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遗宅泣语 > 第一章

他们夺走我的生命,占据我的房子,以为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可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
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站在他们面前,亲手为他们整理出埋葬我的真相。
这栋别墅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回荡着我死前的哀鸣。
【1】
我叫林陌,是一名遗宅整理师。我的工作,是为逝者整理他们留在世间的最后居所,抹去死亡的痕迹,让房子能重新迎接阳光。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接到一单生意——清理我自己被谋杀的凶宅。
当我站在云顶别墅区
17
号的大门前时,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熟悉感,几乎让我当场窒息。我的手在抖,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咔哒一声打开,一股混杂着昂贵香薰和陈腐血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一年前,我,或者说曾经的我——林默,就是在这栋别墅里,被我最亲最爱的人联手杀害。
林小姐,麻烦你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缓缓转身,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是他,我的丈夫,陈辉。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疲惫,仿佛一个刚刚失去挚爱的可怜人。他看着我的脸,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当然了,我现在这张脸,属于一个叫林陌的、二十出头的陌生女孩,而不是他三十岁的妻子林默。
陈先生节哀。我低下头,用工作的专业口吻掩饰住滔天的恨意。
他叹了口气,指着客厅中央那块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我妻子……她走得突然,在这里摔了一跤,头磕到了茶几角上。虽然很快就清理了,但我总觉得这里……不干净。所以想请专业的来彻底弄一下。
摔了一跤多么可笑的谎言。我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那天,他就是用那个大理石茶几的尖角,狠狠地砸向我的后脑。血,温热的、黏稠的血,浸湿了我的头发,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戴上白手套,走到那块地毯前,蹲下身。我的指尖能感受到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残留在物品上的强烈情绪。这是我重生后获得的能力,也是我成为遗宅整理师的资本。
我的指尖轻轻拂过地毯边缘,一股冰冷的、绝望的情绪瞬间涌入我的脑海。恐惧、背叛、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是我临死前的感受。我猛地掀开地毯一角。
光洁的木地板上,什么都没有。
陈辉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我闭上眼睛,将精神集中到指尖。那股绝望的情绪像导航一样,指引着我。我用指甲在地板上轻轻刮擦,一片看似正常的木板,发出了一点点空洞的声音。我用力一撬,木板应声而起。
下面,是一片早已干涸、渗入木板纹理的暗红色。那是我自己的血。
即使过去了一年,那股浓烈的怨气依然盘旋不散,像一个无形的冤魂在对我哭嚎。
陈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陈先生,我抬起头,用一种空洞而诡异的语调说,这里的『情绪』很重。死者……似乎有很大的怨念呢。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走了进来。
阿辉,都弄好了吗我都等不及要搬进来了!妇人娇嗔着,声音尖锐而熟悉。
是我的母亲,刘婉。而她身边的,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好妹妹,林霜。
林霜亲热地挽住陈辉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姐夫,你看,我就说找个专业的没错吧。把姐姐留下的晦气都清扫干净,我们才能安心住进来呀。
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的丈夫。他们三个人,言笑晏晏地站在一起,站在我被杀害的客厅里,讨论着如何除晦,然后开启他们的新生活。
我的血,还在他们脚下的地板里。我的灵魂,就在他们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缓缓站起身,摘下沾染了灰尘的手套,对他们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却冰冷刺骨的微笑。
你们好。我是遗宅整理师,林陌。接下来的工作,将由我全权负责。请相信我的专业,我会把这里……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尘不染,直到真相大白。
【2】
接下来的几天,我以工作的名义,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泡在这栋别墅里。他们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搬了进来,将这里当成了他们的新家,丝毫不顾及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尸骨未寒。
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卑微的清洁工,呼来喝去。
那个谁,把我妈这瓶神仙水拿过来,小心点,贵着呢!林霜躺在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颐指气使。她用的沙发,是我精心挑选的意大利进口货。她敷的面膜,是陈辉上个月送给我的纪念日礼物。
我沉默地拿起那瓶护肤品,递到她面前。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还有,我房间那个衣柜,你给我好好熏蒸一下,总觉得有股死人味儿,晦气。我的母亲刘婉,穿着我生前最喜欢的一件丝绸睡袍,从楼上走下来,满脸嫌恶。
那个衣柜里挂满了她亲手为我挑选的衣服,每一件都曾被她夸赞我的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我心中的恨意像野草一样疯长,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需要忍耐,需要观察,需要找到足以将他们一击致命的证据。仅仅一块血迹,他们可以轻易推脱。
我的特殊能力是我最大的武器。在这栋充满了我的残存情绪的房子里,我像一个幽灵般的信息接收器。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都在向我诉说着一年前那个血腥夜晚的故事。
夜深人静时,他们都睡了。我独自一人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闭上眼睛。
冰冷的恐惧感从主卧传来。那是我被拖拽出来时,指甲划过门框留下的绝望。
楼梯口,弥漫着一股被背叛的刺痛。那是我滚下楼梯时,看到母亲和妹妹冷漠旁观的眼神。
而客厅,那片隐藏血迹的地板上方,则是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点,怨毒、不甘和撕心裂肺的质问,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吞噬。
