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碾碎月影昙 > 第一章

1
泥土之手的秘密
植物园打工的林溪被豪门认回那天,假千金苏蔓正用无菌手套托着兰花奚落:姐姐的手沾满泥巴呢。
林溪沉默着擦净指甲缝里的苔藓。
苏家濒危的月影昙即将枯萎,苏蔓用实验室精密仪器也救不活。
家族晚宴上,苏蔓强行剪下林溪土法救活的花苞炫耀。
当夜,被剪的花苞在营养液里迅速腐烂。
而林溪窗台那株真正的母株,却在月光下层层绽开——
半透明花瓣里,藏着微雕的苏家族徽。
苏蔓尖叫着扑向花盆时,林溪摊开掌心:
它只认沾过泥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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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豪门认亲的冰冷雨夜
冰冷的雨丝斜织成网,敲打着植物园温室巨大的玻璃穹顶。林溪蹲在一排蕨类植物下方,指尖正小心地剥开一片肥厚墨绿叶片背面密生的褐色孢子囊群。泥水从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晕开,深色的水渍像无声的烙印。
林溪!有人找!门口!管理员老赵粗嘎的喊声穿过潮湿的雨幕和层层叠叠的绿意传来。
她指尖一顿,细小的褐色孢子粉末沾在指腹。直起身时,腰背传来熟悉的酸涩感。门口停着一辆线条冷硬、光可鉴人的黑色轿车,与周围肆意疯长的绿植、斑驳的水泥地和湿漉漉的空气格格不入。车门打开,一位穿着昂贵羊绒大衣、妆容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快步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西装笔挺、面容严肃的男人,皮鞋踩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清晰而突兀的印痕。
林溪女人,沈清姿,目光快速扫过林溪沾着泥点子的旧外套、磨得起毛的裤脚和那双沾满湿泥的帆布鞋,眉头难以察觉地蹙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和,我是……妈妈。我们来接你回家。
那个称呼,她说得有些生涩。
林溪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伞沿滴落的水珠串成线,砸在她脚边一小洼浑浊的积水中。家她唯一的家,是植物园角落那个堆满工具、弥漫着泥土和腐叶气息的简陋小屋。
回到那座被称为苏宅的、如同巨大水晶宫殿的别墅时,林溪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塞进精美礼盒的土疙瘩。空气里浮动着清冷昂贵的香氛,脚下是厚得能陷进去的纯白羊毛地毯。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过于刺眼的光。
一个身影从旋转楼梯上翩然而下。苏蔓。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剪裁完美的奶油色家居服,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手里托着一个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水晶培养皿。皿中,一株姿态纤弱、通体莹白的兰花幼苗在无菌营养基质中静静生长,纤尘不染。
妈妈,爸爸,你们回来了苏蔓的声音清甜悦耳,目光落在林溪身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好奇,如同打量一件新添置的、不甚起眼的摆设。这就是……姐姐她走近几步,视线精准地落在林溪垂在身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青黑苔藓和泥土痕迹的手上。
苏蔓唇角弯起一个毫无瑕疵的弧度,将自己那只戴着薄薄无菌手套的手,连同托着的无菌兰花皿,一起伸到林溪面前。水晶皿壁折射着顶灯冰冷的光,那株兰花纯净得不似人间之物。
姐姐,苏蔓的声音依旧甜美,像裹着糖霜,你的手……沾了好多泥巴呢。在植物园工作,很辛苦吧她的目光在林溪粗糙的手指和指甲缝的污迹上流连,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不像我,只能在无菌室里摆弄这些娇气的小东西,生怕沾上一点外面的……尘埃。
她指尖在水晶皿光滑的壁上轻轻一点,发出极其细微的脆响。
林溪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没有看苏蔓,也没有看那株昂贵脆弱的兰花。她只是慢慢地将自己的右手抬到眼前。那是一只常年与泥土、粗糙植物茎叶打交道的手,指节并不纤细,皮肤有些粗糙,指甲修剪得很短,但很干净。指甲缝里,那点顽固的青黑色苔藓痕迹,像她无法剥离的过往印记。
在沈清姿微微蹙起的眉头和苏承远审视的目光下,在苏蔓那双戴着无菌手套、托着无菌兰花、如同艺术品的双手的对比下,林溪沉默地、仔仔细细地,用左手大拇指的指甲,一点点地,抠刮着右手食指指甲缝里那点微末的泥痕。动作专注,旁若无人。细碎的泥屑簌簌落下,无声地跌落在脚下那片纯净得刺眼的白色地毯上,留下几点微不足道、却又无比扎眼的深色印记。
苏蔓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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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月影昙的生死较量
