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我被阿黄的狂吠声惊醒。
阿黄正对着后院的方向狂吠不止,尾巴炸毛,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我打开手电筒,光束顺着阿黄的视线方向照过去。
妈,有人偷咱家的笋!
看着被挖空的土坑,眼中满是心疼。
这么好的笋,就这样被偷走了。
谁这么缺德,大半夜跑来偷笋
我拿起妈妈的手机,打开微信。
我在朋友圈里打字:修理好竹子,本想第二天把笋挖起来送给亲朋好友的,结果半夜十二点被人偷偷挖走,大家伙没口福咯。
发送。
1
夜十二点,我被阿黄的狂吠声惊醒。
这狗平时温顺得很,今晚怎么叫得这么凶
我翻身下床,摸黑找到沙发柜上的手电筒。
妈妈也被吵醒了,她也听到我在外边,就在隔壁房间问道:小林,看看外面怎么了
我去看看。
我走到阳台,往外看。
阿黄正对着后院的方向狂吠不止,尾巴炸毛,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我打开手电筒,光束顺着阿黄的视线方向照过去。
一个黑影正抱着什么东西,慌慌张张地往马路边的小电驴那边跑。
我下到楼下,那人已经骑上车,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我赶紧跑到后院。妈妈种的那片竹笋地,被人挖得坑坑洼洼。
最粗最嫩的几根笋,全没了。
妈,有人偷咱家的笋!
妈妈披着外套跑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这些笋我昨天刚修理好竹子,本来想明天挖了送给你二姨他们尝尝的。
她蹲下身,用手摸着被挖空的土坑,眼中满是心疼。
这么好的笋,就这样被偷走了。
我看着妈妈失落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怒火。
谁这么缺德,大半夜跑来偷笋
妈,你先回去睡,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拿起妈妈的手机,打开微信。
既然这个贼这么不要脸,那就让全村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偷。
我拍了张竹林里坑坑洼洼的地,还有昨天老妈修整完竹子拍的那些竹笋的照片上传,然后在朋友圈里打字:修理好竹子,本想第二天把笋挖起来送给亲朋好友的,结果半夜十二点被人偷偷挖走,大家伙没口福咯。
发送。
2.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在厨房里熬着白粥。锅里咕嘟咕嘟地响,她的叹气声却比锅里的动静还大。我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从背后探头看了一眼,锅里的米粒熬得开了花,黏稠香甜,可我妈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老妈,别想了,不就几根笋嘛。我想安慰她,让她别太在意了,想想是不太可能。随手拿起一个白瓷碗,给自己盛了一碗。
那也不是普通的笋,她用饭勺在锅里搅了搅,像是在搅动一锅心事,那是今年咱们这儿的头茬笋,长得最壮实。你二姨前两天打电话还念叨着,说城里卖的笋又老又贵,一点笋味儿都没有。我本来寻思着,今天挖了,让你下午开车给她送过去,多新鲜呐。
她说着,眼圈又有点红了。我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家人朋友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们。这笋在她心里,不只是菜,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现在这份情谊被人连根拔起,她心里的坎儿自然过不去。
我拿起她的手机,看看昨晚发的朋友圈,下面已经盖起了几百层楼。
妈,你看,全村的人都在帮我们骂那个贼呢。这口气,不能就咱们自己咽下去。
我妈凑近了看,昏花的老眼眯成一条缝,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评论。
王婶说:这手也太黑了,欧姨那么好的人,她的东西也下得去手,不怕遭天谴!
李叔说:查!必须查出来是谁!这种风气不能在村里长!
这条朋友圈的评论区:
村东头的王婶:太过分了,这种人就该遭报应!
隔壁村的李叔:偷笋的畜生,死全家!
三婶家的儿子:现在的人怎么这样,偷到咱村里来了!
