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商场厕所隔间里,我发现了血写的规则：
1.戴红色工牌的是伪人；
2.伪人不能进入无标记区域；
3.伪人通过模仿学习进化。
清洁工推着滴血水桶逼近时,我故意打翻饮料制造污迹。
他绕开的瞬间,我确定他是伪人。
当我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镜中倒影却比我慢了半拍。
它无声地用口型说：找到你了。
---
门板在我背后撞上,发出空洞的、令人不安的砰一声。整个世界仿佛被这扇破旧、漆皮剥落的厕所隔间门粗暴地隔绝在外。空气凝滞,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底下还潜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似的甜腥。头顶那根日光灯管垂死挣扎般滋滋作响,惨白的光线时明时暗,每一次熄灭,黑暗便贪婪地吞噬一切,又在下一刻不情不愿地松开爪牙。每一次闪烁,都像有冰冷的手指轻轻刮过我的脊椎骨。
这地方不对劲。冷意并非来自空调,而是一种更深邃、更粘稠的东西,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的瓷砖缝隙里渗出来,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我的目光被牢牢钉死在面前的门板上。就在眼睛平视的高度,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像垂死挣扎的虫子爬过腐朽的木头。字迹暗红,早已干涸发黑,深深吃进了粗糙的木纹里。那不是颜料,那股甜腥的源头就在这里。是血。
规则：
1.
警惕佩戴红色工牌的工作人员。他们是伪人。
2.
伪人无法进入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
3.
伪人通过观察与模仿学习进化。警惕它们的眼睛。
心脏在肋骨后面猛烈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重重撞击着耳膜,咚咚作响。红色工牌伪人无法进入未标记区学习进化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强行插进了我此刻荒谬绝伦的处境里,拧动了某个锈死的开关。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狭小的隔间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心跳和那该死的、仿佛永不停歇的滋滋电流声。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下清晰的敲击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准,敲在薄薄的门板上,震得我指尖发麻。
先生一个声音贴着门缝挤了进来,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回荡,需要帮助吗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如石。目光不受控制地急速下移,死死盯住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外面走廊的光线被切割成一条惨白的光带,投在肮脏的地砖上。
然后,它出现了。
一抹刺目的、极其鲜亮的红色。
一角工牌,从门缝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滑了进来。那红色红得如此纯粹,如此不祥,在惨白灯光的映衬下,仿佛刚刚从心脏里剜出的血块。它就停在那里,像一块凝固的污血,又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规则第一条,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进我的脑海：警惕佩戴红色工牌的工作人员。他们是伪人。
寒意不再是贴着皮肤,而是猛地炸开,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喉咙发紧,干得发疼。我强迫自己死死盯着那抹鲜红,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门板另一侧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一丝一毫都没有。那个沙哑声音的主人,就像凭空出现在门外,又或者……它从未移动过脚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粘稠地流淌。一秒,两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抹红色工牌依旧固执地停留在门缝下,像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冰冷的死亡预告。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呼吸。不行,不能这样僵持下去！这里是密闭空间,是死路！必须出去！规则……规则第二条是什么
伪人无法进入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
未被标记的区域……厕所隔间内部地面我的目光急速扫过脚下肮脏的、布满不明污渍的地砖。没有标识！至少这个隔间内部,除了这扇门,没有看到任何明确的标记线条或指示！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我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我猛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属门闩。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
哐当！
隔间门被我以最大的力气和最快的速度,狠狠向外推开！
门板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门外的景象瞬间涌入视野。
