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凌晨直播间的碎花裙 > 第一章

我是小主播林默,每晚在写字楼加班直播。
直播间总有个叫碎花裙小姐的ID准时出现,从不发言。
直到那晚,我对着镜头跳女团舞时,瞥见玻璃幕墙倒影里站着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
她对我笑,苍白的脸紧贴在我身后。
弹幕突然爆炸:主播背后有人!
我猛地回头,空无一人。
老板却递来一杯饮料:那个ID是公司前主播,三年前猝死了。
别停播,继续跳,他盯着我,她喜欢看。
凌晨两点十七分。城市像个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的巨大玩具,蜷缩在浓稠的夜色里沉睡。只有这栋金鼎大厦二十七楼的某个窗口,还顽强地亮着一小块惨白的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那是我,林默,一个被遗忘在巨大城市角落里的尘埃般的小主播,还在燃烧自己最后一点微弱的精力。
狭小的直播间,像被塞进写字楼格子间里的另一个更小的格子。惨白得有些刺眼的环形灯,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脸上,几乎要把我眼底熬夜积攒的、厚重的青黑色都灼烧殆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味道,是速溶咖啡粉、廉价盒饭的油腥味,还有人体长时间不活动散发出的、微微发酸的倦怠气息,混合在一起,固执地淤积在每一个角落。隔音玻璃墙外,是庞大而沉默的办公区,一排排电脑屏幕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像无数只窥伺的眼睛。
我对着镜头,努力调动脸上每一块疲惫不堪的肌肉,挤出一个弧度精准到有些僵硬的元气满满的笑容。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摩擦感。
谢谢‘熬夜小王子’送的小星星!爱你哟,笔芯!声音甜腻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像裹了一层厚厚的、劣质糖精。手指在屏幕前划过夸张的心形。
感谢‘键盘侠不吃饭’的辣条!老板大气!又是一串毫无灵魂的感谢词。
右下角的实时在线人数,像得了疟疾一样,在87和93之间反复横跳、抽搐。每一个数字的跌落,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上。疲惫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我的骨头缝,沉重得几乎要把我钉死在椅子上。我强撑着,试图用更亢奋的语气掩饰声音里的沙哑:家人们,再坚持一下!再播半小时,我们就……就……
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在线列表。一个ID,像一颗冰冷的小石子,准时地、毫无悬念地砸进我的视野——碎花裙小姐。
她来了。像过去整整三十七个深夜一样,分秒不差。
这个ID,像幽灵一样准时出现在我的直播间,却沉默得如同深海。没有点亮粉丝牌,从不发送任何弹幕,连一个最廉价的点赞都没有。她就那么静静地挂在那里,一个苍白的数据符号,一个无声的注视。我的目光每一次掠过这个名字,心头总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凉意,仿佛被某种冰冷的、无形的东西轻轻拂过皮肤。
好,家人们,精神起来!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个名字带来的异样感压下去,把音量拔高到近乎破音的边缘,接下来,是大家催了好久的——《幻夜精灵》!灯光师!音乐起!
劣质的蓝牙音箱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节奏强劲的电子舞曲。鼓点密集地敲打着我嗡嗡作响的太阳穴。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身体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瞬间进入状态。扭胯、甩头、指尖划过空气,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有力,充满被训练出来的所谓活力。汗水立刻从额头、鬓角渗出来,在强光灯下闪着油腻的光。对着镜头,我努力维持着那个甜美娇俏的笑容,眼神却空洞地掠过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意义不明的弹幕,像在寻找什么,又像在逃避什么。
……我是黑夜的精灵,迷惑你的心……
我唱着,声音被喘息切割得断断续续。一个大幅度的侧身甩头动作,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侧后方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它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黑曜石,清晰地映照出我身后的一切:凌乱的桌面,堆满杂物的墙角,还有……
我的动作瞬间僵死。
就在那片幽暗的倒影里,在我身后不足半步远的地方,紧贴着我剧烈扭动的背影,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样式老旧过时的碎花连衣裙,裙摆在静止的空气里垂着,颜色黯淡得像是褪了色的旧画报。一张脸,在玻璃的反射中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石膏般的惨白,毫无血色。最诡异的是她的笑容,嘴角咧开的弧度极大,僵硬地向上弯着,几乎要撕裂那苍白的皮肤,露出里面更深的东西。那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焦点,却仿佛穿透了玻璃的阻隔,牢牢地、死死地钉在倒影中我的脸上。
她无声地笑着,那张惨白的脸,紧贴着我晃动的肩膀。
一股寒气,不是从外面,而是从我自己的骨头缝里,猛地炸开!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被粗暴地塞进喉咙口,堵得我瞬间窒息!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冻结,停止了流动。我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每一寸皮肤都绷紧得像一面鼓皮!