但我需要的,不仅仅是情绪,是线索。
我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林霜的房间。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妹妹从小就对我有一种病态的嫉妒。她嫉妒我拥有的一切,嫉妒父母对我的偏爱,嫉妒我和陈辉的婚姻。
我以深度清洁为由,进入了她的房间。这里已经被她布置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粉色和蕾丝,俗气又张扬。我系统地检查着每一个角落,抽屉、床底、衣柜深处。
终于,在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我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盒子。那是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上面贴满了幼稚的贴纸。
我没有钥匙。但我有我的办法。
我将手按在盒子上,集中精神。一股混杂着嫉妒、窃喜和不安的情绪传来。我看到了零碎的画面:林霜在深夜里,偷偷地写着什么,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细铁丝,凭着记忆中学到的开锁技巧,拨弄了几下。锁,啪的一声开了。
里面不是日记,而是一堆零碎的东西。有我用过的口红,被她掰断了。有我获奖的照片,被她用笔画花了脸。还有一张陈辉的单人照,被她用透明胶带和自己的照片贴在了一起。
最下面,压着一个巴掌大的、陈旧的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稚嫩而扭曲,充满了恶毒的诅咒。
为什么林默什么都有爸爸妈妈都爱她,连陈辉哥哥也喜欢她!我讨厌她!
我希望她死掉!最好是出门被车撞死!
今天我把她的洋娃娃弄坏了,妈妈居然骂我,明明是那个娃娃先瞪我的!我没错!
一页页翻过去,全是她从小到大对我病态的恨意。而在最后一页,日期正是我死后的第二天,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她终于死了,一切都是我的了。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但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字:
妈妈说,这是为了我们家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下一个,就轮到她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想把笔记本藏起来,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是林霜!
我心脏猛地一跳,迅速将笔记本塞回盒子,锁好,推进抽屉最深处,然后抓起一块抹布,假装在擦拭床头柜。
门被推开,林霜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你在我房间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林小姐,是夫人让我来做深度清洁的。我低着头,声音平静。
她狐疑地打量了我一圈,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弄完滚出去,别乱碰我的东西!
我点点头,退出了房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中盘旋。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单纯的谋财害命要复杂得多。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加黑暗、更加疯狂的秘密。
【3】
林霜那本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我的脑海。什么叫下一个就轮到我了这听起来不像是一种期待,更像是一种命中注定的恐惧。
我的复仇计划,因此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我意识到,如果不能挖出这个秘密,我可能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自己死亡的真相。
我开始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我母亲刘婉的身上。她和林霜不同,她更加沉稳,也更加深不可测。在我生前的记忆里,她是一个典型的慈母,对我关怀备至。可如今想来,那份关怀背后,似乎总是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和……估量。
一天下午,刘婉正在她的新画室里摆弄着一些东西。那间画室原本是我的书房。我端着一壶茶走进去,借口说:夫人,看您忙了半天,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她头也没抬,正专注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柜。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精致的欧洲古董瓷娃娃。
看到这些娃娃,我的心脏骤然一缩。
我想起了林霜日记里那句是那个娃娃先瞪我的。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是她的童言无忌。但现在,当我站在这里,看着这些娃娃空洞而冰冷的玻璃眼珠时,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些娃娃,是母亲的毕生收藏。她说,每一个娃娃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灵魂。
我将目光从娃娃身上移开,落在了刘婉的侧脸上。她擦拭着其中一个穿着维多利亚时期裙子的娃娃,眼神专注而痴迷,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和娃娃说话。
快了,就快了……再等等……
我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她在说什么
我假装没听见,将茶杯放到她手边,轻声说:夫人的收藏真漂亮,这些娃娃看起来就像真人一样。
刘婉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高傲和……怜悯你懂什么。她们可不是普通的娃娃,她们是『容器』。
容器我装出好奇的样子。
是啊,她似乎很有倾诉的欲望,用一种炫耀的口吻说,用来承载……福气的容器。我们林家能有今天,可都靠她们。
福气我林家不过是小康之家,真正让我过上富裕生活的,是我嫁给了陈辉。而陈辉的成功,有我父亲当年倾尽家产的扶持。这和这些诡异的娃娃有什么关系
我的视线扫过那一排娃娃。她们的样式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的眼睛,都黑得深不见底,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
突然,我的目光被最角落里的一个娃娃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新娃娃,穿着一件白色的蕾丝裙,和我遇害时穿的睡裙一模一样。它的头发是黑色的,长长的,就像我一样。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娃娃。我的超能力,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爆发了。
我不需要触碰它。仅仅是注视着它,一股排山倒海的、属于我的临终记忆就疯狂地涌入了我的大脑。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完整的景象!
