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40年金婚纪念日宴会上。
阿兰,我好想你。这五十年,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今晚,不见不散。
这个阿兰,是住我家隔壁的沈太太。
我看着不远处,正满脸幸福给我妈戴上项链的爸爸。
当即便给他回了条信息。
家里的别墅和车子,全部转到我妈名下,你净身出户。
电话瞬间打了过来,我爸气急败坏地质问:你疯了我是你爸!你要毁了我们这个家吗
我轻笑一声:爸,毁了这个家的人,是你。
说完,我挂断电话。
十分钟后,我收到了资产转让协议的照片。
还有我爸发来的一条信息。
算我求你,别告诉你妈。
1
我妈正靠在我爸的肩上,脸上是全然的信任与幸福。
她举起戴着新项链的手,对着灯光仔细端详。
老赵,真好看,你的眼光还是这么好。
我爸僵硬地笑着,手臂揽着我妈,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我的方向,充满了恳求和警告。
我端起酒杯,朝他遥遥一敬,然后转身,走向了宴会厅的角落。
喂,爸。我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急切又惶恐:冉冉,你听我解释,我跟阿兰真的没什么,就是老朋友叙叙旧。
叙旧我冷笑,叙到床上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他开始恼羞成怒,我是你爸!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我只知道,我妈是我妈。
家里的资产,一分都不能少,明天上午九点,我要在律师事务所看到你。
赵维生,别耍花样,你知道我的脾气。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我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天起,从我们家搬出去。
在你和我妈正式离婚前,我不希望她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挂断电话,我深吸一口气,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不远处,隔壁的沈叔叔正陪着沈太太,也就是我爸口中的阿兰,与人寒暄。
沈太太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旗袍,风韵犹存,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哀愁。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惊慌,有躲闪,还有一丝……解脱
我皱了皱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为什么是解脱
这时,我妈笑盈盈地向我走来。
冉冉,发什么呆呢快来,我们一家人去切蛋糕。
她拉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柔软。
我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妈,对不起。
就让这场美梦,再为你延续片刻吧。
但很快,你就要醒了。
2
切蛋糕的时候,我爸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煞白,手一抖,差点把蛋糕刀掉在地上。
是我打过去的。
我当着他的面,按下了免提。
一个娇媚又带着急切的女声传了出来:维生,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今晚……我等你。
是沈心兰。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爸惨白的脸上。
我妈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凝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又看了看手机。
老赵,这……这是谁
我爸慌得语无伦次:不是,秀芳,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是打错的电话!
打错了我轻飘飘地开口,爸,这声音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好像是隔壁的沈阿姨啊。
我这话一出,沈叔叔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猛地看向身旁的妻子。
沈心兰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一场金婚宴,瞬间成了狗血剧。
我妈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我立刻上前扶住她:妈,你没事吧
她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声音发着颤:冉冉,告诉妈,这不是真的。
我看着她充满血丝的眼睛,心如刀割。
我转头,冷冷地看着我爸。
爸,你不是说妈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吗
现在,你满意了
我爸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把一切都掀到台面上。
他以为用资产就能封住我的口。
他以为他还能维持着表面好丈夫、好父亲的假象。
他错了。
我就是要毁掉他的一切。
毁掉他最在意的名声、地位,和他那可笑的尊严。
我扶着我妈,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往外走。
妈,我们回家。
经过沈心兰身边时,我停下脚步。
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沈阿姨,这场戏,好看吗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惊恐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扶着我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3
回到家,我妈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妈,喝点水。
她没有接,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眼泪无声地滑落。
冉冉,四十年了。
我以为,我们是所有人眼里的模范夫妻。
我以为,他心里只有我。
她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破碎感。