呃……啊……
一声短促的、被恐惧扼住喉咙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唇缝里挤了出来。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我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扭转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向背后看去——
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凌乱的椅背,堆着杂物的角落,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灰尘,在灯光下无所遁形。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是城市无边无际的、沉默的黑暗,遥远的地面路灯像散落的萤火。
什么都没有。
幻觉熬夜熬得精神恍惚了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冷汗浸透了后背单薄的演出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刚才那惊魂一瞥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触感,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每一根神经上。
我僵硬地转回身,面对着摄像头。屏幕里映出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神涣散,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死寂的直播间瞬间被引爆了!
弹幕像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喷涌而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整个屏幕,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文字:
卧槽!!!!
主播后面!!!
刚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白影!穿裙子的白影!
有鬼啊!!!!!
我截图了!我截图了!真有人!!!
主播回头!快回头!!!
报警!快报警啊!!!
猩红的感叹号和问号,伴随着无数惊恐的尖叫,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刷屏。冰冷的电子文字,此刻却像带着灼人的温度,将直播间里每一个观众目睹的惊悚瞬间,狠狠地砸在我的视网膜上。那些文字如同有形的冰锥,刺得我眼睛生疼,也彻底击碎了我幻觉的侥幸。
不是幻觉!不是!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我,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旁边的水杯。哐当一声脆响,杯子碎裂在地上,水渍迅速蔓延开来。我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寒意透骨。眼睛死死盯着刚才那女人站立的空位,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打颤。
谁……谁在那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恐惧顶点,直播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老板,金总。他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油亮的头发纹丝不乱,脸上带着一种与直播间此刻气氛格格不入的、近乎刻板的平静。他甚至没看一眼地上碎裂的杯子和水渍,也没看我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他的目光,似乎饶有兴致地扫过屏幕上仍在疯狂滚动的、充斥着鬼、有东西、报警字眼的弹幕。
然后,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直走到我那张凌乱的桌子前,拿起我常用的那个印着卡通猫图案的马克杯。他拧开桌上一个银色金属保温瓶的盖子,里面深褐色的液体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一股浓烈到有些刺鼻的参味,还混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般的甜腥。
金总慢条斯理地将那深褐色的液体倒入我的杯子,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睛。
林默,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刚才弹幕说的,‘碎花裙小姐’
他端着那杯冒着诡异热气的饮料,朝我走了过来。杯子递到我面前,那股参味和甜腥味混合的气息更浓了,直冲鼻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
别紧张。金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神经上。那是公司三年前的一个主播,叫白薇。
他的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点,目光似乎穿透了我,落在我身后的虚空里,又或者,落在那面映照过恐怖景象的玻璃幕墙上。
她人不错,很拼,跟你一样。金总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份过期简报,就是命不好,播得太狠了,心脏受不了,猝死了。就在……差不多也是这个点,这层楼。
他顿了顿,似乎为了让我消化这个信息,又或许只是在组织更合适的词句。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弹幕还在角落里无声地、疯狂地刷着屏,像无数只无声尖叫的嘴巴。
她生前……最喜欢看你跳这种舞。金总的目光终于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这个‘碎花裙小姐’的ID,是她留下的。我们没注销,留着……也算是个念想。
他往前又递了递那杯深褐色的液体,杯沿几乎要碰到我冰凉发抖的嘴唇。那股混合着参味和铁锈甜腥的味道,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搅动着我的胃。
来,喝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又像是不容抗拒的命令,提提神,别停。
他的眼睛紧紧锁住我的,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
她喜欢看。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凿穿了我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一股寒意,比刚才看到玻璃倒影时更甚,从尾椎骨一路炸开,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白薇猝死就在这层楼这个点
那个ID……是她留下的她一直在看看着我看着我跳她生前喜欢的舞
她喜欢看……
