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天漏了,砸在柏油路上噼啪作响。我缩在便利店窄窄的屋檐下,点着今晚第三根烟。这鬼天气,打工的餐厅关门也早。烟头的红光在湿冷的空气里明明灭灭,映着眼前哗哗淌水的街道。
就在我准备掐灭烟头冲进雨幕时,垃圾桶后面一团小小的、蜷缩着的黑影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我眯起眼,借着便利店里透出的光看过去。
是个小女孩。顶多七八岁浑身湿透,单薄的裙子紧贴在身上,头发一绺绺贴在惨白的小脸上。她抱着膝盖,缩在垃圾桶和墙壁的夹角里,像只被暴雨淋透、瑟瑟发抖的流浪猫。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蹲下身。雨水立刻打湿了我的裤脚。
她抬起头。
那双眼睛……很大,瞳孔黑得吓人,湿漉漉的,里面空茫茫一片,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惊恐或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凉的沉寂。雨水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淌,像眼泪。她看着我,不说话。
喂,小孩我试探着问,声音被雨声盖住大半,家呢
她依旧沉默,只是那沉寂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抓不住。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揪住了我同样湿透的衣角下摆。力道很轻,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
哥哥……
一个细弱得像猫叫的声音,被雨声撕扯得几乎听不见。她仰着小脸,雨水冲刷着她没有血色的嘴唇,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翻涌起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别……别丢下晚晚。
心脏像是被那眼神和那句晚晚狠狠攥了一下。也许是那晚的雨太大,也许是便利店的光太暖,也许只是我太年轻,太渴望抓住点什么来填补父母离世后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
我叹了口气,丢掉烟头,脱下自己那件同样湿冷的外套,笨拙地裹住她冰冷发抖的小身体,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哥哥带你回家。
我说。声音有点哑。
怀里的林晚,立刻像找到了热源的小动物,把冰凉的小脸深深埋进我颈窝,湿冷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她的小手紧紧环着我的脖子,力气大得惊人。
哥哥……
她又低低地、满足地呢喃了一声,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锚点。
家很小,很旧,是我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我把林晚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旧沙发上,翻箱倒柜找毛巾。她安静地坐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沙发罩上洇开一小片深色。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一直追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沉默,专注。
我拿了干毛巾走过去,想帮她擦头发。刚伸出手,她却像受惊的小动物,猛地往后缩了一下,黑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戒备和一种……我看不懂的冰冷。
我的手僵在半空。空气凝滞了几秒。
然后,她眼底那层冰倏然融化,又恢复了那种湿漉漉的、近乎小鹿般的脆弱和无助。她主动把冰凉的小脑袋凑了过来,蹭了蹭我僵住的手心,声音细弱:哥哥……擦。
那瞬间的转变太快,快得让我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像被细小的冰碴刺了一下。但我很快甩开这念头,只当她是被雨淋坏了,受了惊吓。我放轻动作,用毛巾包住她湿冷的头发,尽量温柔地揉搓。
晚晚我试着叫这个名字。
她猛地抬起头,黑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我,用力地点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其细微、带着点僵硬的弧度:嗯!晚晚!哥哥叫晚晚!
那笑容……很努力,却莫名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像一张强行贴在脸上的面具。
我叫林深。
我说,树林的林,深浅的深。以后,我是你哥哥。
林深……哥哥……她一字一顿地重复,舌尖轻轻卷过哥哥两个字,像含着什么珍贵的糖果,眼神黏在我脸上,专注得令人心悸。
日子像上了发条,被林晚填得满满当当。
她像个影子,永远在我三步之内。我在厨房做饭,她就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抱着膝盖看我,眼神追随着锅铲的每一次翻动。我看书,她就蜷在旁边的旧地毯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安安静静,但我知道她的视线根本没离开过我的侧脸。连我睡觉,她也要抱着她那只破旧的泰迪熊,坐在我床边的小凳子上守着,直到我呼吸平稳,她才肯回自己房间。
晚晚,不用总守着哥哥睡。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跟她讲道理,哥哥是大人了。
她抱着泰迪熊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泛白,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晚晚怕黑……怕哥哥……不见了……
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破旧的泰迪熊上。
那眼泪总能精准地浇灭我心头刚升起的不耐烦。我叹口气,拍拍床边:那……坐一会儿,等哥哥睡着了再回去
她立刻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像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迅速把小凳子挪得更近些,几乎贴着床沿,然后心满意足地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那专注的目光像无形的蛛网,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后背却莫名绷紧。
她对我的一切都表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邻居张阿姨看我一个人带妹妹辛苦,偶尔送点水果或小饼干来,林晚会立刻放下手里正在玩的任何东西,像只护食的小兽,无声无息地走到我身边,紧紧挨着我,然后抬起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盯着张阿姨,直到对方尴尬地放下东西离开。
晚晚,张阿姨是好心。
我关上门,试图教育她。
她只是把头埋在我腰侧,闷闷地说:哥哥是晚晚的。不要别人给的东西。
她的学习能力惊人得可怕。我教她认字、算术,她一遍就能记住,甚至能举一反三。但她在学校却格格不入。老师委婉地告诉我,林晚很安静,从不惹事,但也没有朋友。有次一个调皮的男孩抢了她一块橡皮,第二天,老师就在那男孩的桌肚里发现了他心爱的宠物仓鼠,僵硬冰冷。
林晚同学,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老师严肃地问。
林晚抬起头,黑眼睛纯净得像刚洗过的葡萄,声音细声细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委屈:老师,晚晚不知道呀。晚晚昨天……肚子痛,很早就回家了。
她的表情无懈可击。但我看着她,一股寒意却顺着脊椎悄然爬升。那只仓鼠……我记得她曾经盯着它看了很久,眼神……很凉。
压抑感像藤蔓,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我习惯了林晚无处不在的注视,习惯了那双黑眼睛如影随形。但心底那点异样感,像沉在水底的石头,从未消失,反而在每一次对上她过于纯净的眼神时,变得更沉。
直到那个周末。
