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考古队开启明代悬棺那夜,血月当空。
>队员接连离奇死亡,死时皆面带诡异微笑。
>我作为队长调查发现,每个死者都偷拿了陪葬品:玉镯、铜镜、金簪...
>血月再现之夜,最后一个队员在暴雨中癫狂起舞,突然指向我:
>队长,你的护身符...也是棺里的东西吧
---
血月悬在墨黑的天幕上,那颜色浓得化不开,像一块刚刚凝结、犹带余温的淤血。它投下的光也带着一股子铁锈的腥气,无声无息地浸透了整片营地,把帐篷、仪器、甚至考古队员们惊惶的脸,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
林默觉得喉咙发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他死死盯着悬崖边那个纤细的背影——王莉。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冲锋衣,平时总是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姑娘,此刻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背对着所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悬崖边缘。她的脚下,是深不见底、被血色月光勾勒出狰狞轮廓的深渊。风从谷底卷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她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能把她卷下去。
王莉!林默的声音劈开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和颤抖,在空旷的山崖上回荡,又被风撕扯得七零八落。回来!听见没有!那里危险!回来!
那背影纹丝不动,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煎熬。周围的队员大气不敢出,只有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抽噎声隐约传来。林默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膛,他强迫自己向前挪动了一步,脚下踩碎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就在这时,王莉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动作僵硬得如同关节锈死的木偶,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月光终于照亮了她的脸。
林默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张年轻的脸上,凝固着一个巨大到诡异的笑容。嘴角高高咧开,几乎要扯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然而那双眼睛,那双几个小时前还闪烁着发现文物时兴奋光芒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吓人,里面没有一丝光亮,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这极致的笑和极致的空洞扭曲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那不是人的表情,更像是某种被强行缝在脸上的、劣质的笑脸面具。
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王莉保持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直直坠向悬崖之下那片被血月染红的、深不可测的黑暗。
不——!!!
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不知是哪个队员发出的。林默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胸口,他踉跄着被身后的人死死拖住,才没有跟着扑出去。
放开我!他嘶吼着,挣扎着,眼睛死死盯着悬崖边那骤然消失的身影,耳边只剩下谷底呼啸的风声,仿佛恶鬼的呜咽。
队长!队长你冷静点!副队长陈海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臂像铁箍一样死死抱住林默,没了!王莉没了!你下去也没用!
林默的身体在陈海怀里剧烈地颤抖,像寒风中一片即将碎裂的叶子。冰冷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视线死死钉在王莉消失的地方——悬崖边缘,一块被踩松的碎石正簌簌滚落,坠入无边的血色深渊。
几个小时前,那里还站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沉浸在打开主墓室那具诡异悬棺的巨大震撼之中。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锐利感,狠狠扎进林默混乱的脑海。白天那场耗费了他们所有心力的开棺仪式。那具棺木,沉重得不像话,仿佛里面灌满了凝固的水银。棺盖内侧,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蛇虫的朱砂符文,血一样刺眼。最中央,是八个刀劈斧凿般的大字:
**血月升天,咒启棺开!**
老教授当时就变了脸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祥……大不祥啊!这……这是绝户咒!谁碰谁死!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着放大镜,指关节捏得发白。
而王莉,当时就站在离棺椁最近的地方。林默记得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棺内某处,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被蛊惑般的光芒。她甚至还小声地、兴奋地嘀咕了一句:太漂亮了……
棺内有什么除了那具被层层红绳捆绑、如同巨大蚕蛹的干尸,还有散落在干尸周围的一些随葬品。一件通体碧绿、水头极好的玉镯,在昏暗的墓室里幽幽发亮;一面小巧精致的青铜古镜,镜面黑沉沉,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还有一枚金簪,簪头是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工艺精湛绝伦……
诅咒教授,都什么年代了!陈海当时就嗤之以鼻,他壮实的身板往前一站,粗声粗气地,封建迷信!我们搞科学的,怕这个这棺开了就是开了,宝贝就是宝贝!他搓着手,眼睛扫过那些陪葬品,像在打量即将到手的猎物。
林默没有立刻反驳陈海,但一种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那棺盖上的朱砂字,红得像要滴下血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布包,里面硬硬的,那是他祖父传下来的护身符。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而现在,王莉死了。在血月之下,带着那恶魔般的笑容,跳下了悬崖。
诅咒……一个颤抖的声音在林默身后响起,是负责文物登记的眼镜男小李,他脸色惨白如纸,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是诅咒!棺盖上的诅咒应验了!我们……我们都要死!
闭嘴!林默猛地回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向小李。他必须稳住局面,不能让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都给我听好了!王莉的事,是意外!是意外!谁也不准再提什么诅咒!都回自己帐篷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写满恐惧的脸。陈海脸色铁青,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一鼓一鼓;小李缩着脖子,眼神躲闪;其他队员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只有一个人,让林默的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
是向导阿昌。那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当地汉子。他独自站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离悬崖和王莉坠落的点远远的。他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林默注意到他那双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正死死地、神经质地抠着裤缝。他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出一种极力压抑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排斥感,仿佛想立刻逃离这片被血月笼罩的土地。
林默的心沉了沉。阿昌的反常,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紧绷的神经。
队员们在林默的强令下,像一群受惊的鹌鹑,瑟缩着、互相推挤着,脚步踉跄地逃回各自的帐篷。林默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片吞噬了王莉的黑暗悬崖,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临时布置的简易标本室。冰冷的铁架上,并排放着两个覆盖着白布的担架。白布勾勒出下面人体的轮廓,僵硬而沉默。
一个是下午刚刚在清理墓道时,毫无征兆一头栽倒、再也没能醒来的年轻队员张伟。另一个,就是刚刚坠崖的王莉。她的尸体是陈海带着几个胆大的队员,打着手电,在谷底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上找到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尸体却意外地……还算完整。只是那张脸……
林默深吸了一口气,那铁锈般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他戴好橡胶手套,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勉强集中了一瞬。他走到担架旁,缓缓揭开了覆盖在王莉脸上的白布一角。
血月的红光透过帐篷的缝隙,阴魂不散地渗了进来,刚好投射在王莉的脸上。
那个笑容,近距离地、毫无遮拦地呈现在林默眼前。
嘴角的弧度被摔落时的撞击力扯得更大,甚至能看到牙龈和森白的牙齿。皮肤在暗红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灰的蜡质感。最恐怖的还是那双眼睛。没有闭上,空洞地圆睁着,瞳孔扩散到极致,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倒映着帐篷顶模糊的阴影。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这笑容凝固在她年轻的面庞上,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嘲讽的伤疤。
林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别开脸,剧烈地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强迫自己转回头,目光艰难地移向旁边张伟的尸体。同样揭开白布一角,同样的笑容!僵硬、诡异,仿佛被同一个魔鬼的手捏造出来。唯一不同的是,张伟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已经干涸的白色泡沫。
林默的视线像是被冻住,凝固在那两具尸体脸上如出一辙的恐怖笑容上。标本室里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防腐剂的混合气息,沉重地挤压着他的肺部。那笑容像是有生命力的毒虫,顺着他的视线钻进大脑,啃噬着理智。
他猛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在身后的铁架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帐篷里格外惊心。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内衣,粘腻冰冷。
意外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尖叫,带着绝望的嘲讽,两个年轻力壮的人,相隔不到半天,都‘意外’地带着这种笑容死去
棺盖内侧那八个朱砂大字——血月升天,咒启棺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意识里。老教授那惊恐扭曲的面容,队员们死灰般的眼神,还有阿昌那躲在阴影里神经质抠着裤缝的手……所有的画面碎片般旋转、碰撞,最终都指向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诅咒。
这个被现代科学唾弃的词语,此刻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不能慌!林默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是队长!如果连他都崩溃了,整个队伍就真的完了!
