萧彻竟也没觉得烦,一直耐心的哄着我。
没事了,昭昭,没事了,以后我会护着你。
像是一句承诺,萧彻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的情绪在他不厌其烦的安抚下,慢慢平复下来。
原来,他对我也有这么柔情的一刻。
5
苏挽月沉寂没多久又找上门来了。
她再不来,我就要去找她了。
临溪姐姐,七街新开了一家铺子,你陪我去看看吧!
今天怎么不叫王妃嫂嫂了我故作疑惑。
临溪姐姐真是的,今天又没外人在,你哪配做我的嫂嫂呀
苏挽月还是那副天真的模样,笑眯眯的看着我,说的话却不那么顺耳。
是是是,你的阿彻哥哥,只有你配得上。
我随口应道。
姐姐你又乱想了,我只当阿彻哥哥是哥哥,不过…阿彻哥哥怎么看我我就没办法了。
她故意停顿,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手还挽着我的胳膊,看似亲密无间,说的话却句句都在膈应我。
大概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一对闺中密友吧。
一路针锋相对,我们走到了桥上。
临溪姐姐,你知道这条河有多深吗
你准备跳下去栽赃给我吗河水很凉的。
我佩服她的勇气,为了离间我与萧彻也是下了血本。
能让阿彻哥哥彻底厌弃你就值了。
见萧彻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她即刻后仰,制造出被我推下去的假象。
但我没料到的是,她把我也拽了下去。
噗通一声,我俩双双掉进河里。
突然落水让我呛得不轻。
看清了周边的情况,我往最近的岸边游去。
萧彻此时也到了岸边,
他迅速跳进河里朝我游过来,我满怀希望朝他伸出手。
他却越过我往苏挽月的方向游去了。
无人救我。
我全力往岸边游去,绿衣在岸边呼喊。
刚上岸她就用披风裹住我,让我不至于浑身湿透出现的大街上。
王妃你没事吧王爷怎么不救你跑去救别人。
绿衣是个小姑娘,眼前的景象真的把她吓坏了,就当着众人的面哭泣不止。
旁边围观的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只觉得很吵。
我猛烈的咳嗽,嗓子也疼得厉害。
这边萧彻把苏挽月救了上来。
他把身上的长袍脱下来包住苏挽月。
她看起来情况比我好多了,咳了几声就有力气告状。
呜呜阿彻哥哥,王妃嫂嫂要害我,呜呜呜我好害怕。
我没有……我没有推她。
因为呛水我的嗓音嘶哑,发出的声音很是难听。
但是萧彻并不信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他失望的眼神,我鼻尖一酸。
我以为你已经改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我真的没有,我根本没有理由要害她,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
我哭得肝肠寸断,刚说完又是一串泪珠滚下来,糊住了视线。
我看不清萧彻的表情。
苏挽月的丫鬟翠屏护主心切,嗓音尖利,像是要当众揭发我的真面目一般。
你就是嫉妒我家夫人!王爷爱重我家夫人,你心生嫉妒,三番四次想要害死我家夫人!
翠屏大声宣扬,唯恐别人听不到我的恶行。
王爷,你可一定要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绿衣也不甘示弱,大声呛回去。
你胡说!我家王爷怎么可能爱重宋少夫人,宋少夫人可是宋家妇!
周围的人围得越来越多,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纷纷静默不言,生怕漏掉一句细节。
翠屏这才感觉到不对不再言语。
苏挽月缩在萧彻怀里,轻声说冷。
萧彻把苏挽月抱起来,冷脸看着我,先前的爱意荡然无存,只有彻底的失望。
姜临溪,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再有下一次,你就等死吧!