我熬了几个通宵赶项目,困得眼皮打架。林晚难得没黏在书房,说要在自己房间拼新买的模型。我倒在客厅沙发上,几乎是瞬间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像针一样扎进混沌的意识。
我猛地睁开眼。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那声音……消失了是梦
我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下意识地看向林晚紧闭的房门。太安静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驱使着我,放轻脚步,像做贼一样走到她房门口。
门没锁严,留着一道缝隙。
我屏住呼吸,凑近那道缝隙。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一道光柱。林晚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她似乎……在摆弄什么动作很轻。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上移,掠过她的肩膀,落在她正对着的那面墙上——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面墙上,原本贴着几张卡通贴纸的地方……此刻,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
全都是我!
我在沙发上沉睡的侧脸,阳光勾勒出睫毛的阴影;我站在厨房水池边洗碗的背影,T恤下摆沾着一点水渍;我皱着眉对着电脑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我清晨站在窗边喝水的喉结滚动……角度刁钻,全是偷拍!有些甚至明显是透过门缝偷拍的!
照片旁边,还用红色和黑色的马克笔,写满了密密麻麻、扭曲的字迹!像某种疯狂的符咒!
哥哥睡着了,好乖。
哥哥今天和那个讨厌的女同事说话了,生气。
哥哥的呼吸声,晚晚录下来了,真好听。
哥哥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想……锁起来……
最后几个字,被反复描摹,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偏执!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和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哥哥
门内传来林晚轻柔的、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
紧接着,房门被拉开了。
她站在门口,逆着光。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依旧是那种惯有的、近乎无辜的纯净表情,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我,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哥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她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我瞬间惨白的脸,扫过我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后,落在我身后那堵墙壁上——那里,正是她卧室房门的正对面。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冰冷、得意、带着洞悉一切掌控感的弧度,快如闪电,稍纵即逝。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那堵贴满偷拍的墙,那些扭曲疯狂的字,还有她此刻脸上这纯净无辜的表情……巨大的割裂感和恐惧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猛地推开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自己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门外,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脚步声轻轻响起,停在门外。
哥哥
林晚的声音贴着门板传来,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开门呀,哥哥……晚晚担心你。
那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
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灭顶。
那堵墙像一个无声的警告,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终于撕开了伪装的口子。恐惧不再是模糊的阴影,它变成了实体,冰冷粘稠,缠绕着我的每一次呼吸。林晚依旧扮演着她乖巧妹妹的角色,但那双黑眼睛里偶尔闪过的、冰冷的、带着审视和估量的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让我无所遁形。
我开始失眠。深夜,哪怕隔着墙壁,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那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她一定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聆听着我房间里的每一丝动静。白天,我变得神经质,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黏着,像冰冷的蛇。我甚至不敢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逃离的念头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不行,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我借口公司有重要外派项目,需要封闭开发几个月。收拾行李时,我的手一直在抖,动作却快得惊人。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惊动了隔壁房间那个沉睡的恶魔。
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吗
林晚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怀里抱着那只旧得脱线的泰迪熊。她歪着头,大眼睛里盛满了水汽,看起来楚楚可怜。
嗯,很远。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胡乱地把几件衣服塞进背包,项目急,今晚就要走。你……在家照顾好自己。
哦……
她拖长了尾音,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来纠缠,只是抱着泰迪熊,静静地看着我忙碌的背影。
那目光,沉甸甸的,像冰冷的铅块压在我的背上。我加快了动作,拉上背包拉链,几乎是逃也似的抓起背包冲向门口。
手刚握住冰冷的门把手。
哥哥。
她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很轻,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我背脊瞬间僵直。
要记得……
她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躲猫猫的时候,藏好一点哦。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回头。
林晚依旧抱着她的泰迪熊,站在卧室门口昏暗的光线里。她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和那天在门缝后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笑容——纯净的、无辜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了然的、带着残忍玩味的寒潭。
我头皮瞬间炸开!再也不敢停留,猛地拧开门锁,像被恶鬼追赶一样冲了出去!楼道里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在燃烧。
一路狂奔到楼下,冲进早已叫好的出租车里。
机场!快!
