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探宝历险记:活性佛牙 > 第一章

1
壁画秘藏
博物馆巨大的穹顶之下,最后一批游客的喧嚣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沉入一片令人心安的岑寂。高窗滤下的天光变得稀薄而暧昧,给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镀上了一层倦怠的金色。我,林晚,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涩发胀的眼睛,指关节在灯光下泛着白。面前,是敦煌莫高窟第61窟东壁那块令人心碎的《降魔变》壁画局部。岁月和曾经的劫难在它身上留下了狰狞的伤痕,艳丽的色彩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黯淡的泥灰底色,仿佛美人迟暮,令人扼腕叹息。
指尖拂过一片因酥碱而脆弱翘起的颜料层边缘,那触感如同触碰烧焦的蝴蝶翅膀,稍有不慎便会彻底粉碎。我屏住呼吸,将一支细如牛毛的平头修复笔蘸上特制的加固剂,动作轻缓得如同触碰初生的露珠,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贴合回壁面。冰冷的、带着特殊化学药剂气息的空气钻入鼻腔,混合着千年尘土特有的干燥味道。这种味道深入骨髓,是我熟悉的安全区。
就在笔尖轻触壁画的瞬间,极其轻微的喀嚓一声,几乎被我自己心跳的鼓噪声掩盖。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壁画酥松的泥灰层下,似乎有一片极其微小、异常坚硬的东西,与我刚刚加固的那块区域格格不入。不是泥胎,也不是颜料颗粒,更像……某种硬物的边缘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感觉来得突兀而诡异,绝非寻常的壁画空鼓或夹砂。修复师敏锐的直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日常工作的平静。我立刻停下所有动作,凝神静气,将头灯的光束调到最集中,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切向那处异样的边缘。
微小的缝隙在强光下显现。它巧妙地隐藏在一条因颜料剥落而形成的、极不规则的裂缝深处,被灰土和时间的碎屑精心伪装。若非刚才加固时笔尖极其偶然地施加了那一点微妙的压力,这缝隙或许会永远沉睡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冰冷。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惊悸,换上了更细的探针和微型毛刷。
屏住呼吸,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探针的尖端以毫米为单位,极其谨慎地沿着那缝隙的走向,一点一点剔除着顽固填塞了千年的尘垢。每一次动作都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扰了壁画本身脆弱的结构,更怕惊动了这缝隙里可能隐藏的秘密。尘灰簌簌落下,无声无息。缝隙在灯光下逐渐变得清晰,像一道沉睡千年的伤口,缓缓睁开了一道细小的眼缝。
终于,探针尖端传来一个微小的阻碍感,随即是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脆响。指尖感受到的坚硬物体边缘,似乎被撬动了。我立刻停下,用微型吸尘器小心吸走刚被清理出的所有灰尘。然后,用一把特制的、细如发丝的弯头镊子,尖端探入那狭窄的缝隙,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如同磐石,极其缓慢地向外夹取。
镊子尖端夹住的,是一小片薄如蝉翼、边缘参差不齐的织物碎片。它呈现出一种被时光浸透、又被某种深重液体彻底染透的、无法言喻的深褐色——那是凝固千年的、近乎黑色的暗红。血液的颜色。我的指尖冰凉。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另一支更细的修复笔,蘸着一点点纯净水,极其轻柔地、如同擦拭易碎的梦境般,拂去那血布碎片上覆盖的最后一点浮尘。布片极小,不过指甲盖大小,脆弱得仿佛随时会化为齑粉。上面布满了极其微小、却清晰可辨的墨痕,是笔画细若蚊足、结构却异常紧凑的于阗文!这些文字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刺入布料,每一笔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急迫和悲怆。
……佛牙宝函……藏大疫……毁之!……莫信……伪佛……星图……海……沉……
破碎的字句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我的神经。佛牙宝函、疫、毁之、星图、海沉——这些词组合在一起,传递出的信息冰冷刺骨,带着来自千年前的腥风血雨和绝望警告。这块血书的主人,那位未曾谋面的于阗公主,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这惊世骇俗的秘密,藏匿在了这幅描绘佛陀降服魔障的壁画深处。伪佛星图大海沉没一个巨大的、不祥的谜团瞬间攫住了我。
佛牙宝函……藏疫毒……
我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颠覆性的信息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手指因用力捏着那小小的镊子而指节发白,那片深褐色的血布碎片在头灯的光晕下,仿佛一块来自地狱的烙印。
2
暗影追踪
就在这时,头顶巨大的穹顶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怪兽低吼般的电流嗡鸣。随即,啪!啪!啪!几声脆响接连炸开,穹顶之下悬挂的、为夜间工作准备的几组高亮度射灯,毫无征兆地齐齐熄灭!浓墨般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片空间,只剩下我固定在壁画支架上的头灯,像一叶孤舟在无边的墨海中投射出唯一一道狭窄的光柱。这光柱不仅没能带来安全感,反而将周围深邃的黑暗衬托得更加庞大、更具压迫感,仿佛其中蛰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
一股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后颈,汗毛倒竖!