萧彻再度抱着苏挽月离我而去。
旁边心善的老妇面露不忍,拿出手帕给我擦脸上的水迹。
王妃娘娘,您何不和离,成全了他们省得被这样糟践。
旁边的女孩急忙阻止。
娘,您别乱说,小心掉脑袋,贵人怀里那位也是成婚了的。
啊难道真的像戏文里唱的那样……
6
宁安王爱重宋家少夫人,不顾宁安王妃的安危与脸面的传言在京中沸沸扬扬。
苏挽月是萧彻眼中的受害者,而群众眼里的受害者显然是我。
不知道萧彻做了什么,宋太傅与苏丞相都没有追究此次的事情。
此时已是深秋,河水冰凉,尽管我在最快的时间游到了岸边,但我还是受凉了。
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烧。
如果不是因为曾被楚玉衡丢下水,我不想再经历同样的事去学了泅水。
今天怕是真的要淹死。
头疼欲裂,过去的一切在我脑海中反复呈现,不知身在何处。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坐在我的床边。
是哥哥吗,哥哥从漠北回来了吗
哥哥,我好想你,你和爹爹不在,他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我抱着哥哥的手不让他走,委屈得直掉眼泪。
不等哥哥回答,我又陷入了黑暗。
梦里,有个孩子在跟我挥手,哥哥抱着他朝爹爹走去。
我拼命的呼喊,他们却离我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王爷,王妃一直在掉眼泪,怎么办啊
绿衣的哭声把我吵醒了。
睁开眼,我却看到了萧彻。
他眼下泛着青黑,比我还像病人。
好渴。
萧彻好像听到我的心声把水递给我。
绿衣,我要喝水。
绿衣端着水埋头越过萧彻,小心翼翼的把水递给我。
萧彻黑着脸看我把水一饮而尽。
伸出手摸摸我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语。
你在生气
……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沉默。
苏挽月差点死了,大夫忙活一夜才把她的命捡回来。
我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就又睡着了。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叹息。
罢了,是我欠你的。
再睡醒就感到全身轻松,但是大夫还是叮嘱我多加休息。
我没再去给萧彻送汤。
倒是他,一天遣人来三遍。
王妃,您今天给王爷送什么汤呢,奴才好去准备。
喝水,自己倒。
王妃,王爷请您去前厅用膳。
不去。
王妃,王爷身子不大舒服,您要不要去看看
有病找大夫。
……
见这招没用,他自己找了过来。
背着手,站在我面前。
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我没有看他,低头继续翻看眼前的书。
挽月身子经不起折腾,我便先将她送到了最近的医馆,回来找你时你已经走了。
……
见我不说话,他坐到我旁边来,强硬的把我搂到怀里。
昭昭,那日是我处理得不够妥当,我不该把你晾在那里,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好吗
萧彻的手扶着我的头,轻柔的抚过我的发丝。
我抬手挣开了他的束缚。
萧彻,我要回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
萧彻拽着我的手,语气难掩焦急。
你忘了,我们早在三年前就没有关系了。
我站起身,环视整个屋子,视线落回他的脸上。
你看这间屋子,看看整个王府,有过多少我的痕迹。
比起我,苏挽月才更像这里的女主人。
你为什么要把我拉进你们的感情纠葛里,让我成为你们之间的牺牲品。
萧彻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略有些颓丧的低下了头。
我留不住你了是吗
我没有理会,带着绿衣走了出去。
没多少行李,绿衣早就整理好了。
我们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王府。
身后传来萧彻恼羞成怒的声音:
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吗你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姜临溪!