他必须找到线索!找到王莉和张伟之间真正的联系!诅咒也好,谋杀也罢,总该有迹可循!
林默深吸了几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内心的恐惧。他走到存放从悬棺里初步清理出来的随葬品的简易木箱旁。箱子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他记得很清楚,开棺后,出于安全和初步记录的需要,所有明面上的器物都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这里。包括那件碧绿欲滴的玉镯、那面黑沉沉的青铜小镜,还有那枚金灿灿的凤头金簪。
他戴上手套,动作有些僵硬地掀开了箱盖。
箱子内部垫着柔软的白色无纺布。几件器物静静地躺在里面。
然而,林默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那枚凤头金簪,不见了。
箱子里只剩下玉镯和铜镜。空出的位置异常刺眼。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作镇定,俯下身仔细检查。箱底很干净,没有掉落的痕迹。他记得清清楚楚,开棺记录是他亲自做的,当时金簪确实被放了进去!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失窃在营地被死亡阴影笼罩、人心惶惶的时候
他立刻想到了王莉白天在棺椁旁那异常兴奋、带着贪婪光芒的眼神,还有她那句低语——太漂亮了。目标会是这枚金簪吗
林默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帐篷里的每一个角落。他走到王莉的担架旁,忍着强烈的不适,仔细检查她身上那件蓝色冲锋衣的口袋。没有。他又蹲下身,检查她裤子的口袋。右手边的口袋似乎有些鼓胀。
林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进两根手指。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感。他的心猛地一沉。慢慢地,他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不是金簪。
是一个小小的、硬塑料密封袋。袋子里装着几片指甲盖大小的、墨绿色的碎瓷片。瓷片边缘锋利,釉面光亮,上面似乎还有极其细微的、难以辨认的青色纹饰。林默皱紧眉头,他对陶瓷鉴定不算精通,但这瓷片的质地和釉色,明显不属于他们正在发掘的明代墓葬!更像是……年代更早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王莉口袋里她从哪里弄来的
疑惑如同迷雾般升起,但眼下更重要的是金簪!
林默将瓷片袋小心地收进自己口袋,快步走出标本室。他需要立刻检查张伟的遗物!血月的光芒比之前似乎更浓稠了一些,将营地的一切都浸泡在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之中。他径直走向张伟生前居住的帐篷。
帐篷里很凌乱,充满了年轻单身汉的气息。衣物随意地扔在行军床上,洗漱用品散落在小桌上。林默开始仔细翻找。床头柜的抽屉里是一些杂物和笔记本。他快速翻阅着笔记本,里面大多是些潦草的发掘记录和草图,没什么异常。当他掀开行军床上的枕头时,动作顿住了。
枕头下面,赫然压着一件东西!
不是金簪。
是那面青铜小镜!
镜子只有巴掌大小,圆形,边缘有简单的夔龙纹。镜面黑黝黝的,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照不出任何影像。在血月透过帐篷缝隙渗入的微光下,镜背的青铜纹路反射着幽暗、诡异的光泽。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诅咒物。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握着镜子的手微微发抖。张伟!他拿了这面镜子!他偷偷藏起了这面从悬棺里取出的铜镜!
王莉口袋里装着来历不明的碎瓷片,张伟枕头下藏着这面邪门的铜镜……而那枚金簪,依旧不知所踪。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突然从旁边的帐篷传来,打断了林默的思绪。那声音痛苦而剧烈,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是陈海!
林默的心猛地一紧,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丢下那面冰冷的铜镜,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帐篷。
陈海那顶作为副队长、稍大一些的帐篷就在几步之外。咳嗽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痛苦,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喉咙被扼住的咯咯声。
林默冲到帐篷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帆布门帘。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帐篷里一片狼藉。陈海那壮硕的身体蜷缩在地上,像一只煮熟的虾米,剧烈地痉挛着。他的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抓出道道血痕。脸因为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涨成了骇人的紫红色,眼珠暴突,布满血丝,几乎要从眼眶里迸裂出来。他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剧烈的抽搐。白色的泡沫混合着鲜红的血丝,不断地从他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地面。
更让林默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陈海的表情。
在那极度痛苦、扭曲变形的脸上,肌肉正以一种非人的方式痉挛着,被强行拉扯出一个弧度!那是一个正在成型的、狰狞的、与王莉和张伟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
诅咒!它在蔓延!下一个就是陈海!