停电在安保措施严密的敦煌研究院这巧合太过刻意,恶意昭然若揭!血书带来的惊悸尚未平息,黑暗的骤然降临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有人知道了!有人不想让这个秘密重见天日!我几乎能感觉到黑暗中无声的逼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手指在黑暗中精准而飞快地动作,凭着肌肉记忆,将那片承载着惊天秘密的血布碎片从镊子上取下,它脆弱得令人心颤。指尖传来布料纤维特有的粗糙和干燥感。我迅速将它塞进自己修复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贴身小口袋——那是专门用来存放意外发现的、极其微小的特殊样本的地方。动作快如闪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几乎就在血布消失在我衣襟下的同一刹那,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毒蛇滑过沙地的脚步声,从巨大展厅另一端的入口处传来,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被空旷的空间放大,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有人来了!不止一个!
头灯的光柱是我唯一暴露的位置。我猛地关闭了光源,将自己彻底沉入墨汁般的黑暗。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壁画墙面上,粗糙的泥灰颗粒摩擦着修复服,触感清晰得可怕。我屏住呼吸,让心跳声尽量平息在血液奔流的轰鸣里。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下,痒痒的,却不敢抬手去擦。
脚步声在空旷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方位。随即,几道雪白刺眼的光柱骤然亮起,如同数柄利剑,凶狠地劈开黑暗,在我刚才工作区域附近的壁画和地面上交叉扫射。强光掠过的地方,千年壁画上佛陀低垂的眼睑、狰狞的魔众,在光影变幻中仿佛活了过来,投下扭曲舞动的巨大阴影,更添诡谲。光柱扫过我藏身的角落上方,带起的风几乎能吹动我的发丝。我死死贴着墙壁,将自己缩进阴影最深处,连呼吸都压到了最细微的底限。
仔细搜!每一寸墙面!特别是她刚才工作的那块!
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说的是中文,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异域腔调。
头儿,灯灭了,会不会是意外
另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迟疑地问。
意外
那个被称为头儿的沙哑声音冷笑一声,在死寂的展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渡鸦’的消息从来没出过错!那女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找到它,带回去,或者……就地销毁。
销毁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对生命和文明成果极端漠视的寒意。
渡鸦是他们组织的名字还是某种代号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不仅知道秘密暴露,还知道是我发现的!而且,他们的目的明确得可怕——找到血书,或者连人带物一起抹去。
光柱在壁画上反复逡巡,每一次扫过都像冰冷的刀刃刮过皮肤。他们似乎在检查壁画表面是否有被破坏或取走东西的痕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修复服,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那沙哑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如同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猛兽。藏在贴身口袋里的血布碎片,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神不宁。
突然,一阵沉闷的、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隐约传来,打破了馆内死寂的静力。是馆外夜间巡逻的保安车!那独特的引擎声我太熟悉了!
展厅内的光柱明显晃动了一下,扫射的节奏被打乱。
该死!保安来了!撤!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和急促,东西没到手,但目标已经确认。通知‘渡鸦’,启动‘清道夫’预案。我们走!
脚步声迅速变得杂乱,朝着与入口相反的方向移动,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黑暗深处。几道光柱也随之熄灭。
3
深海谜图
我依旧死死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一动不敢动,直到那引擎声在门外停下,传来保安用对讲机通话的模糊声音,确认安全后,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修复服传来刺骨的寒意。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心脏还在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刚才那短暂的对峙,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黑暗中,我摸索着按亮了头灯。昏黄的光圈再次笼罩住面前这片劫后余生的壁画。那块被我加固过、并从中取出血书的区域,在强光下仔细看,边缘似乎比之前更毛糙了一点点,显然是那些闯入者粗暴搜寻留下的痕迹。他们没找到血书,但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就是我,和我发现的东西。
