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罕见的命运织绘师,用画笔和颜料,将命运的轨迹绘制成塔罗牌。
我曾以为自己能描摹世间万物,却没料到,我人生的最后一笔,是亲手为自己画下的死亡——倒吊人。
当冰冷的河水将我吞噬,我带着最深的怨恨重生,回到了这场死局开始之前。
这一次,我要用手中的画笔,改写这被背叛者们早已谱好的血色终局。
【1】
颜料的气味混杂着工作室里特有的旧书和干草药香,本该让我心安,此刻却像一条无形的绞索,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正对着画架,笔尖悬停在一张半成品塔罗牌上。牌面上,本该是象征着结合与抉择的恋人,此刻却扭曲得不成样子。画中的男人,有着我未婚夫江川英俊的轮廓,但他深情凝望的,却不是我,而是我的闺蜜林薇薇。而我,则被画在了背景的阴影里,面目模糊,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幽灵。
画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沾染了猩红的颜料,像一滴凝固的血。
我重生了。
就在刚才,我还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肺部被灌满,意识逐渐沉沦。死亡的那一刻,我眼前最后看到的,是站在岸边的江川和林薇薇。他们相拥着,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残忍的微笑。
清许,别怪我们,林薇薇的声音轻柔得像毒蛇吐信,谁让你是百年难遇的『命运织绘师』呢你的天赋,我们收下了。
江川的声音则冷得像冰:你亲手绘制的这张『倒吊人』,会成为你永恒的牢笼。你的灵魂将在这张牌里被献祭,而我们,将借助这股力量,成为命运的主人。
原来如此。
我叫顾清许,表面上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插画师,但我真正的身份,是命运织绘师。我的家族,世代传承着一种特殊的能力——我们可以通过绘制塔罗牌,窥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现实的轨迹。这并非无中生有地创造命运,而是像高明的织工,在无数命运丝线中,找到最可能的那一根,并用颜料将其加固。
为客户绘制的牌,影响的是他们的运势。而为自己绘制的牌,则与生命紧密相连。
江川和林薇薇,一个是我爱了八年的男人,一个是我视作亲姐妹的闺蜜。他们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他们利用我的爱和信任,一步步引导我,让我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绘制那张名为倒吊与牺牲的倒吊人。
他们告诉我,这是为了我们三个人共同的未来,是一场必要的献祭,能换来无尽的财富与权势。我像个傻子一样信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明白,那场献祭的祭品,只有我一个。我的灵魂,我的天赋,我的一切,都将成为他们登上巅峰的垫脚石。
现在,我回来了。回到了我为林薇薇绘制这张扭曲的恋人牌的这一天。距离我被推入河中,为自己画下倒吊人作为绝笔,还有整整一个月。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滔天的恨意。
扭曲的恋人牌,就是一切的预兆。上一世,我以为是自己心有杂念才画错了,还为此愧疚,免费为林薇薇重画了一张。现在我才明白,这是我的天赋,我的灵魂,在向我发出最凄厉的警报。
清许,画好了吗我好期待呀!工作室的门被推开,林薇薇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像个不染尘埃的天使,巧笑倩兮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地上那支沾血的画笔,和画架上那张诡异的牌,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又被完美的关切所取代:哎呀,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你看你,脸色这么差。
她走过来,亲昵地想挽我的胳膊。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她那温暖的伪装下,是怎样冰冷的恶意。
我的目光,落在那张恋人牌上。
上一世的我,会惊慌失措地道歉,然后毁掉这张牌。但现在的我,不会了。
我弯腰,捡起那支画笔,重新握在手里。这一次,我的手稳如磐石。
我看着林薇薇,忽然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一个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冰冷的微笑。
没画错,我说,声音平静得可怕,这就是我为你占卜到的未来。薇薇,恭喜你,你和江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2】
林薇薇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里,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慌乱和审视。
清许,你……你胡说什么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打圆场,你是不是最近太累,出现幻觉了我和江川……我们怎么可能……
可能与否,牌面自会言说。我将那张诡异的恋人牌从画架上取下,牌面的颜料尚未完全干透,散发着一股潮湿而宿命的气息。我将它递到林薇薇面前,指着背景里那个模糊的我,你看,这张牌里,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影子。而你们,才是故事的主角。
我的语气太过笃定,眼神太过锐利,像一把刀,要将她所有的伪装都层层剥开。
林薇薇被我逼得连连后退,她不敢接那张牌,好像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清许!你疯了!她终于绷不住了,声音尖利起来,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和江川只是朋友,你才是他的未婚妻!