一个穿着深蓝色清洁工制服的身影,就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几乎紧贴着门板。他（或者说它）显然没预料到我会如此粗暴地开门,被我猛地撞得向后踉跄了半步。那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檐下,半张脸孔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皮肤是一种极不自然的蜡黄色,紧绷在颧骨上,像一层劣质的橡胶面具。嘴唇薄得几乎没有血色,紧紧地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瞳孔异常的黑,大得有些离谱,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像两颗冰冷、毫无光泽的黑曜石,此刻正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钉在我脸上。
那视线,没有愤怒,没有惊讶,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纯粹而冰冷的观察。像昆虫学家在观察玻璃皿里的标本。
他的胸前,那枚工牌在制服上异常醒目。鲜红如血,如同心脏被剜出后凝固的色泽。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名字和照片,但颜色本身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规则第一条在脑中尖叫：伪人！
他站稳了身体,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依旧牢牢锁着我,脖子僵硬地转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被门撞到的左肩位置,深蓝色的制服布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自然地鼓起、蠕动了一下,又迅速平复下去。
先生,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艰难挤出,您……没事吧
他缓缓抬起一只戴着同样脏污白线手套的手,动作有些滞涩,仿佛关节生了锈,指向我身后隔间内部,需要……清理吗
清理清理什么那血写的规则
我的胃部一阵翻搅,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不能回答！规则第三条！伪人通过观察与模仿学习进化。警惕它们的眼睛！
它在看我！它在观察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反应,都是它学习的养料！
我猛地低下头,避开那令人窒息的视线,同时脚步向侧面快速移动,试图绕过他。身体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死寂的厕所里被无限放大。
他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只是那颗戴帽子的头颅,随着我的移动,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角度,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珠,始终精准地追踪着我的身影,如同最精密的跟踪仪器。那种被非人存在锁定的感觉,冰冷粘稠,几乎令人发狂。
一步,两步……我屏住呼吸,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眼看就要绕过他,冲向那扇通往外面走廊的、半开着的厕所大门——
滴答。
滴答。
微弱的水滴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紧绷的寂静。
我的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厕所的角落阴影里,停放着一辆清洁推车。不锈钢的推车边缘磨损严重,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推车最上层放着一堆杂乱的抹布和清洁剂瓶子。而在推车下方,放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红色塑料桶。
桶里盛满了浑浊的、暗红色的液体。
一滴粘稠的液体正从桶边沿缓缓凝聚、拉长,最终承受不住重量,啪嗒一声,沉重地滴落在同样污迹斑斑的地砖上,晕开一小滩更深的暗红。
那液体……绝不是普通的脏水。那股铁锈般的甜腥味,源头就在那里！浓烈得令人作呕。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恐惧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那个清洁工动了。
他不再看我,而是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转过身,走向那辆清洁推车。他弯下腰,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抓住推车的把手。推车的轮子大概是生锈了,随着他的推动,发出刺耳尖锐的嘎吱——嘎吱——声,在空旷的厕所里反复回荡,刮擦着耳膜和神经。
他推着车,没有走向其他隔间,也没有走向洗手池,而是……径直朝着我刚刚离开的那个隔间推去！
目标明确！就是那个写着规则的隔间！
规则第三条再次在脑中轰鸣：警惕它们的眼睛！
他刚才在观察我！他从我的反应里,判断出了那个隔间的异常！他想去清理不！是想去抹除那血写的规则！
刺耳的嘎吱声越来越近,像生锈的锯子在切割骨头。那个装着暗红液体的桶就在推车下方,随着推车的移动,桶里的液体微微晃荡,粘稠的表面泛起令人不适的涟漪。清洁工低着头,鸭舌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有那双戴着白线手套的手,死死抓着推车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异常突出。
他离那个隔间的门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一米……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规则！必须利用规则！第二条！伪人无法进入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
隔间内部没有标记！但他现在是在外面推车！他无法进入隔间内部,但……他可以把推车推进去或者……直接用手里的工具去破坏门板上的字迹规则没有明确说伪人接触未标记区域会怎样！它只说无法进入！
这个巨大的、致命的模糊地带让我瞬间冷汗涔湿了后背。
不能让他靠近！不能让他破坏规则！更不能让他继续学习下去！规则第三条像警铃一样在脑中尖啸！伪人通过观察与模仿学习进化！
