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隐的那声“先生”,让江箐珂不由想起了八哥儿口中的那位“先生”。
回凤鸾轩的路上,她便一直在想,八哥儿誓死效忠的那位“先生”,会不会就是这位穆大人?
若她的猜测是对的,那这位首辅穆大人还真是了不得。
教出了能过目不忘的探花太傅,又培养出了能易容模仿的八哥儿。
难怪李玄尧如此依赖穆家。
夜里,江箐珂洗过澡,沐过发,还在琢磨衡帝白日里同她说的话。
事到如今,夜颜的身份再明显不过。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夜颜若是五皇子李道,同她言明就是,还有何遮掩真容的必要呢?
是时,喜晴拿着手炉,一缕一缕地给江箐珂烘着头发。
“现在天气冷寒,太子妃又有了身孕,可不能着凉了,这头发必须都得烘干才能睡。”
江箐珂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了一声。
兀自沉思半晌后,她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让你打听的事,下午可问过了?”
喜晴慢声回言。
“奴婢同谷丰等人问过了,但他们也只是讲了个大概。”
“只说,永王这事一出,首辅穆大人昨日便带领群臣纷纷上奏,呈递各处收集来的证据,求皇上下令彻查雪狩行刺和永王意图谋反之事。”
“因永王妃是惠贵妃的亲妹妹,惠贵妃的母家也跟着受到了牵连,惠贵妃在朝中为官的几位叔父和兄长皆被押到了刑部查办,母家府邸也暂时被官兵围封,不准随意出入。”
“至于江陵郡那边,听谷昭说,南疆大将军为了摆脱谋逆嫌疑,与永王划清界限,连夜派人送信至京城,主动上交兵权,以表忠心。”
“而永王的儿子李熹和永王妃也皆被押入了诏狱。”
江箐珂颔首道:“如今,惠贵妃和十皇子的背后势力算是折损了一大半,再想扳倒殿下,易主东宫,怕是难上加难了。”
殿门在此时吱呀而开。
一股冷风带着清香之气,绕过暖帘嗖嗖灌入,但很快又被殿内暖气中和得一丝全无。
夜颜褪去外面的玄色斗篷,踱步到火炉前,散了散身上的寒气,这才来到江箐珂的身前。
他无声地从喜晴手里拿过暖炉,坐在江箐珂的身后,细心地给她烘起头发来。
喜晴则识趣地退了出去。
花枝灯上的蜡烛偶尔炸响,与炉中的炭火噼啪相称,显得殿内安静无比。
半晌,江箐珂一边低头卷弄自己的长发,一边慢声开口。
“你父皇应该很爱你的母后。”
“不然,那么多皇子可选,为何偏偏要选殿下。”
她侧头用余光看了看身后的人。
但夜颜毫无反应,仍默默地给她烘则头发。
江箐珂转过头来,兀自说着。
“你们兄弟二人还真是有意思。”
“一个不能生,一个异瞳又哑巴,只有凑到一起,才算是完整的东宫之主。”
“不过想想也是。”
“若是你当了太子,日后成了国君,顶着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坐在龙椅上与大臣们议政,还要靠写字或打手语沟通,着实不妥了些。”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可能。”
江箐珂笑了笑,又道:“估摸着,你被封为太子的那天,朝中的大臣就要跳脚闹翻天了。”
身后之人终于有了反应。
手炉悬在那里不动,穿过发丝的五指也僵滞不动。
“但是”
江箐珂转过身来。
夜颜眼睁睁地看着那几缕青丝从他指间滑去,在想要收手抓住时,却只碰到细细的发梢。
“好在你不是李玄尧。”
一双明眸善睐泛着细碎的光,江箐珂看着夜颜笑得明媚。
“你若是当了太子,日后再当了皇帝,那就不是我江箐珂一人的夜颜了。”
“要是你跟殿下一样,身边好多女人,我得气死。”
“以前在西延,我看着军营里的那些臭男人,整日去军妓营里逛,觉得男人都一样,除了阿兄,没几个好东西,所以嫁谁都无所谓,只要找个家世差不多的便可。”
“但是认识你之后,就觉得男人好像也不是都一样的。”
江箐珂扑到夜颜怀里。
她鼻子贴在他的侧颈处嗅了嗅,然后抱着他的腰,仰着面颊笑道:“你干干净净的,还香喷喷的。”
“但,咱俩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终究不是回事儿。”
“不如,等我们生一两个孩子给殿下后,我就假死,然后你跟我和阿兄一起去西延。”
“若殿下忌惮你会掌控西延兵权,那我们就跟阿兄开个镖局,过普通百姓的日子,每天押着镖,走遍大周,如何?”
夜颜只是看着她不语,水蓝色的眼底氤氲着悲伤,深褐色的眼里则是两难的无奈。
江箐珂抱着他的腰用力晃了晃。
“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放下手炉,夜颜抬手比划。
【宫里就这么不好吗?】
江箐珂紧鼻子拧眉头。
“一点都不好,反正我不喜欢。”
“我当初就是没见过世面,不知皇宫是这种地方,又意气用事,不然死活也不跟江箐瑶争这太子妃之位。”
似是逃避,夜颜紧抱着她,将头埋在江箐珂的颈窝处。
江箐珂瞥了眼系在夜颜耳后的那根绳,又动了摘面纱的心思。
可夜颜这人机敏得很,她手刚伸过去,就握住了她。
“我都猜到你是谁了,给看看怎么了?”
江箐珂将他从身前推开,气囊囊道:“还是你真长个鞋拔子脸、猪鼻子?”
夜颜手语回复。
【等麻烦都解决,等我准备好。】
江箐珂没了耐性,火气蹭的一下,似要从天灵盖要冲出来。
“有什么麻烦要解决?有什么好准备的?”
“我都猜到你是五皇子李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看个脸儿而已,又不会怎样。”
江箐珂实在想不通,于是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她双手叉在腰间,美眸圆睁地怒道:“还是说,你的麻烦是穆侧妃?”
“她心悦于你,所以等跟我给李玄尧生完孩子后,你都准备好了,再告诉我真相,然后跟穆侧妃私奔?”
夜颜只是摇头,仍是没有解释。
江箐珂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真是要憋死个人!”
她起身下了矮榻,见到碍事儿的就踢一脚,然后嘟嘟囔囔地朝床榻走去。
“什么的乱七八糟!”
“你们京城的这些鸡贼们,怎么这么复杂。”
“爱长什么鬼样子,就长什么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