陈海!林默目眦欲裂,扑了过去,试图掰开他死死掐住自己脖子的手。那双手像铁钳一样,力量大得惊人。
松手!快松手!!林默怒吼着,用尽全力。就在他几乎要成功掰开一根手指的瞬间,陈海那双暴突的、充满血丝和极致痛苦的眼睛,猛地对上了林默的视线。
那眼神里,痛苦如同岩浆般沸腾翻滚,但更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的火焰。那不是求救,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怨毒一种被发现的、歇斯底里的绝望或者,是某种更深的、难以理解的疯狂
陈海死死地盯着林默,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血沫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生命:
队……长……金……金簪……
他的身体猛地向上挺直,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狠狠勒紧,又重重地摔回地面。双腿剧烈地蹬踹了几下,喉咙里最后发出一声悠长、诡异的、仿佛解脱又似嘲弄的嗬……声。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那双暴突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光彩,空洞地瞪着帐篷顶。脸上,那个扭曲的、巨大的、带着血沫的诡异笑容,终于彻底凝固成型。
第三个。同样带着那魔鬼烙印般的笑容。
帐篷里只剩下林默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他半跪在陈海尚有余温的尸体旁,双手无力地垂落。巨大的恐惧、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陈海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和破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上。
金簪……林默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陈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喊出了这个词。他是在指认什么是他自己拿了金簪还是……在暗示什么
林默的目光猛地扫向陈海蜷缩的身体。他强忍着剧烈的生理不适,开始在陈海的口袋里摸索。上衣口袋,空的。裤子口袋……右边口袋似乎有些鼓胀。他颤抖着伸进手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细长的物体。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缓缓地,他掏了出来。
不是金簪。
那是一根断掉的金链子!链子很细,做工精巧,但明显是被暴力扯断的,一端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变了形的搭扣。链子本身是空的,上面没有任何吊坠。
林默死死盯着这根断裂的金链,大脑飞速运转。这绝不是悬棺里的东西!悬棺里的陪葬品,要么是玉器,要么是青铜器,要么是那枚整块黄金打造的凤头金簪。这种细金链子,更像是……现代女性佩戴的项链为什么会出现在陈海的口袋里而且是被扯断的
王莉的碎瓷片,张伟的铜镜,陈海的断裂金链……还有那枚依旧消失无踪的金簪。这些死者,都藏匿了东西!都与那具悬棺里的陪葬品有关!但他们藏匿的,又似乎不仅仅是棺中之物,还夹杂着别的、来源不明的东西!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林默混乱的思绪:诅咒的触发条件,难道就是触碰并私藏棺中之物无论你藏了什么,只要你动了贪念,拿走了属于那具干尸的东西,血月之下,诅咒就会如影随形
那他自己呢
林默下意识地、神经质地摸向自己脖子。那个小小的、硬硬的布包还贴在胸口,隔着衣服传来冰冷的触感。祖父临终前将这个护身符塞给他时,枯槁的手紧紧抓着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反复念叨着:默娃……拿着……挡……挡煞……千万……别离身……
他从未深究过这东西的来历,只当是老人家的念想。
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怀疑,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这个所谓的护身符……里面到底是什么祖父从未明说。它那沉甸甸的、冰冷的质感……
帐篷外,风突然变得凄厉起来,发出尖锐的呼啸,猛烈地拍打着帆布,发出噗噗的闷响。帐篷内悬挂的简易灯泡剧烈地摇晃起来,昏黄的光线在陈海凝固着诡异笑容的尸体上疯狂地明灭闪烁,如同鬼魅在跳舞。
data-fanqie-type=pay_tag>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帐篷里响起。
林默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那声音……那声音是从角落里的行军床底下传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缓慢地、一下下地刮着地面!
谁!林默厉声喝道,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柄利剑,唰地刺向床底的黑暗角落。
光柱所及之处,只有堆放的几个杂物箱和厚厚的灰尘。
那沙沙声,戛然而止。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泡在狂风中吱呀作响,以及林默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的角落,手电光柱纹丝不动。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服。是老鼠还是……幻觉被接二连三的死亡逼出来的幻觉
不!那声音太清晰了!太近了!
就在林默的神经紧绷到极限时,那沙沙声,又极其轻微地响了一下。
这一次,仿佛近在咫尺!就在他……身后
林默猛地回头!
手电光柱横扫身后!
空无一人。只有陈海那具蜷缩的尸体,脸上凝固着那个永恒的笑容,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叹息般的呻吟,突然从陈海微微张开的、沾满血沫的嘴里发出!
林默头皮炸裂,整个人触电般向后弹开,手电筒差点脱手飞出!他死死盯着陈海的嘴。
那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又动了一下嘴角那个凝固的、巨大的笑容,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仿佛……加深了一丝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是恐惧造成的错觉!
林默猛地后退几步,撞在帐篷支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秒都不能!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陈海的帐篷,冲进了外面更加浓稠的血色黑暗之中。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营地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场。其他队员的帐篷都紧闭着,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恐惧如同实质的浓雾,已经彻底吞噬了这里。他们就像被抛弃在血色荒原上的祭品,等待着未知的收割。
林默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脸颊流下,却无法浇熄他心中那团冰冷的火焰。他站在营地的空地上,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王莉死了,张伟死了,陈海死了……他们都拿了东西!他们都带着那该死的笑容死了!下一个是谁是小李还是那个一直沉默得反常的向导阿昌
等等……阿昌!
林默猛地想起,开棺之后,阿昌的表现就极其古怪。他总是远远地避开主墓室,眼神躲闪,当队员们兴奋地议论那些陪葬品时,他会不自觉地露出惊恐和厌恶的表情,仿佛那些东西是沾着剧毒的蛇蝎。还有他死死抠着裤缝的手……
阿昌知道什么!他一定知道关于这个血月诅咒的真相!
林默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向营地边缘阿昌那顶孤零零的小帐篷。雨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砸在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狂风卷着雨幕,在营地中横冲直撞,发出凄厉的呜咽。
阿昌!阿昌!林默拍打着阿昌帐篷湿漉漉的帆布门帘,声音在风雨中显得破碎而嘶哑。
里面一片死寂。
林默心头的不祥感瞬间攀升到顶点。他不再犹豫,猛地拔出腰间的猎刀——那是进山时阿昌建议他们带的——狠狠一刀划开了门帘的系绳!
帐篷内一片漆黑。
林默拧亮强光手电,光柱刺破黑暗。
帐篷里空无一人!行军床上被褥凌乱地掀开着,阿昌的背包和一些个人物品散落在地上,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跑了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候还是……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迅速扫视着帐篷内部。突然,他的目光被行军床脚边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某种深色油布缝制的、三角形的符包!样式古老而粗糙,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些扭曲的、难以辨认的符号,透着一股子陈旧的邪气。它就那么随意地丢在地上,似乎是被匆忙遗落的。
林默蹲下身,小心地用刀尖挑开符包松垮的系绳。里面没有符纸,只有一小撮灰白色的、像是某种动物骨灰的粉末,以及几根……缠绕在一起、异常坚韧的、暗红色的毛发不,仔细看,更像是……某种绳索的纤维
暗红色……像血,又像……缠绕在悬棺干尸身上的那些红绳!
阿昌果然藏着东西!而且是与那诅咒直接相关的邪物!
他去了哪里他一定知道躲避或者对抗诅咒的方法!他一定去了那个地方!
林默冲出帐篷,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在狂风暴雨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色黑暗中疯狂地搜寻。手电光柱在泥泞的地面和狂舞的雨幕中徒劳地切割着。
阿昌——!!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瞬间被风雨撕碎。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愤怒的巨斧,猛地撕裂了厚重的、被血月染红的云层!刹那间,天地一片煞白!
借着这短暂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强光,林默的目光死死钉在了营地斜上方,那座他们白天刚刚发掘出的、如同巨大伤口般嵌在山壁上的古墓入口!