是吗我轻笑一声,将牌收了回来,随意地放在一旁的书桌上,那就当是我画错了吧。你走吧,我今天累了,想休息。
我下了逐客令,态度冷淡疏离。林薇薇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咬着牙,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听着她仓皇下楼的脚步声,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心脏的狂跳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后怕的寒意。
我成功地在她心里埋下了一根刺。但这远远不够。
江川和林薇薇的目标,是我作为命运织绘师的天赋。他们不会因为我的几句疯话就轻易放弃。他们只会认为我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从而加快他们的计划,或者用更隐蔽、更毒辣的手段来对付我。
我必须反击。可我能怎么反击
我冲到我的专属颜料柜前,打开那个最隐秘的格子。里面放着的是用来绘制与自身命运相关塔罗牌的特殊颜料,由我自己的鲜血、伴随我成长的植物灰烬和有特殊能量的矿石粉末混合而成。
我想为自己画一张象征力量和勇气的力量牌,或者一张代表好运的命运之轮。
我取出画纸,挤出颜料,提起画笔。可当我落笔的瞬间,一股强大而阴冷的阻力从笔尖传来。那股力量充满了绝望和死寂,仿佛在告诉我,一切都是徒劳。
我用尽全力,想画下一头温顺的狮子,可笔下的线条却不受控制地扭曲,最终在纸上形成了一个被绳索捆绑、倒吊在木架上的人影。
——是倒吊人。
我命中注定的结局,那张囚禁我灵魂的牌,它的力量已经如此强大,强大到开始侵蚀我现实中的能力。它像一个已经设定好的程序,无论我如何挣扎,最终都会走向那个被设定好的结局。
我不信邪,换了一张纸,试图绘制最简单的太阳牌。可金色的颜料一接触到纸面,就立刻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最终在纸上晕染开来,形成了一座被闪电击中、正在崩塌的高塔。
——是塔牌,象征着突如其来的灾难和毁灭。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的天赋被压制了。那个由江川和林薇薇主导的、为我量身定做的死亡仪式,它的效力已经开始显现。我根本无法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写自己的命运。
我该怎么办难道重生一次,只是让我更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吗
不!我不甘心!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书房,那里有我师父留下的所有笔记和藏书。师父也是一位命运织绘师,他在三年前离奇去世,现在想来,他的死恐怕也和这对狗男女脱不了干系。
我发疯似的翻找着,书页被我翻得哗哗作响。我希望找到一种方法,一种能够打破这种宿命枷锁的方法。
终于,在一本被藏在书柜最深处、封面已经破损的古老笔记里,我找到了一段被用血色墨水标记出来的文字。
破命之法:凡命运被强力禁锢,常规牌阵无法撼动时,唯有绘制『白牌』,方有一线生机。『白牌』,大阿卡纳之外的第二十三张牌,象征『无限可能』与『未知』。然,绘制『白牌』,需献祭至亲至纯之物,以心头血为引,燃尽一段最珍贵、最光明的记忆。记忆焚毁,牌阵方成。此法凶险,一旦行差踏错,术者将神魂俱灭,永不入轮回。慎之!戒之!
白牌!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唯一的希望!
献祭一段最珍贵的记忆……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儿时与早已去世的父母在海边放风筝的画面。那是我记忆中最温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要我亲手将它抹去,就像亲手剜掉自己心脏最柔软的一块肉。
可比起再经历一次被背叛和溺亡的痛苦,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我正准备仔细研究绘制白牌的细节,工作室的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咔嚓的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紧接着,房间里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股比深夜的寒气更加阴冷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吹得书页哗哗作响。
黑暗中,一个低沉而沙哑的、仿佛生了锈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幽幽响起:
牌已经洗好了,小画师。你,改变不了抽牌的结果。
这声音,不是江川,也不是林薇薇!
【3】
那声音仿佛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黑暗笼罩着整个工作室,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谁谁在那里!我厉声喝道,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微微发颤。
回答我的是一片死寂。那声音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那股阴冷的气息还残留在空气中,像毒蛇滑过的痕迹,黏腻而腥臭。
是……鬼吗还是和江川他们一伙的
牌已经洗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江川和林薇薇,还有更上层的、知道我命运织绘师身份的幕后黑手
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我原以为我的敌人只有两个我熟悉的人,可现在看来,我面对的是一张看不见的、巨大的网。
我不敢在黑暗中久留,摸索着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工作室。直到回到楼下灯火通明的客厅,那种被窥伺的感觉才稍稍减退。
我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师父的笔记还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书页的边缘已经被我的冷汗浸湿。
我必须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个神秘的声音,提到了牌。这证明他很可能也与塔罗、与命运有关。江川只是个被我用资源喂起来的普通商人,林薇薇也只是个懂得皮毛的爱好者,他们绝不可能拥有这样诡异的能力。他们背后一定有人!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操盘手。江川和林薇薇,不过是他推到台前的棋子。
我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危险百倍。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我不敢再去那个工作室,总觉得那片黑暗中藏着一只眼睛,在时刻监视着我。我将师父的笔记带回了卧室,夜以继日地研究绘制白牌的方法。
期间,江川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询问我那天为什么和薇薇吵架,又说薇薇很伤心,让我去道个歉。
清许,薇薇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的,不是吗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我用疲惫的借口搪塞了过去,每一次对话都像是一场酷刑,我必须调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压抑住声音里的恨意和恶心。
林薇薇没有再来找我。她大概是被我那天的反常吓到了,正在和江川商量对策。他们越是安静,就越证明他们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尽快绘制出白牌。
为了查出那个神秘声音的来源,我开始利用我那被压制后仅存的一点微弱能力。我无法再绘制完整的牌,但我可以进行最基础的感应。我将我所有的塔罗牌摊开,闭上眼睛,将精神集中在那个神秘的声音上。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我看到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正在擦拭一副看起来极为古老的塔罗牌。那副牌的牌背是黑色的,上面烙印着一个由灰烬组成的、诡异的凤凰图腾。
我看到江川在一个高级会所的包厢里,正卑躬屈膝地对一个坐在阴影里的人说话。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他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
顾清许的天赋,是几百年来最纯粹的,那个神秘人,也就是那晚在我耳边说话的男人,声音里带着一丝贪婪的赞叹,用她的灵魂献祭,足以激活『灰烬之牌』。到那时,我们就不再是影响命运,而是……创造命运。
灰烬之牌!
