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在金奖庆功宴上笑得灿烂,记者问她最感谢谁。
她对着镜头细数众人,独独漏了我。
三年来我为她铺路的日夜,在她眼里竟轻如鸿毛。
我攥紧口袋里的录取通知短信,转身离开这不属于我的喧嚣。
1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把最后一片冰袋敷在苏禾的脚踝上。
她皱着眉翻了个身,没睁眼。
明天联排别用那个新舞鞋,磨脚。我压低声音说。
她嗯了一声,手往床头柜摸。
我赶紧把温水递过去,杯沿擦过她的手指时,她终于睁开眼。
林阳,你说这次要是拿了金奖,她喝了口水,睫毛上还挂着困意,是不是就能签那家经纪公司了
肯定能。我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你上周加练的那段独舞,评委绝对喜欢。
她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胳膊。
还是你懂我。她说,等我红了就好,到时候……
到时候给你换个大点的排练室。我接过话头。
这是第三年了。
三年前她拿着舞蹈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哭,说家里不支持,没人帮她处理杂事。
我把音乐学院的报名表锁进抽屉,对她说,我来。
那时候我还在酒吧驻唱,每晚能赚两百块。
现在我是她的全职后勤,没有收入,每天的日程表比她的排练计划还满。
早上六点半,我得把她的练功服熨平,袖口不能有褶皱,她跳旋转动作时会硌得慌。
七点十五分,买好她指定的豆浆油条,豆浆要温的,油条得是刚出锅的,凉了她不吃。
八点陪她去排练厅,她练基础功,我就在旁边记动作细节。
哪个转身角度容易晃,哪个跳跃落地声音大,她自己注意不到,我得记下来,等休息时跟她说。
中午十二点,带她去吃那家清淡的砂锅。
她怕胖,油星多了不行,盐放多了也不行。
老板现在都不用我开口,直接端出少盐少辣的排骨汤砂锅,外加一小碟醋渍黄瓜。
下午她跟舞伴合练,我就在角落里补觉。
凌晨一点前,必须帮她把第二天要用的道具整理好。
头纱的流苏不能缠在一起,演出服上的亮片掉了要及时补,胶水得用进口的,国产的会留印子。
上个月她排练时崴了脚,肿得像个馒头。
医生说要静养,她非说不能停,离比赛只剩一个月了。
我每天用冰袋给她敷四次,半夜定闹钟起来换。
她疼得厉害时,我就坐在床边给她揉腿,从脚踝一直揉到膝盖。
她迷迷糊糊睡着,嘴里还念叨着动作要领。
我看着她额头上的汗,心想,值。
那天她终于能落地走路,抱着我哭了半个小时。
林阳,没有你我怎么办啊。她说。
我拍着她的背,说,等你拿奖了,我就去把音乐学院的名报上。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捶我的胳膊。
报什么名啊,她说,到时候你当我的专属经纪人,比当什么音乐人强多了。
我没接话。
2
她的舞蹈鞋磨脚,我就提前半个月帮她踩鞋,穿着厚袜子在地板上走,把鞋跟踩软,鞋头踩宽。
她的脚踝容易受伤,我就自学了基础按摩,每次练完帮她放松肌肉,包里常年备着三种药膏,分别对付扭伤、淤青和肌肉拉伤。
演出商的合同她看不懂,我就逐字逐句给她标出来,哪些条款是坑,哪些钱不能少,哪些时间必须写死。
上次有个演出商想临时改时间,还想压价。
我跟对方在电话里吵了两个小时,嗓子都哑了。
挂了电话,苏禾从排练室出来,递了瓶水给我。
搞定了她问。
嗯,时间不变,酬劳加了五千。我说。
她笑着抱了抱我,转身又进了排练室。
我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水瓶冰凉。
上周她试穿新演出服,拉链卡在后背拉不上去。
她急得快哭了,说第二天就要拍宣传照。
我找了把小剪刀,一点一点把卡住的线头剪掉,手指被拉链夹出好几个红印子。
折腾到半夜两点,终于把拉链弄顺了。
她穿着演出服在镜子前转圈,高兴得像个孩子。
林阳,你太厉害了!她说,等我红了,给你买最好的剪刀。
我笑了笑,把被夹破的手指藏到身后。
昨天彩排,她有个动作总出错,自己跟自己较劲,把舞鞋脱下来往地上摔。
我怎么这么没用!她蹲在地上哭。
我捡起舞鞋,帮她擦干净上面的灰,然后把她扶起来。
你看,这个转身的时候,重心再往前一点,我站到她刚才的位置,比划着,就像这样,脚跟着地的时候稍微……
她突然打断我:你烦不烦啊!