苏宅的清晨,是被一种无声的精密所唤醒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切割出锐利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厚香气。佣人们脚步轻巧迅捷,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林溪坐在长餐桌的末端,面前摆着精美的骨瓷餐具。银质刀叉握在手里,冰凉沉重。她努力回忆着管家昨晚匆匆演示的礼仪,切下一小块煎蛋的动作带着生疏的僵硬。蛋黄流心淌在洁白的盘子上,像一小滩不合时宜的污迹。
餐桌另一端,是苏家的日常。苏承远翻阅着财经报纸,眉头时松时紧。沈清姿姿态优雅地小口吃着水果,偶尔与身旁的苏蔓低声交谈,话题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某个慈善晚宴,或是苏蔓正在跟进的一个尖端植物基因编辑项目。
……蔓蔓,那个月影昙的组培项目,进展怎么样了沈清姿放下银叉,用餐巾轻按嘴角,语气关切,你父亲可是在董事会上提过几次了,这可是我们苏氏生态未来五年的核心展示品。
苏蔓放下牛奶杯,脸上浮现出自信又带着些许困扰的神情:妈妈,实验室那边在全力推进。原始母株的组织活性太低了,而且对环境波动极其敏感……组培出来的幼苗要么玻璃化严重,要么生长停滞。她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布上画着圈,我要求他们严格控制所有参数,温湿度、光照、营养液离子浓度……必须做到绝对精准,误差不能超过0.1%。也许……还需要引入最新的基因稳定技术。她的语气笃定,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沈清姿赞许地点点头,目光随即转向餐桌末端那个沉默的身影,语气温和却如同隔着一层玻璃:林溪,还习惯吗蔓蔓研究的这些,可能有点枯燥吧她的话语周到,却无形中将林溪隔绝在那个充满数据和精密仪器的世界之外。
林溪握着叉子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研究她所知的植物生长,是观察雨后竹笋一夜破土的蛮力,是感知藤蔓寻找攀附物的执着,是倾听风吹过阔叶林沙沙的私语……那些无法被量化的、属于土地和阳光雨露的语言。但这些,如何能在这谈论着0.1%误差和基因编辑的餐桌上提起
她垂着眼睑,看着盘子里精致的食物,声音很低:……不太懂。像一句诚实的供述。
苏蔓适时地笑了笑,善解人意地接口:姐姐刚从植物园回来,习惯的是更……自然的方式吧不过,要培育月影昙这种几近灭绝的珍品,光靠自然可不行哦。它太脆弱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致命。科学,才是守护它的唯一方法。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科普般的优越感,眼神清澈明亮。
林溪默默地听着,口中的食物彻底失去了滋味。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精密钟表内部的沙砾。钟表滴答作响,齿轮严丝合缝,而她格格不入,随时可能卡住那完美的运转。餐桌上闪耀的银器,头顶巨大的水晶灯,窗外修剪得如同几何图形的草坪,苏蔓谈论科学时眼中闪烁的理性光芒……这一切都构筑成一个名为苏家的透明无菌室。她能看见里面的一切,却永远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罩。
早餐在无声的疏离中结束。林溪回到那个为她准备的、宽敞整洁却毫无生气的房间。格格不入的感觉沉甸甸地压着。她走到窗边,目光落在楼下花园角落一个被高大灌木半掩着的、玻璃陈旧蒙尘的小温室上。那温室看起来废弃已久,像被这光鲜宅邸遗忘的角落。
一种莫名的牵引,让她下了楼,避开园丁的视线,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温室木门。
一股陈旧而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泥土、朽木和某种若有似无的奇异甜香。温室内光线昏暗,许多空置的花架上积满灰尘。角落里,一个破损的陶土花盆里,蜷缩着一株植物。
它状态极其糟糕。主干灰败干瘪,布满深褐色的枯斑,仅存的几片叶子也蔫黄卷曲,边缘焦枯,如同被火焰燎过,透着一股濒死的暮气。然而,就在那枯败的枝头,竟顽强地顶着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紧紧闭合的灰白色花苞!花苞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近乎幻觉的月白色柔光。这微光,是绝望死寂中唯一不肯熄灭的火种。
林溪的心,被这濒死的倔强猛地攥紧了。她认得它。植物园的老图谱上,它被标注为月影昙——传说中只在最纯净的月光下绽放、黎明前凋零的幻梦之花,早已被认定野外灭绝。
她蹲下身,指尖没有戴任何手套,轻轻拂过花盆边缘粗糙的陶土,沾上经年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灰白色花苞上覆盖的绒毛。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冰晶碎裂又似心脏搏动的脉动感,顺着她的指尖,微弱地传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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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花苞的绝望剪断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苏宅巨大的轮廓勾勒成沉寂的剪影。只有二楼尽头,苏蔓专属的植物基因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厚重的防菌门紧闭,门缝下透出冷白的光。
