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债的踹开病房门时,我正咳得撕心裂肺。儿子赵磊拦住他们,冷静地说：他人快不行了,公司法人是他,所有债务也该他担。
老婆刘淑芬别过脸,眼神比窗外的冬雪还冷。我死死盯着监护仪上拉成直线的心电图,带着满腔黑色的血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1章
死过一次,才看清谁是人谁是鬼
爸,你就签了吧！签了字,咱们家的‘建国饭店’就能开分店了！
儿子赵磊把一支派克金笔塞进我手里,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兴奋。
我捏着笔,指尖冰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份商业扩张贷款合同。就是这份合同,上一世,把我一辈子的血汗钱、我这条老命,全都吞得一干二净。
我重生了,回到了我被推进地狱的这一天。
上一世,我信了。
我叫赵建国,在矿井下挖了三十年煤。年轻时拿命换钱,供儿子赵磊、女儿赵倩读完大学,在城里扎下根。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这对有出息的儿女。
等我因为严重的尘肺病,再也下不了井时,儿女孝顺地提出,要用我一辈子的积蓄,盘个店面,开一家建国饭店,让我当老板,安享晚年。
爸,你为我们辛苦了一辈子,把肺都咳坏了,我们不能让你老了还没个依靠。
这饭店就用你的名字,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老婆刘淑芬也在一旁敲边鼓：建国,孩子们有这份心,你就听他们的。以后当了老板,就不用再受那份罪了。
我感动得老泪纵横,觉得这辈子的苦,都值了。我把所有工伤赔偿款、抚恤金、一辈子攒下的三十多万,一分不剩地全投了进去。
饭店开起来了,街坊邻居都夸我好福气,养了对孝顺的好儿女。
可好景不长,饭店生意平平。一年后,儿子赵磊就拿着这份合同来找我,说要贷款扩大经营,开分店,做大做强。
我一个老矿工,哪懂什么商业运作,只觉得儿子有本事,有魄力。我二话没说,就在法人代表那一栏,签下了我的名字。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他们以扩大经营为名,用我的身份,从银行、从小贷公司,借了整整三百万！
这笔钱,一分都没进饭店的账。
赵磊拿去投资了一个什么虚无缥缈的互联网项目,赔了个底朝天。
赵倩和她老公,拿着钱买了豪车,换了名牌包,天天在朋友圈里炫耀诗和远方。
而我,每天守着那个半死不活的饭店,肺病越来越重,咳出来的痰都带着血丝。
最后,催债的找上门,封了饭店,闯进我的病房。我才知道,我不仅成了穷光蛋,还背上了三百万的巨额债务。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我用命换来的儿女。
赵磊冷静地对催债的说：别找我,公司法人是他,贷款合同也是他签的字,冤有头债有主。
赵倩躲在后面,哭哭啼匝地说：我爸他……他自己经营不善,我们也没办法。
而我那个同床共枕了三十年的老婆刘淑芬,从始至终,没有为我说一句话。她只是冷漠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就是在他们冰冷的注视下,我活活气死了。
现在,我又回到了这个命运的转折点。
爸想什么呢快签啊！
赵磊催促着,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
我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上一世的慈爱和信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我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一脸期待的妹妹赵倩,和假装贤惠的老婆刘淑芬。
我慢慢地放下笔,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我咳得惊天动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我用手捂着嘴,一摊暗红色的血痰,触目惊心地出现在掌心。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爸,你这病……越来越严重了。赵倩皱着眉说。
是啊,建国,该去医院好好看看了。刘淑芬也假惺惺地关心道。
我看着他们,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脑子……咳咳……脑子有点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我得……得再想想。
想什么啊爸！赵磊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犹豫,黄花菜都凉了！
我……我想找个人帮我看看合同。我喘着气,说出了一个上一世我到死都没想到的人名,我记得……咱们矿上老李家的那个小子,叫林浩的,现在不是当会计师了吗他脑子活,我信他。我让他……咳咳……让他帮我瞅瞅。
这话一出,赵磊和刘淑芬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2章
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林浩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要害上。
林浩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爸是我的工友,早些年死于矿难。那时候林浩家孤儿寡母,日子过得苦。我看不过去,时常接济他们,还供他读完了大学。这孩子也争气,考上了注册会计师,在城里一家大事务所工作,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
上一世,我被他们蒙在鼓里,压根就没想起过这个外人。
现在我一提林浩,赵磊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爸！你什么意思这是咱们家的事,你找个外人来掺和什么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亲儿子
他开始给我扣帽子了。
女儿赵倩也立马跟上,眼圈一红,委屈巴巴地说：爸,我跟哥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你倒好,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们。你这样太伤我们的心了。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老婆刘淑芬更是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我,板着脸教训道：赵建国,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咱们家磊磊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懂的比那个林浩多多了！你这是干什么打孩子的脸吗