我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师父的笔记里曾模糊地提到过,在命运织绘师的传承之外,还存在着一个与之对立的、更加邪恶的流派——命运篡改者。他们不遵循命运的丝线,而是企图用更霸道、更黑暗的力量,将丝线烧断,再强行扭结。而他们的终极圣物,就是那套用无数灵魂和怨念喂养而成的,名为灰烬之牌的禁忌之物。
原来如此。江川和林薇薇,搭上了一个命运篡改者!他们出卖我,不仅仅是为了世俗的财富,更是为了获得篡改命运的、近乎于神的力量!
那个神秘人,恐怕就是这个流派的传人。他,才是我的终极死敌。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我面对的,是一个传承了不知多久的邪恶流派。而我,孤身一人,力量还被压制。
不行,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江川发来的信息:清许,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订了你最喜欢的餐厅。薇薇也会来,我们把话说开,好吗
我看着这条信息,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我知道,这是鸿门宴。他们可能已经失去了耐心,准备对我下手了。
也好。我也正想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但我不能就这么去。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要立刻开始绘制白牌。无论代价多大,今晚,我需要一张能保护我自己的底牌。
【4】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是前几日的惶恐和绝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在我身旁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卡牌。
那是一张通体纯白、没有任何图案的卡牌。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感。
这就是我耗尽心力绘制出的白牌。
绘制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痛苦百倍。当我用银针刺破指尖,将心头血滴入特制的颜料中时,我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血液被抽离。
而当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起与父母在海边的那段最温暖的时光,并用意念将其点燃时,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几乎让我当场昏厥。
记忆化为青烟,在我的脑海中彻底消散。我成功了,我得到了这张白牌。但代价是,我再也想不起父母的音容笑貌,那片金色的沙滩和蔚蓝的大海,在我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甚至不记得,我为什么会为了失去这段记忆而感到心痛。那种感觉,就像你知道你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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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落落的,像是灵魂缺了一角。
但我没有时间悲伤。这张白牌是我唯一的武器。它象征着未知,拥有无限的潜力。它现在是一张白纸,我可以在上面画下任何我想要的可能性。
但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落笔,牌面即定,再无更改的可能。
我将这张白牌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感受着它那微凉的、虚无的触感,起身前往江川订好的餐厅。
那是一家高级的法式餐厅,环境清幽,灯光暧昧。江川和林薇薇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江川依旧英俊潇洒,林薇薇则画着精致的妆容,美得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他们看起来,真像是一对璧人。
看到我,江川立刻起身,绅士地为我拉开椅子,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清许,你来了。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林薇薇也对我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清许,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们一唱一和,仿佛那天在工作室里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如果不是经历过死亡,我一定会被他们再次蒙骗过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下,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在他们完美的伪装下,我能清晰地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急切。
清许,你怎么不说话江川给我倒了一杯红酒,还在生我们的气
没有。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只是在想,我们三个人,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林薇薇立刻接话:是啊是啊,所以今天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来,我们干一杯,祝我们友谊长存!
她举起酒杯,笑容甜美。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却没有喝。我看着杯中那猩红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曳,像极了我在冰冷的河水中咳出的最后一口血。
我的目光,落在了林薇薇手边的一个精致的香薰炉上。里面正飘出袅袅的白烟,散发着一股清甜的、令人放松的香气。
这是安魂香。师父的笔记里记载过,这种香料能让人精神松懈,意志力薄弱,更容易被精神层面的力量所影响。
他们果然是要在今晚动手。他们想用这香气瓦解我的心防,然后,再用那个神秘人的力量,彻底控制我,逼我就范。
就在这时,林薇薇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信息的内容,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动手。
我的心猛地一沉。
清许,你怎么不喝江川催促道,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耐。
我放下酒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江川,在我们喝这杯酒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你……爱过我吗我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江川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他与我对视着,那双我曾深爱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一片深沉的、冰冷的算计所覆盖。
他笑了,笑容依旧温柔:傻瓜,当然爱过。现在也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是吗我低下头,发出一声轻笑,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为了我们的未来,所以……就要献祭掉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江川和林薇薇的脸色,在同一时间,变得煞白如纸。
【5】
你……你在说什么江川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镇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林薇薇更是吓得差点打翻了手边的杯子,她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的反应,已经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测。
我不再伪装,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悲伤和迷茫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着恨意的火焰。
还要我说明白点吗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命运织绘师』,『倒吊人』,『灰烬之牌』。江川,林薇薇,还有你们背后那个藏头露尾的『主人』。你们的这场大戏,我都知道了。
每一个关键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们心上。
江川的脸色从煞白转为铁青,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他想不通,这些最核心的秘密,我是如何得知的。
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你了。短暂的震惊过后,江川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被撕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不加掩饰的贪婪,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必再演戏了。没错,我们就是为了你的天赋。顾清许,这是你的荣幸,你的灵魂,将成为开启一个伟大时代的钥匙。
伟大时代我冷笑,是你们主宰别人生死的时代吗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江川冷酷地说道,你乖乖合作,我们还能让你走得痛快点。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薇薇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怨毒:顾清许,你凭什么凭什么一生下来就拥有这种我们梦寐以求的天赋你根本不配拥有它!只有我们,才能让它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我心中最后一丝对过往情谊的留恋也彻底烟消云散。
动手吧。我平静地说道,让我看看,你们的『主人』,到底给了你们什么本事。
我的镇定似乎激怒了江川。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林薇薇使了个眼色。
林薇薇立刻会意,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布偶,布偶的脸上用红线缝着一个许字。她拿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向布偶的心脏。
在银针刺入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剧痛猛地从我心脏处传来,仿佛真的有一根针扎了进去。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最低级的诅咒术,但因为有我生辰八字和头发作为媒介,加上安魂香的辅助,威力被放大了数倍。
感觉怎么样江川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只是开胃菜。清许,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现在,立刻,为我们绘制开启『灰烬之牌』的钥匙——以你灵魂为祭品的『倒吊人』!
