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探宝历险记:敦煌血经 > 第一章

1
月下秘图
月光,清冷如霜,吝啬地涂抹在莫高窟斑驳的崖壁上,只在那些深陷的洞窟入口边缘,勾勒出几道模糊而锋利的银边。白日里喧嚣的游客、鼎沸的人声早已散尽,沉入鸣沙山庞大的阴影腹地,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死寂,沉重地压在每一寸沙砾和风化的岩石之上。风,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它从大漠深处呜咽着爬来,在蜂窝般的洞窟间钻进钻出,发出时高时低、断断续续的尖啸,像是无数亡魂在黑暗里窃窃私语,又似古老神灵沉睡中的沉重呼吸。这声音钻进耳朵,直抵骨髓,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麻痒。
我,陈霄,紧贴着第16窟冰冷而粗糙的岩壁,屏住了呼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年代久远的颜料散发的微弱苦涩,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腐朽气息,那是时间本身被囚禁在石壁深处缓慢发酵的味道。手心里紧握着一只小小的玻璃瓶,瓶壁冰凉,里面装着半瓶色泽浑浊、粘稠如血的液体。我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一滴,仅仅一滴,浓稠的药液挣脱束缚,沉重地坠落在面前那幅巨大的、描绘着飞天乐舞场景的壁画上。
滋……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在绝对的寂静中炸开,短暂得如同幻觉。药液接触壁画的地方,那原本厚重、覆盖着千年尘灰的矿物颜料,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溶解开来。颜料层下,一些截然不同的线条和符号,如同被惊扰的蛇虫,在月光的边缘幽然浮现。它们扭曲、缠绕,构成一种绝非佛教艺术的、冰冷而机械的几何图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秩序感,如同某种巨大机械内部隐藏的冰冷齿轮。
找到了!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几乎要冲破肋骨。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死死盯着那片被药液蚀刻出来的、短暂存在的隐秘地图。那线条延伸的方向,直指窟内更幽深的黑暗角落。祖父临终前干枯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那双浑浊眼睛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执念,还有那句被肺里最后一点气息挤压出来的、如同诅咒般的低语——十六窟…壁…画…下…沙…沙…守…住…——在这一刻,仿佛被这诡异的线条赋予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我的肩上。
就在这心神激荡、全副精神都吸附在那片转瞬即逝的秘图上时,身后,那被无垠黑暗吞没的窟口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冻结血液的声响。
咯吱——
是极其细微的沙砾被踩动的声音。
不是风!不是沙鼠!是人!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血液轰然冲上头顶。我像受惊的壁虎,猛地旋身,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粗糙的砂石摩擦着衣物。右手本能地探向腰间,紧紧握住那把藏在厚实外套下的猎刀粗糙的木质刀柄。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黑暗中,我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的来源——那敞开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窟口。
月光在那里被切割成一道狭窄的、惨白的光带。一个高挑的身影,如同从月影中析出,无声无息地填满了那道狭窄的光隙。她逆着光,轮廓被模糊成一道剪影,只有几缕被风拂起的浅金色发丝,在月华下闪动着近乎虚幻的微光。脚步稳定,带着一种与这荒凉古窟格格不入的从容,一步一步,踏碎沉寂,踏入这千佛之窟的腹地。脚步声在空旷的窟室内激起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像一面破鼓。握刀的手心渗出冷汗,滑腻腻的。是谁盗贼还是……那些阴魂不散、如同沙漠里的秃鹫般永远盘旋在宝藏传说之上的鬣狗
剪影在距离我大约五步的地方停下。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下颌线清晰而锐利。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我刚刚用秘药蚀刻出、此刻正在空气中飞速模糊消散的壁画位置。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了然意味的弧度,在她唇边一闪而逝。
陈霄先生声音响起,是标准的普通话,却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异国腔调,像异域的丝绸滑过戈壁的砾石,清晰,冷静,穿透了风的呜咽,直接刺入我的耳膜。或者,我该称呼您为……藏经洞的守洞人
守洞人三个字被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分量,重重砸在我的意识里。身份被点破,这比任何武器都更具威胁。我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握刀而咯咯作响,喉咙发干,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彻底离开了月光的直射区域,面容在窟内昏沉的阴影里渐渐清晰。浅金色的头发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颜色偏浅、如同西海固冬日天空般灰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此刻正锐利地审视着我,带着考古学者特有的专注和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掠夺性的穿透力。她穿着卡其色的多功能探险夹克,沾着沙尘,却丝毫掩盖不住那份受过良好训练的专业气质。她的目光扫过我紧握刀柄、因用力而骨节突出的右手,掠过我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怒,最终落回我的脸上,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琳恩·卡特(Lynn
Carter)。她报出自己的名字,简洁干脆。随即,她从夹克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深棕色油布仔细包裹的方形物体。油布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陈旧的皮革封面一角。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她解开系绳,小心翼翼地掀开油布,一本厚厚的老式笔记簿暴露在昏暗中。皮革封面早已失去光泽,布满划痕和暗色的污渍,边角卷曲,显然经历过无数风沙和岁月的磋磨。
她将笔记簿翻开,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内页是泛黄的、质地粗糙的纸张,密密麻麻写满了褪色的蓝黑色墨水字迹——是英文,流畅的花体。字迹间夹杂着许多铅笔素描:洞窟的平面图、壁画的局部细节、形态各异、线条精准的佛像,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号标记,其中几个,与我刚刚在壁画上窥见的冰冷几何图案,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更引人注目的是,笔记的许多空白处,都盖着一个清晰的、方形的朱砂印戳。印文是古朴的篆书,在昏暗中也能辨认出那三个饱含力量的字——陈守拙。
那是我祖父的名字!