他们越是反对,我心里就越是明镜似的。
这合同里,有鬼。而且是大鬼！
我装作被他们吼得有点懵,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心里头发慌。让小浩来看看,我也能……能睡个踏实觉。
我一边说,一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行了行了！赵磊看我这样,怕把我逼急了真去叫林恩,只好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签就不签！反正机会错过了,以后饭店倒闭了,你别怪我们！
说完,他把合同往桌子上一摔,气冲冲地就往外走。
赵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也跟着走了。
刘淑芬留在了最后,她走到我跟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说：赵建国,我跟你过了一辈子苦日子,现在好不容易孩子们有出息了,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你别在这儿倚老卖老,拖后腿！我告诉你,这个字,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说完,她也摔门而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桌上那份毒药合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我没有犹豫,拿出那台用了好几年的老年机,颤抖着手,翻出了林浩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喂是……是赵叔吗林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小浩啊,我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叔……叔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我把合同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但隐去了重生的部分,只说自己年纪大了,心里没底。
林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赵叔,他严肃地说,你千万别签字。这份合同,听起来问题很大。你方便吗我下班后,马上就过去找你。
好,好,叔等你。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棋子落下去了。
上一世,你们把我当成傻子,当成垫脚石,把我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一世,我要让你们尝尝,从云端跌落地狱,是什么滋味！
当天晚上,林浩悄悄地来了。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很干练。看到我咳得厉害,他眼圈有点红。
赵叔,你这病得好好治啊。
我摆摆手,把合同递给他：先看这个。
林浩打开合同,只看了几分钟,脸色就变得无比凝重。
赵叔,这根本不是什么商业扩张贷款,他指着其中几个条款,沉声说,这本质上是一份以饭店资产和您个人名义做担保的无限连带责任贷款！而且,贷款主体是一家我从没听说过的投资公司,利息高得吓人,简直就是高利贷！
也就是说,林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旦你签了字,不管钱去了哪里,还不上了,银行和这家公司不仅可以收走饭店,你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你住的这套老房子,都要被拿去抵债！甚至,你还得背上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
我听着,心里冷笑。
果然如此。
和我上一世的结局,一模一样。
小浩,我抓住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叔信你。你帮叔查查,这笔钱,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林浩重重地点了点头：赵叔,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你这几天,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稳住他们。
送走林浩,我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咳着,也笑着。
一场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第3章
演戏,谁不会呢
接下来几天,我彻底变成了一个糊涂的糟老头子。
每天除了咳嗽,就是唉声叹气,对签合同的事绝口不提。
赵磊他们显然是急了,变着法儿地来试探我。
这天中午,女儿赵倩拎着一堆保健品回来了,满脸堆笑。
爸,看我给你买了什么这都是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对你的肺特别好。她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我倒水。
我看着那些包装精美的瓶瓶罐罐,心里冷笑。上一世,别说进口保健品了,我连住院的钱,他们都一分不肯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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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倩啊,让你破费了。我装作感动的样子,接过水杯。
爸,说这话就见外了。赵倩挨着我坐下,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我们做儿女的,不就盼着你好吗你身体好了,我们才能安心在外面打拼啊。
铺垫得差不多了,她终于图穷匕见。
爸,前几天那个合同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哥那边都跟人谈好了,就等你签字了。你要是再拖下去,我哥在朋友面前,面子往哪儿搁啊
她开始用亲情和面子来绑架我。
