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天空下,一样的月色,笼罩着安静的浮山县城。
白日的喧嚣,潮水一样退去,除了马路上偶尔闪亮几下的红色信号灯,似乎一切都在安睡中。
而在县政府招待所的一个房间内,依然灯光明亮。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屋内烟雾腾腾,模糊了两张表情各异的脸。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茶杯里的茶水已经没了颜色,细长的茶叶漂浮着,仿佛一根根蠕动的水草。
沈文强沉着脸,默默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一甩手,直接将烟头扔进了脚边的痰盂里。
他伸了伸胳膊,去摸茶几上的烟盒,忽然手心里一瘪:烟盒空了。
一盒烟抽完了。
他猛咳了几声,端起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大半杯。
“沈县长,抽我的吧”
一直坐在那里、悄不作声盯着他的周浩南无声笑笑,将一盒软“中华”丢在茶几上。
沈文强斜了他一眼,没有动。
“沈县长,你要是觉得一百五十万不够,我可以再加。两百万?三百万?或者干脆五百万,怎么样?你开个价!”
沈文强看了看地上的密码箱,抬起头,冷冷地望着周浩南:
“周总,我是浮山县的县长,是国家公务人员,不是商人,更不是企业老板。你要是谈钱,谈生意,恐怕走错了地方,也找错了人。”
“哈哈,”周浩南干笑几声,“沈县长,大家都是老中医,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是觉得钱少,你直说,我给到你满意为止。要是想往上更进一步,那也没问题。老庄最多两年就退居二线了,只要你愿意,我保证这浮山县委书记就是你的!”
”呵呵,”沈文强冷冷一笑,“周总,这县政府是你们恒力公司的吗,还是你是组织部长?你想怎样就怎样,想安排谁就安排谁?”
周浩南很不屑,避开他的目光,自顾点上一支烟,狠劲吸了几口,身子向沙发靠背上重重一倚,指尖轻轻敲着扶手。
“沈县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在暗中调查桃花村水库工程。我向你保证,工程质量绝对没问题。几个农民工得了癌症,就说是施工材料不行,这不是扯淡吗?”
沈文强垂下眼眉,一语不发。
“尽管没有书面的东西,不过这笔保证金是前任县长早就答应提前归还,本来就该给的,只是你来了之后,才紧急叫停的。”
”周总,施工合同写得明明白白,期限还差一年半,时间不到,你怎么能拿回去?”
“嗨,”周浩南笑了,“合同虽然是那么写的,但不是可以改的吗?再说了,我省城的房地产项目资金短缺,急需要这笔钱周转”
“对不起,周总,那是你自己的事,与县政府无关。”沈文强打断了他。
“老沈,我可没得罪你,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周浩南有点无可奈何,“反正那笔钱本来就是我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你随便抬抬手,不就过去了嘛。”
沈文强冷着脸,低头不语。
“沈县长,你这样就太没意思了”周浩南脸色变了,“你卡我的钱不给,不光是不给我面子,也没把省府的某些领导放在眼里吧”
沈文强目光一沉。
在省纪委时,他就听人说起过周浩南这个人。
他母亲做过省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父亲只是省政府机关食堂的一名大厨。而他本人高中毕业,却能够留学海外,并在回国后创立了一家建筑公司,业务做得风生水起,一时风头无两,实在不能不叫人心奇。
有人说,周浩南的母亲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更多的说法是,周浩南和省里某位大领导有着不可言说的某种关系。
沈文强对这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一向不予理睬,听听就算了,可今晚看到赵浩南的气势,他的心里不由有了别样的想法。
“沈县长,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在官场上,谁还用不着谁?你也不会在浮山待一辈子吧?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兄弟效劳的,你尽管说,我周浩南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周浩南的手指在沙发上抓挠着,耐心显然到了极点。
沈文强不动声色,愣了一下,拿起茶几上的“中华”烟,抽出一支。
周浩南见状,赶紧掏出打火机,起身要给沈文强点烟。
沈文强头一偏,伸手抓起放在烟灰缸旁边的打火机,自己点上。
周浩南扑了个空,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悻悻地看了沈文强一眼,手腕一抖,将打火机扔进了废纸篓里。
沈文强抽了几口烟,眯起眼看了看周浩南,默然片刻。正要说话时,手机忽然响了。
他瞟了一眼来电,很觉意外。
打电话的是省政府秘书长邱怀安。
两人认识,但谈不上熟悉,除了工作上的往来,根本没有私交。虽然彼此都有对方的手机号码,但在这之前,邱怀安从未主动给他打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