金总平静的话语在我脑中疯狂回响、碰撞,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经上。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刚才强行压下去的恐惧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了上来。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推开金总递过来的杯子,捂住嘴,踉踉跄跄地冲向角落那个小小的卫生间。
砰的一声甩上门,反锁。我扑到冰冷的洗手池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的脸,眼窝深陷,眼神涣散,额头上全是冷汗,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这就是我那个在镜头前努力元气满满的林默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我掬起一捧又一捧,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浇灭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寒意。冷水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麻木,却无法驱散心头那巨大的、沉甸甸的阴影。
白薇……碎花裙小姐……
金总的话像魔咒一样缠绕着我。她为什么还在为什么偏偏是我她……真的只是喜欢看吗那双在玻璃倒影里空洞洞、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那紧贴着我后背的、冰冷的触感……
我猛地想起一件事。就在我瞥见玻璃倒影的前一秒,我似乎唱错了《幻夜精灵》里的半句歌词。那是白薇当年自己改编过的版本,和原版有些微不同,只有少数几个老粉知道。我当时脑子发懵,下意识地……唱了白薇的版本。
是巧合吗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我撑着冰冷的洗手台,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什么数据,什么流量,什么老板的命令,都见鬼去吧!我甚至不敢去想直播间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金总又会是什么表情。
深吸一口气,我拧开门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外面一片死寂。环形灯依旧惨白地亮着,摄像头还对着空荡荡的椅子。我的直播设备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显然是被强制关闭了。地上碎裂的玻璃杯和水渍还在,像一片狼藉的战场遗迹。
金总不见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隔音玻璃墙外,那些黑暗中的电脑屏幕,依旧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袭来,我靠着门框,腿软得几乎站不住。逃!必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的桌子旁,手忙脚乱地抓起扔在椅背上的外套和背包。动作太大,又碰倒了桌角一摞厚厚的打印资料,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顾不上那么多了!我胡乱地把外套往身上一套,拉链拉到一半就冲向门口。手指颤抖着抓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纹丝不动。
我的心猛地一沉。再用力拉,依旧不动。推,也不行!门像是被焊死在了门框里!
锁住了谁锁的金总
恐慌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我疯狂地扭动门把手,用身体去撞门板,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外套传递到皮肤上,绝望感一点点吞噬着我。
开门!开门啊!谁在外面开门!我嘶喊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变形,在空旷寂静的办公区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刺耳。回应我的,只有一片死寂,和隔音玻璃外那片无边无际的、冷漠的黑暗。
我颓然地停下徒劳的动作,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滑坐在地。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彻底将我淹没。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水渍,无声地滑落。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像细小的电流,毫无预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嗒……嗒……嗒……
声音很轻,很有规律,像是……硬底鞋跟敲击在光滑地面上的声音。
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这声音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从外面传来的!就在隔音玻璃墙外的办公区深处!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凝固了。我猛地屏住呼吸,像被冻僵的壁虎一样紧紧贴着门板,侧耳倾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嗒……嗒……嗒……
声音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它正朝着直播间的方向走来!越来越清晰!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点细微的呼吸声都会惊动那正在靠近的东西。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刚被冷风吹干的地方,冰冷的黏腻感紧贴着皮肤。
脚步声,停在了隔音玻璃墙外。
隔着那层厚厚的、号称能隔绝一切噪音的玻璃,我似乎能感觉到一个存在,正静静地站在外面,与我仅有一墙之隔。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眼球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微微凸出,死死盯着那面单向的玻璃墙。从里面能看到外面模糊的黑暗轮廓,但外面应该……应该看不到里面吧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离门口不远、靠着玻璃墙摆放的一台饮水机。
饮水机上方,那个透明的、用来放置水桶的塑料凹槽里,原本应该是空的。但此刻,在那片模糊的黑暗中,借着远处应急出口指示牌微弱幽绿的光线,我看到……
那凹槽里,不知何时,竟然积了浅浅一层液体。那液体呈现出一种粘稠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暗红色。像……像凝固的血液。
更恐怖的是,在那浅浅的、暗红色的液面中央,一小簇黑色的、如同水藻般的东西,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漂浮上来。它细长、纠缠,在暗红的底色中蠕动着……
我的胃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强烈的呕吐感顶到了喉咙口。那是……头发!