2
守洞之谜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猛地冲向头顶。我死死盯着那个鲜红的印记,如同被毒蛇噬咬。祖父陈守拙,敦煌最后的守洞人之一,一生沉默寡言,像一块嵌在莫高窟崖壁里的石头,倔强地对抗着风沙和时间的侵蚀,也对抗着所有觊觎的目光。他晚年将自己锁在摇摇欲坠的老屋里,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对着那些早已不存在的经卷和佛像说话。他从不提及过去,尤其是那个烽火连天、人心惶惶的混乱年代,关于藏经洞的一切,都被他带进了坟墓。那本伴随他大半生的日记本,在他去世后神秘消失,成为家族讳莫如深的谜团。
它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外国女人手里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松开刀柄去抢夺那本笔记。
琳恩迅速合上笔记,重新用油布仔细包好,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它属于我的祖父,亚瑟·卡特(Arthur
Carter)。她抬起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目光锐利如锥,直刺向我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1920年,他受雇于大英博物馆,作为助理测绘员,跟随一支……嗯,‘学术考察队’来到敦煌。那时,你的祖父陈守拙先生,是这支队伍在莫高窟的向导和协助者。
1920年助理测绘员我祖父向导一个个陌生的词语组合成荒诞的图景,猛烈地冲击着我所知的、关于祖父那贫瘠而固执的晚年记忆碎片。那个沉默得像石头、眼中只有洞窟的老人,怎么可能和这些外国探险队扯上关系还是以向导的身份
不可能!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寂的洞窟里激起回响,我祖父一生守窟!他恨透了那些拿走我们东西的外国人!他绝不会……
恨琳恩打断我,嘴角那抹奇异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陈先生,恨意往往源于未竟的使命,源于无法挽回的遗憾,源于……背叛。她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沙漠尘土和某种昂贵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看看这本笔记!看看里面详尽的记录!看看你祖父的印鉴!这难道都是假的
她再次翻开笔记,迅速翻到中间一页,手指点向一处用红笔重重圈起的潦草英文段落。字迹因为激动而显得凌乱:…陈…钥匙…沙漏…十六…壁画下…最后的…必须转移…斯坦因的眼睛无处不在…时间不多了…
在段落的末尾,是一个巨大的、力透纸背的感叹号,旁边再次清晰地盖着陈守拙的朱砂印章。
斯坦因的眼睛无处不在…琳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隐秘的寒意,马克·奥莱尔·斯坦因(Marc
Aurel
Stein),那个从王道士手中‘买’走无数敦煌珍宝的英国人。1920年,他组织的队伍虽然名义上离开了,但他的爪牙和耳目,从未真正离开过这片沙漠。我的祖父亚瑟,他名义上是测绘员,实际上,他是受雇于斯坦因,监视队伍里其他可能‘不忠’的人——包括,你那看似合作、实则心怀异志的祖父!
