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速奔驰,江箐珂的脑子也在飞速转着。
一个刺客好对付,问题是死遁后她和喜晴该如何离开京城,路上的盘缠又如何解决。
“身上带银子了吗?”江箐珂小声问喜晴。
喜晴掏出钱袋子,压着嗓子回:“奴婢就带了这些。”
江箐珂接过来瞧了一眼。
买两身低调的百姓衣服,再住几晚的客栈,这袋银子基本就没了,肯定不够到西延的。
知晓江箐珂的心思后,喜晴指了指江箐珂头上的凤钗金簪。
“咱们可以把这些当掉。”
江箐珂摇头。
“这都属于宫中之物,当铺一般不收。”
“就算是收了,当铺先生转身就会报官。”
喜晴在旁出主意
“那咱们就先寻个地儿给熔了。”
银子的事儿,其实只要想法子,总是有解决办法的。
可出城的通关文牒和身份文书,要走些关系和门路,才能花银子弄两份假的来。
江箐珂刚来京城没几个月,人生地不熟,还真不知该去哪里托人办这些。
凝眉思忖之际,马车猛地一沉,突然有人跳了上来。
剑声铿锵,有人和赶马车的刺客打了起来。
江箐珂掀帘一看,竟是谷丰和那刺客打得正凶。
蒙面刺客被剑刺中,在摔下马车时,随手甩出数道暗器。
几枚暗器被谷丰用剑打开,偏偏有几枚刺进了马屁股上。
骏马吃痛受惊,仰蹄嘶鸣,刹那间,便疯了一般地拉着马车四处奔驰乱撞,冲进一条繁华熙攘的闹市街巷。
谷丰本想去握紧缰绳,可一个没站稳,被甩下马车,远远抛在后面。
江箐珂和喜晴也在刹那间被强力甩回车厢。
马车里天上地下,颠簸无比。
江箐珂和喜晴夹在两具尸体间,被晃得东倒西歪,颠得四下磕撞,根本没法儿起身站稳,去顾及其他。
街上的百姓们惊呼狂叫,四下奔跑躲闪。
人惊,马更惊。
两匹拉车的马儿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一边撂着蹶子,一边四下惊恐狂奔。
一个个商贩摊子被撞得七零八碎,蔬菜、瓜果、小物件飞溅散落,被轧得稀碎。
顷刻间,一条街巷狼藉不堪。
再这么跑下去,江箐珂真怕这马车会撞死城中的百姓。
可惜喜晴的头磕到车壁,一下子晕了过去。
江箐珂只能自己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在颠簸乱晃中艰难地爬到车厢外。
她一手抓着车壁,免得被甩出车外,一手则去够那悬在车辕上的缰绳。
指尖一点点靠近,终于抓住了缰绳。
江箐珂五官用劲,咬着牙关,用尽全力去拉扯缰绳,企盼自己能拉住这疯跑的马车。
然而,受惊的马却狂奔不停,任她如何用力去拽缰绳。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街巷两旁的事物飞快地向后飞驰。
眼见着两匹马就要冲到街巷尽头,带着马车,径直撞向那建在街尾且满是宾客的茶楼,江箐珂却毫无回天之力。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旁侧的屋顶上腾空跳下,落在马车正前方不远处。
长剑从那人手中横飞扫出,锋利的剑刃径直割了马喉。
同时,那道黑影则几个箭步迎面跑来,在某一个瞬间点脚起跳腾空。
他紧握的拳头,在身体下坠时,带着一股强劲的拳风,重重地砸在另一匹马的头上。
仅一次拳而已,两匹马同时轰然倒地,没了气息。
飞驰的马车却因惯性,带着两匹已死的骏马侧滑、翻转,撞到那家茶楼门前的石雕貔貅上。
嘭的一声巨响,马车散了架,细碎的木屑向半空飞溅,连带着江箐珂也被重重摔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江箐珂闭着眼,双手护着头,已做好了坠地前的保护动作。
可嘭的一下,明明是撞到了什么,却没有坠地时强烈的冲击感。
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结实的胸膛,清浅而熟悉的药香,还有箍在腰间的力度以及熟悉的气息
江箐珂恍了一下神儿,抱着头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落在了那黑衣男子的胸怀里。
那舞动飘飞的黑色帷纱在此刻垂落,恰好将江箐珂的脸也罩进了帷帽之下。
薄薄的一层纱而已,却像一道法力无边的结界,硬是隔绝出两个世界。
帷纱之外,嘈杂纷乱一片;帷纱之内,岑寂无声。
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借着街巷两侧酒肆茶楼的灯火,江箐珂抬眸去看救她的人。
一双看了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异瞳赫然撞入她的眼底。
他眼神坚毅沉冷,可眸底却弥漫着惊恐、慌乱的余韵。
江箐珂第一次直观感觉到,人的情绪和眼神竟然也会有颜色。
一侧的惊恐是深褐色,一侧的慌乱则是水蓝色。
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吹得那面纱微微轻动。
看得出来,他赶来之前跑得有多急。
而抱她的一只手,此时在微微颤抖,不知是不是伤到了筋骨。
江箐珂手欠,连句道谢的话都没说,就要伸手去摘人家的面纱。
双腿登时被放下落地,对方腾出的大手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一把将江箐珂推出了帷帽之外。
他转身要走,江箐珂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正要试着叫他一声“夜颜”时,京城的官兵同东宫侍卫一同朝这边赶来。
异瞳男子看了眼那群人,甩开江箐珂的手,便头也不回地隐入了围观的人群之中,独留着江箐珂站在原地遥望。
其实,今日考虑是否该借机死遁时,江箐珂是有一瞬犹豫的。
全因脑海里突然冒出的那道身影。
她当时给自己寻了好多下次再寻机死遁的借口。
可借口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她都没能跟夜颜好好告个别。
而此时此刻,眼前渐行渐远的背影和脑海里的那道身影,逐渐交叠重合。
江箐珂竟隐隐庆幸,她还得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