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萧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越攻越猛,漏洞也越来越多。
秦老始终不急不躁,偶尔抓住一个破绽,就轻轻吃掉你一个子。
不一会儿,韩萧的红棋就已经损失惨重。
他看着棋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棋局,何其相似!
他那勇猛冲杀的红棋,不就是他在会议上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吗?
而秦老那看似被动、却固若金汤的防守,不正是刘振华那套“程序正义”和“大局为重”的组合拳吗?
你满腔热血,人家跟你讲规矩。
你道理充分,人家跟你讲大局。
你拼尽全力,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破对方用规则编织的网。
最后,棋盘上,韩萧的“帅”被秦老的一个小卒,和一个不起眼的“士”逼进了死角,再也动弹不得。
输了。
输得干干净净,憋屈至极。
“看明白了?”秦老终于抬起头,给韩萧倒了一杯热茶。
韩萧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说的都是对的,做的都是对的,最后还是输了?”
秦老呷了一口茶,淡淡地开口。
“小韩,我问你。你觉得,你在安平县,最大的靠山是谁?”
韩萧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李建国书记。”
没有李书记的赏识和力挺,他现在还在红山镇躺平呢。
秦老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
他看着韩萧,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大错特错!”
“李书记欣赏你,能保你一时,能给你机会。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有自己的政治考量。他不可能事事都为你出头,更不可能为了你,去破坏他自己要维护的平衡和规矩。”
秦老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韩萧心里最后一丝幻想。
是啊,会议上,李建国书记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那不就是一种态度吗?
“那你记住了。”秦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或者说我们这样的干部,最大的靠山,永远只有一个!”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重重一点。
“是党中央的政策,是省委省政府的文件!是国家的法律法规!”
“李书记能保你一时,但政策大势,能保你一世!人,是会变的,会调走的,会退的。但政策,只要没被废止,它就在那里,是白纸黑字,是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最高准则!”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韩萧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呆呆地看着秦老,感觉一扇全新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秦老站起身,走回屋里,很快抱出了一摞半人高的旧报纸和文件汇编,上面落满了灰尘。
“砰”的一声,他把这些东西重重地放在石桌上。
“刘振华用县里的规矩打你,说财政紧张,要保重点项目。这在县里的层面上,他站得住脚,你驳不倒他。”
秦老的手指,在那一摞文件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你就用省里的规矩、国家的规矩去压他!他跟你讲县里的大局,你就跟他讲全省、全国的大局!他跟你耍威风,你就请一把比他更大的尚方宝剑出来!”
“仔细找,用心看!”秦老的目光炯炯,像两团燃烧的火焰,“这里面,一定有你的‘尚方宝剑’!一定有能让你翻盘的‘屠龙术’!”
韩萧看着眼前这座由文字和纸张堆成的小山,再看看秦老那双充满智慧和期待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重新沸腾起来。
那股被压下去的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找到了新的燃料,烧得更旺了!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秦老,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老,我明白了!”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抱起那摞沉甸甸的文件,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