渡鸦……清道夫……还有那沙哑声音里对销毁的冷漠……一个名字在我混乱的脑海中骤然清晰:维克多·索宁!国际文物黑市和极端环保组织阴影地带里流传的一个幽灵般的名字。传说他掌控着一个名为涅墨西斯(复仇女神)的隐秘组织,行事极端,理念疯狂——他们认为某些蕴含着不应存在之力的古代遗物必须被彻底毁灭,以净化世界,阻止所谓的末日轮回。他们视自己为冷酷的清道夫,不惜一切代价抹除那些被他们判定为污染源的历史痕迹。手段狠辣,踪迹难寻。
难道……于阗公主用生命警告的佛牙宝函和疫毒,就是索宁的涅墨西斯组织世代追猎、誓要销毁的末日之种
这个念头让我遍体生寒。索宁的人已经盯上我了。清道夫预案启动,意味着更严密、更致命的追捕甚至清除行动即将展开。博物馆,甚至敦煌,对我而言已不再安全。
我挣扎着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借着昏暗的头灯光,最后一次看向那片承载着血泪与警告的壁画。佛陀依旧低垂着眼睑,悲悯而沉默。魔众依旧狰狞,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世人的贪婪与愚昧。壁画深处隐藏的星图密码,是我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生路。
必须离开。立刻。
我将头灯光束调至最暗,如同暗夜中一只警惕的萤火虫,迅速而无声地收拾好工具。那片染血的书信碎片紧贴在我的心口,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千年前的冰冷与沉重,也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幽暗的、充满了历史回响的巨大空间,然后,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融入了展厅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收,消失无踪。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阴影与追捕的缝隙中穿行。我像一滴水融入了人海,又像一个被通缉的逃犯,神经时刻紧绷。借助早年积累的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人脉——那些在灰色地带游走的掮客、情报贩子和伪造专家——我小心翼翼地抹去自己的行踪,如同擦掉玻璃上的雾气。每一次使用公共网络终端查询于阗古国星象记录或黑海古代沉船资料,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索宁的清道夫如同附骨之蛆,好几次,我几乎能感觉到他们冰冷的气息喷在颈后。一次在兰州转车的火车站,我混在人群中,亲眼看到两个穿着普通夹克、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男人,拿着便携式扫描仪,快速地在候车旅客的脸上扫过。我压低了帽檐,将脸转向油腻的餐馆玻璃窗,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另一次在乌鲁木齐一个偏僻的小旅馆,半夜走廊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规律的脚步声停在隔壁门口,接着是电子门锁被破解的细微嘀声。我毫不犹豫,抓起背包,从房间后窗翻出,顺着生锈的消防梯滑入楼下散发着馊味的后巷,消失在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
每一次死里逃生,都让我更加确信:血书上的警告绝非虚言。索宁的力量,比传闻中更加庞大和可怕。他们追捕的并非珍宝,而是毁灭。而我,带着开启毁灭之盒的钥匙,成了他们必须清除的目标。
支撑着我的,是贴身收藏的那片血布,和上面用生命书写的密码。无数个不眠之夜,在廉价旅馆昏暗的灯光下,在颠簸的长途汽车最后一排,我摊开复制下来的血书文字和星图符号,一遍遍推演、计算、比对。于阗古国的天文历法早已失传大半,如同散落的拼图。我查阅残存的敦煌星图、唐代西域星占文献,甚至从黑市高价购得一份残缺的于阗宫廷占星师笔记残卷。那些细若蚊足的文字和抽象的星象符号,如同最复杂的迷宫。
血书的关键句:……星图……海……沉……
。海指向何方于阗深处内陆,何来大海唯一的可能,是公主逃亡的终点——黑海!而沉,无疑指向了海难。公主的船沉没了,带着那致命的佛牙宝函。
星图是定位沉船的关键。血书上的星图符号极其简略,只有几个关键星宿的位置和一组代表特定日期或方位的数字密码。我尝试了无数种组合,将已知的公元十世纪末期(于阗灭国前后)黑海区域的星图与血书符号进行叠加。失败,再失败。直到那个深夜,在伊斯坦布尔一个嘈杂的地下酒吧角落,震耳欲聋的音乐掩盖了所有交谈。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再次审视那些符号。一个被忽略的细节突然跳入眼帘:血书星图中代表角宿的符号旁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血污覆盖的、类似于乐器拨子的刻痕!拨子乐器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击中了我:箜篌!于阗乐舞名动西域,而箜篌是其代表乐器!史载于阗公主善弹箜篌!这不是单纯的星图!这是一幅需要演奏的星图密码!那些数字密码,并非单纯的天文坐标,而是箜篌的弦位和指法序列!星宿位置对应弦柱,数字序列对应拨动的顺序和音高!
狂喜和豁然开朗让我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笔。我立刻找来古老的箜篌乐谱(得益于早年在音乐学院旁听的经历),将血书上的数字序列翻译成对应的弦位和音高组合。当我在脑中演奏出那组奇特的音符序列时,一个清晰的坐标点浮现出来——黑海西北部,靠近罗马尼亚康斯坦察港外海,一片被古代水手称为幽灵涡流的危险海域!历史上记载过多次神秘沉船事件!坐标点精准地指向了那里!
就是那里!于阗公主的沉船葬身之所!
