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他扯开领带,将她困在漆架前:苏小姐,合作还是结婚,选一个>
......
苏棠指尖捏着一枚细如发丝的刻针,在掌心那块温润的黑漆胎上落下最后一笔。细若游丝的卷草纹蜿蜒而生,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摇曳起来。
生漆独有的、带着山林雨雾气息的微辛气味,是她工作室里最恒定的背景音。
这静谧被手机尖锐的提示音刺破。
屏幕上弹跳着设计展策展人发来的紧急消息:苏棠,速来‘新生’展厅!出事了!
她心下一沉,放下刻针,指尖还残留着漆胎细腻微凉的触感。
半小时后,当她踏入非遗新生代设计展的主会场时,立刻明白了那份急迫的源头。
聚光灯下,展示台被围得水泄不通。焦点并非她的作品,而是旁边另一件——一只线条极简的漆艺花瓶。
瓶身流转着奇异的、仿佛活物般的光影色彩,随着角度变幻,如同捕捉了晚霞最绚烂的一瞬。
这正是她耗费半年心血、无数次调试特殊漆料配方与打磨角度才实现的流霞效果。
而此刻,花瓶底座下的名牌赫然印着:幻光——出品方:沉星资本旗下设计工作室。
剽窃!赤裸裸的剽窃!
......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苏棠拨开人群,径直走到展台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这件作品的核心光影变幻技术,属于我的‘朱砂流霞’系列。请问贵工作室,是如何‘独立’研发出来的
人群瞬间安静,目光齐刷刷聚焦。
一个穿着考究、油头粉面的男人——沉星工作室的设计总监刘铭,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堆起职业假笑:苏小姐,这话说的就严重了。艺术创作有相似之处,再正常不过……
相似
苏棠冷笑,拿起旁边展台上属于她的、那枚小巧的流霞漆器胸针。
她指尖轻动,胸针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润变幻的朱砂光泽,如同凝固的火焰。
‘流霞’的光感是温润内敛的渐变,源于七层不同透明度的色漆叠加打磨。而你这只瓶子,她指向那只幻光花瓶,光影锐利跳跃,浮于表面,显然是用了化学荧光剂喷涂打底。工艺内核天差地别,你告诉我这叫相似
刘铭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支吾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冷冽、带着天然掌控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技术争论,不妨交给专业的鉴定委员会。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陆沉。
沉星资本的掌舵人,传说中眼光毒辣、手腕强硬的投资界新贵。一身剪裁完美的墨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冷杉。眼神沉静无波地扫过苏棠,那目光像冰凉的金属片滑过皮肤,带着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陆总!刘铭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陆沉没看他,目光落在苏棠手中的胸针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平淡无波:一件作品的价值,市场自会给出答案。沉星,只尊重真正的实力。
这话听着公允,却像一根无形的刺,精准地扎在苏棠心上——他在暗示她的指控,源于实力不足的嫉妒
苏棠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拍卖环节开始。压轴之物被郑重请出。
那是一面约莫两掌宽的圆形漆镜——流光宝鉴。镜框是深沉的玄黑大漆,镶嵌着细密的螺钿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微的彩光。镜面本身却黯淡无光,甚至有些模糊不清,透着难以言喻的古旧感。
拍卖师语调激昂地渲染着它失传千年的传说,能映射心绪的神奇。场内气氛被推向高潮,竞价声此起彼伏。
陆沉举牌,姿态从容,每一次加价都带着志在必得的沉稳,最终以令人咋舌的天价将其收入囊中。
交接仪式。聚光灯下,陆沉走向展台。苏棠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那镜框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螺钿纹路融为一体的接缝上。她研究过无数古漆器,这种修复痕迹逃不过她的眼睛。
等等!
苏棠再次出声,拦在了陆沉面前。所有的镜头瞬间对准了她。
陆总,她直视着陆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清晰有力,这面‘流光宝鉴’,是赝品。一件……修复水准极高的仿品。
全场哗然!
拍卖方代表的脸色瞬间惨白。
陆沉脚步顿住,侧过头看她,浓黑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锋刮过:苏小姐,质疑需要证据。
证据就在镜框边缘的接缝里!