我愣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点:我累了,想回家。
路上她没说话,我也没说。
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对不起啊林阳,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说。
压力太大了,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等比完赛就好了。
我嗯了一声。
今天下午,她去参加决赛。
我在后台帮她整理裙摆,她的化妆师在旁边说:苏禾,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比助理还贴心。
苏禾对着镜子笑: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发小,从小就跟我后面转。
化妆师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把她裙摆上的褶皱抚平。
比赛结束后,她得了金奖。
后台乱成一团,记者围着她拍照,赞助商拉着她签约。
她被人群簇拥着,笑得特别灿烂。
有记者问她:一路走来,最想感谢的人是谁
她对着镜头,眼睛亮晶晶的。
感谢我的父母,感谢我的老师,感谢所有支持我的粉丝,她说,最重要的是,感谢我自己,从来没放弃过。
我站在人群外,手里还提着她换下来的练功服。
练功服的袖口磨破了一点,是上周加练时蹭到舞台边缘弄的。
3
我本来想今晚回去补一补。
现在看着她在闪光灯下的样子,突然觉得,好像没必要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短信。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映出我身后的一片热闹。
苏禾还在接受采访,声音透过人群传过来,清晰得像针。
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靠我自己一步一步拼出来的……
我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出了后台。
外面的风有点凉,我拉了拉外套拉链。
三年了,我好像终于可以,为自己走一步了。
走出剧院大门,风一下子灌进领口。
我把外套裹紧了些,沿着人行道慢慢走。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又在脚边碎成一截一截。
口袋里的手机硌着大腿,录取通知的短信还没来得及细看。
其实也不用看,专业、报到时间,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三年前锁进抽屉的梦想,原来一直在等我伸手去拿。
路过那家24小时便利店,进去买了瓶冰可乐。
拉环拉开的瞬间,突然想起苏禾从来不喝碳酸饮料。
她说对嗓子不好,影响谢幕时的发言。
以前我跟她在一起,连矿泉水都得看标签。
现在手里的可乐冒着泡,冰得指尖发麻,倒像是在解渴。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苏禾还没回来,玄关的灯亮着,是我出门前特意留的。
以前她总说,怕黑。
我换了鞋,径直走进书房。
那个落满灰尘的纸箱还在角落,里面是我的乐谱和吉他弦。
翻了半天,才找到藏在最底下的录取通知书。
红色的封皮有点褪色,是去年秋天收到的。
当时苏禾正在备战半决赛,我没敢告诉她,偷偷锁进了柜子。
没想到再拿出来,已经是春天了。
客厅的门锁响了,苏禾回来了。
她脱下高跟鞋,声音带着酒气和兴奋。
林阳你怎么没在剧院等我
我把通知书放回口袋,走出书房。
她正对着镜子摘耳环,脖子上挂着那条金奖项链,在灯光下晃眼。
有点累,先回来了。我说。
她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浓妆,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不知道今天有多风光!王总说要给我量身打造舞剧,还有好几个综艺邀约……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4
我靠在门框上,没插话。
以前她每次排练完,哪怕只是进步了一点点,我都会认真听她讲半个小时。
现在听着这些话,耳朵里却像塞了棉花。
对了,她突然停下来,看向我,明天帮我把这些合同整理一下,王总的助理说早上就要回复。
她把一叠文件扔在茶几上,纸页散落开来。
我弯腰去捡,手指碰到纸张的瞬间,口袋里的通知书硌得生疼。
苏禾,我抬起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她正对着镜子扯掉假睫毛,闻言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我从口袋里掏出录取通知书,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红色的封皮在散落的合同中间,格外扎眼。
我下周要去报到。我说,音乐学院,作曲系。
她的手停在脸上,假睫毛扯了一半,露出眼睛里的错愕。
你……你报了这个她拿起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去年秋天。
去年她突然提高了声音,假睫毛掉在地上,那时候我正在排《天鹅湖》的独舞!你怎么能在那时候……
为什么不能我打断她。
她被问得噎了一下,脸色涨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软下来,林阳,你别闹了。现在正是我事业上升期,你走了谁帮我
这句话像冰锥,一下子扎进心里。
我盯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