他刚才观察了我的开门动作,观察了我对血桶的反应,他正在学习如何应对这个环境,如何……处理问题！
怎么办怎么阻止标记区域如何制造一个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来阻挡他规则第二条是伪人无法进入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但没说它们不能靠近！也没说这个区域如何界定！是地面是空间范围是某种无形的边界
混乱和绝望几乎要将我淹没。
就在他推着车,那巨大的红色塑料桶几乎要碰到隔间门框边缘的瞬间——
我的左手猛地探入外套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光滑的圆柱体——那瓶在超市冷柜随手拿的、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冰镇碳酸饮料！
没有思考的时间！完全是孤注一掷的本能！
我右手闪电般拔出饮料瓶,拇指用尽全力狠狠顶开金属瓶盖！
嗤——！
伴随着强烈的气体喷射声,瓶盖当啷一声飞射出去,撞在远处的瓷砖墙上。
下一秒,我手臂猛挥,将那瓶剧烈摇晃、气泡疯狂涌动的饮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清洁工前方、隔间门口那片光滑的地砖区域——
泼了过去！
哗啦！
大量冰凉的、深褐色的、泛着丰富泡沫的液体,瞬间泼洒而出,在惨白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覆盖了清洁工即将落脚的地面,以及他推车前轮前方的区域。那片地砖立刻被染成了深色,形成了一大片湿漉漉、粘腻腻、还在冒着细小气泡的污渍区。浓烈的甜腻香气混合着消毒水味,形成一种更加怪诞难闻的气息。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刺耳的嘎吱声戛然而止。
清洁工和他推着的车子,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硬生生地停在了那片新鲜泼洒出的深褐色污渍边缘。距离那片湿滑的区域,只有不到半只脚掌的距离。
他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锈机械般的滞涩感,抬了起来。鸭舌帽的阴影下,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再次暴露出来,直勾勾地、死死地盯住了那片冒着气泡的污渍。
没有愤怒,没有疑惑,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像是在扫描一个全新的、无法理解的数据点。
然后,他动了。
他抓着推车把手的手微微调整了角度。接着,他推着车,没有试图跨过那片污渍,也没有丝毫犹豫或停顿,而是……极其自然地、流畅地、向左边绕了一个小小的、近乎完美的弧线！
他的脚步精准地避开了那片湿滑的深褐色区域,推车的轮子也平滑地沿着污渍的边缘外侧划过,没有沾染到一丝一毫。整个绕行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比我刚才躲避他时还要从容不迫。
绕开污渍后,他再次调整方向,推车继续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噪音,目标依旧是那个写着规则的隔间！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绕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预先设定好的路径修正。
但我的血液,却在看到那个绕行动作的瞬间,彻底冻结了。
不是因为他的目标依旧明确。
而是因为——太自然了！太合理了！
一个正常人,哪怕是最训练有素的清洁工,在突然面对前方地面被泼洒了不明液体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惊吓停顿低头查看甚至可能骂一句这是本能！
但他没有。
他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应激反应。他的停顿,仅仅是因为前方出现障碍物这个信息输入。他的绕行,精准、高效、完美地避开了障碍,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就像一台预先输入了规避障碍程序的机器。
规则第二条：伪人无法进入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
这片污渍,是我临时制造的异常区域。它没有被任何官方标识标记过,理论上,它就是一个新的、临时的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
而他的反应,完美地遵守了这条规则！他无法进入,所以他绕开了！
他不是在避开污渍本身,他是在避开一个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他的行为逻辑,完全建立在对那条诡异规则的绝对服从之上！
这不是人类！这绝不可能是人类！
伪人……
这个词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轻得像一声濒死的喘息,带着无可辩驳的确认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推着车,已经抵达了那个隔间门口。他停下了。那双戴着白线手套的手,离开了推车把手,缓缓抬起,伸向隔间门板内侧——那血字规则所在的位置！
他要抹掉它！他要清除这最后的警示！
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四肢。不能让他得手！那规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理智在尖叫,但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灌了铅。冲过去用什么阻止赤手空拳对抗一个非人的怪物规则第三条在脑中轰鸣：它们在进化！
我刚才泼饮料的举动,是不是又给了它新的学习素材
绝望的阴云几乎将我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扫过厕所门口那面巨大的、布满水垢和裂纹的镜子。镜面模糊不清,映出我苍白扭曲的脸,还有那个清洁工站在隔间门口的背影。
突然,一个微小的细节像针一样刺入我的视野。
在那巨大的、污浊的镜子里,隔间门板内侧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非常微弱,像是一小块被刻意贴上的银色金属贴片就在血字规则的下方