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任何语言在长达四十年的背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许久,她终于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我要离婚。
这三个字,她说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
我点了点头:好,我支持你。
财产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律师处理了,他会净身出户。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钱……钱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不甘心,我这四十年,就像一个笑话。
那天晚上,我陪着我妈,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
从她和我爸年轻时如何相识相爱,到婚后如何操持家务,抚养我长大。
她的记忆里,全都是我爸的好。
他会记得她的生日,会在下雨天去单位接她,会把最好吃的都留给她。
这些曾经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讽刺。
我爸的电话和信息轰炸了一整晚,我一个都没接。
直到深夜,他发来一条长长的信息。
内容无非是忏悔和求饶,说他只是一时糊涂,说他心里最爱的人还是我妈,求我劝劝我妈,不要离婚。
最后,他写道:冉冉,算爸求你,这个家不能散。你妈离开我,她活不下去的。
看着这行字,我气得浑身发抖。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用我妈的爱来绑架她。
他凭什么觉得,我妈离开他就活不下去了
愤怒之余,一个念头却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我爸虽然虚伪懦弱,但他不是个蠢人。
他为什么会犯把微信发错给我这么低级的错误
还有沈心兰在宴会上的反应,那惊慌之下的解脱,到底是什么意思
五十年的感情,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些老旧的新闻和档案。
我们家和沈家都是本地的老住户,几十年的邻居,父辈之间也都有交集。
也许,能从过去的一些蛛丝马迹里,找到答案。
4
调查进行得很不顺利。
我爸和我妈,沈叔叔和沈心兰,他们四个人就像两条平行线,除了是邻居,几乎没有任何公开的交集。
我一筹莫展,直到我在书房一个尘封的旧箱子里,翻出了一本相册。
相册很老了,牛皮封面已经磨损。
里面是我妈年轻时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明媚,不像现在这样温婉,反而带着几分张扬的锐气。
我一页页地翻着,直到一张合照让我停下了动作。
照片上是四个人。
年轻时的我爸、我妈、沈叔叔,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英俊挺拔,站在我妈身边,而我爸和沈叔叔则站在另一侧。
最奇怪的是照片里每个人的表情。
我妈看着那个陌生男人,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那个男人却微笑着看着镜头,显得疏离而客气。
而我爸,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妈,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这张照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扇我从未窥见过的大门。
我立刻把照片拍下来,发给了一个做私家侦探的朋友。
帮我查查这个男人,还有他和我们家,以及沈家的关系。
朋友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给了我回复。
赵冉冉,你确定要看吗这个结果,可能会让你很意外。
发给我。
当我看到文件里的内容时,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文件里,是一个被尘封了四十多年的故事。
那个陌生男人叫付广盛,是我外公曾经最得意的门生。
他和我妈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
而我爸,只是一个疯狂的暗恋者。
当年,我爸为了得到我妈,用了一个极其卑劣的手段。
他设计陷害付广盛,让他背上了挪用公款的罪名,锒铛入狱。
在付广盛入狱后,我妈悲痛欲绝。
我爸趁虚而入,日夜陪伴,最终,让我妈怀上了我。
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我妈才不得已嫁给了我爸。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沈心兰的角色。
她不是我爸的白月光。
她是付广盛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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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她住在我家隔壁,不是为了和我爸旧情复燃,而是在暗中调查她哥哥当年被陷害的真相!
那条发错的语音,根本不是我爸的失误。
阿兰,我好想你。这五十年,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这句话,不是我爸对沈心兰说的。
是我爸在模仿付广盛的语气!
付广盛的原名叫江念兰,小名就叫阿兰。
他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沈心兰。
我爸发这条语音,是为了刺激沈心兰,警告她不要再查下去。
今晚,不见不散。
这句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所谓的金婚宴,不过是想把沈心兰约出来,做个了断。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女儿,用资产转移逼迫他净身出户,反而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陷入了被动。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为我妈讨回公道。
可真相却是,我妈从一开始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而我爸,他不是出轨的懦夫,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用卑劣手段毁了别人一生的罪犯!