苏棠毫不退缩,指向那道微痕,真正的古漆器,修复痕会因岁月氧化呈现独特的‘漆膜断口’。而这道缝,用的是现代合成胶的痕迹!虽然掩饰得极好,但逃不过专业眼睛!
......
质疑声浪更大了。拍卖方代表额头冒汗,试图解释。
陆沉却忽然抬手,制止了喧嚣。他不再看苏棠,也似乎无视了拍卖方的窘迫。他身旁一位助理迅速上前,递上一个看起来科技感十足的银色金属方盒。
陆沉修长的手指在盒侧轻点几下,一道柔和的、近乎无形的蓝白色光束从盒顶射出,精准地打在那面流光宝鉴的玄黑镜框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在蓝白光束的照射下,镜框原本深沉的玄黑漆层下,竟隐隐浮现出淡金色的、极其繁复细密的纹路!那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在光束中缓缓流动、旋转,构成难以理解的奇异符号,带着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光影秘纹……
苏棠低低惊呼,心头剧震。
这是只存在于漆艺古籍传说中的技法!用特殊配方的漆料书写隐藏信息,唯有在特定光源下才能显现!
陆沉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些流动的金纹,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紧。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在解读某种密码。
几秒钟后,光束熄灭。那些流动的金纹瞬间消失,镜框恢复成普通的玄黑色。
陆沉猛地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穿透性地锁定了苏棠,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冷漠,而是一种……极其复杂、锐利到几乎要将她刺穿的光芒。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跨到了苏棠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那冷冽的气息几乎拂过苏棠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苏小姐,借一步说话。
......
陆沉的座驾无声地滑入夜色,最终停在一栋临江的摩天大楼顶层。
电梯直达,门开处,并非苏棠预想中冰冷的商务空间,而是一间极其开阔、风格冷峻中透着奢华的工作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星河。室内灯光柔和,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木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她熟悉又陌生的生漆清冽气息。一面墙是嵌入式的恒温恒湿保险库,另一面则是顶级的文物分析设备。
苏棠的目光立刻被工作台中央那面流光宝鉴吸引。在专业冷光灯下,它显得更加神秘古朴。
设备随你用,找出镜框里秘纹指向的真品下落。
陆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已脱下西装外套,只着剪裁合体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他递过来一个银灰色的、类似平板但更小巧的设备。
苏棠没接,抬眼看他:陆总,我需要一个理由。或者说,解释。沉星剽窃在先,你拍下赝品在后,现在又把我带到这种地方……她环视这戒备森严的空间。
总不会是真想跟我探讨漆艺传承吧
陆沉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的流光溢彩。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沉星剽窃你,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刘铭和他的团队,明天就会从设计界消失。他的声音透过玻璃反射回来,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至于这面镜子……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再次锁定苏棠。
它是我祖父临终前,唯一留下的执念。他告诉我,只有找到真正的‘流光宝鉴’,才能解开一个困了他大半生的谜题,一个关于……背叛与守护的谜题。
他顿了顿,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痛楚,修复这面仿品的人,技艺登峰造极,他在镜框里留下的秘纹,指向的是真品的线索。而最后一道关键信息,需要你的‘手’。
他走向苏棠,将那个银色设备不容拒绝地塞进她手里:只有苏家‘听漆’的绝技,配合这台特制的光谱仪,才能完全解读并激活最后的核心秘纹。这是我调查到的。帮我,也是帮你自己解开一个谜团——为什么修复者会留下只有苏家传人才能解开的线索
苏棠心头巨震!