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标记那个反光点……是标记！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思维！规则第二条：伪人无法进入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如果那个隔间门板内侧……有某种标记呢哪怕极其微小,极其隐蔽
那是否意味着……那隔间内部,其实是被标记的区域伪人可以进入！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此刻站在门口伸手去擦,就完全合理！因为那区域对他而言,并非禁地！
这规则的陷阱……比想象的更深！
清洁工的手,已经快要触碰到门板上的血字。他那蜡黄僵硬的指尖,距离那暗红的字迹只有几厘米。
没有时间了！
嘿！
我猛地发出一声短促、高亢的呼喝,声音在空旷的厕所里显得异常突兀刺耳。
清洁工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那颗低垂的头颅,以那种令人不适的僵硬感,极其缓慢地转向了我。鸭舌帽的阴影下,那对黑洞般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我。
冰冷的观察感瞬间将我笼罩。
你的桶……
我强行压下喉咙的颤抖,伸手指向他推车下方那个巨大的、盛满暗红色液体的塑料桶,……漏了。
我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甚至努力挤出了一丝好心提醒的意味。目光却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波动。
清洁工的动作完全停住了。他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头对着我,手还伸向隔间门板的方向,像一个卡住的提线木偶。他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我,然后,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
视线落点,正是推车下方那个红色的塑料桶。
桶壁湿漉漉的,边缘还挂着粘稠的暗红液珠,正缓慢地凝聚、拉长。刚才我泼洒饮料时,有几滴飞溅到了桶壁上,混着它本身渗出的液体,沿着桶壁缓缓滑落,在地面那滩深褐色饮料污渍旁边,又晕开一小片更深的、几乎发黑的湿痕。
滴答。
又一滴浑浊粘稠的液体,从桶边沿滴落,砸在那片湿痕上,声音清晰得瘆人。
他盯着那片混合的污渍,看了足足有三秒钟。那三秒钟,死寂得可怕,只有水滴声和日光灯管濒死的滋滋声。
然后,他动了。
他完全转过了身,正面朝向了我。伸向隔间门板的手也收了回来,垂在身侧。他推着那辆嘎吱作响的清洁车,轮子碾过地砖上的污渍边缘,缓缓地、一步步地,朝我推了过来。
那双黑洞般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我的脸。
它在观察。它在学习。它在……评估。
刚才的绕行行为,是它基于规则二无法进入未标记区域做出的逻辑反应。那么现在呢我指出了它的桶漏了——这显然是一个需要它处理的工作问题。它没有表现出任何被揭穿的异常（因为它可能根本没有被揭穿的概念）,而是立刻将处理问题作为了新的优先指令,并且将我——这个信息的提供者——纳入了它的工作流程中
它在模仿一个清洁工面对这种情况应该做出的行为！
它在执行它的角色！
刺耳的嘎吱声越来越近。那个散发着浓烈甜腥味的红色塑料桶,随着推车的移动,浑浊的液体在里面微微晃荡。它推着车,目标明确地向我靠近,不是很快,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仿佛在丈量着我与死亡之间的距离。
十步……八步……五步……
不能再等了！必须行动！必须利用规则！
规则第三条：伪人通过观察与模仿学习进化。警惕它们的眼睛！
它在看我！它在学习我的每一个反应！它甚至可能在评估我的威胁等级！每一次互动,都在加速它的进化！
我的目光急速扫过周围。巨大的镜子、一排排关着门的隔间、冰冷光滑的地砖、墙角那辆清洁车留下的水渍痕迹……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标记……
视线猛地定格在厕所那扇通往外面走廊的门上。门是半开着的,门框上方,似乎贴着一个不起眼的绿色小牌子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上面的字。但那个位置,通常会是安全出口或者卫生间的指示牌！
那里,是不是一个被标记的区域如果是,那么门外的走廊呢整个商场呢哪些地方是安全的未标记区规则根本没有说清楚！这巨大的商场,本身就是一张布满致命陷阱的棋盘！
清洁工已经推着车,距离我不到三步了！那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饮料的甜腻,形成一股令人眩晕的怪味。他那只戴着白线手套的手,正缓缓地从推车把手上抬起,似乎要伸向推车上层那堆杂乱的抹布和清洁工具。
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用沾满清洁液的抹布来处理我这个制造麻烦的源头那桶里的液体……光是想象它接触到皮肤,就足以让我浑身战栗！
必须制造混乱！必须打断它的工作流程！必须让它暴露出更多非人的破绽！
我的右手再次闪电般探入口袋！这一次,指尖触碰到的是坚硬冰冷的手机外壳！没有时间解锁！没有时间思考！
就在那只白线手套的手即将抓住推车上一块深色、油腻抹布的瞬间——
我用尽全力,将手机朝着厕所深处、远离门口的方向,狠狠地、斜向上方掷了出去！
目标——那排隔间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
哐当！哗啦——！
手机精准地砸中了高处一个镶嵌在墙上的、布满灰尘的塑料空气清新剂盒子！盒子应声碎裂,里面的白色粉末和廉价香精颗粒如同微型炸弹般爆开,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瞬间笼罩了下方两个隔间门的上半部分,形成一片白色的粉尘区。
粉末飘散,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工业香精味。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粉尘弥漫,让推车前的清洁工猛地一顿！他抬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那颗戴着鸭舌帽的头颅,以超越之前任何时候的速度,倏地转向粉尘爆开的方向！