林溪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厚重的门隔音极好,但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尖利女声,透过门板缝隙渗出,撕破了夜的宁静。
……废物!一群废物!我投了多少钱最好的设备!最精确的数据!为什么!为什么它就是不长!是苏蔓的声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甜美从容,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狂怒和崩溃的边缘。这瓶营养液离子浓度超标0.003%!谁调的!滚出去!重新配!现在!立刻!马上!
紧接着是玻璃器皿被狠狠掼在地上碎裂的刺耳声响!
林溪的脚步停在门外。里面,苏蔓的咆哮还在继续,充满了绝望:……活性还在降!根尖都褐变了!我的论文……我的项目……下个月的家族晚宴……爸爸要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它!你们让我拿什么展示!拿这堆烂叶子吗!
死寂了片刻,苏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去!去把那盆东西给我弄来!楼下那个破温室的!对!就是那盆快死的!把它的花苞……把那个花苞给我剪下来!立刻!
林溪的瞳孔骤然收缩!楼下温室那株濒死的月影昙母株
她猛地转身,没有一丝犹豫,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楼梯。心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她必须更快!
然而,还是迟了。
当她像一阵风般冲进那个陈旧昏暗的温室时,看到的景象让她瞬间僵立在门口,血液仿佛在刹那冻结。
两个穿着实验室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助手正小心翼翼地围在那株月影昙旁。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无比精致的微型手术剪。冰冷的金属刃口,已经精准地卡在了那灰白色花苞下方纤细脆弱的连接茎上!
不——!林溪的声音冲破喉咙,带着撕裂般的沙哑。
但已经太晚了。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在林溪耳畔炸响的脆响。
那枚凝聚着母株最后生机、流转着微弱月白光晕的花苞,被干净利落地剪断。脱离了母体的供养,它被助手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放进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盛满透明营养液的恒温水晶培养皿中。
花苞孤零零地悬浮在冰冷的液体里,那层微弱的光芒,似乎瞬间黯淡了下去。
而失去了花苞的母株,枝头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断口,渗出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粘稠的乳白色汁液。整株植物肉眼可见地迅速萎靡下去,仅存的几片黄叶彻底失去了支撑般耷拉下来,枯败的死气瞬间弥漫开来,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魂魄。
林溪站在那里,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门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她看着助手托着那盛放花苞的水晶皿快步离开温室,留下那株迅速走向彻底死亡的母株。月光穿过蒙尘的玻璃顶棚,惨白地照在母株枯槁的躯干和那个新鲜的断口上,如同无声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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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月光下的族徽绽放
苏氏家族晚宴,水晶吊灯的光芒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香槟气泡和昂贵食物的混合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承远和沈清姿端着酒杯,被众人簇拥着,脸上是矜持而得体的笑容。今晚,是他们展示家族未来方向的重要时刻。
苏蔓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她穿着一身缀满碎钻的银色曳地长裙,妆容精致,光彩照人。她站在临时搭建的、如同小型科研展台般的区域中央,脸上带着自信而略带神秘的笑容。展台正中心,在数道聚焦的射灯下,一个特制的、恒温恒湿的透明展示柜静静矗立。
柜中,那枚被剪下的月影昙花苞,浸泡在精心调配的、闪烁着淡蓝色荧光的营养液里。在强光的照射下,灰白色的花苞似乎被催逼出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质感,那层流转的微弱月白光晕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僵硬的、人工维持的鲜活。
各位尊贵的来宾,苏蔓拿起小巧的麦克风,声音甜美清亮,带着掌控全场的从容,非常荣幸能在此,向大家展示我们苏氏生态科技未来的瑰宝——‘月影昙’项目的最新突破!她优雅地指向展示柜中的花苞,大家眼前所见的,正是这株几近灭绝的传奇之花的花苞!通过我们最尖端的生物稳定技术和精准的环境控制系统,我们成功地将它从濒危的母株上‘延续’下来,并有望在可控环境下,首次实现人工条件下的绽放!