还有几个嫁出去的姑娘,也在下面义愤填膺,说要发动自己婆家村的人一起留意,看谁家最近突然吃上了好笋。
老妈看着这么多人加入谴责,骂声一片。
妈,你看,全村的人都在帮我们骂那个贼呢。这口气,不能就咱们自己咽下去。
我关掉手机,心里总算出了口气。
让这个贼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我妈看着看着,脸上的愁容却越来越深。
她把手机推给我,小声说:小林啊,差不多就行了。这人肯定都是一个村子或者邻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太僵不好。万一真是哪个熟人,以后见面多尴尬。
尴尬的是他,又不是我们。我不以为然,他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尴尬妈,你就是心太软,总怕得罪人。这世上,有些人你越让着他,他越觉得你好欺负。
话是这么说,可……
没什么可是的。我打断她的话,扒拉着碗里的白粥,心里那股火又烧了起来。舆论的谴责虽然痛快,但终究是虚的。那个贼现在肯定正躲在哪个角落里,一边偷着乐,一边跟着大家一起骂自己,想想就来气。
吃完早饭,我妈要去菜地里看看还能不能抢救几根小的。我跟了过去,阿黄摇着尾巴,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脚边,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好像还在为昨晚的失职而懊恼。
后院的竹笋地简直惨不忍睹。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土坑,像是被野猪拱过一样。我妈蹲在一个最大的坑边,用手比划着,叹息道:你看这坑,这根笋起码有五六斤重,笋肉又白又嫩,做油焖笋最好吃了。
我没说话,只是在被翻乱的泥土里四处打量。昨晚天太黑,手电筒光线有限,我只顾着看那个黑影,没注意地上的细节。现在天亮了,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我绕着竹林边缘走了一圈,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寸土地。电驴的轮胎印很深,看得出当时车上载着重物,骑车的人心里也慌。就在轮胎印消失在小路拐角的地方,我看到泥地里嵌着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我走过去,用手指把它抠了出来。是一个钥匙扣挂件,塑料做的,一个胖乎乎的金色葫芦,上面用红漆印着两个已经有些模糊的字——平安。这种钥匙扣在镇上的两元店里随处可见,廉价又俗气。但正是这种随处可见的东西,反而可能成为最独特的标记。因为用它的人,大多是那些上了点年纪、又图个吉利彩头的人。
我把钥匙扣在手心攥紧,塑料的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我扭头对我妈说:妈,你先忙,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啊
去买中午的菜。我没多解释,转身就往村里走。
3.
村子不大,但也不小。东头到西头,走路得二十分钟。我想,那个贼昨晚既然是骑电驴来的,说明他家离我们家应该有段距离,但又不会太远,否则大半夜的不会专程跑一趟。
我第一个怀疑对象是村西头的几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他们是村里公认的麻烦,平时小偷小摸的勾当没少干。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像。那些人偷东西,多半是冲着钱或者能换钱的东西去的,偷一堆笋回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价值。
那么,会是谁呢一个爱贪小便宜、又有点力气能挖笋的……中年男人中年妇女年轻人
我就这么地在道上走着,脑子里飞快地筛选着符合条件的人。
路过村口的小卖部,王婶正和几个大妈坐在门口的塑料凳上嗑瓜子,唾沫横飞地讨论着我们家失窃的事。
我跟你们说,这贼肯定不是咱们村的!王婶把瓜子皮呸地一声吐在地上,言之凿凿,咱们村谁不知道欧姨的为人她家种点什么好东西,哪次不是先紧着邻居尝鲜谁会这么没良心去偷她的东西
就是就是,另一个大妈接过话头,我看八成是隔壁张家村那边的。那边的人手脚不干净是出了名的。
我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加入她们的谈话:王婶,你们聊什么呢
哟,小林来了。王婶热情地招呼我,还能聊什么,不就是你家那笋嘛。放心,婶子们都帮你盯着呢,谁家要是这两天突然吃笋,肯定有问题!