心怀异志我咀嚼着这个词,混乱的思绪中似乎抓住了一丝飘忽的线索。
对!琳恩的眼神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根据我祖父的观察和记录,陈守拙先生从未真正屈服。他一直在秘密筹划!在斯坦因的严密监视下,他利用自己的守洞人身份,利用十六窟的某些特殊构造,甚至可能利用了我祖父提供的、有限的信息掩护,暗中转移了一部分最为珍贵、斯坦因也最为渴求的经卷和文书!他将它们藏匿在一个只有守洞人血脉才能找到的地方!这就是他未竟的使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灼热的兴奋,灰蓝色的眼睛紧紧锁住我:而我的祖父亚瑟,他晚年充满了悔恨。他痛恨自己间接帮助了斯坦因的掠夺。这本笔记,是他唯一的救赎线索。他临终前告诉我父亲,找到陈守拙的后人,完成当年那场被斯坦因的爪牙打断的、未完成的转移!让那些属于敦煌、属于中国的珍宝,回到它们该在的地方!或者……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阴森的壁画,至少,让它们免于落入斯坦因继承者的贪婪之手!
她的话语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我摇摇欲坠的认知堡垒。祖父晚年枯坐在老屋门槛上,对着夕阳失神的背影;他偶尔在噩梦中惊醒,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抓着床沿,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还有他弥留之际,那燃烧着无尽不甘和执念的眼神,以及那句破碎的、关于十六窟、壁画、沙和守住的遗言……无数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本突如其来的、盖着祖父血印的笔记,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惊心动魄的可能。
难道……祖父并非只是一个失败的守洞人他在那场浩劫中,真的完成过一场惊心动魄的、隐秘的反抗那所谓的宝藏,并非传说,而是他拼死守护的、未曾被夺走的火种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血脉深处的悸动让我浑身发冷又发热,握刀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几分力道。琳恩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情绪的松动。她飞快地将笔记收起,贴身放好,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利落专业。
药水的痕迹快消失了,她指向壁画上那片正在加速模糊、重新被原始颜料覆盖的区域,语气不容置疑,那幅隐藏的地图,指向哪里陈先生,时间不多了。斯坦因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他的继承者们,对这份‘遗失’的宝藏,有着更深的执念,更庞大的资源,和更冷酷的手段。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她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除了对使命的狂热,也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急迫。
风,不知何时停了。窟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声,在巨大的佛像阴影下回荡。壁画上那诡异的几何线条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它的轨迹,已如同烙印,刻在了我的脑海深处。
琳恩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无声的催促。斯坦因继承者的阴影,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脊背。祖父的遗言在耳边炸响,那本笔记上猩红的印戳在眼前灼烧。是陷阱还是救赎我别无选择。
跟我来。我的声音干涩,打破了死寂。没有再看她,我转身,贴着冰冷粗糙的岩壁,向十六窟最幽深、最黑暗的后部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沙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琳恩立刻跟上,脚步声轻捷而稳定,如同沙漠里的狐狸。
3
流沙陷阱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微弱。月光被彻底隔绝在外,只有我们头灯的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切割出两道狭小的、晃动的空间。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弥漫着更浓重的尘土和朽木的气味。洞窟的后壁逐渐出现在光柱下,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缝和风化的凹痕。这里似乎已是尽头,除了满壁的岁月沧桑,别无他物。
琳恩的头灯光柱扫过石壁,带着审视。地图指向这里看起来……无路可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我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我蹲下身,伸出双手,没有去触碰那些看似坚固的岩石,而是插入地面那层厚厚的、松软的浮沙之中。冰凉的沙粒滑过指缝。我像一个在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旅人,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记忆,沿着后壁根部,仔细地摸索着。指尖掠过沙粒、小石子、可能存在的细小裂隙……直到,在靠近左侧一条巨大岩缝的阴影里,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异常冰凉、异常光滑的硬物。
不是石头!那触感,像是一块深埋沙下的、打磨过的金属。
心跳骤然加速。我拨开覆盖其上的沙层,更多的沙粒簌簌落下。头灯的光柱集中照射过去。一块巴掌大小、呈不规则长方形的青铜板显露出来。它几乎与地面齐平,颜色深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和沙尘,只有边缘一小块被我手指刮擦过的地方,露出一点暗沉的金属本色。板面中心,阴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线条繁复的图案——那正是药水在壁画上揭示的、冰冷而有序的几何纹样的核心部分!
找到了!琳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立刻凑近蹲下,头灯的光也聚焦在青铜板上,这是什么钥匙孔
是锁眼的一部分。我沉声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这个图案,与祖父反复摩挲、在油灯下画了无数遍的那个符号,完全吻合!他混乱的涂鸦里,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个核心图案,旁边总是伴随着沙、转、流等模糊的字眼。当时只以为是他精神错乱的呓语,此刻却如闪电般照亮了真相!