听漆是她苏家从不外传的独门心法,靠指尖对漆层最细微震动和温差的感知来断代辨伪,近乎失传。陆沉竟然知道!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设备,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着她,自己似乎早已被卷入一个无形的漩涡。
合作
苏棠握紧了设备,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陆沉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勾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或者,更牢固的关系。比如,
他忽然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将她笼罩,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扯了扯颈间那条深色领带,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强势。
结婚。陆太太的身份,能让你在非遗界畅通无阻,也能更好地‘保护’那面真品宝鉴,不是么
苏棠呼吸一窒,被他这直白到近乎荒谬的提议惊得后退半步,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恒温保险库门上。
他靠得太近了,清冽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雪松冷香,极具侵略性。
陆总,强买强卖这套,对我没用。
苏棠强迫自己冷静,指尖却微微发凉。
是么
陆沉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那看来,需要一点催化剂了。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工作台,拿起那面宝鉴仿品,毫不犹豫地将它放置在苏棠带来的便携式工作灯下——那正是她特制的、能模拟特定月光光谱的仪器。
柔和的、模拟月华的光束倾泻在玄黑的镜框上。
苏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戴上特制的超薄传感手套,一手稳稳托住镜框边缘,另一手的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上那些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淡金秘纹。她闭上眼,屏息凝神,将全部感知凝聚于指尖。
世界安静下来。
指尖下,冰冷的漆层仿佛拥有了生命。
她听到了漆膜下极其细微的颗粒感,那是不同年代漆料特有的呼吸节奏。她听到了秘纹线条在特殊月光激发下产生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电流般的酥麻震颤。她听到了修复者落笔时的心境——一种近乎悲悯的、守护的意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
陆沉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月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沉浸于技艺世界的神情,有种惊心动魄的纯粹力量。他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找到了……
苏棠忽然低语,指尖在镜框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停下,微微用力下压。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仿佛来自镜框深处。
紧接着,在模拟月光的照耀下,那玄黑漆层上浮现的淡金秘纹骤然亮起!光芒流转加速,不再是无序的符号,而是清晰地汇聚、勾勒——最终形成了一幅微缩的、却异常清晰的山水地形图!
地图的核心位置,标记着一座古朴村落的轮廓。
而在村落旁,一个醒目的朱砂红点闪烁着,旁边用古老的漆书标注着一个小小的名称:【漆语村】。
漆语村
苏棠猛地睁开眼,看着地图,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不可能……
怎么
陆沉立刻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
苏棠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恐惧。
那是我外婆的娘家!那个红点标注的位置……就是我外婆生前视若性命、从不让人碰的那个……朱漆嫁妆匣!
......
三天后,漆语村。
时间仿佛在这里放缓了脚步。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木楼,不少都保留着古老的髹漆门窗,朱红或玄黑的漆色在经年风雨中沉淀出温润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泥土的清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生漆微辛。
苏棠和陆沉伪装成进山写生的艺术家。
陆沉换下了笔挺的西装,穿着质地精良的深色冲锋衣,依旧掩不住通身的矜贵与迫人气势。
苏棠则是一身利落的工装,背着画板工具包。
两人按照地图指引,避开村中主路,沿着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小径,向村落后方的密林深处走去。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潮湿而静谧,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地图显示就在这附近,一片古漆树林。
苏棠对照着手绘的简易地图,压低声音。她心跳有些快,既为即将可能找到的线索,也为身边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这三天,他展现出了强大的资源调度能力,一路行程安排滴水不漏,却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的沉默。
陆沉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浓密的植被,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拂开一片厚厚的腐殖土。
泥土下,露出一角被掩埋的残破石碑。碑身斑驳,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但依稀能辨出上面刻着模糊的图案——纠缠的藤蔓,环绕着一棵形态奇古的大树。
是这里了。
陆沉站起身,看向前方。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令人震撼的古漆树林!
数十棵巨大的漆树拔地而起,树干粗壮虬结,深褐色的树皮布满深刻的皴裂,如同沉默巨人的皮肤。
树冠高耸入云,枝叶繁茂,遮蔽了大片天光。
最奇异的是,在午后穿过林隙的稀疏阳光下,一些树干上流淌出的、尚未凝固的乳白色新鲜漆液,竟泛着极其微弱的、珍珠般柔和的莹润光泽,仿佛整片树林都笼罩在一层静谧而古老的生命力场中。
好美……
苏棠被眼前的景象摄住了心神,下意识地向前走去,指尖轻轻拂过一棵老漆树粗糙的树皮。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的脉动感,透过指尖传来。
小心!
陆沉的低喝声突然响起。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侧面浓密的蕨类植物中猛地窜出,直扑苏棠!那速度极快,带着一股腥风!
苏棠惊觉回头,只看到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和一只抓向她的、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
是那个一路尾随他们的尾巴。
一个被雇佣来抢夺线索的亡命徒!