我笑了笑,顺势把手伸进口袋,然后又拿出来,假装钥匙扣是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哎呀,我弯腰捡起那个金色葫芦,这是什么东西早上在我家院门口捡的,也不知道是谁丢的。
我把钥匙扣举起来,让阳光照在上面,金色的塑料反着光,有点刺眼。
几个大妈都凑过来看。
这不就是个破塑料玩意儿嘛。
看着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们议论纷纷,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心里有点失望,正准备收起来,人群后面一个沉默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朱勇。他正提着一个菜篮子,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想从旁边绕过去。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旧夹克,袖口磨得发亮,整个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他走路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好像生怕踩到什么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
就是他!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金色的葫芦钥匙扣,我见过!上个星期,我去村委会办事,他的电驴就停在门口,车钥匙上挂着的,就是这个东西!当时我还觉得这钥匙扣挺土的,所以多看了一眼。
我故意提高了声音,对着那几个大妈说:这钥匙扣虽然不值钱,但上面写着『平安』呢,丢了的人肯定着急。我还是先收着,等失主自己来找吧。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朱勇的背影。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肩膀猛地一僵,脚步也顿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还是没能控制住。然后,他走得更快了,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了巷子口。
我攥着手里的钥匙扣,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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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没有立刻声张,也没有追上去。打蛇要打七寸,捉贼要捉赃。
现在我只有一个人证(我自己)和一个物证(钥匙扣),他还可能抵赖。
我需要一个更致命的,让他无法辩驳的证据。
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心里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我妈不是心疼那些笋吗那我就让这个贼,亲口告诉我,那些笋有多好吃。
回到家,我妈已经把地里的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在院子里洗手。
妈,我走到她身边,把那个金色的葫芦放在她湿漉漉的手里,你看看,认不认得这个
我妈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这……这不是杨梅坑朱家大儿子的钥匙扣吗他老婆前年去庙里求的,说能保他出入平安,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挂在电驴上。
对,就是他。我看着我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昨晚偷我们家笋的,就是他。
我妈的脸色变了,他平时见面都还喊我一声『欧姨』呢,这就偷摸来偷笋啦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妈从生气到气消的转变,也就那么半分钟。小林,要不……要不就算了吧都是一个镇上的,撕破脸了以后怎么相处平时我们还买他们家豆腐呢,要是在村里闹起来,多难看啊。
妈,我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因为害怕而闪躲的眼神,心里一阵发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这件事,我有办法解决。我们不闹,也不吵,我们让他自己,把吃下去的东西,再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我妈不懂我的意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把她拉到屋里,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妈,你今天去不去打麻将今天下午,你约上王婶她们,就去朱某家隔壁的李婶家打。动静闹得大一点,声音越高越好。
我妈搞不懂我要做什么。
我神秘地眨了眨眼,咱们今天,就来一出『引蛇出洞』。
5.
朱勇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如坐针毡。
朋友圈他是有看到,早上在村口又被我那么一吓,他的小心脏不得安宁。
那个金葫芦钥匙扣,是他老婆前年特地去山上的庙里求来的,说是开了光的,能保平安。
他平时骑着那辆破电驴在工地上拉货,风里来雨里去的,总觉得有这个东西挂着,心里踏实。
没想到,昨晚一时慌乱,竟然把它掉在了作案现场。
他一路小跑回家,关上门,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老婆看他脸色不对,还以为他病了,伸手就想探他额头。
你干嘛去一脸死相。他老婆是个嗓门大、性子急的女人,人称朱大嫂。
没……没事,天热。朱勇躲开她的手,一头扎进厨房。
厨房的角落里,一个鼓鼓囊囊的化肥袋子靠在墙边。那就是他昨晚的战利品。那些笋,个个都跟小臂似的粗,笋衣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他昨晚回来,兴奋得半宿没睡着,想着今天中午就做一顿全笋宴,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可现在,这些笋在他眼里,不像是美味,倒像是一颗颗定时炸弹。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收拾出来中午吃!我可跟你说,这笋金贵着呢,你可别给我糟蹋了。
朱大嫂跟了进来,叉着腰,一副监工的架势。
吃……吃什么吃!朱勇心里一哆嗦,声音都变了调,这笋……有点老,不好吃。
老朱大嫂眼睛一瞪,走过去解开袋子,随手拿出一根最粗的,你眼睛瞎了这笋尖儿都能掐出水来,你说老朱勇,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这笋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
我……我一个工友送的,他家山上的。朱勇不敢看他老婆的眼睛,含糊其辞地撒着谎。
朱大嫂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催促道:管他是谁送的,赶紧给我剥了!今天中午就吃油焖笋、笋片炒肉,再炖个排骨笋汤!
朱勇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全村都在风口浪尖上,谁家要是飘出笋香,那不就是不打自招吗他可不想成为全村人的公敌。
今天……今天别吃了吧。他硬着头皮说,我今天胃不舒服,闻不得油烟味。
你毛病怎么这么多朱大嫂不耐烦了,但看他脸色确实难看,也就没再坚持,只是把那袋子笋往墙角一踢,行行行,那你今天就喝白粥吧!这些笋我先放着,明天再吃。
朱勇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躲过了一劫。
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这袋笋放在家里,就是个祸害。他必须想办法处理掉。
6.