锁眼怎么开琳恩追问,手已经下意识地伸向背包,似乎在寻找工具。
不是工具。我摇头,阻止了她。我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复杂的纹路。祖父涂鸦中那些看似无意义的线条,那些围绕着核心图案的、如同沙粒流动轨迹般的弯曲短线,那些被反复强调的顺时针、三圈半……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青铜锁眼强行整合,指向一个答案。
我伸出右手,不是用工具,而是将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无比精准的角度,按在了青铜板图案中心三个微小的、几乎被铜锈覆盖的凹陷点上。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屏住呼吸,脑中飞速掠过祖父那些潦草的线条方向。我手腕开始用力,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稳定的节奏,顺时针转动。
指尖下的青铜板纹丝不动,仿佛与岩壁焊死。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
不对吗琳恩的声音紧绷起来。
等等!我咬牙,祖父涂鸦中那个被反复描粗的、代表半圈的弧度在脑中闪过。我改变施力角度,指腹死死压住那三个点,将全身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在手腕上,沿着脑中那清晰的轨迹,继续旋转。
一圈……两圈……三圈……
就在第三圈即将完成,手腕肌肉开始酸痛发颤时,指尖下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紧接着,是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如同枯枝折断般细微的机括声响!锁眼中心的复杂几何图案,竟然如同活物般,沿着某种预设的轨道,极其微小地转动了一下角度!
成了!
然而,还未等我们松一口气,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兽在深处翻身的震动!
轰隆隆——
整个洞窟猛地一晃!头顶的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细碎的沙尘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瞬间弥漫了空气,呛得人睁不开眼。我们脚下立足的那片看似坚实的沙地,竟如同水波般剧烈地起伏、流动起来!
流沙!琳恩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双脚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瞬间下沉了半尺!
陷阱!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祖父的笔迹琳恩的使命难道都是引我踏入绝境的诱饵!
别动!我厉声大吼,肺部吸入了大量尘土,呛咳起来。在剧烈的晃动和沙尘弥漫中,我死死盯着刚才青铜板所在的位置!它已经不见了!那片区域的地面如同融化的黄油,沙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陷落、旋转!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在形成,边缘的沙粒如同被无形的漩涡吸力拉扯着,疯狂地向下奔涌!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流沙的陷落,后壁那条巨大的岩缝深处,传来一阵沉重得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摩擦声!
嘎吱——嘎——嘎——
如同沉睡万载的巨石被强行唤醒,那声音缓慢、艰涩,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感。岩缝深处,一块巨大的、边缘粗糙的、颜色明显比周围岩壁深沉的巨石,正伴随着流沙的旋涡,极其缓慢地向内、向下移动!它移动的方向,赫然指向流沙陷坑的中心!
是断龙石!!琳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而变调,它在移动!它会堵死入口!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流沙陷阱已然启动,致命的断龙石正在落下!入口一旦被堵死,我们会被活埋在这沙海之下的石棺里!
跳下去!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沙尘呛入喉咙,声音撕裂般难听。来不及思考祖父的用意,来不及分辨这是守护还是毁灭,唯一的生路,就在那飞速旋转、吞噬一切的流沙旋涡之下!
什么!琳恩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洞,脸色惨白。
没时间了!那是唯一的入口!跳!我指着那不断扩大的流沙陷坑,断龙石沉重的阴影已经覆盖了半个坑口,下降的速度在加快!
琳恩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但看到那块即将封死一切的巨石,求生的意志瞬间压倒了一切。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毫不犹豫地跃向那翻滚的流沙漩涡!
在她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瞬间,我紧随其后,纵身一跃!
冰冷、粗糙的沙粒瞬间包裹了全身,如同亿万只冰冷的手撕扯着衣物和皮肤。巨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高速旋转、下坠!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只有沙粒摩擦的轰鸣和巨石移动的恐怖碾磨声。失重感和窒息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下坠仿佛持续了永恒,又或许只是一瞬。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坚硬地面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五脏六腑仿佛移位,眼前金星乱冒,骨头像是散了架。身下不是松软的沙堆,而是冰冷、坚硬、平坦的石板!