剧痛一阵阵袭来,我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我只是咬着牙,冷冷地看着他们。
休想。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敬酒不吃吃罚酒!江川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低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牌。一张漆黑如墨的塔罗牌,牌面上,是用灰色颜料绘制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当他拿出这张牌的瞬间,我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而邪恶的精神力扑面而来,比林薇薇的诅咒术要强大百倍!那股力量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我的意识,要将我拖入无尽的深渊。
这是『主人』赐予的『深渊之眼』,江川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它会让你看到最深的恐惧,摧毁你所有的意志。顾清许,给我跪下!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无数恐怖的幻象。冰冷的河水再次将我包裹,窒息的感觉卷土重来。我看到我死去的师父,他浑身是血地质问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传承。我看到我空白记忆里的父母,他们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骂我是个不孝女……
我的防线,在一点点崩溃。
不!不能这样!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伸进口袋,紧紧地握住了那张冰冷的白牌。
就是现在!
我必须在意识被彻底吞噬前,为这张牌画上我的反击!
可是……我该画什么
画力量来对抗不,对方的力量太强,硬碰硬只会让我输得更快。画正义来审判他们可正义的实现需要时间,我撑不到那个时候。
我需要一个能立刻破局的、出其不意的可能性!
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杯未曾动过的红酒上。猩红的液体,像血,也像火。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混乱!我需要混乱!
我不再犹豫,用尽全部的精神力,在脑海中对着那张白牌,勾勒出我想要的画面——
我画的不是任何一张标准的大阿卡纳牌。
我画的是一场盛大的、失控的、华丽的意外。
我画下这张桌子,画下桌上的红酒杯。然后,我画了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酒杯狠狠地推倒。我画下猩红的酒液,泼向林薇薇那身洁白的连衣裙,也泼向江川手中的那张深渊之眼!
我画下酒精遇到旁边香薰炉的烛火,瞬间燃起的、熊熊的火焰!
我画下火焰引燃了华贵的桌布,画下周围客人的尖叫和恐慌,画下整个餐厅陷入一片火海!
我为这张白牌,命名为——意外。
【6】
就在我完成脑海中最后一笔构图的瞬间,现实世界,仿佛按下了播放键。
砰!
一声脆响,我们面前那只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毫无征兆地自行炸裂。猩红的酒液四散飞溅,大部分泼在了林薇薇那身昂贵的白色连衣裙上,将她浇得狼狈不堪。
啊!林薇薇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更致命的是,一部分酒液精准地洒在了江川手中的那张深渊之眼上。酒精瞬间浸透了牌面,那只邪恶的眼睛图案,仿佛被灼伤了一般,迅速变得模糊、暗淡。
江川脸色大变,控制着我的那股精神力也在瞬间出现了松动。
就是现在!
我猛地挣脱了精神枷锁,意识恢复清明。
然而,这还没完。我画下的意外,才刚刚开始上演。
一滴飞溅出去的红酒,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旁边那个安魂香的香薰炉里。酒精接触到明火,轰的一声,一小簇蓝色的火焰猛地窜了起来。
火焰点燃了林薇薇因为起身而扬起的裙角,火苗迅速顺着布料向上蔓延。
着火了!我的裙子!林薇薇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她疯狂地拍打着身上的火焰,却让火势烧得更旺。
江川见状,也顾不上对付我了,急忙拿起桌上的餐巾想去帮她扑火。可他一动,身体撞到了桌子,整张桌子猛地一晃。那个已经燃烧起来的香薰炉,被直接撞翻在地毯上。
高级餐厅的地毯都是易燃品。火苗一接触到地毯,立刻像是遇到了汽油,火势腾地一下就大了起来,迅速向四周蔓延开去。
着火啦!
快跑啊!