一个黑影!一个瘦削、佝偻的黑影,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站在古墓入口那块突出的岩石平台上!风雨抽打着他的身体,他却像一尊扎根在岩石里的石像,一动不动。
是阿昌!
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天地重新陷入比之前更浓重的、血淋淋的黑暗。但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已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林默的视网膜上。
阿昌在那里!他在那诅咒的源头!
林默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朝着古墓的方向狂奔而去!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靴子,沉重的脚步在泥泞中拖拽出长长的痕迹。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生疼。血月的光被浓厚的雨云遮挡,只透下一种更加污浊、更加令人窒息的暗红色调,整个世界仿佛浸泡在巨大的血池底部。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白天挖掘出的、此刻已变得泥泞湿滑的墓道斜坡。雨水冲刷着泥土,让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古墓那黑洞洞的入口,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在风雨中静静等待着。
终于,林默喘着粗气,浑身泥浆地爬上了那块突出的岩石平台。平台不大,风雨在这里更加肆虐。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水,手电光柱颤抖着扫向前方。
阿昌背对着他,站在平台靠近悬崖的边缘,离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只有一步之遥。他的姿势极其古怪——双腿微微分开,膝盖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弯曲着,双臂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头颅却微微向上仰着,仿佛在凝视着那被浓云遮蔽、只透出血红微光的天空。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沟壑纵横的脸颊流淌,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溪流。
阿昌!林默嘶哑地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微弱。
那背影纹丝不动,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尊石像。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两步。阿昌!你说话!你知道什么对不对那个诅咒!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才能停下它!
回答他的,只有狂风的呼啸和暴雨的喧嚣。
突然,阿昌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开始动了。
不是转身,也不是逃跑。
那是一种……舞蹈。
一种极其缓慢、僵硬、充满原始蛮荒气息的舞蹈。他的双臂开始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节奏抬起、放下,关节仿佛生锈般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佝偻的身体笨拙地左右摇摆,脚步在湿滑的岩石上拖曳、摩擦。动作笨拙、滞涩,毫无美感,却透着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诚和……献祭般的疯狂。仿佛他不是在风雨中舞蹈,而是在某个古老而血腥的祭坛上,对着无形的神灵进行着最后的仪式。
呃……呃……呵……
一阵低沉、含混、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非人的咕哝声,断断续续地从阿昌那边传来。那声音不像人语,更像是野兽受伤后的呜咽,又像是某种古老咒语的破碎音节,被风雨切割得支离破碎。
林默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人类理解的范畴,直抵最原始的恐怖。他握紧了手中的猎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掌心全是冰冷的汗水和雨水。
阿昌!停下来!回答我!林默几乎是在咆哮,试图用声音穿透这诡异的氛围。
舞蹈在继续。阿昌仰着的头颅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向左侧转动。他的动作如此之慢,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抵抗着无形的阻力。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
林默的手电光柱死死地锁定着他。
终于,阿昌的脸完全转了过来,暴露在手电惨白的光圈之下。
林默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那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没有疯狂,只有一片彻底的、死水般的麻木。雨水冲刷着他深陷的眼窝,那里面空洞无物,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而他的嘴角……同样被拉扯着,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僵硬、凝固的、与王莉、张伟、陈海一模一样的——
诡异微笑!
又一个!阿昌也未能幸免!诅咒已经抓住了他!就在这血月笼罩、暴雨倾盆的悬崖之上!
呃……嗬嗬……阿昌的喉咙里继续发出那种破碎的咕哝。他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抬起了一只枯瘦如柴、布满青筋和老茧的手。那根干枯的食指,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
指向了林默!
不!准确地说,是指向了林默的胸口!
林默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浑身剧震!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个小小的、硬硬的布包,那个祖父留下的护身符,正隔着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心脏位置!
阿昌那空洞死寂、却凝固着诡异笑容的脸上,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又异常清晰、带着无尽怨毒和疯狂的字眼,穿透风雨的喧嚣,如同冰冷的毒箭,狠狠射入林默的耳膜:
它……
阿昌的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抽搐,那只指向林默的手指瞬间绷得笔直!他用尽全身残存的生命力,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个尖锐、扭曲、如同夜枭啼哭般的音节:
……也……是……棺……里……的……东……西……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阿昌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一仰!他保持着那个凝固的笑容,保持着那根直指林默胸口的、枯槁的手指,如同一截腐朽的枯木,直直地坠向了悬崖之下那片被血月微光勾勒、被暴雨笼罩的无尽黑暗深渊!
不——!!!
林默的嘶吼被狂暴的雷声瞬间吞没。他下意识地向前扑去,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带着阿昌体温的雨水和空气。他踉跄着扑倒在悬崖边缘,半个身子探出岩石,手电光柱徒劳地射向下方翻滚的黑暗和雨幕,除了急速下坠、瞬间被吞噬的黑影,什么也看不见。
阿昌消失了。带着那个指向他的、致命的指控,坠入了深渊。
它……也是棺里的东西吧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狂风暴雨中疯狂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林默的脑海,钉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瘫坐在冰冷湿滑的岩石上,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却洗不掉那彻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颤抖着,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死死抓住了自己胸前那个小小的、硬硬的布包——那个所谓的护身符。
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服传来,像握住了一块来自地狱的寒冰。
祖父临终前恐惧的眼神,枯槁的手,那句默娃……拿着……挡煞……的嘱托……
挡煞……挡的什么煞
护身符……还是……招魂幡
阿昌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那根直指他心脏的手指,那声撕裂风雨的指控……这一切,难道都是指向这个他一直贴身佩戴的东西
难道……这个他视为最后依靠、祖父遗物的护身符……才是真正来自那具悬棺的、最致命的诅咒之物!
林默的手指痉挛般收紧,指甲几乎要抠进那层粗粝的布料里。他想把它扯下来,立刻!马上!远远地丢掉!丢进这万丈深渊!
可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系绳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猛地从他的指尖窜入,顺着手臂的神经,闪电般刺向心脏!
呃……林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一颤,抓住护身符的手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冻结,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去解开那看似简单的绳结!
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沙沙……沙沙沙……声,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不再是帐篷的角落。
那声音……那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指甲刮擦地面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就在他……自己的身后!
冰冷的麻痹感如同剧毒的藤蔓,从指尖疯狂蔓延,瞬间冻结了林默试图扯下护身符的手臂。那感觉不是单纯的麻木,而是无数细小的、带着恶意的冰针在神经里穿刺、游走,所过之处,肌肉僵硬,血液凝固。他像一尊被瞬间浇铸的泥塑,保持着半跪在悬崖边缘、一手死死抓着胸前布包的姿势,动弹不得。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冻结的神经,带来尖锐的刺痛。冷汗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在他脸上肆意流淌。
而那沙沙……沙沙沙……的声音,就在这极致的僵直和死寂中,再次响起。
这一次,无比清晰。
它不再是从帐篷角落传来,也不是在他身后。那声音……那如同无数只干枯指甲在粗糙岩石上缓慢、执着刮擦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冰冷的岩石,直接在他被麻痹的耳膜深处响起!