原来她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不是祝福,甚至不是疑问。
而是谁来帮我。
三年来,我陪她练过的每一个动作,处理过的每一道伤口,熬过的每一个通宵。
在她眼里,原来只是帮忙。
苏禾,我拿起茶几上的通知书,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不是在闹。这三年,我帮你的够多了。
什么叫够多了她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尖锐,当初是你自己说要支持我的!是你说等我成功了……
等你成功了,就让我当你的经纪人,对吗我接过她的话。
她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记得这么清楚。
可我不想当经纪人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她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瞪着我。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作响,一秒一秒地敲在心上。
你不能走。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下个月就要进组排练了,我的动作细节只有你最清楚,还有那些演出商,他们只认你对接……
我轻轻挣开她的手。
她的指甲在我胳膊上留下几道红印,有点疼。
就像每次她练舞受伤,我帮她涂药膏时,她总说的那句轻点。
原来疼的不止是她。
这些事,你可以请个助理。我说,专业的那种,比我做得好。
可我习惯了……
习惯是可以改的。
我打断她,转身走向门口。
书房里的纸箱还在,明天得找个快递寄去学校。
吉他弦该换了,乐谱也该晒晒太阳。
林阳!她在身后喊我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你真的要走就为了那个破学
我没回头。
手碰到门锁的时候,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晚上。
她抱着我哭,说家里不支持她跳舞,说没人懂她的梦想。
那时候我说,我懂。
现在我才明白,懂是一回事,把自己活成别人的影子,是另一回事。
拉开门的瞬间,楼道里的风灌进来,带着点潮湿的味道。
5
就像第一次送她去舞蹈学院,下雨的那天。
只是这次,我不用再等她出来了。
苏禾,我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站在客厅中央,项链上的金奖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祝你前程似锦。
说完这句话,我轻轻带上了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照着我下楼的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踏实得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发来的消息,问我是否确定报到时间。
我打字回复:确定。
发送成功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肩膀上卸了下来。
以前总觉得,苏禾的梦想太重,我得帮她扛着。
现在才发现,我自己的梦想,其实很轻。
轻到只要我愿意伸手,就能抓得住。
走到楼下,夜风迎面吹来,带着点春天的暖意。
我掏出手机,给老师回了条消息:请问宿舍可以提前入住吗
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突然想笑。
原来为自己活一次,是这种感觉。
像挣脱了线的风筝,终于能往天上飞了。
老师很快回了消息,说可以提前三天入住。
我站在楼下的路灯下,盯着屏幕笑了半天。
手机里还存着苏禾的排练视频,上周刚存的。
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内存清空的瞬间,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个快递上门。
把纸箱里的乐谱和吉他装进去,地址填的音乐学院宿舍。
快递员称重的时候,我看着空荡荡的书房,突然有点恍惚。
这三年,我在这里帮苏禾缝过演出服,记过动作笔记。
墙纸上还有她练旋转动作时,不小心蹭到的鞋印。
现在看着这些痕迹,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收拾完东西,我换了身衣服出门。
路过排练厅那条街,下意识想拐进去。
脚刚抬起来,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街角的早餐店还开着,老板在门口炸油条。
以前每天早上,我都在这里买两根刚出锅的。
现在站在马路对面看了看,转身走进了另一家包子铺。
豆浆是冰的,包子是肉的,吃得满嘴流油。
原来不用迁就别人的口味,是这么痛快的事。
到学校报到那天,天特别蓝。
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三个室友都是学作曲的。
晚上大家凑钱买了啤酒,坐在阳台上聊天。
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大岁数才来上学。
我灌了口啤酒,说,以前帮别人追梦去了。
他们笑我傻,我也跟着笑。
是挺傻的,傻了整整三年。
苏禾的消息,是从室友那里听到的。
有个室友刷到她的新闻,说新晋金奖舞者排练频频失误。
听说她最近状态特别差,室友举着手机给我看,昨天彩排还摔了,脚踝肿得厉害。
我盯着屏幕上她被搀扶着的照片,脚踝的位置确实肿得老高。