7
我带着绿衣回到了北平王府。
这里跟我出嫁前一样,福伯将这里打理得很好。
小姐,东西已备好,宫里人手也已就位。
福伯站在廊下向我汇报。
再去传,就说……宁安王与宋少夫人情深意切,如同做了夫妻一般,宁安王妃忍无可忍,愤而离去。
萧彻,我会让你们生生世世都绑在一起。
我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思绪飘远。
又是一年过去了。
除夕之夜,紫宸殿内烛火如昼,龙涎香袅袅弥漫。
百官按品级列立两侧,朝服玉带映着殿中仪仗,金瓜钺斧森然有序。
帝王抬手,示意群臣坐下。
宫宴开始了。
京中人人皆知,宁安王与王妃已经分道扬镳。
我今日代表北平王府出席,没有人承袭爵位,不代表我姜家彻底垮了。
萧彻坐在我对面,死死盯着我。
此时内侍们鱼贯而入,捧着银盘献上珍馐。
礼部尚书也起身奏请乐舞。
帝王看着阶下欢腾景象,忽然指着案上的饺子笑道:谁吃到藏着铜钱的,可得满饮三杯。
众人闻言皆笑,连素来持重的宋太傅都捻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枚白玉般的饺子。
宋夫人和苏挽月坐在旁边,细心照料年幼的孩子。
侍从端来一碗莲子羹,寓意来年平安顺遂。
萧彻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来到了我的身后。
我的莲子羹是由他端上来的。
见我不接,他就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撩起衣袍坐在了我的身边。
杯盏相碰的脆响里,殿外有烟花炸开。
忽然传来尖利的叫声。
砚儿,砚儿你怎么了
宋夫人与苏挽月抱着孩子手足无措。
只见那孩子面色涨红,似乎是呼吸困难。
好在太医就坐在不远处。
太傅急忙差人请来太医。
孩子呼吸不畅,眼见着就要昏厥。
苏挽月急得直掉眼泪。
萧彻面色犹疑,看看苏挽月又看看我。
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向苏挽月走去。
只留下一句:我过去看看,等会再来陪你。
太医来得很快,不消一会儿就得出结论。
大人,这孩子是莲子诱发了喘症,只需一贴药就好,可是抓药煎药都需要时间,孩子等不了啊!
听完太医的话,苏挽月崩溃了,跪坐在地上哭求太医。
太医,你救救我的孩子啊…
萧彻上前把她扶起来,轻声安慰。
太傅看着手搭在一起的两人,眼神讳莫如深。
可眼下重要的是孩子的安危,太傅来不及计较此事。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我走了过去,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递给太医。
太傅大人,我有治疗喘疾的药。
太医闻言接过药检查一番。
大人,就是这药,赶紧喂小公子服下,晚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孩子服下药丸,众人紧盯着孩子的脸。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呼吸果然顺畅了。
苏挽月的心放了下来,抱着孩子暗自垂泪。
见孙子没事,太傅携夫人向我走来。
王妃娘娘,此番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眼看太傅抱手要向我行大礼,我急忙上前扶起太傅。
大人不必多礼,大人一生勤政爱民,能帮到大人,我深感荣幸。
听完我的话,太傅脸上带着几分欣慰与温和,转头又关心起我。
娘娘怎会随身带着这药,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我没什么事,是夫君——我像是口误似的,有些难为情的停下来,改口说道:
说来也巧,王爷与您的孙儿有相同的病症,吃了莲子便会诱发喘疾,所以我便带着这药,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我又佯装开玩笑:难怪王爷与少夫人感情好,竟处处都是缘分。
太傅听了这话脸色却不太好。
皇上被这里的动静惊扰,派人前来查看。
太傅只得前去回禀。
苏挽月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萧彻又来到了我身边。
昭昭,你别生气了,今日我们分席而坐,大家都在看笑话。
你与苏挽月的风流韵事京城谁人不知,谁又敢笑话你们。我支着下巴看他,笑得轻慢。
被笑话的明明是我。我低声呢喃,不再搭理萧彻。