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剧烈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观察,而是一种高速的、近乎贪婪的扫描！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点急促地闪烁、移动,像计算机在处理海量数据流！
他在记录！他在分析这个突发状况！他在疯狂地学习！
机会！
就在他注意力被粉尘爆炸完全吸引的零点几秒内,我的身体已经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启动！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朝着侧前方——那面巨大的、污浊的镜子下方,洗手池的方向！
冲刺！用尽毕生的力气冲刺！几步的距离被瞬间跨越！
在冲过洗手池旁边的瞬间,我的左手猛地伸出,五指张开,狠狠拍向其中一个水龙头！
啪！
开关被粗暴地拧开！
哗——！！！
强劲的水流如同愤怒的白龙,瞬间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冰冷刺骨的自来水猛烈地冲击在不锈钢洗手池内壁上,水花四溅！
我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看那奔流的水柱一眼。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强行拧转,双脚在湿滑的地砖上险险稳住,方向已经对准了那扇半开着的、通往外面黑暗走廊的厕所大门！
冲出去！只有冲出去才有活路！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清洁工的头已经转了过来。粉尘的白色微粒还在他帽檐和肩头飘落,但他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已经再次锁定了我的后背！冰冷,专注,带着一种被反复挑衅后更加深沉的观察意味。他那只停在半空的白线手套的手,正缓缓放下,似乎要再次抓住推车的把手。
快！再快一点！
三米！两米！厕所门近在咫尺！门框上那个绿色的指示牌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上面似乎画着一个奔跑的小人和一个箭头！安全出口指示！这算标记吗门外算不算未被标记的区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门框的瞬间——
吱嘎——！！！
一声极其尖锐、凄厉、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清洁车的位置爆发出来！那声音如此刺耳,如此突兀,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耳膜和大脑！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冲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趔趄,身体本能地想要回头去看——
不能看！警惕它们的眼睛！
规则第三条如同最后的警钟在脑中炸响！
硬生生止住回头的冲动,我拼尽全力,向前猛地一扑！
身体撞开了半掩的厕所门,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商场特有的、混合了灰尘和香薰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走廊！终于出来了！
我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去拉那扇沉重的厕所门——
砰！
门被我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那惨白的光线、刺鼻的粉尘味和浓重的血腥气,也暂时隔绝了那个推着滴血水桶的恐怖存在。
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走廊的光线比厕所里更加昏暗。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色幽光,和几盏间隔很远、光线昏黄的壁灯,勾勒出这条漫长、空旷、堆放着一些杂物箱的通道轮廓。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背景音乐,没有脚步声,只有我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放大。
必须冷静。陈默,你必须冷静下来。我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部分窒息般的恐惧,让混乱的大脑强行聚焦。
规则。那三条用血写就的规则,是唯一的依凭。
第一条：警惕佩戴红色工牌的工作人员。他们是伪人。
确认了。那个清洁工,红工牌,非人。
第二条：伪人无法进入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
这条是关键！刚才在厕所里,我制造的污渍区域,他绕开了,这似乎印证了规则。但是……那个隔间内部呢门板内侧那个微小的反光点……那是什么如果那是某种标记,意味着隔间是被标记的,那他伸手去擦规则的行为就说得通！这条规则存在巨大的模糊地带！区域如何界定标记的标准是什么是官方标识还是任何形式的符号、线条甚至……颜色
这个认知让我不寒而栗。整个商场,哪些地方是安全的未标记区我脚下这条昏暗的走廊地面,只有灰色的地砖,没有任何标识线或指示牌！这里……是安全的吗
第三条：伪人通过观察与模仿学习进化。警惕它们的眼睛。
这条最致命！刚才在厕所里,我的每一个举动——开门、泼饮料、扔手机、开水龙头——都在它的注视之下！它像一个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些信息,完善着它模仿清洁工的行为模式,甚至……可能在学习如何应对干扰和威胁！那个最后发出的、撕裂般的金属摩擦声……是什么是推车损坏还是……它发出了某种声音一种学习后的新能力
它在进化！而且速度可能远超我的想象！每一次遭遇,都在加速它的成长！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理智的堤坝。我背靠着冰冷的厕所门,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不能停留！这里不安全！那个伪人清洁工还在门后,而且它可能已经学会了开门！
我强迫自己离开依靠的门板,目光快速扫视这条昏暗的走廊。左边,堆放着更多的杂物箱,尽头似乎是一个拐角,通向更深的黑暗。右边,相对空旷,远处能看到安全出口的绿色灯光标识。