目标锁定。但如何潜入那片被多国严密监控、海况复杂的海域更遑论在索宁组织无处不在的监视下找到沉船我需要装备、船只,更需要一个能暂时摆脱清道夫追杀的安全屋。
记忆深处一个名字浮现:老伊万。一个在黑海沿岸走私圈里混迹了半辈子、有着海狐狸绰号的俄罗斯老水手。贪婪,狡诈,但极其守规矩,只要钱到位,且不触及他某些古怪的底线(比如绝不运毒),他的船和渠道就是最可靠的阴影之路。更重要的是,他的活动区域远离索宁势力盘踞的核心地带,且对黑海海底的熟悉程度如同自己的掌纹。
我通过层层加密的渠道,联系上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当我在保加利亚瓦尔纳港一个充斥着鱼腥味和劣质伏特加气味的破旧船屋里见到他时,他正用一把小刀专心致志地削着一个木雕。浑浊的蓝眼睛抬起来扫了我一眼,像在估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深海打捞‘幽灵涡流’
老伊万的嗓音像是被砂纸和海水打磨过,沙哑粗粝。他灌了一大口伏特加,浓烈的酒精味弥漫开来,哈!小姑娘,你要找的不是财宝,是棺材!还是千年前的棺材!价钱嘛……
他伸出三根被烟草熏得焦黄的手指,在脏兮兮的桌面上搓了搓,露出一个贪婪又世故的笑容,得加钱。非常加钱。而且,我只负责把你送到大致坐标点,放下潜水钟。海底的东西,你自己去摸。捞上来什么,都跟我老伊万无关。风险,你自己担。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那是常年游走于危险边缘的本能。
成交。
我没有丝毫犹豫。钱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而解开那个秘密,阻止可能发生的灾难,比什么都重要。我预支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换来了老伊万那艘锈迹斑斑、看起来随时会散架,但据说引擎被改装得异常强劲的旧拖网渔船——老娜塔莎号的一次特殊观光行程,以及一套勉强能用的深海潜水装备。
几天后,一个铅灰色、乌云低垂的黄昏,老娜塔莎号像一头疲惫的老海兽,喘着粗气,悄悄驶离了保加利亚一个偏僻的小渔港,犁开墨绿色的海水,朝着黑海深处那片被诅咒的水域驶去。海风带着咸腥和寒意,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4
深渊觉醒
船行一夜。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海面像一块巨大的、凝固的墨玉。只有老娜塔莎号破旧的引擎发出单调而吃力的轰鸣,在无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孤独。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会倾泻而下。老伊万叼着早已熄灭的烟斗,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驾驶舱灯光下如同风干的核桃,眼神却锐利如昔,紧紧盯着雷达屏幕和不断更新的水文数据。
快到了,姑娘。
他头也不回,声音被引擎声盖过一半,‘幽灵涡流’边缘。这鬼地方,磁场乱得像被魔鬼搅过,洋流也邪门。你只有一次机会,一次!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强调地晃了晃,潜水钟下去,最多给你两个小时。时间一到,不管你有没有找到你那该死的‘佛牙盒子’,我都会把你拉上来!我可不想陪着一千年前的死人喂鱼!
他浑浊的蓝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对大海无常力量的深深敬畏和一种职业性的冷酷。
我穿着厚重的、带着浓重机油和汗味混合气息的潜水服,检查着氧气瓶阀和头盔密封。心跳在厚重的橡胶服下沉重地搏动,混合着引擎的震动传遍全身。两个小时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巨大的、漆成刺眼黄色的潜水钟,在绞盘沉闷的吱嘎声中被缓缓吊离甲板。冰冷咸腥的海风瞬间灌满头盔缝隙。我最后看了一眼老娜塔莎号甲板上老伊万那张模糊而严肃的脸,然后,整个世界猛地倾斜、旋转。沉重的钟体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砸入漆黑冰冷的海水之中!
噗通——!
巨大的冲击力透过钟体传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瞬间,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只有潜水钟内昏黄的应急灯,像鬼火一样幽幽地亮着,映照着钟壁上凝结的冰冷水珠和扭曲变形的金属内壁。海水巨大的压力透过钟壁传递进来,耳膜被压迫得生疼。下降,不断地下降……绞盘钢缆摩擦的刺耳声音隔着海水和钟壁,变成一种遥远而沉闷的呜咽。深度计上的数字疯狂跳动:50米…100米…150米…200米…
心跳声在头盔里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橡胶和压缩空气的异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循环。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片永恒的黑暗深渊里。
突然!
哐当!一声巨响!整个潜水钟剧烈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无比坚硬的东西!钟内的灯光疯狂闪烁,氧气供应发出刺耳的嘶鸣!我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冰冷的金属内壁,肩膀撞得生疼。
深度计定格在:218米。
到了触底了
眩晕感还未完全散去,我挣扎着稳住身体,扑到潜水钟圆形的、厚实但视野极其有限的观察窗前。强光潜水手电的光柱瞬间刺破舷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海水。
光束所及之处,景象如同地狱的图卷在眼前猝然展开!