我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说：倩倩啊,不是爸不签。实在是……我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昨天晚上,我连你妈叫啥都想了半天。这么大的合同,万一我签错了,把你们给坑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原心自己。
怎么会呢！赵倩急了,有我哥把关呢,你闭着眼睛签都错不了！
我还是怕……我摇着头,固执地说,要不这样,你们把那个……那个公司的营业执照、还有什么章程,都拿回来给我看看。我虽然不懂,但多看两眼,心里也踏实点。
我这是在故意刁难他们。
上一世我后来才知道,那个所谓的投资公司,根本就是赵磊找人注册的一个空壳公司,专门用来走账套取贷款的。他们哪敢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看。
果然,赵倩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撒娇道：哎呀爸,那些东西多复杂啊,你又看不懂。你就相信我哥就行了！
看不懂也得看。我坚持道,不看到东西,我这心,就跟悬在半空中一样,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咳咳咳……
说着,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赵倩没办法,只好悻悻地走了。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气氛格外压抑。
赵磊黑着一张脸,扒拉着碗里的饭,一声不吭。
刘淑芬终于忍不住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冲我吼道：赵建国！你到底想干什么孩子们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你就在这儿拖后腿！不就是让你看个执照吗你以为我们拿不出来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啪地拍在桌上。
看！这就是公司的营业执照！你看清楚了！别整天疑神疑鬼的,跟个神经病一样！
我拿起那张纸,眯着眼睛仔细看。
纸是彩印的,公章、编码,一应俱全,做得跟真的一样。要不是林浩提前提醒过我,我恐怕真要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哦,哦,有这个就好,有这个就好。我点点头,把执照还给她。
赵磊一看有门,立刻凑过来说：爸,这下你放心了吧可以签字了吧
我摇摇头：还不行。
你又怎么了！赵磊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我慢悠悠地说：我还得……见见你们的合作伙伴。这么大的生意,总得见见对方老板,吃顿饭,我心里才踏实。
这话一出,他们三个人的脸,都绿了。
第4章
鸿门宴,我等着你们
见什么合作伙伴！人家是大老板,日理万机的,哪有空见你一个糟老头子！赵磊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
他的反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所谓的合作伙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他们上哪儿给我变个大老板出来
不见面,这字我肯定不签。我态度坚决,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几十万的家底都投进去了,现在又要背几百万的债,我连钱借给谁都不知道,你们觉得我能睡得着觉吗
我把几百万的债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刘淑芬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狠狠地瞪了赵磊一眼,似乎在怪他沉不住气。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打圆场道：建国,你别急,磊磊也不是那个意思。你的顾虑我们都懂。这样,我们去约,好吧就是人家老板忙,可能要等几天。
没事,我等得起。我点点头,低头继续吃饭,不再理会他们。
这顿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我知道,他们肯定会给我安排一场鸿门宴。而我,就等着他们出招。
果然,三天后,赵磊兴冲冲地跑回来说：爸！约好了！今晚就在咱们饭店,张总亲自过来跟你吃饭！
好啊。我平静地答应了。
晚上,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刘淑芬和赵倩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仿佛要去参加什么盛大的宴会。
我们一家人提前到了建国饭店。
饭店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三桌客人。
赵磊订了一个包间,他紧张地搓着手,不停地看表。
磊磊,找的人靠谱吗别到时候露馅了。刘淑芬压低声音问。
妈,你放心吧！赵磊得意地说,是我一个哥们儿,专业演员！演老板,那叫一个像！我给了他五千块钱出场费,保准把咱爸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假装没听见,只是默默地喝着茶。
没过多久,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大腹便便、戴着大金链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拎包的助理。
哎呀,赵老哥！久仰久仰！那张总一进来,就热情地握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差点把我的骨头捏碎。
张总好。我笑了笑。
爸,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宏发投资的张总,咱们这次的合作伙伴！赵磊赶紧介绍道。
一顿饭,吃得是各怀鬼胎。
那个张总口若悬河,从国际金融形势,谈到国内市场前景,嘴里蹦出来的全是些我听不懂的名词。
赵磊和赵倩在一旁拼命地吹捧,说张总是如何的商业奇才,跟着他干,准没错。
刘淑芬则不停地给我夹菜,劝我喝酒,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他们一家人,演得真卖力啊。
我始终保持着微笑,时不时地点点头,装出一副被唬住的样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磊觉得时机成熟了,把那份合同又拿了出来,放到了我面前。
爸,你看,张总都亲自来了,诚意满满。你这下,总该放心了吧就把字签了吧！