安全出口！那里通常有明确的标识,意味着可能是被标记的区域！伪人可能可以进入！不能去！
那么……哪里是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我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灰色地砖,光洁,没有任何线条、符号或文字。
这里这条走廊本身
但规则没说伪人不能在未标记区域活动,只说无法进入！它现在在厕所里,那里……算被标记吗厕所门口通常也有标识！
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我撕裂。信息太少！陷阱太多！
必须移动！必须找到一个可以暂时喘息、观察、思考的地方！
我的目光锁定在走廊右侧,大约十几米外,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那里似乎堆放着几个巨大的、蒙着防尘布的方形物体,像是废弃的柜台或者展架,在墙壁和杂物之间形成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夹角空间。更重要的是,那片区域的地面,看起来和其他地方一样,是光秃秃的灰色地砖,没有任何标记。
就那里！一个临时的、未被标记的掩体！
我立刻放轻脚步,像幽灵一样贴着走廊冰冷的墙壁,快速而无声地向那个角落移动。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同时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身后厕所门内的动静,以及走廊深处任何一丝异响。
死寂。只有我自己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十几米的距离,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终于,我闪身躲进了那个由巨大方形物体和墙壁形成的夹角里。空间很狭窄,勉强能容身,厚厚的防尘布散发着浓重的灰尘味。但这里视角很好,可以清晰地观察到走廊的大部分区域,尤其是厕所门口,同时又处于阴影之中。
我蜷缩起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让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眼睛死死地盯着厕所那扇紧闭的门,以及走廊的左右两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厕所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死寂得可怕。走廊深处也依旧是一片沉沉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
那个伪人呢它还在里面它在做什么在清理我制造的混乱在分析学习还是……它已经出来了正潜伏在某个阴影里,用那双黑洞般的眼睛观察着这条走廊
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恐怖更加折磨人。汗水再次从额角渗出,滑过冰冷的皮肤。
不行,不能被动等待。必须主动获取信息。这个角落暂时安全（如果规则二成立的话）,但绝非长久之计。我需要了解这个商场,需要找到更多的规则提示,或者……找到真正的出口。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这条昏暗的走廊。除了杂物箱和远处安全出口的绿光,似乎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等等……
我的视线猛地定住。
在走廊斜对面,大约七八米外,紧挨着墙壁的地方,似乎立着一个东西刚才因为光线太暗和角度问题没注意到。
那是一个齐腰高的、不锈钢材质的……信息架就是商场里常见的那种,摆放楼层导览图或者促销广告的架子。
导览图！
我的心猛地一跳。如果有整个商场的平面图,如果能知道哪些区域被明确标记了出入口……这或许能帮我规避伪人！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立刻又被冰冷的现实浇灭。距离七八米。中间是空旷的走廊。没有掩体。如果那个伪人此刻正潜伏在某个角落,或者从厕所出来……这七八米,就是死亡地带。
去还是不去
风险巨大,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是生存的关键。
理智在疯狂地计算利弊。规则第二条是唯一的盾牌。如果这条走廊地面真的是未被明确标记的区域,伪人无法进入（或者说,无法主动进入规则没说清楚！）,那么我暂时是安全的。但一旦我离开这个区域去拿导览图……不,导览图架子所在的地面,看起来和这里一样,也是灰色无标记地砖。理论上,它应该也属于这个未被标记的走廊区域。
逻辑似乎说得通。
但规则是陷阱！那个隔间内侧的小反光点像一根刺扎在心头。万一导览图架子那里,有什么微小的、不起眼的标记呢比如架子底座上贴了个标签
犹豫只会带来死亡。必须赌一把！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拿到东西,立刻回来！
深吸一口气,将肺部灌满冰冷浑浊的空气。我绷紧全身肌肉,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锁定了那个不锈钢信息架。
三……二……一！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角落阴影中射出！没有脚步声！只有衣角带起的风声！
七八米的距离,在全速冲刺下转瞬即至！
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信息架上插着的、厚厚一叠纸张最上面的那一张！看也不看,立刻转身,以同样的速度向藏身的角落回冲！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火石,从启动到返回,可能只有两三秒钟！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和防尘布,再次蜷缩进阴影里,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成功了！暂时没有异动！
我这才低头看向手中抓到的东西。
不是预想中的楼层导览图。
这是一张对折起来的、A4纸大小的……通知或者告示
纸张很新,雪白,印刷体的黑色文字,排版清晰而冰冷。顶部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商场夜间清洁与安全须知】
下面罗列着条目：
·
1.