我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催促司机,眼神惊恐地扫向车窗外我们那栋老旧公寓楼的方向。
四楼那个熟悉的窗口,窗帘被掀开了一角。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
是林晚!
她果然在看着!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开车!快开车!
我失控地拍打着驾驶座的椅背。
出租车猛地窜了出去。我瘫在座椅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终于……终于逃出来了!
车子汇入深夜的车流,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查看航班信息。
就在这时——
叮咚。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信息的提示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发件人:晚晚。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僵硬地悬在屏幕上方,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
点开。
只有一行字,像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哥哥躲猫猫,晚晚赢了哦
^_^
嗡——!
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赢……赢了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知道我要去机场!她怎么知道我躲起来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抬头看向出租车司机!后视镜里,司机那张平凡的脸上,嘴角似乎……正勾起一个极其诡异的、僵硬的弧度!
不!不是司机!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司机放在方向盘旁边、那个开着免提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正在进行的通话界面!通话人的名字,清晰地显示着——
晚晚!
她一直在听!她一直在看着我仓皇逃跑!
停车!让我下车!
我发出凄厉的嘶吼,猛地扑向驾驶座,试图去抢方向盘!
嘿嘿,客人,别急嘛。
司机发出古怪的笑声,不但没有停车,反而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
出租车像脱缰的野马,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疯狂加速!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扭曲的光带!失控的失重感让我心脏几乎停跳!
停车!!
我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恐惧彻底吞噬了理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方路边,一个巨大的、绿色荧光的安全出口标志!
防火门!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趁着司机被我的撕扯弄得方向盘一晃的刹那,我猛地撞向身侧的车门!
砰!
车门竟然没锁死!巨大的冲击力下,车门被我撞开!
冰冷的狂风和巨大的惯性瞬间灌入!我整个人被甩出了疯狂疾驰的出租车,重重地摔在坚硬冰冷的路面上!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
啊——!
凄厉的惨叫冲破喉咙。
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翻滚、滑行,粗糙的地面摩擦着皮肤,火辣辣地疼。耳边是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混乱中,刺目的远光灯如同死神的眼睛,瞬间将我笼罩!
完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我!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那辆失控般冲来的大货车车头即将吞噬我的瞬间——
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又像扑火的飞蛾,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的力量,猛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狠狠地撞在我的身上,用她单薄的身体,将我向旁边猛地推开!
噗嗤——
沉闷得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骨头碎裂的脆响,同时响起!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再次翻滚出去,天旋地转。我趴在冰冷肮脏的路面上,剧痛让意识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尖锐的鸣叫。
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眼前,一片刺目的红。
林晚躺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躺在蔓延开来的、浓稠的、温热的血泊里。那辆失控的大货车歪斜地停在几米外。
她身上那件素色的裙子,被鲜血迅速染红。她的小脸惨白如纸,嘴角却……向上弯着。
她居然在笑!
那笑容扭曲而满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平静。
她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那双曾经纯净、后来变得冰冷、此刻却涣散失焦的黑眼睛,努力地寻找着我的方向。
她的目光,终于对上了我惊恐、绝望、难以置信的眼睛。
血沫从她嘴角不断涌出,染红了她的牙齿。她的嘴唇艰难地开合着,声音微弱、破碎,带着漏风般的嘶嘶声,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混乱和嗡鸣,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诅咒,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哥哥……
她脸上那扭曲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病态的、极致的满足和解脱。
……现在……
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生命的光彩在飞速流逝,但那笑容却凝固在脸上,像一张诡异的面具。
……我们……
她沾满鲜血的手指,似乎想抬起来,最终只是无力地动了一下。
……永远……在一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嘴角那抹令人心胆俱裂的诡异笑容,却依旧凝固在那里。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疯狂闪烁,切割着这血腥死寂的夜。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剧痛,动弹不得。视线被泪水、血水和灰尘模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红蓝的光,在林晚苍白带笑的脸上明明灭灭。
像一场荒诞恐怖剧,最终落下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