一片巨大、扭曲、布满锈蚀和海洋沉积物的金属残骸,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狰狞地矗立在海底淤泥之中。这无疑是船骸的一部分,巨大的龙骨扭曲断裂,断裂的桅杆像折断的长矛斜插在淤泥里。无数破碎的木板、陶罐碎片、锈蚀的金属构件散落在周围,覆盖着厚厚的钙质沉积和摇曳的海葵、海百合,在光束下呈现出诡异的苍白和色彩。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压缩、凝固。
而真正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光束焦点处,那倚靠着半截断裂船舱壁的——一具骸骨。
她(从纤细的骨架和残存的织物碎片可以辨认)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僵硬的坐姿。身上的华服早已被海水和微生物侵蚀殆尽,只留下几缕镶嵌着金丝、被钙化物包裹的锦缎残片,如同枯萎的藤蔓缠绕在枯骨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头骨——惨白的颅骨表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蜂窝状的孔洞!那不是自然的腐蚀,更像是……某种可怕的病变留下的痕迹!空洞的眼窝深陷,仿佛依旧凝固着千年前那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恐惧。
我的胃部一阵翻滚,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这就是那位留下血书的于阗公主吗她最终也没能逃脱那可怕的疫毒
光束颤抖着,顺着她扭曲、只剩下指骨的右手臂向下移动。
就在那指骨微微蜷曲的前方,在海底淤泥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一个盒子。
它并不巨大,却散发着一种与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存在感。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暗金色——那是历经千年海水浸泡、泥沙掩埋,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华贵本质的鎏金!表面錾刻着极其繁复精美的纹饰:怒放的莲花层层叠叠,缠绕着威严的迦楼罗(金翅鸟)和姿态各异的护法神祇。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带着强烈的盛唐佛教艺术风格,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庄严。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那些鎏金的纹路在幽暗的海底反射出冰冷、诡异的光泽,如同沉睡巨兽缓缓睁开的鳞甲。盒盖中央,是一个莲花状的、严丝合缝的锁扣。
佛牙宝函!
于阗公主用生命警告、索宁组织穷追不舍、传说中的末日之种容器!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躺在公主那布满可怕孔洞的骸骨旁边,躺在两百多米深、冰冷死寂的黑海之底!千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坍缩,血书上的警告文字带着腥气在我脑中轰然炸响:佛牙宝函藏疫毒,毁之!
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难以遏制使命感的冲动攫住了我。时间在飞逝!老伊万只给了我两个小时!我深吸一口带着橡胶和铁锈味的压缩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检查潜水服密封,确认通讯线路(虽然在这深度信号微弱得可怜)。然后,用力扳动潜水钟底部的圆形密封舱门开关。
咔哒…咔哒…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海水中沉闷地响起。沉重的圆形舱门被液压装置缓缓推开一道缝隙。瞬间,刺骨的海水带着万吨水压的冰冷触感,猛地灌了进来!即使隔着厚重的潜水服,那足以冻僵骨髓的寒意也瞬间穿透,激得我浑身一颤。巨大的水压挤压着全身,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
我咬紧牙关,奋力从狭窄的舱门挤了出去。双脚陷入冰冷粘稠的海底淤泥,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艰难,搅起一团团浑浊的沉积物。周围是绝对的死寂,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气泡从排气阀上升时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在头盔内回荡,放大了内心的紧张。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浑浊的海水中艰难地劈开一条通道,光束边缘,形态诡异的深海生物被惊动,迅速游开,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如同跋涉了一个世纪。终于,我站在了那具布满孔洞的骸骨和那尊鎏金宝函前。宝函在光束下近看更加摄人心魄。冰冷的金属光泽,繁复到令人眩晕的宗教纹饰,散发着一种跨越千年的不祥威严。锁扣是莲花形的,结构精巧复杂,但并非无法开启。我伸出手,戴着手套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鎏金表面。就在即将用力扳开锁扣的瞬间——
一道雪亮到极致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剑,毫无征兆地从斜上方的黑暗海水中猛然劈下!瞬间撕裂了潜水钟灯光营造的有限光域,将我和那鎏金宝函、公主的骸骨完全笼罩在刺眼的光芒之下!
我被强光刺得瞬间失明,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头盔面罩。心脏骤然停跳!
紧接着,一个冰冷、平滑、毫无人类情感起伏的声音,透过海水和头盔的通讯器(显然被对方强行侵入并劫持了频道),直接钻入我的耳朵:
放下它,林晚女士。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压迫感。这声音……沙哑!虽然经过通讯器的过滤和海水介质的扭曲,但那独特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冰冷质感,与那夜在敦煌黑暗展厅里听到的命令声,一模一样!是那个被称为头儿的人!索宁的清道夫!他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在这两百多米深的海底!