为保障清洁作业高效进行,夜间（22：00
-
次日6：00）商场部分区域灯光将调至最低亮度或关闭。请勿惊慌。
·
2.
清洁工作人员统一佩戴红色工牌以便识别,并持有加盖物业公章的工作证件。请配合他们的工作。
·
3.
清洁作业期间,部分地面可能湿滑或设有临时隔离标识（黄色警示带或锥桶）,请绕行,勿进入未标记区域。
·
4.
如遇任何自称工作人员但无法出示红色工牌及证件者,或行为异常者,请勿交谈,立即前往最近的服务台或安保室报告。
·
5.
商场监控系统全天候运行。您的安全是我们的首要责任。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第二条上：清洁工作人员统一佩戴红色工牌以便识别……
红工牌！官方文件！这里明确说红工牌是真正的清洁工！
这……这和我从血字规则里得到的结论完全相反！
血字规则第一条：警惕佩戴红色工牌的工作人员。他们是伪人。
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官方告示还是厕所隔间里用血写下的警告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逻辑在脑中疯狂地撕扯、碰撞。
如果官方告示是真的,红工牌是真正的清洁工,那我刚才的所作所为……攻击、干扰一个真正的员工那桶里的暗红液体……也许只是特殊的清洁剂我的恐惧和对抗,完全基于一个错误的血字规则一个恶作剧或者……陷阱
但那个清洁工的反应！绕开污渍时的绝对合理与流畅！对突发粉尘爆炸时的数据扫描般的观察！那种非人的冰冷感！还有桶里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味……这绝不是正常人类！
如果血字规则是真的,红工牌是伪人,那这份官方告示……就是伪人散布的用来迷惑猎物让猎物主动靠近佩戴红工牌的清洁工甚至去服务台或安保室自投罗网告示最后一条还强调监控系统运行,是否意味着……伪人的眼睛,无处不在
细思极恐！
无论哪一份信息是真,都意味着我陷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充满谎言和陷阱的罗网之中！
就在这思维陷入极度混乱和恐惧的漩涡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的摩擦声,从走廊的另一端,那片深邃的黑暗拐角处,传了过来。
那声音……像是布料反复摩擦着光滑的地面。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拼命捕捉着那细微的声响。
沙沙……沙沙……
声音在移动。缓慢地、持续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朝着我所在的这个方向……移动过来！
越来越近。
我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被昏暗壁灯勉强勾勒出轮廓的走廊拐角。
沙沙……沙沙……
摩擦声更清晰了。伴随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不,更像是某种重物被拖拽着,底部蹭过地面的声音。
来了！有什么东西,正从拐角那边的黑暗里,向这边靠近！
是那个清洁工伪人他绕路从另一个方向出来了还是……新的东西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四肢百骸。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和散发着霉味的防尘布,将自己缩得更小,恨不得融入阴影之中。手中那张冰冷的《夜间清洁须知》被攥得死紧,边缘深深陷进掌心。
沙沙……沙沙……
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就在拐角后面！
终于,一个轮廓,缓缓地从那片浓墨般的黑暗里浮现出来。
首先出现的,是一只手。
一只戴着脏污白线手套的手,扒住了拐角的墙壁。手套的指尖部分磨损严重,露出下面蜡黄僵硬的皮肤。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深蓝色的清洁工制服身影,一点点地从拐角后挪了出来。他依旧推着那辆不锈钢清洁车,轮子发出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是他！那个伪人清洁工！
他怎么会从那边出来厕所明明在我身后！难道这走廊是环形的还是有其他通道
他推着车,动作依旧带着那种非人的僵硬感,但目标似乎很明确,并不是朝着我藏身的角落,而是……径直朝着走廊中间,我刚才泼洒饮料制造的那片已经半干的深褐色污渍区域推去！
他停在了污渍边缘。和之前在厕所隔间门口时一模一样。他低下头,鸭舌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黑洞般的眼睛（我能感觉到那视线）死死地盯着那片污渍。
几秒钟的停顿。像在确认。
然后,他动了。他松开推车的把手,动作有些滞涩地弯下腰,从推车上层拿起一块深灰色的、看起来油腻腻的抹布。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塑料喷壶,对着那块抹布嗤嗤喷了几下。一股刺鼻的、类似于强力去污剂的化学气味在走廊里弥漫开来。
他蹲下身,用那块喷了清洁剂的抹布,开始用力地、反复地擦拭那片深褐色的污渍区域。动作……竟然带着一种刻板的、一丝不苟的认真。
他在执行清洁指令。他在模仿一个清洁工面对污渍时应该做的事情。
规则第三条：伪人通过观察与模仿学习进化。
它在学习！它在完善它的角色扮演！它从我刚才泼洒饮料制造污渍的行为中,学习到了这里有一个需要它处理的工作点！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它不仅在模仿,它甚至开始主动工作！它的进化速度,快得令人绝望！
我蜷缩在角落,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死死盯着他每一个动作。他擦拭得很用力,蜡黄的手背上青筋（如果那算是青筋的话）微微凸起。那块污渍在地砖上洇开的范围不小,他需要来回移动。
机会！他背对着我！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清洁上！这是离开的唯一机会！走廊的另一个方向,那个拐角,或许通向别处
不能再等了！它随时可能清洁完毕！
我小心翼翼地、以最慢的速度,一寸一寸地从蜷缩的姿势舒展开,像一张被缓慢拉开的弓。脚尖轻轻点地,重心前移,目光锁定走廊深处那个吞噬光线的拐角。
就在我即将发力冲出的刹那——
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撕裂声。