嗒……
脚步声再次响起。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
但我却感觉到,那个站在玻璃墙外的东西,似乎……转了个方向。
它不再正对着直播间,而是……侧身,面向了那台饮水机
我的目光被钉死在那片暗红色的液面上,看着那簇黑色的发丝在粘稠的液体中缓缓舒展、飘荡,像某种邪恶的水生植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紧贴着门板,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块,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眼睛死死盯着饮水机的位置,又忍不住惊恐地扫向玻璃墙外那片模糊的黑暗。
突然——
哗啦……
一声清晰的水流声,打破了死寂!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是饮水机!是那个在滴水龙头下方、接水的塑料小托盘位置发出的声音!仿佛有人按下了出水按钮,水流冲击托盘的声音!
可是……饮水机是感应式的!需要有人站在前面,它才会出水!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一只巨手攥住了我的喉咙。外面……有人还是……那个
水流声只持续了两三秒,就停了。一切又归于死寂。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外面。它没有离开。它在喝水用那个积着暗红液体和头发的饮水机
这个念头让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传了进来。窸窸窣窣……像是……有人穿着裙子,在光滑的地面上轻轻挪动脚步。
紧接着,那嗒……嗒……嗒……的硬底鞋跟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没有再靠近玻璃墙。而是……渐行渐远。方向,是朝着办公区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那个……据说白薇猝死时所在的角落。
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死寂的黑暗深处。
我瘫软在门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后背的衣服被冷汗完全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还在狂跳,耳朵里嗡嗡作响。刚才那短暂而诡异的一切,如同一个冰冷黏腻的噩梦。
那个碎花裙小姐……她走了
不,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我自己狠狠掐灭。她只是暂时离开了。她就在这层楼里。她无处不在。
那个积着暗红液体的饮水机凹槽,像一颗毒瘤,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白薇……她死前,是不是也这样猝倒……口鼻流血……染红了地板那头发……
呕……
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涌上,我捂住嘴,拼命压抑着干呕的冲动。
不能待在这里!绝对不能!这扇门打不开,一定有别的出路!窗户!对,窗户!就算这里是二十七楼,也比留在这里被那个东西缠上强!消防通道!一定有消防通道!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腿还在发软,但我强迫自己站稳。目光迅速扫视这个不大的直播间。唯一的门被锁死了,唯一的出口是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但旁边……对了!角落里有扇小窗!虽然不大,但那是通往外界阳台的窗户!阳台尽头应该就是消防通道!