光柱的来源处,一艘造型极其流线、宛如黑色蝠鲼的微型深潜器,无声无息地从上方黑暗中降下,悬浮在距离我不到二十米的海水中。它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光滑的外壳在强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如同深海中悄然睁开的恶魔之眼。
潜水钟内的通讯器也传来老伊万气急败坏、充满惊恐的咆哮,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该死!…未知深潜器!…强信号干扰!…林!…情况不对!…准备拉你上来!…
拉我上去不!来不及了!那艘黑色深潜器如同盯上猎物的鲨鱼,已经锁定了我!
放下它。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海水传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那不是你该触碰的东西。那是‘净化’的目标。
净化
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因紧张和通讯器的失真而变得异常沙哑,在头盔内嗡嗡作响,你们是索宁的人‘涅墨西斯’你们追猎它,就为了所谓的‘净化’
我的手指,依旧紧紧按在那冰冷的鎏金宝函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支点。
知道就好。
沙哑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嘲弄的波动,我们世代阻止末日。清除那些被诅咒的、不应存于世的‘种子’。你手中的,正是最危险的一颗。
阻止末日
我猛地指向身边那具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公主骸骨,光束颤抖着扫过那可怖的头颅,看看她!这就是你们要‘净化’的后果吗于阗灭国的惨剧还不够!你们凭什么替世界做决定!
于阗
沙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透过海水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那只是上一个失败的‘收容场’罢了。公主很勇敢,试图带着‘种子’逃离,可惜……她不懂它的真正价值,更不懂它被唤醒的代价。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如同淬毒的冰锥,你以为我们销毁它,仅仅是因为它危险愚蠢!
那艘黑色深潜器的腹部,突然无声地滑开一个圆形的口子,一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机械臂缓缓伸出,臂端并非抓钩,而是一个复杂的、带着能量聚焦透镜的装置!幽蓝色的光芒在透镜深处开始凝聚,发出低沉的嗡鸣!致命的危险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我淹没!
你们……到底知道什么
我厉声质问,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手指下意识地在宝函冰冷的莲花锁扣上摸索着,寻找着开启的契机。时间!我需要时间!老伊万的绞盘在启动吗
沙哑的声音透过海水,带着一种宣告末日般的冰冷和笃定,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
我们当然知道。
我们销毁它,是因为……
这才是真正的‘末日之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令人战栗的宣判意味!
末日之种不是疫毒的容器这颠覆性的指称像一道炸雷在我脑中轰响!巨大的惊骇和本能的冲动瞬间压倒了一切理智!索宁的人就在眼前,致命的武器已经启动!无论里面是什么,绝不能让他们得到或销毁!
就在那幽蓝的致命光束即将从深潜器机械臂上发射的前一秒!
5
末日之种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海水中却清晰无比的机械弹跳声!
我按在莲花锁扣上的手指,在巨大的压力和混乱的思绪下,无意识地、也可能是冥冥中某种力量的指引,恰好触动了某个关键的机关!那个繁复的莲花状锁扣,竟然应声弹开了!
鎏金宝函的盖子,在深海巨大的水压和我的触碰下,微微向上弹起了一道缝隙!
没有预想中璀璨的佛骨舍利光芒,没有想象中的致命毒气喷涌(在深海高压下也不可能)。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粘稠、如同活物般的浓稠黑暗,带着冰冷滑腻的触感,猛地从那条细小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它像一团拥有自主意识的、蠕动的、深不见底的墨汁,瞬间弥漫在宝函周围冰冷的海水中!强光手电的光柱照射其上,竟然无法穿透!那黑暗仿佛能吞噬光线,在光束中翻滚、扭曲、膨胀,如同无数细小的、不可名状的活物在疯狂地增殖、蠕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极致的寒意并非来自海水,而是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佛牙!
那甚至不是固态的疫毒样本!
那是……活着的!蠕动的!深潜器强光灯的光束徒劳地刺入那片翻腾的黑暗,却如同泥牛入海,被那蠕动着的、粘稠的活体黑暗贪婪地吞噬、扭曲。那并非简单的物质,更像是一种拥有基础生命形态的、纯粹恶的具象化!它在冰冷的海水中急速地膨胀、分裂、蔓延,像一滴墨汁在清水中晕染,却带着令人作呕的生命律动!
不——!
通讯器里,那个一直冰冷沙哑、掌控一切的声音,第一次发出了扭曲变调的、充满了无法置信和极端恐惧的尖啸!那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夜枭,穿透海水和头盔,狠狠刺入我的耳膜!
活性化!…它…它接触海水了!…快!最高功率!净化!立刻净化!
沙哑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彻底撕裂,语无伦次地咆哮着。
黑色深潜器腹部那根机械臂顶端,原本瞄准我的幽蓝色能量聚焦透镜猛地调转方向,对准了那团从宝函缝隙中涌出、并在海水中疯狂增殖的蠕动黑暗!幽蓝的光芒瞬间暴涨到刺眼欲盲的程度,发出一阵高频刺耳的尖啸,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能量光束如同愤怒的雷霆,狠狠地轰击在那片翻腾的黑暗之上!
