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市规划委员会的会议室，冷气开得像冰窖。
长条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空气凝滞，沉闷，像暴雨来临前的天空。
韩萧独自坐在长桌的一侧。
对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为首的男人约莫五十岁，身材微胖，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手腕上那块金光闪闪的百达翡丽，比会议室的灯还晃眼。
他就是云州地产界的土皇帝，金鼎集团董事长，金彪。
金彪的身后，坐着他引以为傲的“专家天团”，一个个西装革履，金丝眼镜，眼神里透着华尔街精英般的傲慢。
而在主位旁侧，分管城建的钱副市长正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钢笔，眼皮耷拉着，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这根本不是评审会。
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围猎。
猎物，就是他韩萧。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钱副市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今天主要是听取一下古城改造项目新方案的汇报。金鼎集团作为原方案的制定方，也派了专家来，大家一起交流，一起探讨嘛。”
他嘴上说着“探讨”，目光却连一秒钟都未在韩萧身上停留。
金彪对着身旁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立刻起身，将一个u盘插进电脑，巨大的投影幕布瞬间亮起。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自称是哈佛毕业的城市规划博士，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在点评韩副总指挥的‘新方案’之前，请允许我先为大家简单回顾一下，我们原方案的核心价值。”
ppt开始播放。
炫目的3d效果图，复杂的财务模型，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们的方案，预计总投资八十亿，将在三年内，为云州打造一个集高端购物、五星级酒店、甲级写字楼于一体的顶级商业综合体！”
“根据我们最保守的测算，项目落成后，每年可为市财政贡献超过五个亿的税收，提供至少八千个就业岗位，其带来的品牌效应和土地增值，更是不可估量！”
博士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蛊惑性。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会议室里就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
在座的委员们，大多是各局的头头，他们或许不懂规划，但他们都懂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政绩。
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能写进工作报告里的，闪闪发光的政绩。
博士讲了足足二十分钟，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他推了推眼镜，屏幕上的画面，恰好切换到了韩萧和林悦那张朴素的手绘蓝图扫描件。
两者对比，一个像是精修过的时尚大片，一个像是街头孩童的随手涂鸦。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这份嗯，新方案。”
博士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恕我直言，这份东西，更像是一份充满了理想主义情怀的学生作业。”
哄！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首先，它完全无视了基本的商业逻辑！”博士的手指在投影上重重一点，“保留如此大面积的旧式街巷？还要建什么不产生任何效益的社区服务中心？这简直是对宝贵土地资源的极大浪费！”
“其次，它的财务模型在哪里？成本核算在哪里？盈利周期在哪里？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了一堆模糊的、想当然的、用‘人情味’、‘烟火气’这种虚无缥缈的词汇堆砌起来的空中楼阁！”
“如果按照这份方案来执行，我敢断言，这不仅不会成为云州的城市名片，反而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财政黑洞！一个需要政府每年投入巨额资金去维护的，丑陋的伤疤！”
他的话像一挺重机枪，吐出恶毒的火舌，将那份凝聚了韩萧和林悦心血的蓝图，扫射得千疮百孔。
金彪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脸上挂着稳操胜券的微笑，像一头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