他一整个上午都坐立不安,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村里的大喇叭没响,说明欧姨家没报警。
但是,那些妇女们的嘴,比大喇叭还厉害。他能想象到,此刻村里的每一个角落,从田间地头到麻将桌上,肯定都在唾骂那个天杀的偷笋贼。
而他,就是那个天杀的贼。这种感觉,比警察直接上门还让他难受。
他甚至想过,干脆把笋偷偷扔到村外的河里去。
可转念一想,又舍不得。那可是他冒着被狗咬的风险,辛辛苦苦挖回来的。就这么扔了,太亏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备受煎熬的时候,隔壁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是李婶家的麻将馆开张了。
哗啦啦——麻将牌被推倒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碰!
杠!
胡了!给钱给钱!
女人们的笑声、嚷嚷声、麻将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穿透墙壁,直往他耳朵里钻。朱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骂了一句吵死了。
可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让他心头一紧的声音。
哎哟,欧姨,你今天手气不错啊,这才几圈就胡了两把了。是王婶的大嗓门。
哪里哪里,运气好而已。是欧姨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家里被偷了东西的样子。
朱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欧姨怎么会在这里打麻将她不是在家里唉声叹气吗已经有心情出来啦
他忍不住,悄悄地走到自家后院的墙边,那里有个小小的破洞,刚好能看到隔壁李婶家的院子。
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一张自动麻将桌摆在中央,四个女人正酣战得热火朝天。正是欧姨、王婶,还有另外两个村里的妇女。
欧姨今天看起来精神头好得很。
欧姨,你家那笋的事,有线索没一个妇女问道。
嗨,别提了。摸起一张牌,看了一眼,随手打了出去,一张八万。为那几根笋生气,不值得。就当是喂了野狗了。
话不能这么说!王婶一拍桌子,这可不是小事!这是盗窃!今天偷笋,明天就敢偷钱!这种人,就该抓起来,送去坐牢!
就是!另一个附和道,我听说啊,小林好像捡到了点什么东西,是那个贼留下来的。
朱勇的心咯噔一下,差点没站稳。他把眼睛死死地贴在墙洞上,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欧姨哎呀了一声,好像是碰了张牌,然后慢悠悠地说:是啊,捡到了个钥匙扣。金色的,葫芦形状,上面还写着『平安』两个字呢。小林说,这东西看着眼熟,好像是村里谁的。不过我也跟她说了,算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为了这点事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没必要。反正笋也被吃了,追回来也没用了。
那怎么能算了!王婶的嗓门又高了八度,你就是心太软!小林呢让她把东西拿出来,我们大家伙儿一起认认!我就不信,找不出这个没脸没皮的贼!
7.
朱勇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他完了。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欧姨她们肯定已经知道是他了。
她们今天来隔壁打麻将,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她们在等,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怎么办怎么办
朱勇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去自首他没那个胆子。他怕老婆的唾沫星子,更怕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以后他在这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装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那个钥匙扣是铁证。只要小林把它拿出来,一切都完了。
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他老婆朱大嫂从屋里出来了,手里还提着半桶猪食。
你在这儿干嘛呢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朱勇慌忙掩饰。
朱大嫂也没理他,径直走到后院的猪圈边,把猪食倒进食槽里。两头大肥猪立刻哼哧哼哧地抢着吃起来。
看着那两头猪,朱勇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一个绝妙的(他自以为的)主意冒了出来。
8.
下午,麻将局散了。我妈赢了十几块钱,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我妈小声对我说,我照你说的那么一讲,隔壁院子半天都没动静了。我猜那朱勇肯定听见了,李婶说看见他回家了的。
吓唬他只是第一步。我胸有成竹地说,妈,你等着看好戏吧。我保证,今天晚上之前,他会自己露出马脚。
真的我妈还是有点不信。
那是,我可是你女儿。
我们没再多说,只是让她回家准备晚饭。而我,则悄悄地绕到了村子的另一头,找到了我们村唯一一个养了七八条大狼狗的养殖户,外号狗司令的张伯。
我塞给他两包好烟,跟他说了我的计划。张伯一听,乐得直拍大腿:有意思!这事儿我帮你!不就是要点动静嘛,包在我身上!