张总也笑着说：赵老哥,你放心,跟我们合作,保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这笔投资,我们是志在必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我拿起笔,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地……打开了笔帽。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们,笑了。
在签字之前,我慢悠悠地说,我想,还是先请几位客人进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林浩带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赵磊、张总、刘淑芬、赵倩,所有人的笑脸,全都僵在了脸上。
第5章
图穷匕见,撕破脸皮
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赵磊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个刚才还口若悬河的张总,更是像见了猫的老鼠,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眼神躲闪,不敢看门口的警察。
刘淑芬和赵倩也懵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慌乱,再到愤怒。
赵建国！你干什么！刘淑芬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叫起来,你疯了吗好端端的,你叫警察来干什么！
是啊爸！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把警察叫来,是想让街坊邻居看我们家的笑话吗赵倩也急赤白脸地喊道。
我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平静地看着林浩。
林浩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那两个警察,递上了一沓厚厚的资料。
警察同志,林浩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们怀疑,这几个人,涉嫌合同诈骗。这位赵磊先生,伙同这位自称‘张总’的人,伪造公司信息,意图骗取我当事人赵建国先生签署这份价值三百万的无限连带责任贷款合同。一旦签署,赵建国先生将会倾家荡产,并背负巨额债务。
警察接过资料,翻看了几眼,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其中一个警察走到那个张总面前,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拿出来！
我……我……张总吓得语无伦次,两腿直哆嗦。
警察同志,这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赵磊终于回过神来,冲上来解释,这位是我爸,我们就是……就是谈点家庭内部的投资,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开玩笑林浩冷笑一声,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录音里,正是前几天赵磊和刘淑芬在家里商量如何找个演员来骗我的对话。
……妈,你放心吧！是我一个哥们儿,专业演员！演老板,那叫一个像！我给了他五千块钱出场费,保准把咱爸唬得一愣一愣的。
赵磊的声音,清晰地在包间里回响。
他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赵磊！刘淑芬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么蠢,竟然把这种话都录了下来。
你……你竟然算计我们赵倩指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爸！我们可是你的亲生儿女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她开始打亲情牌了,试图占据道德制高点。
亲生儿女我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亲生儿女,就是要把我这个得了尘肺病的亲爹,推上绝路,吃干抹净,连房子都想给我骗走吗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赵磊,你用我的钱去投资你那个狗屁项目,赔光了,就想着用我的命来填窟窿
赵倩,你和你老公,拿着从我这儿骗去的钱,买车买包,你心安理得吗
还有你,我最后看向刘淑芬,我的老婆,你跟我过了三十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可你,却伙同他们一起来骗我,把我往死里逼。刘淑芬,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被我说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我没有！刘淑芬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赵建国,你别血口喷人！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让你能过上好日子！是你自己思想僵化,跟不上时代,我们才出此下策的！
她开始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对！就是为了这个家！赵磊也找到了借口,梗着脖子喊道,爸,我是在创业！创业哪有不担风险的成功了,我们全家都是人上人！你呢你一辈子就知道在矿井底下挖煤,你懂什么叫格局吗
哈哈哈哈……
我听着他们荒唐的辩解,气得大笑起来,笑声牵动了我的肺,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咳得弯下了腰,几乎喘不过气。
好一个‘为了这个家’！我指着他们,眼睛通红,你们的‘好日子’,就是要建立在我这个老东西的尸骨之上吗
警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走上前,对赵磊和那个假张总说：你们两个,涉嫌诈骗,跟我们回局里一趟,接受调查。
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赵磊的手腕上。
爸！救我！爸！赵磊彻底慌了,他没想到我会来真的,我错了爸！我再也不敢了！你快跟警察同志说,这是个误会啊！
赵倩也扑上来,抱着我的腿大哭：爸！求求你了！我哥不能被抓走啊！他要是有了案底,这辈子就毁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一家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而刘淑芬,她没有求我,而是用一种淬了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赵建国,她一字一顿地说,你真行。你为了你自己,要把你亲儿子送进监狱。你好狠的心啊！