电光火石间,陆沉已如猎豹般动了!
他一手猛地将苏棠向后拉开,另一手握拳,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狠辣地砸向袭击者的下颌!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袭击者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漆树树干上,软软滑落,彻底昏死过去。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苏棠被陆沉护在身后,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蕴含的、与商界精英截然不同的、充满原始爆发力的危险气息。
他刚才出手的速度和力量,绝非普通身手!
陆沉确认袭击者失去威胁,才松开抓着苏棠手臂的手,眉头微蹙:没事吧
没……没事。
苏棠定了定神,看向那个昏倒的人。
他……
有人不想我们找到东西。陆沉眼神冰冷地扫过袭击者,动作得快。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在林中仔细搜寻起来。按照苏棠外婆模糊的童年记忆和她自己的推测,那嫁妆匣很可能被藏在一棵特定形状的古漆树附近。
是那棵!
苏棠指着林深处一棵形态奇特的漆树。它比其他树更为粗壮,树干中部有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树洞,形状如同一个环抱的臂弯。
两人快步走近。
树洞幽深,里面积满了枯枝败叶和经年的尘土。
陆沉拿出强光手电照射。苏棠则屏息凝神,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摸索。指尖触碰到腐烂的枝叶、潮湿的泥土……突然,她碰到一个坚硬、光滑、带着独特弧度的木质边缘!
她心头一跳,小心地拂开覆盖物,屏住呼吸,一点点将一个沉甸甸的物件从树洞深处捧了出来。
那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
通体髹着深沉的朱漆,历经岁月,漆色依旧饱满浓郁,如同凝固的鲜血,又似最炽烈的晚霞。匣盖上,用极细的金粉描绘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莲心处,镶嵌着一小片流光溢彩的螺钿,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正是外婆秘不示人的朱漆嫁妆匣!
......
匣子上了锁,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铜锁。
苏棠看着这把锁,脑海中瞬间闪过外婆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反复念叨的一句模糊不清的乡音俚语。
当时她不解其意,只当是老人家的呓语。此刻,那句话的含义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月照莲心……指叩三更……
她喃喃自语,指尖下意识地落在那片螺钿镶嵌的莲心位置。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匣盖上的螺钿莲心,在苏棠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竟骤然亮起!
柔和却不刺目的白色光芒晕染开来,仿佛一个小小的月亮在匣面升起!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匣子周围几棵最为古老的漆树树干上,那些流淌着莹润光泽的新鲜漆液,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感召,开始脱离树干,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化作一颗颗米粒大小、闪烁着柔和珍珠白光芒的小小光点!
这些光点轻盈地飘浮起来,像夏夜的流萤,越来越多,汇聚成一小片梦幻的光云,在幽暗的古漆树林间翩然起舞。
这……这是……
苏棠看得目瞪口呆。
陆沉也罕见地露出了惊异的神情,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飘舞的光点。
光点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最终,如同受到指引,纷纷扬扬地落向苏棠手中的朱漆匣。
它们并未停留在匣子表面,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海绵一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那深沉的朱漆之中!
当最后一颗光点没入匣盖,那螺钿莲心散发的光芒也随之收敛。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那把紧闭的铜锁,竟自动弹开了!
苏棠和陆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苏棠深吸一口气,稳住微颤的手,轻轻掀开了朱漆匣盖。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匣内铺着褪色的红绸,上面静静躺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面镜子。
比陆沉拍下的那面仿品更小一圈,镜框同样是深邃的玄黑大漆,却比仿品更加温润内敛,仿佛蕴藏着星夜。
镜框边缘镶嵌的螺钿碎片更为细密古老,排列成玄奥的星辰图案。
镜面本身并非金属或玻璃,而是某种……温润如玉、却又流动着奇异暗光的漆膜。它静静地躺在匣中,散发着无法言喻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流光宝鉴!
......
就在两人心神都被这面真品宝鉴吸引的瞬间,一个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自身后那棵巨大的、有着环抱树洞的古漆树深处响起!
一股极其甜腻、带着腐烂花香的诡异气味,如同实质的烟雾,猛地从树洞深处喷涌而出!