她的话语充满激情,引来一片赞叹的掌声和闪光灯的追逐。记者们争相提问:
苏小姐!这简直是植物学上的奇迹!请问您是如何克服月影昙对环境极端敏感这一难题的
苏小姐,这花苞真的能在非自然条件下绽放吗预计何时
苏小姐,作为苏氏未来的接班人,您认为这项技术将如何引领生态保护的新方向
苏蔓微笑着,一一回应,言语间充满了对科学力量的笃信和对未来的展望。她颈间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璀璨夺目,与她展示的科技奇迹交相辉映。苏承远和沈清姿看着女儿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林晚穿着那件洗旧的烟灰色衬衫,独自站在宴会厅最边缘、灯光最黯淡的角落阴影里。她的位置靠近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她的目光穿透喧闹的人群和刺目的灯光,落在展示柜中那个被强行剥离、浸泡在冰冷液体里的花苞上。那花苞在强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僵硬,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失去了所有生命的灵动。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仿佛周遭的喧嚣、赞美、闪耀的灯光,都与她无关。她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沾染的、那株母株断口处渗出的乳白色汁液的微凉粘腻感。
时间在香槟气泡的升腾和虚伪的寒暄中流逝。晚宴渐入高潮。苏蔓的展示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接受着所有人的赞美。
突然——
啊!一声压抑的、充满惊恐的低呼从展示柜旁传来!是负责监控数据的一个实验室助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展示柜中,那枚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里的灰白色花苞,毫无征兆地,从最外层的苞片尖端开始,迅速蔓延开一片刺眼的、令人心悸的褐黄色!那腐败的色泽如同瘟疫般飞速扩散,所过之处,原本还有几分硬挺的苞片迅速变得软塌、糜烂!浑浊的腐败物从糜烂的组织中渗出,如同肮脏的眼泪,瞬间污染了原本清澈的淡蓝色营养液!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甜腻和腐坏的怪异气味,隐隐从展示柜特制的通气孔中逸散出来!
不!怎么会这样!苏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失态地扑到展示柜前,难以置信地拍打着冰冷的玻璃,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快!调整营养液!检查参数!快啊!她冲着吓傻的助手们尖叫。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腐败的速度快得惊人。短短十几秒内,那枚承载着苏蔓所有荣耀和未来希望的花苞,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化作了一摊漂浮在浑浊液体中的、令人作呕的烂泥!它甚至连最后凋零的姿态都未能保留,直接溃烂成泥!
巨大的展示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营养液循环系统还在徒劳地发出轻微的嗡鸣。方才所有的赞美、惊叹、闪光灯,都凝固了。无数道目光,从震惊,到茫然,再到难以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齐刷刷地盯在了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苏蔓身上!她精心维持的完美形象,连同那个科技奇迹的花苞,一起在瞬间崩塌、腐烂!
沈清姿手中的香槟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裂的玻璃和金色的酒液四溅。苏承远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
就在这片足以将人溺毙的死寂和巨大尴尬的中心,一个站在窗边的宾客,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指着巨大的落地窗外,失声惊呼:
上帝啊!快看!那是什么!
如同被按下了开关,所有人的目光,猛地从展示柜的腐烂物和苏蔓惨白的脸上,转向了窗外!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苏宅的后花园。在远离宴会厅灯火、靠近那个破旧小温室方向的浓重夜色里,一团柔和、纯净、仿佛自天际垂落的月白色光晕,正静静地、却无比清晰地盛放着!
那光晕并不刺眼,却拥有一种穿透黑暗的魔力,如同最温柔的月光凝聚成了实体。它层层叠叠,由内而外,缓缓地舒展着半透明的、薄如蝉翼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晶莹的、冰魄般的月华,在深沉的夜色里,勾勒出一朵巨大、圣洁、如梦似幻的花朵轮廓!