我手里的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5
喂,赵维生。
电话接通,我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冉冉,你妈……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声音冰冷,但马上就要不好了。
你什么意思他警惕起来。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付广盛是谁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我爸才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声音说: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不仅知道付广盛,我还知道江念兰。
我还知道,四十年前,你是怎么把他送进监狱,又是怎么骗我妈嫁给你的。
赵维生,你真让我恶心。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激动地反驳,冉冉,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步步紧逼,是你模仿付广盛的声音给沈心兰发微信威胁她还是你所谓的金婚宴,其实是一场鸿门宴
他彻底不说话了。
沉默,就是最好的承认。
我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变冷,变硬。
资产转让协议,我会让律师作废。
你不用净身出户了。
他似乎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了些:冉冉,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
因为,我打断他,我要把你亲手送进监狱。
你毁了我妈一辈子,我要让你用下半辈子来偿还。
你疯了!他气急败败地嘶吼,我是你爸!你这么做,你妈怎么办她的天就塌了!
她的天,四十年前就被你亲手弄塌了。
现在,我不过是让她看清楚,她头顶上这片天,到底有多肮脏。
挂了电话,我立刻联系了沈心兰。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沈阿姨,我是赵冉冉。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做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们见一面吧,有些东西,我想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沈心兰沉默了片刻,答应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她比宴会上看起来更加憔,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我把侦探给我的资料,和我找到的那张老照片,一起推到了她面前。
她看着那些资料,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眼泪一滴滴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我哥……我找了他好多年。
他出狱后,就消失了,谁也找不到。
我一直以为,是他不想见我们,没想到……
她泣不成声。
我静静地等她平复情绪。
沈阿姨,我爸威胁你的事,你不用怕。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把你手里掌握的所有证据都给我。
我要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沈心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好。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赵冉冉,谢谢你。
我摇了摇头。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妈。
也是在帮我自己,赎罪。
我错把恶魔当懦夫,差点就成了他的帮凶。
6
拿到沈心兰收集了十几年的证据,我才发现,我爸的罪行远比我想象的更加触目惊心。
他不仅陷害付广盛入狱,还在付广盛出狱后,动用关系处处打压,让付广盛在本地无法立足,最后被迫远走他乡,下落不明。
而沈心兰,她为了调查真相,这些年一直忍辱负重。
她甚至故意对我爸示好,引诱他露出马脚。
那条语音,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她想录下我爸威胁她的证据,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被我截胡,还把事情闹到了我妈面前。
对不起,赵冉冉,我没想到会把你妈妈牵扯进来。沈心兰满脸愧疚。
不,你不用道歉。我看着她,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我妈……她有权知道真相。
回到家,我妈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敲了敲门。
妈,是我。
里面没有回应。
我推门进去,看到她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本旧相册,呆呆地看着那张四个人的合照。
她的眼眶是红的,但没有哭。
冉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她转过头,平静地看着我。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妈……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妈,关于付广盛叔叔,你……还记得他吗
我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她露出一抹极淡的,又极苦涩的笑。
怎么会不记得。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傻白甜,她只是选择把所有的痛苦和秘密,都埋在了心底。
这四十年来,她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守着一段建立在谎言和罪恶上的婚姻,她该有多痛。
妈……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却反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傻孩子,哭什么。
其实,从你爸把那条微信发到你手机上,我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冉冉,你爸他……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把所有的调查结果,都告诉了她。
我以为她会崩溃,会歇斯底里。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得像雪一样白。
听完之后,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时间都静止了。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了一把钥匙。
她用钥匙打开了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这里面,是你爸当年写给我的所有信。
还有……他承认自己陷害付广盛的,一盘录音带。
我震惊地看着她。
妈,你……
我留着这些,不是为了报复。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哀,我只是想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可以彻底了断的时机。
现在,时机到了。
7
