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李治被牢牢拷在墙角的暖气管子上。不能坐,不能站,只能以一个极其别扭难看的姿势半蹲着。
旁边,一盏亮得发白的白炽灯始终对着他。他的眼睛根本睁不开,只觉眼前白花花一片,仿佛置身于茫茫雪原。
老祁拿着那份笔录,不时在他面前摇晃:
“李秘书,签了吧,何必呢?又不是什么大事,苗所长也说了,会帮你说情的。签完你走人,我们回去交差,多好。”
李治口干舌燥,急火攻心,慢慢地神思有些恍惚。
他不敢想象,几个基层派出所的警察竟然可以这样对待他。即便他说了自己是县府办的工作人员、县长秘书,依然无济于事。
难道在浮山,还有另外一套制度吗?或者这些人根本就无所顾忌,连县长也没放在眼里?
不管怎么样,这个字他绝对不能签,否则他真的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可要是不签,会被一直关在这里吗?
“李秘书,别以为你不签,我们就没有法子。”老祁将那份笔录往桌子上一扔,“你总有熬不住的时候,那时抓着你的手在上面写上名字,再按个手印,容易得很。”
一股寒意陡然升起。
大热的天,浑身是汗,李治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用力咬了咬舌尖。
一股麻嗖嗖的疼痛感袭来,他的精神为之一振,霎时清醒了许多。
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听这些人任意摆布。
李治动了动差不多快要没了知觉的双腿,把半个身子爬伏在暖气片上,尽量让自己省些力气。
他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瞪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像一只发现了老鼠的猫。
可,谁是老鼠,谁是猫?
老祁和老于看看李治,又互相看看,一齐坐直了身子。
“哈哈,看不出来,你还挺能熬的。”老祁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笑着说。
李治没理他,依旧目不转瞬。
“呵,那就试试吧。”老祁说着,走过去拧了拧电灯开关。
一片白亮的光水一样泼了过来,李治只觉脸上似被火烤了一下,一阵眩晕。
他慌忙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李治才稍稍适应了些,慢慢睁开眼,顿时吓了一大跳。
面前一张柿饼脸,两只牛眼样的大眼珠子。原来老祁拖了一把椅子,正坐在李治跟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来,看谁熬得过谁”老祁嘴里说着,眼睛眨也不眨。
李治又好气又好笑,目光一凝,把头转了过去。
夜已深,四下里一片寂静。
老于坐在旁边,胳膊肘支在桌角,小鸡啄米般不住磕着头,偶尔抬眼看看老祁,眼神昏沉。
风声细细。很远的,传来一两声夜鸟模糊的啼叫。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只觉脑袋越来越沉,眼皮渐渐抬不起来了。他用指甲不住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一缕微凉的风透过窗缝吹进来,李治使劲张大了眼。
只见老祁胖乎乎的脑袋顶着几缕灰白的头发,低低地垂在前胸,一道亮闪闪的涎水滴落下来,已然鼾声如雷。
再看看老于,身子蜷缩着,半张脸侧靠在桌面上,双眼紧闭,鼻息起伏,也不知何时早进入了梦乡。
望着还静静地躺在桌上的那份笔录,李治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中一阵翻腾,瞪眼望着黑漆漆的窗户,突然间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