是月影昙!真正的月影昙!它在绽放!
天哪……它……它在开花!
上帝!是月影昙!真正的月影昙!
在……在那边!那个破温室旁边!
惊呼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瞬间打破了死寂!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宴会厅!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所有被这突如其来、震撼灵魂的自然奇迹所点燃的狂热,在经历了展示柜腐烂的闹剧后,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疯狂地涌向落地窗,涌向那扇通往花园的门!
人群推搡着、惊呼着冲向花园。苏蔓被混乱的人群撞得一个趔趄,她呆呆地看着窗外那团圣洁的光晕,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只剩下巨大的、被彻底剥夺一切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猛地扭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死死地盯在角落里那个依旧平静的身影上——林溪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地。
当汹涌的人潮终于冲破阻碍,冲到那株在夜色中傲然盛放的月影昙前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屏住了呼吸。
月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如同舞台的追光,笼罩着那株植物。它不再是温室里那副枯槁濒死的模样!主干依旧带着沧桑的痕迹,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命韧劲。所有的叶片都舒展开来,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墨绿色泽。而在它虬劲的枝头,那朵巨大的月影昙,正舒展到极致!
半透明的花瓣薄如轻纱,层层叠叠,纯净无瑕的月白色光华在花瓣内部缓缓流转、荡漾,如同封印了一泓流动的月光!更令人心神俱震的是,在那硕大花朵最中心、最深邃的蕊心位置——
在花瓣流转的月华最集中、最明亮之处,赫然呈现出一个极其清晰、极其微小的立体图案!它并非画上去的,而是由花瓣内部天然的脉络和结晶结构在月光下自然折射、凝聚而成!
那是一枚微缩的、古朴繁复的徽章图案!双剑交叉守护着一株生机勃勃的藤蔓——正是苏氏家族传承百年的族徽!
族徽……是苏家的族徽!
我的上帝!开在花心里!
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啊!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和骚动!闪光灯疯狂闪烁,试图捕捉这不可思议的自然奇观!这枚深藏在传奇之花核心的家族印记,如同一个无声却振聋发聩的宣告!
不——!它是我的!是我的项目!我的成果!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尖叫撕裂了震撼的空气!苏蔓像疯了一样拨开人群,双目赤红,头发散乱,昂贵的礼服被树枝刮破也浑然不觉,直直地扑向那株盛放的月影昙!她的目标,是那朵花!她要毁掉这夺走她一切荣光的证据!
就在她涂着精致丹蔻、戴着昂贵手链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流转着月华的花瓣时——
一只沾着新鲜泥土、指甲修剪得很短的手,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挡在了前面,握住了苏蔓疯狂抓来的手腕。
是林溪。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花旁,身上依旧是那件旧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上还沾着一点湿润的泥土。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月光下,她的脸庞沉静如水,眼神却如同深潭,清晰地映照出苏蔓扭曲的面容。
放手!贱人!这是我的!这花是我的!苏蔓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试图挣脱林溪的钳制,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
林溪没有说话。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苏蔓疯狂的眼睛,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缓缓地,摊开了自己一直虚握着的左手。
她的掌心,安静地躺着一块东西。不是宝石,不是玉器。
那是一块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深褐色的陶土碎片。边缘还带着湿润的泥土。碎片表面,沾着几滴已经干涸凝固的、乳白色的汁液痕迹——正是那夜母株被剪断花苞时,断口处渗出的汁液。
林溪的目光从掌心的陶土碎片,移向那株在月光下流转着族徽光华的月影昙,最后,落回苏蔓那双戴着昂贵首饰、此刻却沾上泥土、狼狈不堪的手上。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苏蔓的尖叫和人群的喧哗,如同月光流淌过溪涧的石块,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力量:
它认的,林溪的目光沉静如古井,穿透苏蔓疯狂的挣扎,落在她那双沾了泥污、戴着铂金手链的手上,从来不是无菌的手套,和冰冷的仪器。
她微微一顿,声音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它只认——
林溪的目光扫过自己掌心那块沾着泥土和植物汁液的陶片,再看向月光下盛放的花朵,最终定格在苏蔓那双象征着洁净与科技的手套上。
——沾过泥土,和眼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