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桌空着,市长却坐到了末席。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明示!
钱副市长和王主任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畏惧。
他们明白,从今天起,云州市的官场上,韩萧这个名字,再也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角色了。
“都别拘束,继续吃,继续喝。”赵立华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然后侧过头,压低了声音对韩萧说:“小韩,别理他们,我们单独聊聊。”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
赵立华脸上的那份欣赏和笑意,慢慢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凝重。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滚烫的茶水冒着白气,熏得他眼神有些迷离。
“安平搞得不错,真的不错。”他叹了口气,像是在说给韩萧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思路,有干劲,最难得的是,有民心。”
“可云州太大了,也太难了。”
韩萧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你知道云州的‘古城改造’项目吗?”赵立华突然问。
韩萧心头一动。
来了。
他点点头:“听说过一些,是咱们市的头号工程,也是头号难题。”
“难题?”赵立华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何止是难题,那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一台官场绞肉机!”
他的话锋一转,整个人的气场都沉了下来。
“项目立项快十年了,规划改了八次,总指挥换了五任。你知道那五任的下场吗?”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因为贪腐问题进去了,一个因为压力太大,心梗死在了任上,还有一个,能力是有,可性子太急,激化了矛盾,最后被一撸到底,现在还在档案室里看报纸。”
“前前后后,砸进去的钱,超过二十个亿,可现在呢?”
赵立华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
“项目现场,成了一片巨大的烂尾楼。原来的老住户,怨声载道,天天上访。后来的开发商,资金链断裂,直接跑路。政府接手过来,成了一个烫手到极点的山芋。”
“拆迁户漫天要价,一家人敢跟你要一个亿的补偿,理由是他们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是明朝的古董。你不给,他们就组织人天天堵在市政府门口。”
“资金缺口大到吓人,后续的投入,至少还要三十个亿。市财政的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哪里填得上这么大的窟窿?”
“最要命的,是里面的水太深了,盘根错节。最早的开发商,背后的关系牵扯到省里。倒下的那几个干部,也各自有自己的山头。谁想去碰这个项目,就等于把所有人都得罪一遍。”
赵立华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将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千头万绪,几乎无解的死局。
赵立华沉默了许久,似乎是陷入了对这个烂摊子的深深忧虑之中。
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没有焦点地在虚空中游离。
就在韩萧以为这段沉重的话题即将结束时,赵立华突然转过头,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韩萧。
那眼神,不再是欣赏,不再是疲惫,而是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审视。
他像是漫不经心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如果是你,韩萧。”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面对这么一个千头万绪的烂摊子,你的第一刀,会砍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