我爸被警察带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羊绒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依旧像个体面的成功人士。
只是在看到我和我妈,以及沈心兰站在一起时,他所有的体面都碎裂了。
丁冉冉!你……你竟然联合外人来害我!他指着我妈,面目狰狞。
我妈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陌生得让他害怕。
我害你我妈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赵维生,这四十年来,究竟是谁在害谁
你毁了付广盛,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
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输得一败涂地。
我爸被带上了警车。
警车开走的时候,他透过车窗,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里,有怨毒,还有哀求。
我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直到警车消失在街角。
一切都结束了。
或者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爸的事情,在本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赵氏集团的股价一落千丈,合作伙伴纷纷解约,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亲戚们打来电话,有的指责我六亲不认,有的劝我妈顾念夫妻情分,去警局销案。
我把所有的电话都拉黑了。
我妈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要好。
她没有沉浸在悲伤里,而是开始学着处理公司的事。
她曾经也是个商界女强人,只是为了家庭,才退居幕后。
如今,她重新捡起了当年的锐气和魄力。
我陪着她,处理烂摊子,安抚股东,稳定军心。
我们母女俩,忙得像两只陀螺。
这天晚上,我们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我妈突然对我说:
冉冉,我想去找付广盛。
我愣住了。
妈,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妈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出狱后,给我寄过一封信,地址是一个叫‘望乡’的小镇。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去找他,我没脸见他。
但现在,我想去看看。
无论他过得好不好,无论他还愿不愿意见我,我都要去。
我想亲口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我看着我妈眼里的光,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叫做希望的光芒。
我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去。
8
望乡小镇,是一个很偏远,很安静的地方。
我们按照信上的旧地址找过去,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向周围的居民打听,他们都说不认识一个叫付广盛的人。
希望,一点点变得渺茫。
我妈的眼神,也一点点黯淡下去。
就在我们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杂货店的老板娘叫住了我们。
你们是找江大夫吗
江大夫我妈愣住了。
对啊,就是以前住在那边的付广盛,他是个医生,我们都叫他江大夫。
不过他十年前就搬走了。
搬走了搬去哪儿了我急切地问。
老板娘想了想:好像是去了山里,他说山里的空气好,清静。
我们按照老板娘指的方向,租了一辆车,往山里开去。
山路崎岖,越往里走,越是荒凉。
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才看到一缕炊烟。
在一片竹赵的深处,有一座小小的木屋。
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院子里劈柴。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独而寂寥的剪影。
我妈推开车门,一步步向他走去。
她的脚步很慢,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那个男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男人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但那双眼睛,依旧像年轻时一样,清澈而深邃。
他看着我妈,愣了很久,才试探着开口。
秀芳
我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捂着嘴,泣不成声。
付广盛……
付广盛放下手里的斧头,缓缓地向她走来。
他没有拥抱,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我来跟你说声,对不起。
付广盛沉默了。
他转过身,走进屋里,端出了一杯热茶。
坐吧,山里冷。
我妈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捧着那杯热茶,手一直在抖。
我站在不远处,没有过去打扰他们。
这是属于他们的时刻。
他们聊了很久,从黄昏,聊到星光满天。
我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我只看到,我妈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释然的笑。
而付广盛,他站在木屋前,目送着我们的车子远去,久久没有动。
9
从望乡小镇回来后,我妈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紧锁眉头,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她把公司全权交给了职业经理人,自己报了一个国画班,一个茶艺班,把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她说,她要把这失去的四十年,都补回来。
沈心兰也来看过我们。
她告诉我,她也准备离开这里了。
我想去国外陪我哥。她说,他一个人在山里太孤单了。
我点了点头:也好。
赵冉冉,她看着我,欲言又止,你……恨我吗如果不是我,你家也许……
不恨。我打断她,我还要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清了真相,也谢谢你,让我妈得到了解脱。
我们相视一笑,所有的恩怨,都化作了风。
我爸的案子,很快就开庭了。
他被判了十五年。
宣判的那天,我去了法庭。
他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
在法庭上,他一直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对他,我早已无话可说。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我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
我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冲淡原生家庭带给我的伤痛。
旅途的最后一站,我回到了望乡小镇。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也许,是想再看看那个让妈妈牵挂了一辈子的地方。
我在镇上住了下来,每天在山间小路上散步,看日出日落。
这天,我正在溪边写生,突然冲过来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要抢我的画板和钱包。
我死死护住,跟他们撕扯起来。