我看着她,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彻底凉了。
我没有再看他们,只是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依法办事吧。
第6章
尘封的怨恨,比煤灰更黑
赵磊和那个假张总被警察带走了。
包间里,只剩下我和刘淑芬、赵倩。
赵倩还在地上哭哭啼啼,嘴里不停地咒骂我冷血、无情。
刘淑芬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她拉开椅子,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赵建
,你现在满意了她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怨毒。
我看着她陌生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上一世,我到死都没明白,我们三十年的夫妻,为什么她会对我如此冷漠。
刘淑芬,我沙哑地问,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赵建国,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吗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年轻漂亮,多少人追我我瞎了眼,才嫁给了你这个除了力气一无所有的穷矿工！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充满了积压多年的怨气。
我以为跟你能过上好日子,结果呢我跟着你,住的是破破烂烂的工棚,闻的是你身上永远洗不掉的煤灰味！我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你这个窝囊废身上！
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我哪点对不起你可你呢你除了会下井,还会干什么你看看人家老王,早就调到机关当干部了！你看看人家老李,做生意发了大财！你再看看你！一辈子就是个臭挖煤的！现在还弄了一身病,成了个药罐子,拖累！
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在她心里,我一直是她的耻辱,是她的拖累。
我那些用命换来的钱,那些我觉得可以让她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的血汗钱,在她眼里,都带着洗不掉的煤灰味。
所以,我惨笑着问,所以你就盼着我早点死,好摆脱我这个拖累
我没那么想！她尖叫着反驳,但眼神却出卖了她,我只是想让孩子们过得好一点！他们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他们应该有更好的前途！他们不应该被你这个没用的爹拖累！
为了他们‘更好的前途’,就可以把我这个爹,当成垃圾一样扔掉
是你逼我们的！刘淑芬的表情变得狰狞,你要是有点本事,孩子们需要这样吗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没用！
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在她看来,儿女的贪婪和不孝,都是因为我这个父亲没本事。这个逻辑,真是荒唐又可笑。
赵倩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眼泪,站在她妈身边,同仇敌忾地指责我：
爸！我妈说得对！你要是但凡有点能耐,我哥至于去冒险吗我至于为了一个名牌包,就得看人脸色吗你给了我们生命,但你没给我们一个好的出身！你亏欠我们！
亏欠你们……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得粉碎。
我咳了三十年的血,换来的,竟然是亏欠两个字。
我明白了。
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在这个家里,我不是丈夫,不是父亲。我只是一头任劳任怨的骡子,一台会赚钱的机器。现在我老了,病了,赚不动了,就成了他们眼里的废物和累赘。
他们不是一家人,他们是一窝嗷嗷待哺的狼崽子,而我,就是那头被他们啃食殆尽的老狼。
好,好,好……我连说了三个好字,气血翻涌,眼前一阵发黑。
既然你们觉得我亏欠你们,那我这条老命,还给你们,够不够
我撑着桌子,死死地盯着他们母女。
赵建国,你别在这儿装死！刘淑芬厌恶地看着我,我告诉你,磊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没完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刘淑芬,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我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张纸,拍在了桌上。
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天起,你我,恩断义绝。这个家,我不要了。你们,我也不要了。
刘淑芬和赵倩都愣住了。
她们大概从没想过,一辈子逆来顺受的我,竟然会主动提出离婚。
第7章
最后的清算
离婚刘淑芬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愣了几秒钟,随即爆发出尖锐的笑声,赵建国,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离了我,你吃什么喝什么谁来伺候你
就是！赵倩也回过神来,轻蔑地看着我,爸,你别犯傻了。你现在离开我们,就是死路一条。赶紧把离婚协议收回去,再去警察局,把我哥保出来。咱们还是一家人。
她们的语气里,充满了施舍和傲慢。
在她们看来,我提出离婚,不过是在赌气,是在虚张声势。她们笃定,我离不开她们,离不开这个家。
我死不死,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平静地说,这套老房子,是我婚前的财产,跟你们没关系。饭店的法人是我,现在背债的也是我。离婚之后,你们可以一身轻松地去过你们的‘好日子’。
我顿了顿,看着她们骤然变化的脸色,继续说：至于赵磊,他成年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法律会给他一个公正的判决。
你——！刘淑芬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
爸！你怎么能这么绝情！赵倩哭喊起来,那可是你亲儿子啊！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吗