流沙的轰鸣声和巨石的摩擦声在头顶瞬间变得遥远而沉闷,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
我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沙尘,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头灯的光柱在撞击中歪斜,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这是一个完全由巨大条石砌成的空间,方正、低矮,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尘土、朽木、羊皮和某种奇异药草气息的沉闷气味。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深入骨髓的阴湿。借着晃动的灯光,我看到琳恩蜷缩在几步之外,同样狼狈不堪,剧烈地喘息着。
你……你怎么样她挣扎着坐起,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4
血脉为引
死不了。我咬着牙,忍着全身的剧痛,扶正头灯。光柱扫过四周。墙壁是巨大而粗糙的青灰色条石,严丝合缝,布满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间不大,不过十步见方,空无一物。只有正对着我们掉落下来的方向(那里现在是一个微微倾斜、被流沙半掩埋的斜坡通道),矗立着一道厚重的石门。
石门!我的心猛地一紧。
那门由整块的青黑色巨石雕凿而成,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只有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朴素。门扉紧闭,严丝合缝。在门中央,赫然镶嵌着一块与十六窟后壁那块一模一样的青铜板!同样的材质,同样的尺寸,同样的冰冷光泽,上面阴刻着同样的、繁复而冰冷的几何核心图案!
这就是终点祖父拼死守护的、转移自藏经洞的珍宝,就在这扇门后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合着巨大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我。琳恩也挣扎着站起,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和门上的青铜锁眼,疲惫的脸上重新燃起灼热的光芒。
锁眼!她低语,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立刻就要上前。
等等!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她趔趄了一下。头灯的光柱在石门旁边的石壁上快速扫过。在靠近门缝右侧的阴影里,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石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石板微微凹陷,上面似乎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
我拉着琳恩靠近。拂去厚厚的灰尘,几个刀劈斧凿般、深深嵌入石壁的汉字显露出来。字迹刚劲、古拙,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悲怆与决绝:
沙漏倒悬
血脉为引
守拙之诺
重逾千钧
沙漏倒悬血脉为引琳恩低声念出,眉头紧锁,困惑地看向我,这是什么意思谜语
祖父的名字守拙赫然在列!这八个字像冰锥刺入我的脑海。沙漏倒悬时间逆转血脉……我的目光猛地聚焦在血脉为引四个字上,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十六窟的青铜锁眼,需要守洞人血脉的指引才能触动机关……难道这扇门……
一个极其不祥的、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升起。
琳恩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灰蓝色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向我,又看向那扇沉重的石门。
不……不会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亚瑟的笔记里,从没提到过这个……
斯坦因的爪牙也无处不在。我冷冷地接了一句,祖父的遗言和这冰冷的八个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示。守洞人的血脉,是钥匙还是……祭品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石门如同沉默的巨兽,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头顶流沙的微弱轰鸣和巨石移动的沉闷回响,如同死亡倒计时的钟摆,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是相信琳恩祖父笔记里所谓的使命,还是遵从眼前这冰冷石壁上的警告
琳恩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再次拿出那本油布包裹的笔记,就着头灯的光,飞快地翻动泛黄的纸页,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1920年,九月十七日……她低声念着,语速极快,像是在和时间赛跑,…陈的情绪异常紧张…频繁出入十六窟后壁…深夜独自行动…带回包裹…带有浓重的霉味和…檀香气…她猛地抬头,灰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檀香!是佛经!他成功转移了部分经卷!他藏在这里!亚瑟的猜测是对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看这里!九月二十日深夜…‘计划泄露…斯坦因的人行动了…枪声…混乱…陈重伤…钥匙…未竟…’后面被血污模糊了!他一定是想告诉我祖父最终的地点或者开启的方法!她的手指用力点着笔记上那片暗褐色的污迹,仿佛那就是她祖父未能说出口的遗言。
钥匙未竟……我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再次落回石门上那冰冷的青铜锁眼。十六窟的锁眼需要特殊的指引才能触动,这里的呢血脉为引……祖父重伤,钥匙未竟……难道开启这扇门的关键,真的在于守洞人的……血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琳恩也沉默下来,她看着那扇门,又看看我,眼神复杂,有渴望,有恐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祖父的笔记和石壁的警告,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我们之间无声地角力。
头顶流沙的沙沙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无情流逝。
不能等了!琳恩猛地一咬牙,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决绝,无论是陷阱还是使命,门后都有答案!亚瑟用生命记录下线索,陈守拙用生命守护这里,我们没理由退缩!‘血脉为引’,未必就是字面的意思!也许是指特定的开启方式或者……某种信物
她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信物我猛地想起祖父临终前,除了那破碎的遗言,似乎还死死攥着一样东西!当时他枯瘦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缝里露出一小截暗沉的金属……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的口袋。那里常年放着一枚用旧皮绳系着的、小小的黄铜钥匙。样式古老简单,只有两齿,表面布满划痕和汗渍浸润的痕迹。这是祖父咽气后,母亲从他紧握的手心里取出的唯一遗物。她流着泪,把它挂在我的脖子上,只说这是祖父最珍视的东西,让我好好保管。
我从未想过它可能有什么用,只当是个念想。此刻,在琳恩信物二字的提示下,在石门上那青铜锁眼的冰冷注视下,这枚小小的铜钥匙,骤然变得滚烫起来。
我颤抖着手,将它从颈间解下。冰冷的黄铜躺在掌心,在头灯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而沉重的光。它的尺寸……似乎与那青铜锁眼中心图案的某个部分……隐隐吻合
琳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死死盯着我掌心的钥匙,呼吸都屏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疑惧,一步步走向那扇沉重的石门。冰冷的石质寒气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我举起钥匙,对准青铜板中心那个几何图案最核心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菱形凹陷。
钥匙的尖端,分毫不差地嵌入了那个菱形凹陷。
没有犹豫,手腕用力,顺时针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利落的机械咬合声在死寂的石室里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
紧接着,一阵低沉而宏大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从石门内部传来!