周围的客人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四散奔逃。餐厅里瞬间乱成一团,警报声大作,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开始洒水。
水火交加,浓烟滚滚。
江川和林薇薇彻底懵了。他们计划好的一场完美的、隐秘的猎杀,在短短十几秒内,演变成了一场失控的、众目睽睽之下的火灾。
我趁着混乱,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顾清许!你站住!江川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着我的背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他想追过来,却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我头也不回地冲出餐厅,冲进冰冷的夜色里。直到跑出很远,确认他们没有追上来,我才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
我的心脏狂跳不止,一半是后怕,一半是复仇的快感。
白牌的力量,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它不是直接攻击,而是通过创造一个可能性,撬动现实的杠杆,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远比硬碰硬要高明得多。
我低头,看向我贴身口袋的位置。那张白牌,在完成了它的使命后,牌面上已经浮现出我刚才构思的画面——一只倾倒的酒杯,一簇燃烧的火焰。它现在,已经是一张固定的、名为意外的塔罗牌了。
虽然成功脱险,但我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我彻底撕破了脸,江川和那个神秘的主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下一次的手段,只会更直接,更狠毒。
而且,我今晚也暴露了一张底牌。他们现在知道,我拥有反抗的力量。
更糟糕的是,当我冷静下来后,我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
刚才在餐厅里,由于火势蔓延得太快,浓烟滚滚,我吸入了不少烟雾。此刻,我的喉咙火辣辣地疼,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这本是小事,但当我试图再次感应我那被压制的命运织绘师的天赋时,我惊恐地发现,那股压制我的、属于倒吊人的宿命力量,似乎因为这场火灾的意外,变得更加凝实和强大了。
它就像一个病毒程序,任何偏离预设轨道的意外,都会被它当成
BUG,然后进行更强力的修复,强行将我的命运拉回正轨。
我的反抗,反而加速了死局的形成。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我脑海。那个神秘的主人,那个命运篡改者,他会不会早就料到了我会反抗他是不是……故意在等我出招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的,正是我在工作室里听到的那个沙哑、阴冷的声音。
精彩的表演,小画师。那个被称为主人的男人,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你创造的『意外』,很漂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意外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你越是挣扎,那根绑住你的绳索,就勒得越紧。他慢悠悠地说道,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本是想让你在绝望中慢慢酝酿出最美味的灵魂。但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我决定,给你换个玩法。
你想怎么样我冷冷地问。
明天上午十点,来城西的『无名画廊』。我有些东西,想让你亲眼看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记住,一个人来。如果你敢耍花样,或者不来……我不介意,让你提前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手心冰凉。
无名画廊……我知道那个地方。那是本市最古怪的一个画廊,据说里面的画,都是由死去的画家完成的。那里,是整个城市阴气最重的地方之一。
他选择在那里见我,绝不是什么好意。
这无疑是一个陷阱。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比餐厅那场鸿门宴要危险百倍的陷阱。
去,还是不去
去,是九死一生。不去,他有的是办法对付我。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我不能坐以待毙。我需要更多的底牌。
我只有一张使用过的意外牌,和一身被压制的天赋。我需要新的力量。
我忽然想起了师父笔记里的另一段记载。
墨灵……以怨念、执念或强烈的精神力为食的特殊能量体。它们会被『织绘师』或『篡改者』的强大力量所吸引,游荡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极度危险,但若能将其降服,便可化为己用,成为绘制牌阵时强大的『颜料』……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那个神秘人,想让我去阴气最重的画廊。他以为那里是他的主场。
但他不知道,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一个充满执念和怨念的地方,或许……也是我的猎场。
【7】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我站在无名画廊的门口。这栋建筑通体漆黑,没有窗户,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有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用血红色的油漆写着无名二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油彩和灰尘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在呻吟。门内是一片幽暗,只有几盏昏黄的射灯,照亮了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画作。
画廊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墙上的画,内容都极为诡异。有的画着扭曲的人脸,五官挤在一起,表情痛苦;有的画着一片血色的天空,下面是枯萎的森林;还有的,只是一团纯粹的、令人不安的黑色,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每一幅画,都散发着浓烈的、不甘的执念和怨气。
这些,都是死去的画家的遗作。他们的才华不被世人理解,在穷困潦倒和绝望中死去,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封印在了这些画里。
这里,果然是墨灵最好的温床。
我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师父笔记里记载的、吸引并感知墨灵的法门。这是一种精神共鸣的技巧,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到与那些怨念、执念相同的频率。
很快,我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在画廊最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不是实体,而是一团流动的、比黑暗更加深沉的墨色。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化作人形,时而散为一滩,散发着饥渴而危险的气息。
那就是墨灵。一只被这画廊里百年积累的负面情绪喂养得无比强大的墨灵。
它发现了我。或者说,它发现了我身上属于命运织绘师的、对它来说如同顶级美食一般的精神力。
那团墨色开始向我缓缓飘来,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看来,你很准时。
就在这时,那个沙哑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一顶宽檐帽和一副墨镜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长相,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深渊般恐怖的气息。
他就是那个主人,那个命运篡改者。我叫他,鬼先生。
你就是顾清许鬼先生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墨镜,将我看了个通透,比我想象中要……弱小。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轻蔑。
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叫我来,想干什么
别急。鬼先生笑了笑,他缓缓踱步,走到一幅画前,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拂过画面,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真正的『艺术』。
他指着那幅画,画上是一个被无数锁链捆绑的女人,她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这幅画的作者,一百年前曾是这座城市最有才华的女画家。可惜,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被抛弃后,精神失常,最终在这间画廊里上吊自杀。鬼先生的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她死后,所有的怨恨都留在了这幅画里。于是,我帮了她一把。
他话音刚落,那幅画上的女人,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画里的锁链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那个被捆绑的女人,竟然慢慢地从画里走了出来!