希望的火苗微弱地燃起。我扶着墙壁,踉跄着朝那扇小窗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就在我快要接近那扇窗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幽白的光,在昏暗的角落里格外刺眼。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么晚了,谁会给我发消息难道是金总他锁了门,现在又要说什么
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一步步挪回桌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手机。
屏幕的光映亮了我惨白的脸。
是一条私信。发信人的ID,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
【碎花裙小姐】。
头像是一片模糊的、像是被水洇开的暗红色块。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指冰冷僵硬,几乎握不住手机。巨大的恐惧让我想立刻把它扔掉,但某种病态的好奇心,或者说被绝望逼到绝境后的麻木,驱使着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点开了那条私信。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一张像素有些模糊、色调阴冷诡异的图片。
图片的背景,像是一个未完工的毛坯空间,裸露着灰色的水泥墙体和粗大的管道。光线很差,只有角落里一盏昏黄的、摇摇欲坠的临时照明灯,在空气中投下大片扭曲晃动的阴影。
画面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尚未封顶的方形水泥柱基座,像怪兽张开的巨口。水泥尚未凝固,呈现出一种湿漉漉的、粘稠的深灰色。
而就在那湿漉漉的、未干的水泥表面,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扭曲着,挣扎着,像一个被活生生按进泥沼里的人留下的最后印记。尤其是一只手的形状,印痕格外深,五指绝望地张开着,仿佛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最后的呐喊。在手掌印旁边,一小片破碎的、褪色的布料,被半凝固的水泥死死地粘住、包裹着。即使隔着模糊的像素,我也能辨认出那布料的图案——
褪了色的、细小的碎花。
我的呼吸彻底停止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发出空洞的回响。手机屏幕的光像针一样刺着我的眼睛。
碎花裙……水泥……人形轮廓……
金总平静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却带着完全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她人不错,很拼……就是命不好……猝死了……
猝死
不!这不是猝死!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维。这不是意外!这是……谋杀!她被……她被活生生地……
砰!
一声巨响猛地在我身后炸开!像是沉重的金属门被粗暴地撞开!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机脱手而出,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屏幕瞬间碎裂。幽白的光在裂缝中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我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回头。
不是直播间这扇门。声音来自外面!
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墙,我看到外面办公区深处,那片原本死寂的黑暗被粗暴地撕裂了!应急通道那扇沉重的防火门,此刻正大大地敞开着!惨绿色的应急灯光从门内倾泻而出,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带。
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像一尊冰冷的铁塔,堵在敞开的防火门口。走廊里更亮的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将他正面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只有轮廓边缘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是金总。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似乎拿着一个什么东西,长长的,反射着应急灯幽绿的光,像一根……撬棍或者……工地用的那种沉重的……钢钎
我看不清他阴影中的脸,只能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穿透玻璃墙,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平静,也没有了刻意的蛊惑,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像屠夫在掂量砧板上的肉。
一股比见到碎花裙小姐更甚的、源自活人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手机里那张水泥人形的照片,金总此刻的姿势和他手里那根闪着冷光的金属……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恐怖的真相!
是他!是他杀了白薇!把她塞进了未干的水泥里!而现在……
他堵住了唯一的逃生通道!他手里拿着凶器!
他看到我了!他一定看到我收到了那张照片!
他想干什么他……要让我成为下一个命不好的主播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求生的本能!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转身,不再看外面那个恐怖的身影,也不再管地上碎裂的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扑向角落里那扇通往阳台的小窗!
手指疯狂地抠着紧闭的窗扇边缘!冰凉的金属窗框硌得指骨生疼!快!快打开!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窗栓被我用力扳开!我心中一喜,双手抓住窗框,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推——
窗户纹丝不动!
该死!是锁死的还是年久失修锈住了我绝望地再次发力,肩膀抵着冰凉的玻璃,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
玻璃窗的倒影里,清晰地映出了我身后直播间内部的情景。
就在我刚刚瘫坐过的门边,在那片散落着打印资料的狼藉地面上,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她穿着那件褪色的碎花裙,裙摆垂着,纹丝不动。她低着头,长长的、湿漉漉的黑色头发垂下来,完全遮住了脸,像一道漆黑的瀑布。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离我只有几步之遥,像一尊刚从冰冷墓穴里爬出来的雕像。
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白薇!她没走!她一直……在房间里!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被恐惧扼住的喉咙,在狭小的空间里尖锐地炸开!
我像被高压电击中一样,猛地从窗边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个方向——
空无一人。
只有散落的纸张,和我掉在地上的、屏幕碎裂的手机。
刚才倒影里的景象……消失了又是幻觉还是……她又离开了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我额头淌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撕裂我的胸膛。精神在极度的恐惧和连续的惊吓下,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震动声,突然从我脚下传来。
不是手机。手机已经碎了。
这震动……来自地板!来自这栋大楼的结构本身!