那气味浓烈到刺鼻,瞬间弥漫开来。
苏棠只吸入一丝,便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猛地松开,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恐慌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
眼前陆沉挺拔的身影似乎晃动了一下。
闭气!
陆沉的低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反应快如闪电,一手迅速捂住苏棠的口鼻,另一手已将她猛地向后拽离树洞范围!
同时,一个尖细、急促、带着强烈惊恐意味的童音,毫无预兆地在两人脑海中炸响:
呀——!!快逃!快逃呀!!
坏东西!情毒漆!他要抹杀掉所有的心动!
尖细的童音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脑海!
情毒漆!抹杀心动!
苏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留下令人窒息的空虚和恐慌。
陆沉捂住她口鼻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薄茧,是他身上唯一滚烫的源头。
她被迫紧贴着他坚硬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骤然绷紧的肌肉和胸腔里同样急促的心跳。
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花香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往鼻腔里钻。即使被陆沉死死捂住,苏棠也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晃动。
更可怕的是,一种冰冷、麻木的感觉正从心底蔓延,像潮水般试图淹没所有鲜活的情绪——喜悦、好奇、愤怒……甚至,是此刻因他靠近而无法抑制的悸动。
唔!
苏棠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发软。
撑住!
陆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一手死死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捂得更紧,
几乎将她整个人嵌入怀中。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喷涌着诡异粉雾的树洞,又迅速掠过四周。
那粉雾弥漫极快,所过之处,林间原本细微的虫鸣鸟叫瞬间死寂!几片被雾气沾染的绿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卷曲,变得灰败。
后退!往林子深处!
陆沉当机立断,半抱着几乎脱力的苏棠,疾步向古漆树林更幽暗的方向退去。他步伐沉稳迅捷,每一步都踏在落叶最厚实的地方,极力避免发出声响。
嘶嘶——
树洞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
呜哇!坏蛋!大坏蛋出来了!
脑海里的童音哭腔更重,充满了恐惧
小七讨厌这个味道!好难受!
小七
苏棠在眩晕和恐慌中捕捉到这个名字,意识勉强挣扎着。
你……你是谁
小七就是小七呀!住在漂亮盒子里的小七!那声音带着委屈。
那个坏蛋想偷走宝鉴的心!他要把所有‘噗通噗通’都毒死!
它语无伦次,但噗通噗通显然是指心跳,指心动。
陆沉显然也听到了这诡异的精神交流,他眉头紧锁,抱着苏棠躲到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大漆树后
。这棵树流淌的漆液光点格外明亮,散发的清冽气息似乎稍稍驱散了一些周遭的甜腻毒雾,让苏棠的眩晕感减轻了一分。
宝鉴的心情毒漆
陆沉快速低语,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苏棠惨白的脸,你知道什么
苏棠艰难地摇头,外婆从未提过这些。她看向怀中紧抱的朱漆匣,里面那面真正的流光宝鉴镜面,在幽暗中流动的暗光似乎急促了几分。
沙沙……沙沙……
爬行声越来越近,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壁虎般扭曲着,缓缓从树洞中探了出来。
那已不能完全称之为人。他穿着一身破烂污浊、沾满漆渍的布衣,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如同劣质油漆般的青灰色,布满了龟裂的纹路。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五官扭曲模糊,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浑浊发白的窟窿,鼻子塌陷,嘴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黑黄的牙齿。
他的四肢关节以非人的角度弯曲着,指尖漆黑如墨,正有丝丝缕缕的粉色雾气从他龟裂的皮肤缝隙中不断渗出。他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弥漫的粉雾,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嗬嗬声。
他……他被漆毒反噬了……
苏棠倒抽一口冷气,作为漆艺师,她深知生漆毒性,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人体异化!这已非寻常中毒,更像是某种邪恶仪式的产物!
嗬……宝鉴……我的……
怪人似乎感应到了宝鉴的气息,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盯向苏棠藏身的大树方向。他四肢并用,以一种极不协调却又异常迅捷的速度,猛地扑了过来!带起一股更加浓烈的腥甜恶风!
躲开!
陆沉厉喝,一把将苏棠推向旁边。他则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不退反进,迎着扑来的黑影,一记凌厉的鞭腿狠狠扫向对方下盘!