她不是实体,而是一个由油彩和怨气构成的半透明灵体,身上还缠绕着画里的锁链。她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里发出无声的尖啸。
我将她的怨灵,和这幅画彻底融合,让她成为了这幅画的『守护者』。鬼先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说道,这就是『篡改者』的力量。我们不只是记录命运,我们……支配灵魂。
女鬼嘶吼着,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步步向我逼近。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仿佛要将我的血液冻结。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鬼先生的声音冰冷无情,第一,跪下,交出你的天赋和灵魂,成为我收藏品里最完美的一件。第二,被她撕成碎片,成为这间画廊里新的养料。
他以为,他已经掌控了一切。
他以为,我面对他这恐怖的作品,会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求饶。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来投降的。
我是来……狩猎的。
看着步步紧逼的女鬼,和不远处那只虎视眈眈、更强大的墨灵,我的心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一股疯狂的战意。
你的选择,太少了。我抬起头,直视着鬼先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给你第三个选择。
哦鬼先生似乎来了兴趣。
滚出我的世界,或者……被我亲手绘制的命运,彻底吞噬!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不再压抑自己的精神力。我将昨晚火灾后变得更加凝实的、属于倒吊人的宿命绝望感,和我对江川、林薇薇、以及眼前这个鬼先生滔天的恨意,全部释放出来!
这股庞大而纯粹的负面能量,就像黑夜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画廊里所有灵体的注意!
那个女鬼的动作一顿,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
而那只隐藏在阴影里、最强大的墨灵,更是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猛地从角落里扑了出来!
但它的目标不是我。
而是那个女鬼!
在墨灵的眼中,这个由怨灵和画作结合的守护者,是比我更美味、更精纯的能量体!
一场饕餮盛宴,即将开始。而我,将是这场盛宴的……主导者。
【8】
墨灵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扑到了女鬼的身上。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滩活着的墨汁,迅速将女鬼整个包裹了起来。
女鬼发出凄厉的、精神层面的尖啸。她疯狂地挣扎,挥舞着身上的锁链,想要挣脱墨灵的吞噬。但墨灵就像跗骨之蛆,紧紧地吸附着她,不断地抽取着她体内由百年怨恨凝聚而成的力量。
鬼先生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他更没想到,我竟然敢主动释放自己的精神力,来引诱这只连他都感到棘手的墨灵。
你……你这个疯子!他怒吼道,试图重新控制那个女鬼。他手中那张深渊之眼的牌再次出现,牌面上的漩涡飞速旋转,发出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射向正在纠缠的两个灵体。
然而,已经尝到甜头的墨灵根本不理会他的指令。它反而被鬼先生的精神力所激怒,分出一部分黑色的触手,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向鬼先生。
鬼先生脸色一变,急忙闪身后退,躲开了触手的攻击。触手抽在墙壁上,坚固的墙面立刻像被强酸腐蚀了一样,留下了一道深黑色的痕迹。
画廊里,瞬间变成了三个势力的混战场。
鬼先生想要控制女鬼,镇压墨灵。
女鬼在墨灵的吞噬下苦苦支撑,同时还要抵御鬼先生的精神控制。
而墨灵,则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想要吞噬掉眼前所有能吃的食物。
而我,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则站在战场的边缘,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我的机会来了。
师父的笔记里写过,降服墨灵的最好时机,就是它在进食的时候。那个时候,它的心防最为薄弱。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已经固化的、名为意外的塔罗牌。
我需要一个媒介,一个能承载我精神力,并将其精准地注入到墨灵体内的媒介。这张意外牌,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闭上眼睛,将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这张牌上。我不再去想复仇,不再去想恨意。我的脑海中,只剩下师父笔记里记载的、与墨灵建立契约的古老符文。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线条和节点构成的精神印记。
以我之名,顾清许,命汝为墨,听我号令!
我将这个精神印记,通过意外牌,像一枚精神子弹一样,狠狠地射向正在吞噬女鬼的墨灵核心!
嗷——!
墨灵发出一声震动整个空间的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扭动起来,显然是遭受了重创。它想要反抗,想要将我这股外来的精神力排出体外。
想反抗我冷笑一声,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谁
我的精神力,是百年难遇的命运织绘师的纯粹天赋,虽然被倒吊人的宿命所压制,但其本质的位阶,远高于这种由杂乱怨念形成的墨灵。
更重要的是,我的精神印记里,还夹杂着一丝白牌的未知与可能性的力量!