嗤——!!!
能量光束与蠕动黑暗接触的瞬间,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般的剧烈声响!刺鼻的、难以形容的焦臭气味(尽管隔着海水和头盔,似乎也能感觉到)瞬间弥漫开来!光束照射的核心区域,那蠕动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烙铁的油脂,剧烈地翻滚、沸腾、消融,冒出大股大股浓密如墨汁的气泡!
然而,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那蠕动黑暗的边缘,被能量光束扫过但未完全湮灭的部分,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猛地加速了分裂和增殖!更多的、更浓稠的黑暗从被净化的区域周围疯狂涌出,如同拥有智慧般,沿着那道幽蓝的能量光束,逆流而上!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粘稠的、吞噬光线的黑暗触须,如同无数扭曲的鬼手,闪电般缠上了深潜器伸出的机械臂!
滋滋滋——!
机械臂上坚硬的合金外壳,在接触那黑暗的瞬间,竟如同暴露在强酸中一般,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金属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软化、凹陷,冒出细密的、带着恶臭的泡沫!
啊!!!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凄厉到骇人的惨叫!是那个沙哑声音的主人!显然深潜器内部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人类承受的极限!
引擎过载!…外壳腐蚀!…隔离失效!…它进来了!它进来了——!!!
另一个惊恐欲绝的、陌生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炸响,充满了临死前的绝望。
悬浮的黑色深潜器,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玩具,开始剧烈地、失控地震颤!原本流畅的黑色外壳,在强光灯的照射下,清晰地显现出大片大片迅速蔓延的、如同霉斑般的诡异乌黑区域!那些区域的外壳正在软化、溶解!深潜器内部的灯光疯狂地明灭闪烁,如同垂死的挣扎!
几秒后,伴随着一阵沉闷的、仿佛内部结构被彻底瓦解的爆裂声和一阵短促到极致的、混合着金属扭曲和人类濒死哀嚎的杂音,那艘代表着索宁组织强大科技力量的黑色深潜器,猛地向下一沉!外壳上大片乌黑的腐蚀区域瞬间扩大、连接!它像一块被无形巨口吞噬的残渣,悄无声息地、被那疯狂增殖的蠕动黑暗彻底包裹、吞没!最后一点灯光和引擎的嗡鸣彻底熄灭,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只有几片被腐蚀得面目全非、边缘还在冒着细小气泡的金属碎片,缓缓地从那片蠕动的黑暗里飘落,沉向更深的海底。
通讯频道里,死一样的寂静。老伊万那边也只剩下电流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停滞。冰冷的深海里,只剩下我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头盔内氧气供应系统单调的嘶嘶声。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风中残烛,颤抖地照射着前方。
那尊鎏金宝函的盖子,因为我刚才无意识的触碰,依旧微微开启着那道致命的缝隙。更多粘稠的、蠕动着的黑暗,正源源不断地从缝隙中流淌出来,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原油,融入周围的海水。它们并没有立刻扑向我,而是在宝函周围翻滚、聚集、融合,体积以几何级数疯狂增长!那片蠕动的黑暗区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像一团在深海中缓缓绽开的、吞噬一切的死亡之花!
宝函本身那华美的鎏金纹饰,在接触到逸散出的黑光后,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晦暗、乌黑!
深渊在凝视着我。不,是深渊正在我面前,从那尊小小的宝函中,降临!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脊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逃生本能!跑!离开这里!现在!
我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在粘稠的淤泥中奋力蹬踏,朝着身后那唯一代表着生还希望的黄色潜水钟冲去!每一次抬腿都沉重无比,搅起的浑浊泥雾遮蔽了视线。我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片冰冷、粘稠、带着无穷恶意的蠕动黑暗,正在加速膨胀、蔓延!海水仿佛都变得滞重、污秽!
老伊万!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我对着通讯器嘶声狂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调,尖锐刺耳。
滋啦…收到!…抓稳了!
老伊万惊恐的声音传来,带着破音的颤抖。几乎同时,头顶连接着潜水钟的钢缆猛地绷紧!巨大的拉力瞬间传来!
嗡——嘎吱——!
绞盘全力启动的沉闷轰鸣声透过钢缆和水体传来。沉重的潜水钟连同还扒在舱门口的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上拽起!
身体瞬间失重!海水在耳边发出巨大的呼啸声!我死死抓住潜水钟冰冷的金属门框边缘,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在身体被急速拉离海底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最后一次,将手电光柱猛地扫向下方!