当初你们设局骗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你们的亲爹我冷冷地反问。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们脸上。
她们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刘淑芬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不再嚣张,语气也软了下来：建国,我们……我们毕竟是三十年的夫妻,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承认,我刚才说话是重了点,但我也是……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看着她,刘淑芬,你不是一时糊涂。你是一辈子都没看得起我。你的怨恨,比矿井下的煤灰,还要黑,还要厚。
我的话,揭开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林浩走了进来。他处理完警局那边的事情,赶了过来。
赵叔。他叫了我一声,然后把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
这是什么刘淑芬警惕地问。
这是‘建国饭店’的财务清算报告。林浩面无表情地说,经过初步核算,饭店开业一年来,所有流水账目,都被赵磊和赵倩小姐,以各种名目转走了。不仅如此,他们还用饭店的名义,欠下了供应商十几万的货款。
也就是说,林浩看向刘淑芬母女,眼神冰冷,这家饭店,从一开始,就是个被他们用来套取赵叔资金,并且不断吸血的空壳。现在,这个空壳不仅被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而这些债务,按照法律,都得由法人代表,也就是赵叔来承担。
赵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刘淑芬更是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不……不可能！她喃喃地说,磊磊说饭店一直在赚钱的……
是啊,我自嘲地笑了笑,赚的钱,都进了你们的口袋。留给我的,只有一身病,和还不完的债。
我拿起笔,在离婚协议的财产分割那一栏,写下了一行字：
所有婚内共同财产,包括‘建国饭店’所产生的一切债务,均由我赵建国一人承担。
然后,我把协议推到刘淑芬面前。
签字吧。我说,签了字,你们就解脱了。
刘淑芬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她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把所有债务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或许是她这辈子,从我这里得到的,最慷慨的一份礼物。
她没有犹豫太久,抓起笔,飞快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自己身上,传来枷锁断裂的声音。
三十年的恩怨情仇,到此,一笔勾销。
第8章
新生
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天很蓝。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虽然还是会咳嗽,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赵磊因为诈骗罪,证据确凿,被判了三年。
那个假张总,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赵倩和她老公,因为挪用资金,也被供应商告上了法庭,赔了一大笔钱,卖了车子才勉强还上。
刘淑芬离婚后,搬去和赵倩一起住。我听说,没有了我的拖累,她们的日子,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变好。失去了经济来源,婆媳矛盾、夫妻矛盾,开始集中爆发,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把建国饭店那个烂摊子,低价处理了。用剩下的钱,加上林浩的帮助,跟银行和供应商达成了分期还款协议。
我住回了那间属于我自己的老房子,虽然不大,但很安心。
林浩经常来看我,给我带药,陪我聊天。
赵叔,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我。
我看着窗外,想了想,说：想回老家看看。
我的老家,在南方的一个小山村。那里有山有水,有我童年的记忆。自从下井后,我已经三十多年没回去了。
林浩帮我安排好了一切。
临走前,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赵倩打来的。
爸……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憔悴又委屈,我和你女婿离婚了。妈天天在我家闹,日子过不下去了。爸,我错了,你让我回家吧,以后我给你养老。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爸,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你是我亲爸,你不能不管我啊！她开始哭泣。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上一世,我在病床上,也曾这样绝望地乞求过他们。可他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你找错人了。我淡淡地说,我没有女儿。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几天后,我又接到了监狱打来的电话,是赵磊。
爸,我后悔了。我不该鬼迷心窍,我错了。你等我出去,我一定好好孝顺你,给你当牛做马。他的声音,充满了悔恨。
或许,他是真的后悔了。
但,那又如何呢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我同样挂断了电话。
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靠在窗边,看着城市的高楼大厦不断后退,变成了田野和山川。
我的肺依然会痛,我的身体依然虚弱。但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地为自己而活。
我死过一次。
是那段浸满煤灰和血泪的过去,让我重生。
未来的日子,或许不会太长。
但我会珍惜每一缕阳光,每一次呼吸。
去看看那些我从未见过的风景,去过一种,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的,崭新的人生。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前方,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