嘎——嘎嘎——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内开启!门轴处碾落下簌簌的灰尘。一道缝隙出现,迅速扩大,门内一片深沉的黑暗,比石室本身更加浓稠、更加深不可测。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古老的尘埃和奇异药草混合的气息,如同被封存了千年的叹息,汹涌而出,扑面而来!
门开了!
5
宝藏中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瞬间淹没了我和琳恩。琳恩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惊呼,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灼热光芒,几乎是扑到了门缝边。我握着那枚还插在锁眼里的黄铜钥匙,心脏狂跳,也迫不及待地探头向内望去。
头灯的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入门后的黑暗。
光柱所及之处,首先映照出的,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如同小山般堆积的长条形物品!它们被厚厚的、色泽暗沉的粗麻布覆盖着,但麻布边缘露出的,是成捆成捆、用黄色丝绦或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卷轴!有些卷轴的轴头暴露在外,是温润的象牙白,或是沉静的深褐色木料,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莲花或佛像纹饰,在灯光下流转着千年岁月沉淀的光泽。
是经卷!数量惊人的古代经卷!
光柱移动,扫过经卷堆旁边。那里矗立着几尊尺余高的佛像!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温润内敛的象牙黄色。造型古朴,线条流畅,衣袂飘举,面容沉静悲悯,带着典型的盛唐气象。其中一尊菩萨像,手持净瓶,璎珞垂落,细节刻画之精妙,仿佛随时会从莲台上走下来。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凝固的时光,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庄严与灵性。
再旁边,是几个敞开的、同样古老的樟木箱子。箱子里堆叠着层层叠叠的纸张!是那种极其厚实、坚韧、色泽微微泛黄的古老纸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楷书或行书墨迹!其中一页被光柱照亮一角,赫然写着……沙州归义军节度使牒……字样!是文书!是官府牒文!是记录着敦煌乃至整个河西走廊历史脉搏的原始档案!
光柱继续移动,扫过角落。那里散落着几个色彩依旧鲜艳的卷轴。一角被展开,露出里面描绘的景象:线条奔放流畅,设色浓丽大胆,人物造型生动传神——是失传的唐代宫廷画风!是敦煌壁画粉本!
宝藏!真正的、未被斯坦因之流染指的、属于敦煌的瑰宝!它们就这样静静地沉睡在这流沙之下的石室中,尘封了百年!祖父陈守拙,他真的做到了!他以一己之力,在斯坦因的严密监视下,在混乱的年代里,为敦煌保存下了这最后的火种!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胸膛,几乎让我窒息。琳恩也完全呆住了,她捂着自己的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沿着沾满沙尘的脸颊滑落。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千年文明之光。
就在这心神激荡、全副心神都被门内惊世宝藏攫取的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落地的脆响,从我们身后——那流沙通道入口斜坡上方的黑暗中传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石室里,在巨大的惊喜轰鸣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我和琳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几乎在同一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征兆地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巨大的声浪在石壁间疯狂撞击、反弹!一颗灼热的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飞过,狠狠撞在我身旁的石门上!火星四溅!坚硬的石门被崩开一个狰狞的豁口,碎石粉末簌簌落下!