源头……就在他身下!
就在他此刻跪坐的、湿滑冰冷的岩石平台之下!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无法低头,无法转动眼球,全身只剩下眼珠还能在眼眶里惊恐地转动。他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翻滚着黑暗和雨水的悬崖虚空,阿昌坠落的深渊。但那令人头皮炸裂的刮擦声,却无比真实地从脚下的岩石内部传来,带着一种缓慢而坚定的穿透力,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腐朽的指骨,一下,又一下,从山体的深处,从这座古墓的核心,向他……爬来!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溺毙。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水泥封死,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微弱嘶鸣。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来自外部。那力量仿佛是从他紧抓着护身符的右手掌心爆发的!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血腥和腐朽气味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水,顺着被麻痹的手臂,蛮横地冲进了他的大脑!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嚎终于冲破了他喉咙的封锁,在风雨中凄厉地炸开。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撕裂、扭曲、染红!血月的光芒仿佛穿透了浓云,将天地万物都浸泡在粘稠的血浆里。无数破碎、尖锐的画面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玻璃渣,疯狂地刺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那具悬棺!棺盖内侧密密麻麻、扭曲如蛇虫的朱砂符文在黑暗中蠕动、燃烧!那八个大字——血月升天,咒启棺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看到层层红绳捆绑下的巨大蚕蛹!干瘪的皮肤紧贴着骨骼,深陷的眼窝里,仿佛有两团幽绿的鬼火骤然亮起,穿透时空,死死地锁定了他!
他看到王莉!她穿着那件浅蓝色的冲锋衣,脸上凝固着巨大诡异的笑容,空洞的眼睛流下两行粘稠的血泪!她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他!
他看到张伟!他嘴角残留着白色泡沫,脸上是同样的笑容,身体扭曲着从担架上坐起,发出骨头摩擦的咯咯声!
他看到陈海!他紫胀的脸上笑容狰狞,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的皮肉碎屑,喉咙里嗬嗬作响,怨毒地盯着他!
最后,他看到阿昌!他那张凝固着诡异笑容的脸在急速下坠的黑暗中骤然放大,枯槁的手指如同淬毒的标枪,穿透风雨,狠狠戳向他心脏的位置!那嘶哑怨毒的指控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炸响:
它……也……是……棺……里……的……东……西……吧……
不——!不是!!林默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发出无声的嘶吼。他想要否认,想要挣扎,但那股来自护身符的冰冷意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压制着他残存的意识,强迫他看!
画面骤然定格,聚焦在悬棺开启的那一瞬间。
棺内,散落的陪葬品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发光。碧绿的玉镯,黑沉的铜镜,金灿灿的凤头簪……而在那具被红绳紧缚的干尸胸口,在层层叠叠的暗红色绳索之下,似乎……还压着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深褐色的布包!那布包的样式,那粗粝的质感……与他此刻紧抓在手里的护身符……一模一样!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林默的识海中炸开!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指控,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残酷的印证!
祖父恐惧的眼神……挡煞的嘱托……护身符那沉甸甸的、冰冷的、异于常物的触感……
挡煞挡的什么煞是阻挡外来的邪祟还是……封锁住它自身散发出的、源自数百年前棺椁深处的滔天怨毒!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原来……原来他一直视为依靠、贴身佩戴的,不是护身符!是招魂幡!是诅咒的核心!是连接着那具悬棺干尸的……媒介!是他自己亲手将最致命的诅咒之源,日夜紧贴着自己的心脏!
嗬……嗬嗬……非人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挤出。那侵入他大脑的冰冷意志开始更疯狂地肆虐,如同贪婪的寄生虫,啃噬着他的理智,扭曲着他的感知。他感到自己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抽动。一种巨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正强行拉扯着他的嘴角,向上!向上!
不!不要!林默在意识深处发出绝望的呐喊。他见过那笑容!在王莉脸上,在张伟脸上,在陈海脸上,在阿昌脸上!那是死亡的烙印!是诅咒完成的标志!他不要变成那样!他不要带着那魔鬼的笑容死去!
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对抗着那股拉扯的力量。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混合着雨水流入口中,带来腥咸的铁锈味。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抗拒而剧烈扭曲、颤抖,形成一种比哭还要狰狞的表情。他绝不能笑!绝不能!
沙沙沙……沙沙……
脚下的刮擦声陡然变得急促、响亮!仿佛那在岩石深处爬行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岩石传来的轻微震动!
与此同时,胸前那个紧贴心脏的护身符,骤然变得滚烫!
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来自地狱岩浆的阴寒滚烫!那热量穿透湿透的衣物,狠狠烙在他的皮肉上!伴随着这股阴寒的灼烫,一股更加强横、更加怨毒的意志洪流,如同开闸的冥河之水,裹挟着无数亡魂的尖啸和诅咒,狠狠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呃啊啊——!林默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那强行压制笑容的力量在这双重冲击下瞬间溃败!
他的嘴角,在意志崩溃的瞬间,被那股无形的、来自护身符深处的恐怖力量,猛地向两侧拉扯开来!
一个巨大的、僵硬的、与王莉、张伟、陈海、阿昌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如同最丑陋的烙印,瞬间凝固在了林默被雨水冲刷得惨白的脸上!
嘴角咧开,几乎要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脸上的肌肉因为之前的剧烈抗拒和此刻的强行拉扯,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不自然的痉挛状态。然而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充满坚毅和责任感、此刻却只剩下无边恐惧和绝望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林默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只剩下空洞。一片死寂的、茫然的、倒映着血月污浊微光的空洞。
他笑了。带着那属于诅咒的、永恒的、魔鬼般的笑容。
身体的控制权似乎随着笑容的凝固而被彻底剥夺。他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低下头。视线艰难地聚焦在自己胸前——那个紧抓在右手、散发着阴寒滚烫气息的护身符布包上。
那个笑容凝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麻木的死寂。但他的右手,那只唯一还能在麻痹中勉强动作的右手,却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的诡异动作,动了起来。
五指如同痉挛的鸡爪,死死抠进那粗粝的布料里。然后,开始用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地撕扯!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闷响,在风雨的喧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
那层用了不知多少年、早已被汗水浸透、变得深褐发硬的粗布,在蛮力的撕扯下,应声破裂!