砰!
一声闷响,如同踢中了坚韧的橡胶。怪人身体晃了晃,动作却只是稍滞,反手就抓向陆沉的脚踝!
那漆黑的指甲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陆沉反应快得惊人,收腿旋身,险险避开那毒爪。
他眼神冰冷,深知寻常攻击对这怪物效果甚微。他眼角余光瞥见地上散落的、手腕粗细的枯枝,脚尖一勾一带,枯枝入手,被他当作短棍,灌注全身力量,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怪人的头部!
咔嚓!
枯枝应声而断!
怪人的头颅被打得猛地一偏,却只是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几缕污血从他额角裂开的皮肤渗出,更显狰狞。
他彻底被激怒,动作更加狂暴,双手乱舞,带起道道腥风,逼得陆沉连连闪避。那粉色的毒雾随着他的动作更加汹涌地扩散开来。
陆沉!
苏棠看得心惊胆战,那毒雾不断侵蚀着陆沉的活动空间。她看到陆沉的动作似乎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情毒漆在影响他!
呜哇哇!坏人打大个子!坏人放臭气!小七要帮忙!
脑海里的童音急得直跳脚。
怎么帮苏棠心急如焚,抱着宝鉴匣子的手都在发抖。就在这时,她感到怀中的匣子突然变得滚烫!低头一看,匣盖上那螺钿莲心再次亮起柔和白光!
而树林间,那些原本安静流淌在古漆树上的莹白光点,仿佛受到了匣子的召唤,再次脱离树干,如同被惊醒的星群,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
这一次,光点没有融入匣子,而是在空中急速盘旋、汇聚!目标直指那个正在疯狂攻击陆沉的怪人!
小七……是小七在控制它们
苏棠瞬间明悟。
咻——!无数珍珠白的光点如同密集的微型流星,悍不畏死地撞向怪人周身弥漫的粉色毒雾!
嗤——!
光点与粉雾接触的瞬间,发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剧烈声响!粉雾被光点不断消融、净化,空气中那股甜腻恶心的气味顿时被一股清冽纯粹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生漆气息所取代!
啊——!!!
怪人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嚎!那些光点似乎对他身上的污浊漆毒有着天然的克制!
凡是被光点沾染到的地方,他龟裂的青灰色皮肤就像被灼烧般冒出缕缕黑烟,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嘶吼中充满了恐惧。
陆沉压力骤减!
他眼中寒光一闪,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不再闪避,而是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突进!
在怪人因光点灼烧而痛苦僵直的刹那,陆沉蓄满力量的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精准无比地轰击在怪人胸口心脏的位置!
这一拳,凝聚了他被情毒压抑的怒火和对苏棠安危的焦灼,力量远超之前!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怪人佝偻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恐怖的力量打得离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它爬出的那棵巨大漆树的树干上!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密集响起。
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再也无法动弹。
他周身弥漫的粉色毒雾如同无根之火,在无数莹白光点的持续冲刷下,迅速变得稀薄、消散。那股甜腻的恶臭终于被林间草木的清新和纯净的生漆气息彻底驱散。
危机解除!
