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城的秋粮仓空了。仓底残留的霉斑如同溃烂的疮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臭。狄青捏着一把湿黏板结、爬满绿毛的粟米,指节捏得发白。粮官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将军…连日暴雨…漕船渗水…卑职…卑职该死…”
“该死?”狄青的声音冷得像冰河下的石头,“前日伤兵营已现霍乱!若军粮断绝,不用西夏人打,绥德城自己就会烂掉!”他猛地将霉米砸在地上,米粒四溅,“城中余粮,还能撑几日?”
“…五日。”粮官面无人色。
“五日?”狄青眼中血丝密布,“五日!五日之内,粮不到,军心溃!拿什么守城?!”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扫过沉默的众将,最终钉在角落的凌泉身上,“凌博士!你有法子让粮道快过西夏的骑兵吗?!”
压力如同冰水浇头。凌泉能感受到周遭或怀疑或绝望的目光。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猛火油柜的灼热和焦臭味。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凝:“将军,粮可速运,但需…以冰为道。”
“冰?”狄青浓眉紧锁。
“硝石制冰。”凌泉语速飞快,“造冷藏车!双层木箱,夹层注硝石水溶液。硝石溶于水,吸热极烈,可使夹层内温度骤降,保粮不腐!以快马或健骡拖曳,沿无定河故道冰面疾行!河床平坦,冰面光滑,速度远超陆路!”
“硝石?”军需官失声道,“那得多少硝石?!绥德城硝石储备早已见底!都拿去造火药和猛火油了!”
“我有!”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苏月白一身素色骑装,风尘仆仆地步入议事厅,“苏记商队自太原府运来硝石三百担,原为制药,现可尽数拨付军需!”她目光扫过凌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狄青眼中精光一闪:“好!苏小姐大义!凌泉!冷藏车,多久能成?”
“三日!”凌泉斩钉截铁,“需城中所有木匠!”
“准!”狄青大手一挥,“所需人手物料,任你调用!五日内,粮必达!”
接下来的三日,绥德城仿佛一架开足马力的机器。木匠坊内灯火彻夜不熄,锯木声、刨花声、锤击声不绝于耳。凌泉亲自设计督造:双层松木箱体,榫卯咬合,缝隙用浸透桐油的麻绳和鱼胶密封。夹层预留注水孔和排水口。凌云则带人日夜熬煮硝石,提纯结晶,忙得脚不沾地。
第三日黄昏,十辆形制古怪的“冷藏车”整齐排列在无定河干涸的河床上。车体比寻常粮车宽大厚重,双层结构,顶部留有透气格栅。五十匹精选的河西健骡已套好挽具,焦躁地刨着蹄子。苏月白亲自押送的粮队也已抵达,金黄的粟米、雪白的麦粉被小心装入内层木箱。外层夹层内,硝石晶体被倒入,随即注入冰冷的井水。
“嗤——嘶嘶——”
硝石遇水溶解的瞬间,大量白雾从夹层缝隙和顶部格栅喷涌而出!寒气肉眼可见地弥漫开来!靠近车体的士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伸手触摸外层箱壁,冰凉刺骨!
“成了!”凌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石灰,兴奋地低吼。
“出发!”狄青一声令下!
骡队启程。沉重的冷藏车在光滑的河床冻土上起步虽缓,但一旦动起来,速度竟远超预期!车轮碾压着薄冰和碎石,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无定河故道如同一条灰白的巨蟒,蜿蜒伸向东南方的延州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