一块东西,从破裂的布包里掉了出来。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邪气冲天。
它就那样掉落在林默身前湿漉漉、沾满泥浆的岩石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随即被浑浊的雨水冲刷。
林默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东西。
那是一截……指骨。
颜色呈现出一种陈旧的、如同被烟火熏燎过的暗黄色泽。比常人的指骨要粗大一些,骨节突出,形态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狰狞感。骨质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被虫蛀过般的黑色纹路,那纹路蜿蜒扭曲,隐隐构成某种无法解读的、邪恶的符文。最触目惊心的是指骨的末端——那里异常尖锐,仿佛被人为地打磨过,形成了一个锋利的、闪烁着幽暗寒芒的骨刺!
而在这截诡异指骨的中段,缠绕着一小段绳索。
绳索的材质极其特殊,呈现出一种暗沉、污浊、仿佛浸透了无数岁月血污的……暗红色!与悬棺内捆绑干尸的红绳,一模一样!它紧紧地缠绕在指骨上,打了几个死结,那结的样式古老而复杂,透着一股邪异的禁锢感。
雨水冲刷着这截暴露在外的指骨和红绳。指骨上的黑色纹路在血月微光下仿佛活了过来,细微地蠕动着。那缠绕的红绳也似乎吸饱了雨水,颜色变得更加深沉,隐隐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护身符……原来里面包裹的,是这东西!
一截来自悬棺干尸身上的、缠绕着诅咒红绳的……断指指骨!
祖父……祖父给他的,竟然是这个!他日夜佩戴在胸口的,竟然是一截来自数百年前、承载着最恶毒诅咒的邪物残骸!所谓的挡煞,原来是以身饲虎,用自己的血肉和生气,去滋养、去安抚这截断指中沉睡的怨灵!而当血月升天,棺开咒启,这截断指感应到源头的气息,便彻底苏醒,成为收割生命的信标!
冰冷的绝望和彻骨的荒谬感如同毒液,彻底腐蚀了林默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原来,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最深的献祭品。他才是那个将诅咒带到所有人身边的……灾星!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就在那截狰狞指骨暴露在血雨中的瞬间——
沙沙沙——!!!
脚下岩石传来的刮擦声陡然变得狂暴无比!不再是缓慢的摩擦,而是变成了疯狂的抓挠!尖锐!急促!密集!仿佛有无数只枯骨利爪,在岩石的另一面疯狂地挖掘、撕扯,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土而出!整块岩石平台都在剧烈地震颤!碎石和泥浆被震得簌簌滚落悬崖!
来了!它来了!感应到断指的气息,那沉睡在墓穴深处的诅咒本体,正以最狂暴的姿态,冲破最后的阻隔!
林默僵硬地、带着那凝固的诡异笑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空洞死寂的目光,越过悬崖边翻滚的黑暗,投向下方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古墓深处。他能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恶意,正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从墓穴的黑暗甬道中汹涌而出,带着席卷一切的毁灭气息,急速向上蔓延!
那恶意锁定的目标,正是他!和他身前岩石上那截暴露在外的断指!
逃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无边无际的绝望碾碎。身体被那诡异的麻痹感和护身符的意志双重禁锢,如同被钉死在祭台上的羔羊。他能逃到哪里去诅咒已经降临在他身上,笑容已经凝固在脸上。血月之下,这悬崖之巅,就是他的终点。
不!或许……还有一个地方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溅的最后一点火星,骤然划过林默死寂的意识深渊!
他僵硬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艰难地越过那截散发着阴寒气息的断指,投向自己湿透的裤子口袋。那里,硬硬的轮廓还在——是王莉临死前口袋里发现的,那个装着几片墨绿色碎瓷片的密封袋!
王莉……她为什么临死前还带着这个这瓷片,明显不属于悬棺!那上面极其细微的青色纹饰……林默混乱的脑海中,那棺盖内侧密密麻麻的朱砂符文碎片般闪过,似乎……似乎有某种极其隐晦的关联那青色纹饰的笔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朱砂符文截然相反的……清正或者说……镇压之意
一个荒诞的、毫无根据的、近乎垂死挣扎的猜测,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攫住了他。
这瓷片……会不会是……某种……克制那红绳诅咒的东西否则王莉为何贴身收藏否则它为何与棺内符文似有关联却又截然不同
没有时间思考了!脚下的岩石在疯狂震动,碎石崩落!那来自深渊的抓挠声和汹涌的恶意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听到岩石崩裂的细微咔嚓声!
赌一把!
林默用尽全身残存的、对抗着麻痹和诅咒意志的最后一丝力量,驱动着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他不再试图去解开脖子上那无形的禁锢,也不再试图去碰触那截恐怖的断指。他的目标,是口袋里的瓷片!
手指痉挛着,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向裤袋。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牵扯着被冻结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汗水、雨水和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那来自护身符断指的冰冷意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更加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大脑,试图阻止他,那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仿佛也加深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粗糙的防水布料!是那个密封袋!
林默心中涌起一丝近乎狂喜的绝望。他猛地一抠!指尖刺破了薄薄的塑料袋!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是袋子里锋利的碎瓷片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指!
鲜血,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透明的密封袋,也沾染在那些墨绿色的碎瓷片上!
就在林默的鲜血接触到碎瓷片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几片沾染了鲜血的墨绿色碎瓷片,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青色光晕!
那光芒极其柔和,如同黎明前最清澈的天光,又如同深山古潭中沉淀的碧色。它瞬间穿透了被血水染红的密封袋,如同一盏小小的、驱散污秽的明灯,在林默身前尺许之地,投下了一圈微弱却坚定的青色光域!
这光芒出现的瞬间,林默胸前那截暴露在雨水中、散发着阴寒滚烫气息的暗黄色断指,猛地一颤!
缠绕在指骨上的那截暗红色绳索,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毒蛇,骤然剧烈地扭曲、收缩!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伴随着刺耳的、如同无数怨魂尖啸的嘶嘶声,猛地从指骨和红绳上爆发出来!那黑气疯狂地冲击着那圈微弱的青色光晕,试图将其吞噬、湮灭!
脚下岩石那疯狂的刮擦声和震动,也在青色光晕亮起的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的凝滞!仿佛那即将破土而出的恐怖存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的清光,微微阻了一阻!
就是现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冻结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林默胸前那截断指爆发的怨毒黑气与青色光晕的微弱抵抗,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僵持!而更关键的是,那股一直死死压制着他、麻痹着他身体的冰冷意志,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和脚下那恐怖存在的短暂凝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如同被冰封万年的河面裂开了一道发丝般的缝隙!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林默不知道这瓷片能做什么,不知道这青光能坚持多久,但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嗬啊——!他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凝聚成一股决绝的冲动,狠狠地冲向那丝松动的禁锢!
动了!