傍晚时分,夕阳把整个村子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袅袅炊烟。
朱勇家也一样。
朱大嫂在厨房里忙活着,今天她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准备做她最爱吃的红烧肉。朱勇则在院子里,拿着一把大铁锹,鬼鬼祟祟地在他家菜地的角落里挖着坑。
他已经想好了。那些笋,不能吃,不能卖,更不能扔。
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埋起来,毁尸灭迹。等过个十天半个月,风头过去了,再挖出来,虽然不新鲜了,但总比惹祸上身强。
他挖得满头大汗,心里还在盘算着。等埋了笋,他就去李婶家串个门,假装不经意地问问今天打麻将的事,探探口风。只要他咬死不承认,欧姨那个软性子,肯定拿他没办法。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就在他把那一大袋子笋全部扔进坑里,准备填土的时候,村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狗叫声。
汪!汪汪汪!
那声音,不是一条狗,而是一群。声音此起彼伏,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凶悍的、势不可挡的气势,直奔他们家这个方向而来。
朱勇手一抖,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他听到了狗司令张伯那洪亮的嗓门在村里的大路上回荡:找到了!找到了!就在这附近!我家的狗闻到味儿了!那贼肯定把笋藏在这附近了!大家快来帮忙找啊!
张伯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弹,瞬间引爆了整个村子。
9.
哪儿呢哪儿呢
张伯,你家狗靠谱不
肯定靠谱!他家那几条可是警犬的后代!
村民们的嚷嚷声、脚步声,混杂着越来越近的狗叫声,像潮水一样向朱勇家涌来。
朱勇的脸,瞬间变得比地里的泥土还要白。
他看着那个还没来得及填上的土坑,看着坑里那些白花花的竹笋,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老朱!外面怎么回事他老婆朱大嫂也听到了动静,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脸惊愕。
朱勇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伯带着几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狗,一马当先地冲到了他家院墙外。
那几条狗,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对着他家的院子狂吠不止,前爪疯狂地刨着地,一副要破门而入的架势。
紧随其后的,是黑压压的一大群村民。王婶、李叔、村长……几乎全村爱看热闹的人都来了。他们把朱勇家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好奇和愤怒。
张伯,你确定是这里村长问道。
错不了!张伯指着朱勇家的院子,斩钉截铁地说,我家的『黑风』,鼻子比雷达还灵!它说味儿就是从这个院子里传出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院子里那个手持铁锹、面如死灰的男人,以及他脚边那个还没填平的土坑上。
阳光下,坑里的竹笋,白得那么刺眼,跟我拿我妈朋友圈发的图相差无二。
10.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钉在朱某和他脚下的土坑上。院墙外,张伯的那几条大狼狗还在不知疲倦地狂吠,那声音一声声,像重锤一样砸在朱勇的心坎上。
他老婆朱大嫂不是傻子。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目光从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缓缓移到自家男人惨白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土坑里——那些她早上还想拿来做油焖笋的。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丈夫早上反常的言行,朋友圈里铺天盖地的咒骂,这人赃并获的场面。
朱大嫂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惊愕变成了涨红,又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有一座火山即将在体内爆发。
朱!勇!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怒气。
朱勇浑身一颤,手里的铁锹再也握不住,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在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哆嗦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啊,好啊你个朱勇!朱大嫂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我说你怎么今天跟丢了魂似的!原来是干了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全村人都在骂那个千刀万剐的偷笋贼,闹了半天,这个贼就睡在我枕头边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朱勇的耳朵里。我的脸!我们老朱家的脸!全被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给丢尽了!
她一边骂,一边冲过去,抄起墙角的一根扫帚,劈头盖脸地就往朱勇身上招呼。
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让你偷!让你偷!
你缺那几口吃的吗你想吃笋你不会去买吗非要去偷!你手怎么这么贱啊!
扫帚啪啪地落在朱勇的背上、胳膊上,扬起一阵灰尘。朱勇抱着头,狼狈地躲闪着,嘴里不停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院墙外的村民们都看呆了。他们本来是来抓贼的,没想到贼还没抓到,先看了一出夫妻反目的家庭伦理大戏。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
11.
天哪,真的是朱勇干的
看不出来啊,他平时看着挺老实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连欧姨家的东西都偷,太不是人了!
