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安顿好,会来接你们的。”凌泉低声道,不知是对谁。
跳板收起。铁锚绞动。“定海号”庞大的身躯缓缓离岸,犁开墨绿色的海水,驶向北方。
航程平静得近乎压抑。海风带着初冬的寒意,甲板上值更的水手裹紧了皮袄。凌泉大部分时间待在舱室,对着海图与一叠新绘的“开花弹”结构图演算推敲。钢锭与木种放在案头,如同沉默的见证。偶尔步出舱门,凭栏远眺,暮色中的海面苍茫无际,唯有船艏劈开的白色浪痕,如同命运的轨迹,笔直地伸向不可知的远方。
第七日黄昏。船过长江口。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着浑浊的江面。北风渐紧,带着刺骨的湿寒。凌泉裹紧大氅,立于艉楼,望着江岸隐约的灯火。汴京,那座承载着无尽荣耀与倾轧的巨城,已在视野尽头。
“大人!”亲随赵猛脚步匆匆奔上艉楼,脸色异常凝重,手中捏着一封火漆密信,“汴京…急报!”
凌泉心头莫名一紧。展开信笺。熟悉的狄青笔迹,力透纸背,却带着一丝罕见的焦灼:
“…辽使萧咄咄持国书至!言称西夏野利遇乞部叛将红娘子,乃辽国南院枢密使早年失散之私生女!持辽国鹰符为证!指其流落宋境,为尔等所挟!强索引渡!言辞凶戾,几近宣战!朝堂震动!吕夷简余党趁机发难,劾尔‘私通敌酋’、‘蓄养妖女’!陛下震怒!命尔速归…自辩!”
红娘子?!
辽国私生女?!
鹰符为证?!
索要引渡?!
如同数道惊雷在脑海中连环炸响!凌泉眼前猛地一黑!手指死死攥住冰冷的船舷!信纸在指间皱成一团!野利遇乞…西夏降将…红娘子那身诡异的红袍…她肩胛处那个狰狞的狼头刺青…断牙…银月…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封密信强行串联、扭曲,指向一个荒诞却致命的陷阱!
“红娘子…辽人?”凌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也上了艉楼,显然也看到了信的内容。
“是阴谋!”凌泉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红娘子若是辽人,西夏铁鹞子怎会追杀她至死?!野利遇乞又怎会将她当作弃子?!这分明是…栽赃!是辽国借机生事!是吕党余孽…构陷!”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扫过阴沉的天幕,扫过浑浊的江面,最后死死钉在船艏方向!
“定海号”那尊新换的、由整块铁力木雕琢而成的巨大船首像——怒目圆睁的镇海龙王——在暮色中沉默矗立。龙王口中衔着的避水珠(实为水晶球),在昏暗的天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泽。
就在凌泉目光触及船首像的刹那!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