陆沉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关节处一片通红,甚至有细微的破皮。
刚才那一拳,他毫无保留。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苏棠。
苏棠背靠着大树,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的惊惶已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取代。
她怀中的朱漆匣子光芒渐敛,螺钿莲心恢复了平静。那些飞舞的莹白光点,在净化了所有毒雾后,如同完成了使命的精灵,轻盈地飘回周围的古漆树,重新融入流淌的漆液之中,树林恢复了之前的静谧幽深。
你怎么样
陆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快步走到苏棠面前,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我没事了。
苏棠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那股令人心悸的麻木空虚感正在快速消退,心跳重新变得有力,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双腿还有些发软。她看向陆沉,注意到他微微泛红的指节和略显急促的呼吸,你受伤了刚才那毒雾……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陆沉打断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眼神却深不见底,紧紧锁着她,那东西呢刚才……说话的东西他显然也听到了小七的声音。
苏棠低头看向怀中的匣子,宝鉴静静躺在红绸上,镜面流淌的暗光温润依旧。她迟疑了一下,尝试在脑海中呼唤:小七你还在吗
短暂的寂静后,那个熟悉的、带着点委屈的尖细童音弱弱地响起:呜……坏人被打跑了吗臭臭的味道没有了……小七好累哦……要睡觉觉了……
刚才那些光点,是你控制的吗情毒漆到底是什么苏棠急忙追问。
光光是小七的朋友呀……坏蛋身上臭臭的,是‘伤心漆’……不对不对,是‘没心跳漆’……好可怕的……小七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浓的困倦。
宝鉴暖暖的……保护暖暖的‘噗通噗通’……不让坏蛋偷走……小七是守护灵……好困……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
它说它叫小七,是宝鉴的守护灵。情毒漆……它好像管它叫‘没心跳漆’,会抹杀‘噗通噗通’,就是心动和情感。宝鉴能保护这种温暖的心跳。
苏棠将小七断断续续的信息转述给陆沉,心中充满了震撼。外婆视若珍宝的嫁妆匣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陆沉的目光落在宝鉴上,镜框玄黑深邃,螺钿星辰仿佛蕴含着宇宙的奥秘。
守护……心跳
他低声重复,眼神复杂难辨。祖父追寻的谜题,背叛与守护……是否就与此有关那个修复仿品、留下秘纹指引他们来此的高人,又是谁是否与祖父的执念相连
那个怪人……苏棠看向树洞旁那团扭曲的、不再动弹的阴影,心有余悸。
他好像是被某种极端的漆毒反噬异化了……他想偷走宝鉴的‘心’
觊觎宝鉴力量的人,最终被力量吞噬。
陆沉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他走到怪人身边,用脚小心地拨弄了一下。怪人毫无反应,身体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上的青灰色正在快速加深、板结,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他从怪人破烂的衣襟里,挑出了一小块黑色的、非金非木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形似滴落漆液的诡异符号。陆沉眼神一凝,迅速将其收起。
此地不宜久留。
陆沉走回苏棠身边,目光扫过四周幽深的树林。刚才的打斗动静不小,难保没有其他尾巴被引来。
苏棠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真正的流光宝鉴从匣中取出。
触手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奇异的生命质感。她将宝鉴贴身收好,空了的朱漆匣子依旧抱在怀里。
外婆的遗物,承载了太多的秘密。
......
两人迅速清理了现场痕迹,陆沉将那怪人的尸体拖入他爬出的树洞深处,用枯枝败叶简单掩盖。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苏棠:能走吗
苏棠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心头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能。
陆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转身在前方带路。这一次,他的脚步有意放慢了些许,似乎在迁就苏棠的状态。两人沉默地穿行在寂静的古漆树林中,只有脚下落叶的沙沙声。
劫后余生的紧绷感渐渐褪去,另一种微妙的氛围在沉默中悄然滋生。
刚才生死一线的惊险,陆沉毫不犹豫的保护,他拳头砸向怪物时爆发的力量……还有那情毒漆带来的冰冷麻木消退后,心底重新翻涌起的、因他靠近而无法忽视的悸动……如同退潮后更加清晰显露的礁石。
苏棠悄悄抬眼,看着前方陆沉挺拔冷硬的背影。
冲锋衣的布料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线,步伐沉稳有力。
她忽然想起他捂住她口鼻时掌心的温度,想起他低吼撑住时声音里的紧绷……心跳,不由自主地又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陆沉脚步突然一顿。
苏棠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
怎么了她心头一紧。
陆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沙哑:那毒雾……似乎还有点残留的效力。
苏棠一愣,随即看到陆沉的耳根,在昏暗的林间光线里,竟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极其罕见的薄红。
情毒漆抹杀心动……那残存的效力,反而像是……放大了某种被强行压抑后的反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林间穿过的微风,拂过树叶的细碎声响,和她自己骤然清晰起来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
这一次,清晰无比,炽热滚烫。
苏棠抱着朱漆匣子的手,微微收紧。她看着陆沉那抹罕见的、泄露了心绪的薄红,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种子,破土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
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带着漆艺师特有的稳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戳了戳陆沉紧实的小臂。
陆总。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的慵懒,和一丝狡黠的试探。
合作……还是结婚
现在,选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