我和我妈也站在人群里。我妈看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场面,脸上满是于心不忍,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说:小林,要不……算了吧你看他怪可怜的。
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扶着她,平静地说,现在不是我们逼他,是他自己做错了事,在接受惩罚。他老婆打他,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他丢了她的脸。
村长清了清嗓子,觉得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便走上前,敲了敲朱勇家的铁门:朱大嫂,你先停停手!有话好好说!
朱大嫂打得也累了,扔掉扫帚,一屁股坐在地埂上,捂着脸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里满是委屈和羞愤。
朱勇则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缩在墙角,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被撕破了,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村长推开虚掩的铁门,带着几个村干部走了进去。他看了一眼那个土坑,又看了一眼朱勇,重重地叹了口气。
朱勇啊朱勇,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欧姨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想吃笋,跟她说一声,她难道还能不给你你非要用这种法子,现在好了,全村人都知道了,你这张脸,以后往哪儿搁
朱勇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肩膀在微微颤抖。
这时候,我扶着我妈,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慢慢走进院子。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我妈看着坐在地上痛哭的朱大嫂,和缩在墙角的朱勇,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走到朱勇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小朱,你抬起头来。
朱勇缓缓地抬起头,不敢看我妈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羞愧和恐惧。
欧……欧姨,我……我对不起你……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妈没说话,只是走到那个坑边,弯下腰,从里面捡起一根最肥美的笋。她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泥土,然后递到朱勇面前。
小朱,这笋,长得是真好。你要是真喜欢吃,就光明正大地跟我说。我这园子里,别的不多,笋管够。何必呢……她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朱勇看着那根白白胖胖的竹笋,再看看欧姨那张虽然带着责备但更多是惋惜的脸,他哇的一声就哭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欧姨,我错了……我真不是人……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是东西……他一边哭,一边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行了行了!村长赶紧拉住他,知道错了就行!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
这时候,一直坐在地上哭的朱大嫂也站了起来。她擦干眼泪,走到我妈面前,扑通一声就要跪下。
我妈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住: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欧姨,我对不住你!朱大嫂哭着说,是我没管好我们家这个杀千刀的,给你家添了这么大麻烦。你放心,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今天非得让他给你个交代不可!
说完,她转身指着朱勇,厉声喝道:你!现在!马上去欧姨家的竹林里,把人家被你挖坏的地,一寸一寸地给我重新翻好、平整好!什么时候欧姨说满意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然后,她又从兜里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村里的微信群。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很快,群里弹出一条新消息,发送人是朱大嫂。
内容很简单,却像一颗炸雷,在三百多人的大群里炸开了。
各位乡亲邻里,对不住大家了。前天晚上偷欧姨家笋的贼,就是我们家朱勇。是我管教不严,给大家添麻烦了,也败坏了我们村的风气。我已经让他去给欧姨赔礼道歉,并且把地重新弄好。在这里,我替他向欧姨,也向所有乡亲们,道个歉。对不起!
这条消息一发出来,群里瞬间炸了锅。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前那些义愤填膺的咒骂,此刻都变成了各种复杂的表情包和议论。
原来是朱勇啊……
真是没想到。
朱大嫂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处理方式,敞亮!
我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心里那股憋了几天的火,终于彻底散了。
这不是我最初想要的激烈冲突和报复,但这种解决方式,却让我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舒畅。
它没有让仇恨升级,反而用一种近乎公开处刑的方式,维护了正义,也保全了邻里间最后的一丝体面。
朱勇最终还是扛着铁锹,跟着我们回了家。
他在我们家后院的竹林里,一锹一锹地把那些被他挖得坑坑洼洼的土地重新翻整。
他老婆朱大嫂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像个监工一样盯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村里不少人没走,就远远地站着看热闹。
夕阳西下,朱勇干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滴进脚下的泥土里。
我妈看他实在辛苦,终究还是心软了,从屋里倒了一大碗凉白开,递了过去:歇会儿吧,喝口水。
朱勇接过碗,手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仰头把水一饮而尽。
我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院子里这略带滑稽又无比现实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我又拿了我老妈的手机,删掉了那条引发了全村热议的朋友圈。
风波,总算平息了。
我扭头看着身边正在盘算着明天该买点什么菜的妈妈,她脸上的愁容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平静。
也许,在这片小小的村庄里,没有什么矛盾是一顿油焖笋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让他把地重新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