啊!琳恩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猛地一矮,下意识地扑倒在地。
巨大的惊恐瞬间冲散了狂喜!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一把将还处于震惊中的琳恩用力拽向石门内侧的阴影里!
噗噗噗!
又是几声沉闷的枪响!子弹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咬在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凿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小坑!
谁!我背靠着冰冷的石门内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嘶声怒吼。头灯的光柱在扑倒时摔在地上,滚向一边,光线歪斜,将石室内的景象切割成混乱的光影。经卷堆、佛像、文书箱……在晃动的光影中如同沉默的鬼影。
流沙通道入口的斜坡上方,那片浓稠的黑暗里,响起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几个人的脚步声,沉重、稳定、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一个身影率先出现在斜坡边缘,背对着上方通道口可能透入的微弱天光(或者他们自带的光源),形成一道高大的、压迫性的剪影。他手里端着一支枪管细长的武器,枪口还残留着开火后的淡淡青烟。
精彩,真是精彩。一个带着浓重英伦腔调、优雅得如同在歌剧院包厢里点评演出的男声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残留的枪声回音,清晰地钻进我和琳恩的耳膜。一场跨越百年的寻宝之旅,由守洞人的后裔亲自引路,还有卡特小姐这样热心的‘助手’……这出戏码,比伦敦西区的任何剧目都更富戏剧性。
脚步声走近,斜坡上又下来两个人影,同样端着枪,呈扇形散开,枪口冰冷地指向我们藏身的石门内侧阴影。
为首的那个身影缓缓走下斜坡,踏入石室。头灯歪斜的光线终于映亮了他的脸。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面容英俊得近乎刻薄,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极为合体的深色探险服,纤尘不染,与我和琳恩的狼狈形成刺眼对比。他的眼神是冰冷的灰绿色,如同西伯利亚冻土,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猎物的玩味笑意,落在我和琳恩身上。
埃德加·斯坦因(Edgar
Stein)。琳恩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冰冷的恨意,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被我死死按住,斯坦因的曾孙!你这条毒蛇!你怎么会在这里!
埃德加·斯坦因。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脑海。斯坦因!那个掠夺者的血脉!他果然从未离开!
埃德加对琳恩的指控只是优雅地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亲爱的琳恩,现代科技真是美妙,不是吗一个微型的、具有环境伪装功能的信号发射器,巧妙地附着在卡特先生那本充满……嗯,‘历史价值’的笔记封皮夹层里。从你们踏入敦煌的那一刻起,你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我的‘注视’之下了。他灰绿色的眼眸转向我,笑意更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当然,更要感谢你,陈先生。没有你这位‘守洞人’纯正的血脉指引,没有你对家族秘密的执着追寻,我们恐怕永远也找不到这处被陈守拙老狐狸藏得如此之深的宝库。
他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他身后一名端着突击步枪、身材壮硕如铁塔的雇佣兵立刻上前一步,枪口牢牢锁定我。
现在,埃德加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摩擦,游戏时间结束。请把路让开。看在你引路有功的份上,我可以考虑让你活着离开这沙漠。至于卡特小姐……他瞥了一眼琳恩,眼神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垃圾,或许,你的血统还有点别的用处
冰冷的枪口如同死神的注视。斯坦因的阴影,最终以最冷酷、最直接的方式降临。他不仅追踪而来,更是利用了我们,利用了我对祖父遗志的追寻,利用了琳恩对家族使命的执着,最终坐收渔利!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耻辱感瞬间吞噬了我。看着埃德加那张志得意满的、掠夺者后裔的嘴脸,看着那冰冷的枪口,再看向石门内那些静静沉睡的、凝聚了祖父毕生心血和守护意志的经卷、佛像、文书……它们历经百年沧桑,躲过了斯坦因的魔爪,难道最终还是要落入这贪婪血脉的手中成为他们炫耀劫掠成果的战利品
不!绝不!
祖父破碎的遗言、石壁上守拙之诺,重逾千钧的刻字、他拼死转移这些珍宝的壮举……如同滚烫的岩浆在我血脉中奔涌!守护!守住!这不仅是责任,是宿命,更是对掠夺者最彻底的复仇!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沙漠中骤然升腾的烈焰,瞬间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毁掉它!与其让它们被掠夺,不如让它们与这流沙、与这大漠、与斯坦因的贪婪野心一同埋葬!让这秘密永远沉入黄沙之下!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投向石门内侧——就在门轴旁边,一块颜色略深、微微凸起于地面的条石!那块条石的位置,与十六窟后壁触发流沙陷阱的青铜板位置,在空间结构上,隐隐呼应!祖父涂鸦中那些混乱的线条,那些被反复勾勒的沙字,那些代表逆转的箭头……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汇聚成一道刺目的闪电!
