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微微颤抖的女声,在棚门口突兀地响起。
凌泉猛地抬头!
只见琉璃暖棚的入口处,苏月白一身风尘仆仆的月白骑装,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她显然是刚到,斗篷上还沾着路上的尘土,发髻微乱。此刻,她那双总是沉静如秋水的眼眸,正死死盯着棚内景象——凌泉半跪在地,怀中抱着衣衫被汗水浸透、显得异常单薄的白芷,而他的唇…刚刚才从白芷的唇上移开!两人之间,气息交缠,姿态亲密得无以复加!
苏月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纤手死死攥紧了斗篷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眼中翻涌着震惊、错愕、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以及…迅速凝结的冰寒。
“苏…苏小姐?”凌泉的声音干涩无比,想要解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他扶着白芷坐起,动作僵硬。
白芷也看到了苏月白。她挣扎着想站起,却因虚弱和眩晕而踉跄了一下,被凌泉下意识地扶住胳膊。这个动作,落在苏月白眼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苏月白的声音冷得像冰河下的石头,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她目光扫过地上摔碎的琉璃盏,扫过那台冒着蒸汽的古怪铜器,最后落在凌泉扶着白芷胳膊的手上,唇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带着讥诮的弧度,“琼州清苦,凌博士…倒是…自得其乐。”
她不再看凌泉,目光转向白芷,声音更冷:“白姑娘好手段。醉卧君怀,当真是…医者仁心。”
“苏小姐!”凌泉心头一紧,急声道,“你误会了!白芷她…”
“不必解释!”苏月白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刺痛后的尖锐,“我苏月白行事,何须他人置喙?今日来,只为商道!丁香期货震动南洋,三佛齐封锁愈严!琼州若有新货,无论香料药草,苏记愿以市价三倍收购!告辞!”
她语速极快,如同冰雹砸落。说罢,猛地转身,斗篷在身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暖棚外刺目的阳光里。
棚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铜釜中蒸汽的嘶鸣,如同压抑的呜咽。
凌泉僵在原地,扶着白芷的手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他看着苏月白消失的方向,胸口如同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难当。误会?如何解释?那瞬间的亲密,是救人,却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白芷缓缓站直身体,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已恢复清明。她默默整理了一下凌乱潮湿的衣襟,走到那台蒸馏器旁,看着琉璃瓶中残留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醉仙酿”。她的指尖拂过冰冷的琉璃瓶壁,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冷:
“酒精…非酒。其性烈,可杀人,亦可活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琉璃盏残片,“苏小姐所求新货…或许…就在此物之中。”
凌泉猛地一震,看向那瓶“醉仙酿”。酒精…比之前做出来的还要高纯度酒精…非但能用于医药,其本身,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具有独特价值的“货物”!它比香料更易保存,更利运输,价值…或许更高!
“你是说…”凌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此物,可名‘消毒圣水’。”白芷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或…‘醉仙凝露’。其效,可清创防腐,可退热镇痛,南洋酷热之地,疠疫横行,此物…当为奇珍。”
她走到案前,取过纸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外用避火,内服慎微。创口清消,退热定神。”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将此笺,连同此瓶‘凝露’,速送苏记船队。”白芷将纸笺和琉璃瓶递给凌云,声音不容置疑,“告诉她,此物…价比黄金。欲购…从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