不久,宫宴结束,众人起身离开皇宫。
新的一年到来了。
8
福伯给我递来拜帖,太傅亲自登门拜访,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他果然开始怀疑了。
萧彻有些话说对了,确实有人与楚玉衡一眼万年,一直暗中书信来往,但不是我,是苏挽月。
她与楚玉衡的书信应该早就处理了。
但是,从夜岚回来前,楚玉衡把苏挽月的亲笔信全部给了我。
我把信交给太傅。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本来只是想打探一下萧彻与苏挽月的关系。
没想到真相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
太傅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王爷与少夫人的事,事关您的儿子,您还是自己去查比较好。
也请大人替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被外人知晓我的往事。
我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泪如雨下。
太傅大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品性高洁的儿媳竟然与多个男人有染,他们为了她竟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
连被他疼爱有加的孙儿也血脉存疑。
他深受打击,一时之间,竟苍老了许多,被下人搀扶着离开。
没过几天,太傅给我传信告知了他查到的全部真相。
苏挽月自楚玉衡进京献礼之后,便一直与他书信联系。
但她大概只是享受被男子追捧的感觉,所以在夜岚提出和亲后向萧彻求助,把和亲人选换成了我。
楚云同意和亲的原因也不难猜。
他想要继续扩张,了解我国政要大臣是个不错的切入口。
于是他选中了苏挽月,太傅之女,满脑子情爱的蠢人。
宋玉死的冤枉,他无意间发现了楚玉衡的信。
于是便死在了苏挽月手里。
至于那个孩子,宋玉已死,孩子的父亲是谁已无从得知。
毕竟,苏挽月与萧彻不清不楚的关系众人皆知。
更是与萧彻有着相同诱因的喘疾,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真相大白那天,太傅亲自带着人证物跪在皇上面前泣血陈词。
当堂控告苏丞相教女无方,其女苏挽月,与宁安王萧彻、夜岚国国君楚玉衡勾搭成奸,谋害亲夫,并诞下孽种。
太傅大人老泪纵横,几度晕厥在朝堂上。想到惨死的儿子只能忍下心里的哀痛为其申冤。
太傅的一诉状纸震惊朝野。
众人只知苏挽月与宁安王有首尾,却不想敌国国君也牵涉其中。
直到太傅拿出一叠信纸,众人才哑口无言。
帝王震怒,命人彻查此事。
太傅一生鞠躬尽瘁,却中年丧子。
他心里的哀痛,帝王必须予以安抚与公道。
不然,谁还会效忠帝王。
苏丞相面对太傅的指控是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太好。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朝堂上的事终归是传了出去。
宁安王与宋少夫人的风流韵事本就甚嚣尘上。
随着案情的调查,京中更是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言论。
比如,遇仙楼的戏的主人翁正是宁安王与宋少夫人,两人兄妹相称,却苟且多年。
更是诞下野种被太傅大人如珠似宝的疼着。
可怜太傅大人,竟被两个奸人耍得团团转。
比如,两人的奸情被识破,为了掩人耳目,一个谋杀亲夫,害得宋公子英年早逝。
一个毒害正妻,姜王妃九死一生才逃过一劫,缠绵病榻三年之久。
又比如,宋少夫人不知廉耻,勾搭宁安王还不够,竟还与敌国国君来往密切。
现在,京城人人都道宁安王喜好人妻,罔顾人伦,不配为人。
那个被赞为贞洁烈妇的苏挽月,成了人人唾弃的毒妇、奸细。
9
我本以为萧彻会忙着洗刷冤屈,没想到还有闲心来找我。
外面下着雨,他来的时候浑身湿透。
遇仙楼的话本是你给的,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他看着我,看似在问,语气却很笃定。
是我,你们的爱情太伟大了,光是我一人知道怎么够。
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我愤怒的吼出声。
我只知道你深爱着她,爱到不惜把自己怀孕的妻子送出去!