像是某种巨大的、沉重的机械在楼下启动,又像是……某种大型钻机在开凿混凝土!
沉闷的、带着节奏的撞击声,通过地板和墙壁的固体结构清晰地传递上来,震得我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发麻。头顶的环形灯管也跟着轻微地、嗡嗡地共振起来,光线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嗡……咚!嗡……咚!
那声音……那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我的正下方
金总说过,白薇猝死在这层楼……但那张照片……是未完工的水泥柱……二十六楼还是二十五楼现在这声音……
一个恐怖的联想瞬间攫住了我:有人在下面……在敲打在钻凿那根封存着白薇尸体的水泥柱
他们要……毁尸灭迹还是……惊动了什么
这沉闷的撞击声,像丧钟一样敲打在我的神经上。金总堵在消防通道口的身影,白薇无声无息的闪现,手机照片里那绝望的水泥人形……所有恐怖的碎片被这声音强行粘合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绝望的拼图。
我不能再等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狱!
目光再次锁定那扇通往阳台的小窗。它是我唯一的生路!锁死了锈住了那就砸开它!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恐惧。我像疯了一样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硬物。视线扫过凌乱的桌面——键盘太轻!显示器太重搬不动!马克杯太小!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个沉甸甸的、黄铜质地的复古地球仪装饰摆件上。那是金总某次视察时随手扔在这里的小玩意儿,死沉死沉。
就是它了!
我冲过去,双手抓住冰冷的黄铜底座,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它抱了起来。很沉,底座尖锐的棱角硌着我的手臂。我抱着它,像一个抱着炸药的死士,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小窗。
嗡……咚!
脚下的震动和撞击声还在持续,像催命的鼓点。
我举起沉重的黄铜地球仪,对准那扇紧闭的窗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过去!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玻璃应声而碎!无数锋利的碎片像冰雹一样向外飞溅,发出清脆的爆裂声。寒冷的夜风瞬间从破口处狂灌而入,带着城市高空特有的、凛冽的尘埃味道,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成了!
我心中一喜,也顾不上手臂被玻璃碎片划破的刺痛,丢掉沉重的铜座,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破洞。碎玻璃的边缘参差不齐,像野兽的獠牙。我撕开碍事的窗帘布,胡乱地缠在手臂上,不顾一切地向外钻去。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味道。我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外面是狭窄的、堆放着杂物的阳台。再往前几步,就是通往消防楼梯的安全门!
希望就在眼前!
就在我的腿即将完全跨出窗户的瞬间——
一只冰冷的手,毫无预兆地,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脚踝!
那触感……湿漉漉的,滑腻腻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像一条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水蛇,瞬间缠紧了我的皮肉和骨头!
力量大得惊人!猛地向后一拽!
啊——!
我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从破窗口拖了回去!
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碎裂的玻璃渣刺进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但我顾不上这些,惊恐地、绝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脚踝——
什么也没有。
脚踝上空空如也。皮肤上干干净净,只有我自己刚才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在渗血。没有水渍,没有手印,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和恐怖的拖拽力,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又一次幻觉。
但身体被拖拽摔倒的疼痛,和脚踝上残留的、仿佛被铁箍箍过的冰冷麻痹感,却无比真实地告诉我——那不是幻觉!
她在这里!她就在我身边!她不想让我走!
巨大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吞没。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我瘫软在冰冷、布满玻璃碎片的地板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血水,无声地汹涌而下。
嗡……咚!
脚下的撞击声还在持续,像地狱的磨盘在缓缓转动。
嘀嗒……嘀嗒……
细微的水滴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就在这彻底崩溃的边缘,我碎裂的手机屏幕,在离我不远的地面上,突然又微弱地亮了一下。幽白的光在蛛网般的裂痕中艰难地挣扎着。
一条新的私信通知,短暂地闪烁在屏幕顶端。
发信人:【金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