沙漏倒悬!逆转!毁灭!
埃德加似乎察觉到了我眼神的异样和瞬间迸发出的决绝死意。他灰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保持的优雅从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想干什么别做蠢事!他厉声喝道,手中的枪猛地抬起,直指我的眉心!
琳恩!趴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声音撕裂了空气!与此同时,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不再躲避,不再犹豫,猛地向门轴旁那块凸起的深色条石扑去!
阻止他!埃德加的咆哮声和雇佣兵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擦过我的身体,打在石门上、地面上,碎石飞溅!灼热的气浪灼烧着皮肤。剧痛从肩胛传来,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衣物。但我扑倒的动作已经完成!身体重重地砸在那块凸起的条石上!右肩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咬碎了牙,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地将全身的重量压了下去!
咔哒——轰!!!
一声远比之前开启石门时更加沉闷、更加巨大、仿佛大地根基断裂的恐怖巨响,从我们头顶、从四周的岩层深处猛然爆发!
整个石室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疯狂地摇晃起来!头顶巨大的条石发出令人魂飞魄散的呻吟,大块大块的碎石和尘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石壁上那道刚刚被我们掉落下来的流沙通道入口,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不是流沙!是真正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沙瀑!
无穷无尽的、金黄色的沙粒,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怒龙,从通道口上方狂猛地倾泻而下!沙流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填满了通道入口,然后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疯狂地涌入石室!沙浪翻滚着,咆哮着,瞬间就淹没了雇佣兵的小腿!
不——!!!埃德加·斯坦因那永远优雅的假面彻底粉碎,发出了绝望而扭曲的嘶吼。他惊恐地看着那如同金色瀑布般涌入的沙海,看着瞬间被沙浪吞噬到腰际、徒劳挣扎的雇佣兵,他试图后退,但流沙的吸力如同无数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疯子!你这个疯子!宝藏!我的宝藏!他挥舞着手臂,状若癫狂,灰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贪婪被粉碎的疯狂。
沙浪汹涌,如同金色的死亡潮汐,瞬间就扑到了我们近前!琳恩在我扑向机关时就已机警地伏低身体,此刻她挣扎着爬起,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震惊、绝望,还有一丝……了悟她看向我,又看向石门内那些即将被黄沙吞噬的宝藏。
我趴在冰冷的条石上,肩头的剧痛和失血让我眼前阵阵发黑。看着埃德加和他的爪牙在沙海中徒劳挣扎、被迅速淹没,看着那汹涌的沙浪无情地漫过一捆捆珍贵的经卷,吞噬那庄严的佛像,淹没那记载着历史的文书……毁灭的壮烈与守护的悲怆在胸中激荡。
沙粒已经漫过了我的腰。冰冷,沉重。石门内,一卷放在文书箱最上层的古老卷轴,被涌入的沙浪冲开。卷轴在翻滚的沙粒中展开了一角,上面赫然不是经文,也不是文书!
是用浓稠的、暗褐近乎黑色的墨迹书写的字!那墨迹,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铁锈般的质感!
血经……琳恩失声叫道,声音淹没在沙海的轰鸣中。
我猛地伸手,在沙浪即将彻底吞没它的前一瞬,死死抓住了那卷轴暴露在外的一角!入手是粗糙坚韧的纸张,冰冷,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沙浪已经涌到胸口,巨大的压力让呼吸都变得困难。埃德加只剩下头部还在沙面上,他双眼圆睁,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嘴巴徒劳地开合着,最终被无情的沙流彻底覆盖、消失。
琳恩挣扎着,被沙流推挤着,靠近了我。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看着我,又看着我手中紧抓的那卷血经。
走!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身体被沙流推动,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借着沙浪涌向石门内侧的推力,拼死向着石门内、那尚未被流沙完全覆盖的角落翻滚过去!那里,似乎有一道狭窄的、向上延伸的天然石缝!那是祖父留下的最后一线生机还是通往另一个未知的绝境
流沙如同金色的怒涛,在身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淹没了石门,吞噬了所有宝藏的痕迹,也吞噬了斯坦因的野心与罪恶。
黑暗,冰冷,沉重的窒息感,以及手中紧握的那卷粗糙的、似乎浸透了血与火真相的经卷,成了坠入无边深渊前最后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