突然想起她总用的那款药膏,绿色的软管,对扭伤特别管用。
但她总记不住在哪买,每次都是我跑去药店囤货。
现在没人提醒,她大概又用错药了。
心里动了一下,很快又压下去。
关我什么事呢。
我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谱子上,室友还在旁边念叨。
听说她团队都快解散了,对接演出商的时候闹了大笑话。
合同里的附加条款没看到,差点违约赔钱。
以前看采访,还以为她多厉害,原来背后全靠人撑着啊。
我没接话,手里的笔在纸上划着音符。
那些音符串起来,像极了以前陪她练舞时,地板发出的咚咚声。
没过几天,又听说她推掉了所有商演。
有人说是受伤严重,有人说是团队出了问题。
我依旧没当回事,每天上课、练琴、写曲子,日子过得特别规律。
6
直到那天,辅导员突然叫我去办公室。
说有个自称是我朋友的人,留了东西给我。
是个熟悉的帆布包,我以前总背着它,装苏禾的舞鞋和药膏。
打开包,里面没有舞鞋,也没有药膏。
只有一叠乐谱,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苏禾的字迹,歪歪扭扭的。
这是在你以前住的地方找到的,我看不懂,但知道是你的东西。
林阳,我好像……搞砸了所有事。
乐谱的封面上,写着《写给苏禾的主题曲》。
是我去年写的,本来想等她生日的时候给她。
曲子里藏着她所有的舞蹈细节,哪个转身该用几分力,哪个跳跃该配什么样的节奏。
我比她自己还清楚,她的身体能跳出怎样的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
是三年前,她刚拿到舞蹈学院录取通知书那天拍的。
她笑得一脸灿烂,搂着我的脖子,背景是我们租的小出租屋。
照片背面,她写着:林阳,我们一起加油。
鼻子突然有点酸。
原来那时候,她也是说过我们的。
只是后来,她的我们里,慢慢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听说苏禾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不吃不喝。
她助理找到我宿舍来的时候,我正在琴房练琴。
林阳哥,你去看看苏禾姐吧,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连医生都不让进。
她脚踝发炎了,再拖下去可能会留后遗症。
我弹错了一个音符,指尖顿在琴弦上。
后遗症
她以前最怕这个,总说要是跳不了舞,活着都没意义。
助理还在旁边哭:她总念叨,说要是你在就好了。
她说以前那些动作细节,只有你记得最清楚。
她说那些药膏放在哪,你都标得清清楚楚。
她说……她错了。
我沉默了很久,把琴盖合上。
我去看看可以,我说,但我不会再帮她了。
助理连忙点头,拉着我往苏禾家赶。
门是苏禾妈妈开的,看见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小阳,你可来了,阿姨拉着我的手,禾禾这孩子,真是被我们惯坏了。
苏禾的房间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阿姨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闷闷的声音。
别管我。
是我,林阳。我说。
门突然开了。
苏禾站在门后,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着血色。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药膏用错了吧我走进房间,扫了一眼桌上的药瓶。
果然,她用了那款红色软管的,那是治肌肉拉伤的,她对里面的成分过敏。
绿色软管的才管用,在药店第三排货架最左边。我随口说道。
说完才意识到,又在提醒她了。
苏禾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你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你,我连药膏都不会买了。
以前你总说,转身的时候重心要往前一点,我记不住。
你总把合同里的坑标出来,我从来没认真看过。
你帮我踩软的舞鞋,我连放在哪都不知道。
林阳,我以前怎么那么傻啊……
她哭得像个孩子,我站在旁边,心里五味杂陈。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她的金奖奖杯。
奖杯上的光,比以前暗了好多。
原来有些东西,失去了支撑,真的会黯淡下去。
我把帆布包放在她桌上,里面是那叠乐谱和照片。
东西给你送到了,我该走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裤脚,抬头看我,眼睛里全是恳求。
别走,林阳,她说,再帮我一次,就一次。
我轻轻挣开她的手,摇了摇头。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就像这三年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走出她家门的时候,阳光有点刺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师发来的消息,问我上次写的曲子什么时候交。
我回了句,明天就交。
7
脚步轻快地往学校走,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夏天的热意。
身后传来苏禾的哭声,越来越远。
我没有回头。
有些梦,只能自己追。
她的是,我的也是。
回到学校时,琴房的窗户开着。
风把谱子吹得哗啦响,最后停在《写给苏禾的主题曲》那页。
我走过去按住纸页,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音符。
突然不想改了。
就这么保持原样吧,算是给过去的三年,留个收尾。