这股力量,对于墨灵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也是最可怕的毒药。它要么臣服于我,与我融合,获得进化的可能。要么,就被这股它无法理解的力量,撑得魂飞魄散。
墨灵的挣扎越来越弱。它包裹着女鬼的身体开始收缩,最终,连同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鬼灵体一起,化作了一团只有拳头大小的、极致深邃的黑色液体,悬浮在半空中。
液体表面,我打下的那个精神印记,正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我成功了。
我降服了这只强大的墨灵。
鬼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他无法理解,我这个在他眼中弱小的猎物,是如何在他精心布置的猎场里,反过来夺走了他最看重的一份材料。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我伸出手,那团黑色的液体嗖地一下飞到了我的掌心,然后迅速渗入我的皮肤,消失不见。
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流遍我的四肢百骸。我能感觉到,我被压制的天赋,似乎被这股外来的力量冲开了一丝缝隙。
我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鬼先生。
现在,轮到你了。
我将精神力注入到右手的食指,以指为笔,以空为布,飞速地勾勒起来。
这一次,我画的,是正义。
牌面上,一个威严的身影端坐于王座之上,一手持剑,一手持天平。
但这张正义牌,与传统的不同。我将墨灵那冰冷、吞噬一切的特性,融入了这张牌里。所以,牌面上的背景,不再是光明的,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剑,是惩戒之剑。天平,是审判之秤。
而黑暗,则是……最终的裁决。
以『正义』之名,我宣判——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廊里回响,带着一丝非人的、属于墨灵的冰冷,你的罪,当以黑暗偿还!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身后那片被墨灵占据的阴影,猛地活了过来。无数只由墨色构成的、充满怨念的手臂,从阴影中伸出,铺天盖地地抓向鬼先生!
鬼先生脸色剧变,他疯狂地催动深渊之眼,试图抵挡。但他的力量,在吸收了整个画廊怨念、并且由我这个命运织绘师亲自驾驭的墨灵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墨色的手臂轻易地撕碎了他的精神防御,将他牢牢地抓住,拖向那片无尽的黑暗。
不!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鬼先生发出了惊恐的、不甘的咆哮。
我我一步步走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被黑暗吞噬,我是顾清许。也是……你的终结者。
我看着他被彻底拖入黑暗,那片阴影最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画廊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赢了。我解决了这个幕后最大的黑手。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声,却从那片黑暗中传了出来。
是鬼先生的声音。
呵呵……哈哈哈哈!顾清许,你以为你赢了吗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了诡异的快意,你杀死的,不过是我的一具『人偶』而已。但你,却帮我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你吸收了『墨灵』,你的灵魂,已经被污染了。现在,你完美地符合了成为『灰烬之牌』祭品的全部条件!
感谢你的『正义』,小画师。现在,好好享受……你为自己画下的,真正的『倒吊人』吧!
他的话音刚落,我心脏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
我低头看去,只见我的胸口处,一个由黑色墨迹组成的、被绳索倒吊着的人影图案正在飞速地形成!
倒吊人的诅咒……彻底爆发了!
【9】
那黑色的倒吊人图案,像一个活物,带着刺骨的寒意,迅速在我胸口的皮肤下蔓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生命力、我的精神力、我作为命运织绘师的天赋,都在被这个图案疯狂地抽取、吞噬。
原来,这才是鬼先生真正的计划。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能反抗,甚至知道师父笔记里关于墨灵的记载。他故意将我引到这个充满怨念的画廊,故意让我看到他用灵魂制作的艺术品来激怒我,故意让我成功降服墨灵。
因为,纯净的灵魂并不足以成为激活灰烬之牌的完美祭品。他需要一个被怨恨、黑暗和强大执念所污染过的、命运织绘师的灵魂。
我亲手降服的墨灵成了污染我灵魂的最后一味毒药。
而我刚才画下的那张黑暗版的正义,则像是一个开关,彻底引爆了我体内早已被种下的倒吊人诅咒。
我每一步的反抗,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我以为我在改写命运,实际上,我只是在一步步走入他为我设下的、更深的陷阱。
呵呵……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惨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不甘。
重生一次,我以为我能掌控一切,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身体里的力量在飞速流逝,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意识也开始沉沦。
不……我不能就这么输了。
我还有一张底牌。
那张我最初绘制的、已经固化的意外牌。
它已经使用过一次,按理说,它的力量已经耗尽。但是,师父的笔记里曾有过一句话:任何一张被绘制出的牌,都不仅仅是结果,也是一个新的『因』。它会与世界产生联系,留下痕迹。
这张意外牌,曾经在餐厅里引发了一场火灾。那场火,虽然加剧了我的宿命,但也同样在现实世界留下了痕迹。
比如……餐厅的火灾报警,会引来消防和警察。
江川和林薇薇,作为那场火灾的当事人,必然会接受调查。
而他们,是鬼先生的棋子。
我的脑中,闪过最后一个疯狂的计划。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精神力再次注入到那张意外牌中。我不是要再次发动它,而是要追溯它。
我要追溯它曾经引发的那场意外,找到那场意外在命运丝线中留下的、最关键的一个节点。
——江川!
我找到了他。在我的精神感应中,他此刻正在一间审讯室里,面对着警察的盘问。他因为餐厅的纵火嫌疑而被拘留了。
他很慌张,但他更害怕鬼先生。他什么都不敢说。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身上,还带着鬼先生赐予他的那张深渊之眼。那是鬼先生力量的一个终端。
我找到了这个终端。
那么……
我抬起头,看向那片吞噬了鬼先生人偶的黑暗。
鬼先生,你以为你赢定了吗我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后的嘶吼,你忘了,你的棋子,还在我手里!
我将所有的力量,包括正在被倒吊人诅咒吞噬的生命力,全部凝聚起来,通过意外牌与江川身上那张深渊之眼建立的微弱联系,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我攻击的目标,不是鬼先生的本体。我知道我伤不到他。
我攻击的,是江川!