他的身体,在那凝固的诡异笑容之下,如同挣脱了部分锈蚀的机器,猛地向前扑倒!目标不是悬崖,也不是那截断指,而是——前方那片被血月微光勾勒、被暴雨笼罩、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带着这截作为诅咒信标的断指,还有这不知是福是祸、沾染了他鲜血的碎瓷片,一起……坠下去!坠入那古墓的深处!坠到那诅咒本体的面前!
要么同归于尽!要么……用这最后一点微光,赌一个渺茫的变数!
身体脱离岩石平台的瞬间,失重感猛然袭来!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如同无数冰雹般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身上。血月那污浊的光线在急速下坠的视野中拉成一道道扭曲的暗红丝线。
他死死地攥着右手!破裂的密封袋被紧紧抓在掌心,染血的碎瓷片隔着薄薄的塑料,传来一种奇异的、温润中带着锋锐的触感。那微弱的青色光晕,在他急速下坠的身影周围,顽强地撑开一小片朦胧的光域,如同黑暗深渊中一枚坠落的青色星辰。
胸前,那截暗黄色的断指暴露在狂暴的气流中。缠绕其上的暗红绳索疯狂地扭动、挣扎,散发出浓郁的黑气,如同无数怨毒的触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被那层微弱的青芒死死排斥在外。断指本身,似乎也感应到了急速接近的墓穴核心,那阴寒滚烫的气息变得更加狂暴,一股强烈的、带着无尽贪婪和毁灭欲望的吸力,从下方漆黑的墓穴深处传来,拉扯着他的身体加速下坠!
林默凝固着笑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急速放大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古墓入口。那入口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骤然睁开,带着嗜血的渴望,迎接着他这个主动投来的祭品,迎接着那截回归的……断指!
耳边是凄厉的风声,是暴雨砸落的轰鸣,是胸前断指发出的怨毒嘶鸣,是瓷片青芒抵抗黑气的细微嗡鸣,还有……那来自脚下深渊最深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暴的——
岩石崩裂声!
骨骼摩擦声!
以及一声……仿佛压抑了数百年、终于冲破束缚、带着无尽怨毒和狂喜的……非人咆哮!
那咆哮声如同实质的音浪,混合着浓烈的腐臭和血腥气息,从墓穴的最深处,冲天而起!
就在林默的身体即将被墓穴入口那片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轰咔——!!!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到极致的巨大闪电,如同创世之神愤怒挥下的巨斧,猛地撕裂了整个天穹!狂暴的雷声紧随其后,震得整座山崖都簌簌发抖!
借着这瞬间的、足以刺瞎人眼的白光,林默急速下坠的视野,清晰地捕捉到了下方墓穴入口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坚硬的岩石墓门,如同脆弱的蛋壳般,从内部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轰然破开!碎石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激射!
一只巨大、枯槁、覆盖着暗褐色干瘪皮肤、缠绕着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的暗红色绳索的手爪,猛地从破开的墓门黑洞中探了出来!
那手爪大得超乎想象,五指张开,每一根指骨都扭曲变形,尖端是闪烁着幽暗寒芒的锋利骨刺!其形态,与他胸前那截断指,赫然同源!只是放大了无数倍,充满了毁天灭地的邪恶力量!
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带着迫不及待的贪婪和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抓向正在坠落的林默!
抓向那枚散发着微弱青光的、包裹着染血碎瓷片的密封袋!
也抓向他胸前那截作为信标的……断指!
最后的时刻,降临了!
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将坠落的瞬间定格成永恒。
林默凝固着诡异笑容的脸庞在刺目的白光中一片死灰,空洞的瞳孔里,倒映着下方那破土而出的恐怖巨爪!它如同地狱之门探出的恶魔触手,裹挟着崩飞的碎石和浓得化不开的腐朽黑气,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贪婪与怨毒,向他——准确地说是向他胸前那截暗黄断指和右手紧攥的染血瓷片——狠狠抓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在下一刻被压缩到极致。
那巨爪的速度快得超越了物理的极限!林默甚至能看清爪背上虬结扭曲、如同老树根须般的暗褐色干瘪皮肤,看清那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散发着粘稠血腥气的暗红色绳索!五根粗壮得不像话的指骨,末端尖锐的骨刺闪烁着吞噬灵魂的幽芒,直刺而来!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林默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那个疯狂的念头:撞上去!带着瓷片撞上去!要么同归于尽,要么……
就在那骨刺即将洞穿他身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被他死死攥在右手的密封袋,那几片沾染了他鲜血的墨绿色碎瓷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青色光芒!
这光芒不再是之前微弱的清辉,而是如同被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轰然喷发!纯净、浩大、带着一种涤荡寰宇、镇压邪祟的无上威严!青光大炽,瞬间撑开一个直径数尺的光球,将急速下坠的林默完全包裹其中!
那来自巨爪的、足以撕裂钢铁的恐怖力量,狠狠撞在了这层看似薄弱、却坚不可摧的青色光罩之上!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狭窄的墓道空间内炸开!那不是物理碰撞的巨响,而是两种截然相反、势同水火的恐怖力量最直接的湮灭与对抗!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怒涛,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扩散!墓道两侧坚硬的岩石如同酥脆的饼干,瞬间被震裂、崩解、化为齑粉!上方悬崖边缘的巨石被硬生生掀起、抛飞!
青色的光罩剧烈地闪烁、扭曲、变形,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但终究顽强地顶住了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光罩内的林默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五脏六腑瞬间移位,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染红了眼前青濛濛的光幕。他凝固笑容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在青色光芒的映照下,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微弱的清明
而那截紧贴着他胸口的暗黄断指,在青色光芒爆发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冰块!缠绕其上的暗红绳索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嗤嗤声,浓郁的黑气如同滚油泼雪,在青光的照耀下疯狂蒸发、消散!断指本身剧烈地颤抖、扭曲,暗黄色的骨质表面,那些细密的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仿佛正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净化!
吼——!!!
墓穴深处,那诅咒的本体——被暗红绳索层层捆绑的巨型干尸,发出了震彻整个山腹的、充满无尽痛苦和狂怒的咆哮!这咆哮声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巨爪被青色光罩狠狠弹开!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它五指痉挛,骨刺崩裂!那来自青色光芒的、纯粹到极致的镇封之力,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灼烧着它由纯粹怨念和邪力构成的躯体!
就是现在!
林默残存的那一丝被青光短暂唤醒的意识,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契机!身体依旧被诅咒的笑容和断指的残余意志禁锢着,但那只紧攥着密封袋、沐浴在青光之中的右手,似乎获得了一瞬间的、超脱于诅咒之外的力量!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后本能、源自某种更深层意志的驱动!