多年积攒的怨恨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你说……什么
萧彻像被雷劈中,瞳孔大得吓人,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像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孩……孩子昭昭,你……你有过我们的孩子
他目光呆愣,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脸色苍白。
是啊,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我低下头,手抚上小腹。
他在我肚子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化为一摊血水。
我到夜岚的第一天,楚玉衡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他们将我强行摁在雨里,要跪满十二个时辰才让我起来。
不知跪了多久,腹中传来剧痛,身下开始流血。
我才惊觉自己怀孕了。
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的温度,他就已经离我而去了。
萧彻看着我的肚子,眼泪从眼角滑落。
伸出手想要触摸,却颤抖着收回。
最终佝偻着背,慢慢在我面前矮了下去,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他的喉咙传来。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化作无法抑制的痛哭。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怀孕,就可以送是吗
好慷慨啊王爷!自己的妻子随手就送了。
他的脊背抖动,嘴唇发颤。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我原来不懂,为什么楚玉衡要以折磨我为乐,原来是苏挽月的功劳啊!
你们就像两条狗一样忠诚于她,现在好了,天下人都知道你们是一对了。
我面目狰狞,嗓音越发癫狂,恨不能从他身上撕下血肉告慰我孩子的在天之灵。
萧彻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睛红得吓人,却迫切的想要解释。
昭昭,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可是……可是我跟苏挽月真的什么也没有,我是心疼她,可是那个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想到孩子,萧彻眼里只剩下疯癫和绝望,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
苏挽月!我要杀了苏挽月!!
你舍得吗
我猛甩开他拽着我裙摆的手。
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走进来的福伯打断了。
小姐,皇上召您与王爷进宫觐见。
10
我跪在勤政殿的金砖上,指尖攥着那封和亲诏书,指节泛白。
臣女临溪,参见陛下。
昭昭……皇上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涩意,龙椅上的身影似乎都佝偻了些。
是朕……是朕失察。
他缓慢的走下台阶,亲自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我。
而后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朕的意思,你父兄的意思,是让你做安稳的宁安王妃!不是去那蛮荒之地替旁人受委屈!
朕以为,你是不满意朕给你指的婚,所以才要去那夜岚。
他的声音发颤,龙袍上的十二章纹晃得人眼晕。
朕愧对姜家……愧对你的父兄……
皇上也曾是儿时和我一起玩耍过的兄长。
我在他眼皮子底下遭此一劫,他如何不难过呢。
萧彻刚踏进门槛,就被皇上掷过来的砚台砸中额角。
皇兄……屈膝的动作还没做完,萧彻就被皇上一脚踹在肩头,踉跄着倒在地上。
朕把昭昭托付给你时,怎么跟你说的皇上的声音像淬了冰。
萧彻额角的血顺着下颌往下淌,他抬手抹了一下,声音发哑:皇兄,臣弟知错。
知错皇上猛地俯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让她替苏挽月去和亲时,怎么不想想‘错’字怎么写
臣弟……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臣弟那时被猪油蒙了心,只念着挽月身子弱,受不住……可臣弟后来才明白……。
臣弟后来才明白,臣弟心里早已没有旁人,只有昭昭……臣弟不该将她送走。
臣弟错了!萧彻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
够了!皇上厉声打断他。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你伤的是昭昭的心,是姜家的忠魂,更是朕对你的信任!
他盯着萧彻,眼中是彻骨的失望。
朕原以为你长大了懂事了,能担起责任,却不想你竟如此自私凉薄,那是你的妻子啊!