我画的,是我为他准备的,最后一张牌。
不是什么大阿卡纳牌,而是一张简单到极致的牌。
牌面上,只有一个画面——
在警察的注视下,江川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精神崩溃,主动从怀里掏出了那张邪恶的深渊之眼,并且,开始语无伦次地,交代一切。
我为这张牌命名为——背叛。
轰!
我的精神世界里,仿佛有颗炸弹被引爆。
在遥远的审讯室里,正在接受盘问的江川,突然浑身一颤,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紧接着,在所有警察惊愕的目光中,他像个疯子一样,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深渊之眼,尖叫着:是他!都是他干的!那个鬼先生!他杀了人!他要用我未婚妻的灵魂献祭!救命啊!
他,背叛了他的主人。
而在画廊里,那片吞噬了人偶的黑暗猛地剧烈地波动起来。鬼先生那带着惊怒和不敢置信的咆哮声从中传出:
不——!你竟敢……竟敢动摇我的『契约』!
他与江川之间,必然有某种精神契约。江川的背叛,以及深渊之眼这件关键信物的暴露,直接通过契约反噬到了他的本体!
那片黑暗,开始变得不稳定。
而我,在发动这最后一次攻击后,也终于到了极限。我眼前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清许,记住,『倒吊人』的真正含义,不是死亡,而是……用不同的视角看世界。有时候,牺牲,是为了换取新生。
【10】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还活着
我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光洁如初,那个恐怖的倒吊人图案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急忙伸出手,试图感应自己的力量。那股属于命运织绘师的、温暖而熟悉的力量,正在我的体内缓缓流淌。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它回来了。那股压制着我的、属于宿命的阴冷枷锁,也消失了。
我自由了。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站在我的床边。他旁边,还站着两名神情严肃的警察。
我……这是怎么了我沙哑地问道。
那名年长的警察开口了:顾小姐,你在城西的无名画廊里昏倒了,是画廊的老板报的警。我们在你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外伤。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是,根据一个叫江川的嫌疑人提供的口供,你似乎卷入了一起非常……离奇的案件。他提到了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比如『献祭』、『灵魂』,还有一个代号为『鬼先生』的神秘人。
我心中了然。我最后的反击,成功了。
江川的背叛,就像一颗投入湖中的巨石,引发了滔天的波澜。警方根据他的口供,顺藤摸瓜,虽然找不到鬼先生的踪迹,却查出了江川和林薇薇大量的经济犯罪证据,以及……他们与我师父三年前的意外死亡有关的线索。
他们,终将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而鬼先生,虽然他的本体逃脱了,但因为契约反噬,他必然也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他暴露在了警方的视线里,短时间内,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用我最后的牺牲,换来了这个结果。
我牺牲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撬动背叛这个支点,强行打破了鬼先生布下的死局。而倒吊人的诅咒,在吞噬了我所有的力量后,也因为祭品燃尽而自行消解了。
正如师父所说,倒吊人,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向警方提供了一些我能说的信息,隐去了所有关于命运织绘师的超自然部分,只说自己是被一个以邪教精神控制江川和林薇薇的犯罪团伙所胁迫。
几天后,我出院了。
江川和林薇薇被正式批捕,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
我回到了我的工作室。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房间照得一片明亮。我走到画架前,重新拿起画笔。
我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画纸。
这一次,我为自己画了一张牌。
我画的,是一个女人,站在悬崖边上,她的脚下是万丈深渊,但她的面前,却是初升的、灿烂的朝阳。她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
这张牌,不属于传统塔罗的任何一张。
我为它命名为——新生。
几个月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我重新开张了我的工作室,但不再只是为客户绘制商业插画。我开始用我的天赋,去帮助一些真正迷茫、痛苦的人。
我不再直接告诉他们命运的结果,而是像师父教我的那样,为他们画出命运的可能性。
我为失恋的女孩画下世界,告诉她结束也代表着新的开始。我为失业的男人画下愚人,告诉他放下过去的包袱,勇敢地踏上新的旅程。
一天下午,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走进了我的工作室。他压低了帽檐,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那个在画廊里救了我一命的画廊老板。
他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的、长条形的东西放在我的桌上。
这个,我想你应该需要。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打开黑布,里面是一整套古老而华丽的塔罗牌。牌背是黑色的,上面烙印着由灰烬组成的、诡异的凤凰图腾。
——是灰烬之牌。
鬼先生……他死了。画廊老板缓缓说道,在那天之后,他的势力土崩瓦解,被无数仇家追杀。这是从他的安全屋里找到的。我想,它应该属于你。
我看着这副传说中的禁忌之牌,心中百感交集。
我最终,还是亲手终结了这个延续了不知多久的邪恶传承。
我没有收下它。
我从我的牌堆里,拿出那张我为自己画的新生,递给了他。
我不需要它了。我微笑着说,比起篡改命运,我更喜欢……创造可能性。
画廊老板接过那张牌,看着上面那个拥抱朝阳的女人,沉默了许久,然后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走后,我独自坐在洒满阳光的工作室里,洗净了画笔。
我拿起一张新的、空白的卡纸。
我的命运,从现在开始,将由我自己,一笔一画,亲自绘制。
而这一次,牌面上,将永远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