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所未闻?”凌泉冷笑,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旧册!正是他昨夜潜入州衙架阁库,从积灰最厚的角落翻出的雄州三年前的“鱼鳞图册”副本!他啪地一声将图册拍在案上,翻开其中一页,手指点向郭家庄的地形图,“郭家庄!临河滩地三百亩,皆为下下沙田!岗坡旱地五百亩,十种九不收!何来人均二十亩熟田?!这青苗贷账上的田亩数…莫非是吕通判…用朱砂凭空画出来的不成?!”
图册上,郭家庄的地形、田亩等级标注清晰!与青苗贷账册上的“熟田二十亩”形成刺目对比!
祠堂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农户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凌泉身上,震惊、茫然、随即是滔天的愤怒!
“贪官!”
“喝人血的蠹虫!”
“还我们血汗粮!”
人群瞬间炸开!积压的愤怒如同火山喷发!哭喊声、咒骂声、推搡声震耳欲聋!几个衙役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东倒西歪!
吕望脸色铁青,猛地站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凌泉!你私查州衙密档!煽动民变!意欲何为?!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乱党!”
衙役拔刀!寒光闪烁!
“谁敢!”凌云一步踏前,腰间短刀已然出鞘半寸!脸上疤痕狰狞跳动,眼中凶光毕露!他身后的两名开封府吏也按刀怒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报——!”一个驿卒连滚爬冲进祠堂,面无人色,“通判大人!不好了!北面…北面野狼沟!流民…流民暴动了!成千上万!正往州城涌来!”
“什么?!”吕望瞳孔骤缩!随即,他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阴狠与快意!他猛地看向凌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凌博士!你不是要为民请命吗?流民作乱!危及州城!本官即刻点兵弹压!至于这些刁民…”他目光扫过愤怒的村民,“…若敢趁乱生事…格杀勿论!”
他不再理会凌泉,厉声喝道:“传令!关闭四门!弓弩手上城!调…‘黑山营’!驱散流民!敢有靠近州城百步者…杀无赦!”
“黑山营?!”凌云失声惊呼!那是吕惠卿暗中蓄养的私兵!凶名昭著!
凌泉心头剧震!流民暴动?驱散?杀无赦?!他猛地看向吕望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这绝非弹压!这是…借刀杀人!借流民之乱,行灭口之实!
“走!”凌泉一把抓起那本鱼鳞图册,转身冲出祠堂!翻身上马!“去野狼沟!”
野狼沟。名如其地。
两座光秃秃的土山夹着一条干涸的河床。此刻,河床里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成千上万!扶老携幼!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如同迁徙的蚁群,又如同决堤的浊流,缓慢而绝望地向着雄州城的方向蠕动。哭声、喊声、咳嗽声、婴儿的啼哭声…汇成一片令人心碎的悲鸣。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臭、屎尿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