姜家父子战死漠北,尸骨未寒,你却让他们唯一的女儿替人赴险,用她的命换你青梅的安稳,她走时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
皇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朕今日便废了你的封号,贬去漠北,替姜家守着那片疆土。
皇兄!萧彻猛地叩首,额头抵着金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臣弟知错!求皇兄再给我一次机会!昭昭她……
昭昭皇上冷笑,从你把她推上和亲队伍的那一刻起,你就没资格再叫她的名字。
他转向一旁的内侍,声音冷硬如铁。
传朕旨意,废宁安王爵位,贬为庶人,即刻起程前往漠北,无朕旨意,终生不得回京。
萧彻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皇上,直直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有悔恨,有痛苦,有不甘,最后只能绝望的接受现实。
望着皇上眼底翻涌的怒与痛,萧彻重重叩首,声音哽咽:臣弟……遵旨。
殿外的风呜咽着,像极了我失去孩子那个夜里的哭声。
我始终没看他,只是默默转过身,将那满地狼藉和他的哭喊,都关在了身后。
有些债,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
有些伤,就算流尽血泪,也再难愈合了。
萧彻的结局并不能平息太傅的怒火,他开始向苏家发难。
苏丞相无颜面圣,告老还乡,临行前只带走了苏挽月的孩子。
这个孩子留在宋家只有一死。
尽管苏挽月极力辩解,这个孩子就是宋玉的血脉,可无人相信。
即使他真的是宋玉的孩子又怎样,他也是杀子之人的儿子。
太傅根本无法面对这个孩子。
苏挽月彻底成为弃子,被流放到漠北做苦役。
她求助无门,只能再去找萧彻。
可疯魔的萧彻一见她就拿刀追杀,要不是他饮酒过多,走路踉踉跄跄,苏挽月早已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昔日哥哥长妹妹短的俩人,如今见面就杀红了眼。
同是漠北,她与萧彻,也算是长相守了。
苏挽月被押着经过王府门前。
看见站在廊下的我,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扭曲起来,挣脱衙役的手朝我嘶吼:
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回来揭穿一切,我本该是人人敬重的太傅府少夫人!
将来……将来还能凭着王爷的宠爱,有享不尽的荣华!是你毁了我的人生!你毁了我的一切!!
她的指甲被磨得鲜血淋漓,发髻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娇俏模样。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十分快意。
你的人生,从来就不是我毁的。
是你自己的贪念和狠毒埋葬了它。
声音很轻,却足够让她听清。
无论是萧彻还是宋玉,选择谁你都可以安稳一生,可你偏偏都想要。
我已经大发慈悲的饶了你那个孽子一命了。
你休想伤害我的孩子!他们甘愿为我牺牲我有什么错!!
不等她说完,衙役强行将她拖走,尖利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阳光落在我身上,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这场由谎言和私欲掀起的风波,终究是让太多人,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只是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被辜负的情,再也回不来了。
11
夜岚传来急报时,我正坐在窗前绣一幅寒梅图。
福伯浑厚的嗓音划破王府的寂静:夜岚乱了!摄政王……摄政王没死,带着旧部打进王庭了!
我捏着绣花针的手顿了顿,针尖刺破指腹,血珠落在雪白的绢布上。
像极了那年楚云倒在我面前时,溅在我裙角的血。
我初到夜岚那年,楚玉衡视我为玩物,动辄打骂。
唯有楚云,那个总穿着玄色锦袍的男人。会在我被关起来时,偷偷塞给我一块热饼;
会在楚玉衡醉酒要杀我时,借口边防急报把人引开。
他说:你父兄是英雄,我敬重他们。
但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帮我,他越帮我,楚玉衡只会加倍的刁难我。
我不甘心,便假意与楚玉衡合作。