那一眼,成为了永恒的地狱图景。
惨白的光束刺破翻腾的浑浊泥雾。下方,那尊鎏金宝函(现在已变得通体乌黑)孤零零地躺在公主那布满孔洞的骸骨旁。而宝函周围,一片直径已超过十米的、浓稠得如同活体沥青般的蠕动黑暗,正疯狂地翻滚、扩张!它像一个拥有无数触手的深海巨怪,无数黑暗的触须正贪婪地伸向四面八方,吞噬着周围的海水、沉积物、甚至那些飘落的深潜器碎片!它所触及之处,连海水都仿佛被污染了,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粘稠的墨色!
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是,光束无意中扫过公主那惨白的、布满蜂窝孔洞的头骨。在那些细密的孔洞深处,在强光的刺激下,似乎……似乎有无穷细微的、比发丝还细的、同样粘稠的黑色丝线状物,正极其缓慢地、如同沉睡千年后刚刚苏醒般……蠕动了一下!
那景象诡异、邪恶到无法用语言形容!仿佛那可怕的疫毒从未真正死去,只是在这位牺牲者身上陷入了千年的沉眠,等待着……等待着合适的宿主,或者……等待着宝函中那源头的唤醒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恶心感的干呕冲上喉咙!我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全身。
上升!急速的上升!压力在变化,耳膜剧痛。幽暗的海水在潜水钟舷窗外飞速掠过。下方那片蠕动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尊开启的魔盒和公主的骸骨,迅速被无边的墨色吞没,消失不见。
但我清晰地知道,它就在那里。它被打开了。
末日之种……被唤醒了。
哗啦——!!!
沉重的潜水钟猛地冲破海面,带着巨大的水花和沉闷的撞击声,重重地砸在老娜塔莎号剧烈摇晃的甲板上!冰冷的海水如同瀑布般从钟体上倾泻而下。刺骨的寒风瞬间灌满打开的舱门,激得我浑身一哆嗦。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摔出潜水钟,瘫倒在冰冷湿滑、散发着浓重鱼腥味的甲板上,剧烈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脑海中反复闪回着海底那蠕动吞噬的黑暗和公主头骨孔洞里细微的黑色蠕动。
见鬼!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伊万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我上方,浑浊的蓝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余悸。他粗壮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试图把我拖离那个还在滴水的恐怖钟体。那艘黑船呢那鬼东西呢你带了什么上来!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恐惧。
我大口喘着粗气,咸腥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片更深的、粘稠的寒意。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那海底的黑暗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音节。带什么上来除了浸透骨髓的恐惧和那颠覆认知的真相,我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进我的脑海:索宁!维克多·索宁!那个掌控涅墨西斯的男人!他世代追猎末日之种,声称要净化世界。他派出的清道夫在我眼前被那活体黑暗吞噬了。他知道宝函被打开了!他知道种子苏醒了!
他会怎么做他的净化……会以何种更极端、更彻底的方式降临
一股比黑海深处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索宁绝不会放弃!他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以百倍的疯狂追踪而来!而这一次,他的目标将不仅仅是毁灭种子,可能还包括所有接触过它的人——比如我!
老伊万!
我猛地抓住他粗糙的手腕,力气大得自己都吃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肤里。我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开船!离开这里!用最快的速度!去最近的港口!不!不能去港口!找地方让我上岸!随便那里!荒滩!悬崖!快——!
我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近乎疯狂的恐惧和急迫。老伊万被我吓住了,他看着我,又惊疑不定地看了看那口仿佛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潜水钟,以及钟体表面不知何时沾染上的、几处极其细微的、如同墨汁晕染开又迅速被海水冲刷变淡的乌黑污渍。他浑浊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贪婪被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水手对未知深海力量的原始敬畏,以及对我这个带来灾厄之人的深深忌惮。
……妈的!
他猛地啐了一口,狠狠一跺脚,沾满污渍的靴子在湿滑的甲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算老子倒霉!碰上你这灾星!
他骂骂咧咧,动作却快得惊人,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熊,转身冲向驾驶舱,嘶哑的咆哮在呼啸的海风中炸开:伊戈尔!起锚!全速!离开这片鬼海!往南!往公海开!快!
老娜塔莎号破旧却强劲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烟囱喷出滚滚浓烟。锈迹斑斑的船体剧烈颤抖着,如同垂死的巨兽开始奋力挣扎,在铅灰色的、波涛翻涌的黑海海面上,划开一道浑浊的白浪,朝着未知的、充满更多凶险的南方公海仓皇逃去。寒风如刀,卷起冰冷的海水抽打在脸上,带来阵阵刺痛。
我瘫坐在湿冷的甲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刺骨的船舷。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闷痛。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右手,借着甲板上昏暗摇曳的灯光,看向自己的手掌——那只在海底,曾经触碰过鎏金宝函冰冷表面、按开了那致命莲花锁扣的手。
指尖,在掌心靠近生命线的位置。
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乌青色,正悄然浮现。
像一滴不小心沾染的墨渍。
又像一粒深埋皮肤之下、刚刚开始发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