声音来自那个伪人清洁工的方向。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
只见那个蹲着擦拭地面的伪人清洁工,动作似乎卡顿了一下。他后背深蓝色的制服肩胛骨位置,布料……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不是被钩破的那种撕裂。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顶开了那层薄薄的布料！
裂口处,露出一点点东西。
不是皮肤。
那是一种……暗沉的、带着湿漉漉反光的……深红近黑的色泽。像凝固的血块,又像某种……甲壳或角质它极其缓慢地、微微地……蠕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力。
我的胃部猛地一阵痉挛,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压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它在进化！不仅仅在行为模式上！它的身体……也在变化那是什么东西！
规则第三条的最后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警惕它们的眼睛！
不能看！不能让它知道我看到了！
我猛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个方向。身体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
冲！
像一道无声的闪电,我从角落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走廊深处那个黑暗的拐角！将那个后背裂开、露出诡异之物的伪人清洁工,以及他推着的滴血水桶,彻底甩在身后！
冲刺！用尽生命的力量冲刺！耳边只有自己呼啸的风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身后没有传来推车的嘎吱声,也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片死寂。但那种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粘在我的后背上,甩脱不掉！
冲过拐角！
眼前骤然一暗。这里的光线比刚才的走廊更加微弱,只有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源。空气也更加浑浊,漂浮着更浓的灰尘味。
来不及观察环境！我本能地朝着远离身后方向的一侧墙壁猛扑过去,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将自己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炸开。
暂时……安全了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看向拐角来路的方向。
一片昏暗。空荡荡的走廊。那个伪人清洁工没有追来。
他还在那里……清洁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巨大的脱力感和后怕瞬间涌上四肢百骸。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侧前方。
不远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装饰性的镜子。镜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边缘还贴着褪色的商场促销贴纸,显得破败不堪。镜子里,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背靠墙壁,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胸口剧烈起伏。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整理一下凌乱的衣领。刚才剧烈的奔跑和搏斗,让外套领子翻折得乱七八糟。
镜子中,我那模糊的倒影,也同步地抬起了手,伸向脖颈的位置。
动作……几乎一致。
等等。
几乎
我的动作停住了。
镜子里的倒影,动作似乎……慢了那么极其细微的一点点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出现了难以察觉的延迟
不……不可能。是光线太暗是我眼花了还是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
我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抬起了右手,伸向自己的衣领。
镜子里的倒影,也抬起了右手。
这一次,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我的手,在动。
镜中的手,也在动。
但是……
镜中那只手抬起的速度、伸向衣领的轨迹……似乎比我真实的动作……慢了半拍。
极其微小的半拍。如果不是在这种绝对死寂、神经绷紧到极致的环境下,如果不是刚才经历了那一系列非人的恐怖,我绝对无法察觉到这细微到毫秒级的差异！
一股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彻骨,猛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汗毛根根倒竖！
规则第三条：伪人通过观察与模仿学习进化。
模仿……
镜子……
镜中的……是我吗
我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完全冻结！
就在我大脑因为这微小的延迟而陷入一片空白和刺骨冰寒的瞬间——
镜子里,那个模糊不清、布满灰尘的倒影,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惨白的脸……
嘴角,极其缓慢地、以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极其诡异的弧度……
向上弯了起来。
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冰冷至极的……笑容。
紧接着,镜中人的嘴唇,开始无声地开合。
没有声音。
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口型,分明是三个字：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