来夜岚这么久,也差不多摸清了局势。
我深知楚玉衡对楚云的恐惧,便以除掉楚云为饵与楚玉衡达成协议。
在彻底获取楚玉衡的信任以后,我在他的酒里下了慢性毒药。
那是我用两年时间,从毒草里一点点熬出来的。
我告诉他:这是长生酒,能保您万寿无疆。
他笑得浑浊,全然不知自己饮下的是催命符。
后来楚云因通敌罪名被楚玉衡赐死,临刑前托人给我带了句话:若有来日,必护你回乡。
我看着那染血的字条愣神。
真傻啊,那通敌的罪名,是我给他安上去的。
我找了一个死囚,替他上了刑场,也算报了这些年他照拂我的恩情。
归来前夜,我在楚云的衣冠冢前放了一盏灯,灯芯里裹着密信,告诉他们楚玉衡的用人与布局,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了。
如今消息传来,楚玉衡果然不敌。
他那些被酒色掏空的兵力,怎抵得过楚云带着复仇火焰的铁骑
据说他被围在王宫里时,还在嘶吼着要把我挫骨扬灰。
再后来,捷报更详细了些:楚玉衡被迫写下禅位诏书,却在摄政王入宫前,被自己宠幸的美人用发簪刺死在床上。
那美人,是当年被他抢入宫的商贾之女。
我曾教过她,如何在发髻里藏一支锋利的簪子。
毒素深入骨髓,他早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12
萧彻已于三日前前往漠北,临行前托人给我送了信。
我没看,随手扔进了火炉中。
他还不知道。
我给他送的那些汤里,每一碗都藏着极伤身体的绝子药。
他不配有孩子,更不配活着。
现在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了吧。
萧彻,你要给我的孩子偿命。
如今因果已了,我彻底闲了下来。
便开始思索如何振兴我姜家门楣。
振兴门楣光靠我自己是不行的,我需要孩子。
好在皇上允了我招婿的请求,由我的孩子袭爵。
我坐在正厅主位,看着底下依次上前的世家子弟,心思却有些飘忽。
看了一轮又一轮,实在是没有合眼的人,看得我越发困顿,却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惊醒了。
听闻姜府招婿,本王……也来凑个热闹。来人走到厅中站定,声音不高,却让满室的喧嚣瞬间静了。
是楚云,他不在夜岚做国君,跑来这里做什么
福伯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摄政王扶持了楚玉衡最不得宠的儿子继位,之后就辞官归隐了。
姜姑娘,我来讨债了。
我握着茶盏的手指泛白,强作镇定:王爷可知‘赘婿’二字意味着什么
我放下茶盏,起身走到他面前。
入我姜家,需冠我姜姓,生儿育女亦随母姓,百年后要入我姜家祖坟,王爷何必……
他却笑了,那笑意漫过眼底,带着几分当年在山林中护我时的温度。
当年姜姑娘落难,我帮了你。如今楚玉衡的儿子继位,他早晚要找我报杀父之仇,我好怕呀,姜姑娘不会见死不救吧
这女婿之位,我要定了。
……
我与楚云虽有过几次交锋,却不知他脸皮这样厚,这样……难缠。
他恬不知耻的在府里住了下来,以男主人身份自居,对着仆从吆五喝六。
他身份尊贵,又于主家有恩,下人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听他安排。
说起来,也是我理亏,他多次出手相助,我却差点将他害死。
我问心有愧,随他去吧。
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累了……
番外:萧彻
我在漠北的第二年,昭昭大婚了,与夜岚的摄政王。
这样也好,不然我的昭昭该有多寂寞。
听说这摄政王在夜岚时曾帮过昭昭许多,没有他,昭昭或许会更难。
他比我好。
时至今日,我已经想不起和昭昭成婚那两年的时光了。
只觉得她是个寻常姑娘,和她成婚后的日子枯燥、乏味又无聊。
唯余一张漂亮的脸还有些生动。
可是太谄媚了,永远笑意盈盈没有脾气的模样,远不及苏挽月的娇俏可人。
所以当她梨花带雨的求我帮忙时,我答应了。
后来的事情便越来越模糊。
只记得她满脸是泪,跪在地上求我不要将她送去和亲。
额头磕出了血。
被拒绝后又开始破口大骂,疯狂诅咒我。
我有些兴奋,原来这张脸哭起来的模样这样美。
她走后的日子,我时常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愣神。
太安静了,不该是这样。
苏挽月的到来填补了这份寂静。
府里确实好了很多,可我心里空得厉害,却找不出缘由。
原来爱意藏得那样深,叫我无从察觉。
昭昭,我的昭昭,我的此生挚爱。
我去陪我们的孩儿了。
愿你一生长乐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