他的右手,带着决绝的、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地向前挥出!目标,不是那巨大的尸爪,而是尸爪后方,墓穴深处那片翻滚着最浓郁黑气的核心——那具正在疯狂挣扎、试图挣脱束缚的巨型干尸!
不!准确地说,是那干尸胸口位置——那里,在层层蠕动的暗红绳索之下,隐隐有一个破洞!一个形状……与林默胸前那截断指末端骨刺……完美契合的破洞!
那正是断指原本所在之处!是诅咒核心的命门!
呃……啊——!
林默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那个散发着刺目青光的密封袋,狠狠地……投掷了出去!
包裹着染血碎瓷片的密封袋,如同一颗燃烧着青色火焰的流星,穿透了混乱的能量乱流,穿透了浓郁的怨毒黑气,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干尸胸口绳索之下的破洞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下一秒。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到极致、却又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的声音。
干尸胸口那破洞的位置,骤然爆发出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青色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柔和,而是充满了无上的锋锐和毁灭!它像无数把青色的利剑,从干尸的胸腔内部,由内而外地、狂暴无比地穿刺而出!
吼嗷嗷嗷——!!!
干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惨嚎!那嚎叫声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彻底崩溃的绝望!
它那庞大、缠绕着无数暗红绳索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开始剧烈地、无法控制地……融化!暗褐色的干瘪皮肤在青光的灼烧下寸寸龟裂、剥落,化为飞灰!那些蠕动着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红色绳索,在青光的照耀下疯狂地扭动、抽搐,发出滋滋的哀鸣,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蛆虫,迅速地失去光泽,变得焦黑、枯萎、寸寸断裂!
束缚着它的、同时也是它力量源泉的诅咒红绳,在青色光芒的净化下,土崩瓦解!
整座山腹都在剧烈地震动!墓穴穹顶的岩石如同暴雨般砸落!支撑墓道的石柱纷纷断裂、倒塌!这片被诅咒之力侵蚀了数百年的空间,正在从核心处被彻底摧毁!
林默胸前那截暗黄断指,在干尸核心被青色光芒贯穿的瞬间,如同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和力量来源。缠绕其上的最后一点暗红绳索瞬间化为飞灰。指骨上的黑色符文如同被抹去的污迹,彻底黯淡、消失。那阴寒滚烫的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死寂的、普通的、陈年骨头的冰冷。
一直禁锢着他身体的那股麻痹感和诅咒意志,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
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松。那个如同烙印般凝固在他脸上、属于诅咒的诡异笑容,如同融化的冰雪,瞬间瓦解、消失!
呃……
林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解脱又似茫然的呻吟。身体骤然恢复了控制,但巨大的虚弱和之前撞击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他失去了所有力量,像一个被剪断了提线的破败木偶,在狂暴的气流和崩塌的碎石中,无力地向下坠落。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具庞大的、曾经不可一世的诅咒本体,在胸口爆发的、如同青色太阳般的光芒中,如同沙堡般迅速坍塌、消融,化为漫天飘散的黑色尘埃。那巨大的尸爪还保持着前抓的姿势,却在青光的蔓延下寸寸断裂、粉碎。墓穴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怨毒和冰冷,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急速消散。
血月诅咒……终结了。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和身体的剧痛变得遥远。他隐约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可能是崩落的巨石),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却没有痛感。冰冷的泥水和碎石淹没了他。
黑暗彻底降临前,他感到胸前那截失去了所有邪异、变得冰冷普通的断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不是诅咒的力量,而是一种更轻柔的、仿佛告别般的触动。
然后,是彻底的寂静。无边的、温暖的黑暗。
……
……
雨,不知何时停了。
笼罩天幕的、浓稠如血的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拨开。那轮悬挂在天穹之上的、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血月,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浓稠的淤血般的暗红,逐渐变得稀薄、透亮,如同被稀释的朱砂。最终,那污秽的血色完全消失,露出了月亮原本皎洁、清冷的银辉。银色的月光如同温柔的流水,无声地洒落,洗涤着这片被诅咒浸透、被死亡笼罩的山崖和营地。
月光所及之处,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铁锈般的血腥气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悄然消散。空气重新变得清新、冰冷,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营地里一片死寂。
曾经灯火通明、充满人声的帐篷,此刻只剩下残破的帆布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摆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泥泞的地面上,散落着被遗弃的装备、翻倒的仪器,还有……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几顶帐篷被狂风吹塌,如同巨大的、死去的昆虫甲壳。
小李的帐篷门帘被掀开一条缝。一张惨白如纸、布满泪痕和恐惧的脸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眼镜片上沾着泥点,镜片后的眼睛红肿,眼神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却依旧无法摆脱的惊悸。他看到了那轮重新变得皎洁的明月,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了回去,帐篷里传来压抑的、如同幼兽般的啜泣。
另一顶帐篷里,负责后勤的老赵蜷缩在睡袋里,用被子死死蒙住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咯咯作响,嘴里反复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词语:……鬼……有鬼……都死了……都死了……
恐惧并未随着诅咒的消失而立刻消散。它像剧毒的后遗症,深深植根于幸存者的骨髓和灵魂深处。这空寂的营地,这清冷的月光,这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都将成为他们余生无法摆脱的噩梦。
悬崖之下,那被崩塌的巨石和泥土半掩埋的古墓入口,如同一个刚刚愈合的巨大伤疤,在银色月光下沉默着。只有散落在周围的新鲜碎石和断裂的树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毁灭。
墓穴深处,曾经翻涌着无尽怨毒的核心地带,此刻一片死寂。巨大的干尸和那破土而出的巨爪早已化为尘埃,只留下一个被恐怖力量硬生生撑开的、巨大而扭曲的岩洞。洞壁被高温和能量灼烧得一片焦黑,如同地狱的入口。而在那焦黑洞穴的最深处,一堆崩塌的乱石之下,隐约可见几片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青色光点,如同沉睡的萤火,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最后的光华。
那是几片失去了所有力量、布满裂痕、几乎快要碎裂的墨绿色瓷片。它们静静地躺在一块被鲜血染红的、同样破碎的密封袋旁边。瓷片上的青色纹路已经完全黯淡,只有最核心处,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属于林默的、早已冰冷凝固的血迹。
在那堆乱石的缝隙中,一只苍白、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无力地垂落出来。手腕上,一块早已停摆的防水登山表,表盘在洞顶渗下的水滴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月光。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冰冷的地下水,从洞顶岩缝中渗出,汇聚成水滴,一滴,又一滴,缓慢而沉重地落下。
嗒……
嗒……
水滴精准地、持续地敲打在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上,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回响。
在这片被诅咒终结后的、冰冷而永恒的寂静里,在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青色光点映照下,那只垂落的、苍白的手……那只属于林默的手……
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蝶翼,在黑暗中,极其微弱地,扇动了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