第二天把曲子交给老师,他翻了两页,抬头看我。
这旋律里有故事啊。他说。
我笑了笑,没解释。
有些故事,自己知道就行。
苏禾没再来找过我。
偶尔在朋友圈刷到她的动态,照片里瘦了好多,脚踝上还缠着护具。
听说她推掉了舞剧项目,找了个老教授重新练基础功。
有人在评论区问她,后悔吗。
她回了两个字:后悔。
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往下滑了滑,刷到了室友发的排练视频。
我们乐队正在排我的新曲子,吵吵嚷嚷的,特别热闹。
评论区里,苏禾点了个赞。
我退出朋友圈,继续练琴。
日子像琴键上的音符,一个接一个,按部就班地往前走。
转眼到了期末汇报演出。
我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弹的是那首新写的曲子,叫《风的方向》。
上台前,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紧张,就当是为自己弹的。
聚光灯打在身上时,我真的不紧张。
手指落在琴键上,旋律像流水一样淌出来。
里面有清晨的豆浆香,有排练室的地板声,有深夜的冰袋凉。
但更多的,是风穿过窗户的声音,是脚步踩在阳光下的重量。
弹到最后一个音符时,台下的掌声特别响。
我站起来鞠躬,视线扫过观众席。
在后排的角落里,看见了苏禾。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没化妆。
脚踝上的护具还没摘,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门票。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赶紧低下头,手指抠着衣角。
演出结束后,我在后台卸设备。
室友撞了撞我的胳膊,朝门口努努嘴。
有人找你。
苏禾站在门口,脚尖在地上碾来碾去。
能……聊聊吗她问。
我把吉他放进琴盒,点了点头。
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晚风带着点草木的味道。
她跟在我身后,一步一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的曲子很好听。她说,声音有点哑。
谢谢。
我找了新助理,她突然说,合同看得很仔细,药膏也记着买绿色的了。
我嗯了一声。
以前的演出商,我重新对接了,她继续说,他们说,你以前为了我的酬劳,跟他们吵了好几次。
我靠在栏杆上,没接话。
我去看了你的排练室,她的声音开始发颤,那些动作细节,我自己记在本子上了,虽然……还是会忘。
沉默在风里蔓延。
她转过身,突然朝我鞠了一躬。
对不起,林阳。
我以前太自私了,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我以为你永远会在那里,帮我处理好所有事。
直到你走了,我才发现,我连换个灯泡都不会。
8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我推掉了所有商演,想重新学跳舞,她说,一步一步来,像你当初教我的那样。
林阳,你的梦想,也算我一个好不好
我可以帮你写乐谱,帮你对接演出,就像你以前对我那样。
我们……重新开始,行吗
晚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望着我的眼神,像三年前那个抱着录取通知书哭的女孩。
可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就像摔在地上的玻璃杯,粘起来也会有裂痕。
苏禾,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很清楚,我的梦想,是我自己的。
她的脸一下子白了。
不是说要找谁帮忙,也不是要跟谁一起完成,我说,是我一个人的。
我以前总想着,要帮你实现梦想。
现在才明白,我首先得是林阳,然后才能是帮你的人。
可我现在……她想伸手拉我,又猛地缩回去,我可以等你,等你愿意……
不用等。我打断她。
我已经走在自己的路上了,我看着远处的路灯,这条路上,只能装下我一个人的梦想。
她站在原地,肩膀一点点垮下去。
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
我知道错了啊……她哭着说,我真的知道了……
知道错是好事,我拿起放在栏杆上的琴盒,但不是所有错,都有机会改。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往回走。
身后传来她的哭声,比上次在她家门外,更响,更绝望。
但我没有回头。
走到后台时,室友递给我一瓶水。
都结束了他问。
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水有点凉,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得让人想笑。
嗯,我说,都结束了。
把琴盒扛在肩上,脚步轻快地走出剧院。
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碎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师发来的消息。
刚才有个音乐制作人,想给你的《风的方向》编曲。
我笑着回复:好啊,什么时候见面
发送成功的瞬间,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自由的味道。
原来真正的解脱,不是报复谁,也不是惩罚谁。
是放过自己。
是终于敢承认,我的付出很珍贵,值得被看见,更值得留给自己。
至于那些看不见的人,就让他们留在过去里,慢慢后悔吧。
往前走,天总会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