就在一个混混的拳头要落到我脸上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那个身影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混混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清了来人。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硬朗,眼神锐利。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你没事吧他问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关切。
我摇了摇头,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
谢谢你,我叫赵冉冉。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赵冉冉
我叫付兖州。
10
付兖州。
我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是……付广盛叔叔的……
儿子。他替我说了下去,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你是赵维生和丁冉冉的女儿
我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世界,竟然这么小。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我……我来旅游。我撒了个谎。
他挑了挑眉,似乎不信,但也没追问。
这里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早点回去吧。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
那个……你爸他,还好吗
付兖州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冷。
托你爸的福,他还活着。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得我心口生疼。
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他淡淡地说,冤有头,债有主。
那天之后,我在小镇又住了几天。
我没有再去打扰付兖州,只是偶尔会远远地看到他。
他好像是镇上的某种非官方治安官,每天骑着一辆摩托车,在镇上巡逻,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镇上的人都很尊敬他,也很怕他。
我准备离开小镇的前一天晚上,去杂货店买东西,又碰到了他。
他靠在店门口,正在抽烟。
看到我,他掐灭了烟。
要走了
嗯,明天。
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我爸让我带句话给你妈。他突然开口。
我抬起头。
他说,都过去了,让她……好好生活。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谢谢。
还有,他看着我,眼神深邃,你也是。
赵冉冉,过去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没必要,把别人的债,背在自己身上。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沉重和枷,好像都被他这句话,轻轻地拂去了。
我看着他,由衷地笑了。
好。
11
离开望乡小镇后,我的生活回归了平静。
我找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简单而充实。
我妈依旧在上着她的兴趣班,偶尔会和朋友们出去旅游,气色越来越好。
我们很少再提起过去的事,但我们都知道,那些伤痕,正在慢慢愈合。
半年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付兖州打来的。
我来市里办事,有空一起吃个饭吗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不一样,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温和。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环境很好的餐厅。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比在小镇时更加清爽帅气。
你爸……还好吗我还是忍不住问。
挺好的。付兖州笑了笑,前段时间,我姑姑,也就是沈心兰,把他接去国外了。
他说,想换个地方生活。
我点了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
聊他的小镇,聊我的工作,聊彼此的生活。
我发现,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冷漠,只是不善于表达。
他很善良,很有正义感,也很……幽默。
吃完饭,他送我回家。
到楼下时,他突然叫住我。
赵冉冉。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用竹子雕刻的小鸟,栩栩如生,非常精致。
送给你。他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就当是……上次救你的谢礼。
我看着他耳根泛起的微红,忍不住笑了。
哪有救人的人,反过来给被救的人送谢礼的
他被我问得一愣,脸更红了。
反正,就是送你的。他把小鸟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走,我走了!
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握着手里还有些温热的竹鸟,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芽。
12
一年后。
我爸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
我去探望过他一次。
他老了很多,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我们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冉冉,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跟我道歉。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都过去了。我说。
恨吗
好像也谈不上了。
他已经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价。
我能做的,就是放下。
走出监狱,阳光有些刺眼。
我看到一辆熟悉的摩托车,停在不远处。
付兖州靠在车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看到我,朝我挥了挥手。
你怎么来了我走过去。
怕你想不开,来接你。他把头盔递给我。
我白了他一眼:我像那么脆弱的人吗
他笑了笑,发动了摩托车。
上来吧,带你去个地方。
摩托车在公路上飞驰。
风吹起我的长发,我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
他带我去了海边。
我们脱了鞋,在沙滩上追逐,嬉闹,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赵冉冉。他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

我爸妈那辈子的恩怨,已经结束了。
那我们这辈子的故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我看着他眼睛里的星光,笑了。
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海风是咸的,浪花是甜的。
请大家看完点赞再走,抽抽在这里万分感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