陈辉将我从楼梯上推下,我摔在客厅,动弹不得。林霜蹲在我身边,脸上是兴奋而残忍的笑容。而我的母亲刘婉,她没有碰我,她只是站在一旁,手里……就捧着这个穿着白色蕾丝裙的娃娃!
她将娃娃的脸对着我,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古怪音节。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力,我的意识,我的一切,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体里抽离,然后……注入到那个娃娃的身体里!
陈辉砸向我的那一击,只是为了终结我的肉体。而真正的谋杀,是这场诡异的、掠夺灵魂的仪式!
啊——
我脑中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晃了一下。
你怎么了刘婉警惕地看着我。
没、没什么,我扶住额头,脸色惨白,可能是低血糖,有点头晕。
没用的东西。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爱抚着她的娃娃们。
我踉跄着退出了画室,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
谋财害命不,这比谋财害命要邪恶一万倍!他们杀了我,不仅仅是为了我的财产,更是为了将我的灵魂或者说福气封印在这个娃娃里,成为他们林家的守护神
那林霜说的下一个就轮到我了,难道是指……当她到了某个年纪,或者达到了某个标准,也要被做成这样一个福气的容器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何等变态的家族!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复仇了。这是一场与邪魔的战斗。我不仅要为自己报仇,我还要……毁掉这一切!毁掉这些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所谓福气的邪恶根源!
【4】
真相的轮廓,像一只深渊巨兽,在我面前缓缓张开了它血腥的大口。我原以为的家庭悲剧,竟然是一场延续了不知道多久的、以血亲为祭品的邪恶献祭。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我能重生。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那场拙劣而邪恶的仪式没能完全抽走我的灵魂,反而让我的意识在强烈的怨念下,撕裂时空,附着在了这个刚刚因意外离世的女孩林陌身上。我的能力,我能感知残留情绪的能力,或许就是那场仪式留下的后遗症。
我不再感到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愤怒和决心。
他们以为把我变成了守护他们的福气娃娃那我就让他们看看,这个福气娃娃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福报。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谨慎。我像一个最完美的机器人,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同时也摸清了这栋别墅的所有监控死角和线路布局。
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在他们对我这个清洁工失去耐心之前,找到彻底摧毁他们的办法。而突破口,依然是林霜。她是最年轻、最心虚,也是最容易被击溃的一环。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她彻底相信,这栋房子里有我的鬼魂的契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晚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陈辉因为公司有事,没有回来。别墅里只剩下刘婉和林霜。刘婉似乎对雷雨天有些忌讳,早早地就回房锁上了门。
林霜一个人在客厅看恐怖片,声音开得很大,似乎想用电影的喧嚣来驱散内心的恐惧。
我算准了时间。在午夜十二点,我悄悄地潜入地下室,拉下了整个别墅的总电闸。
啊!
别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窗外惨白的闪电和震耳的雷鸣。林霜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
我没有立刻恢复电源。我在等,等恐惧在她心里发酵。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摸索着找手机。
谁谁在那她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我没有出声。我只是集中我所有的精神,将那股属于我的、最纯粹的怨念,投射向客厅中央——那个我死去的地方。
一股肉眼看不见的寒气,开始在那片区域盘旋。
林霜终于找到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那束微弱的光,在黑暗中胡乱地扫射着。当光束扫过客厅中央时,她猛地顿住了。
我虽然身在地下室,但通过这栋房子里无处不在的情绪网络,我能清晰地看到她所看到的一切。
她看到,客厅中央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滴水珠,凭空出现,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不是水。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那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就像……血。
啊——!!
林霜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光束照着天花板,疯狂地旋转。她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想要逃回自己的房间。
就在她跑到楼梯口时,我算准时机,合上了电闸。
别墅内的灯光瞬间全部亮起。
刺眼的光明让林霜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她愣在楼梯口,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向客厅。
那里空空如也,地板光洁如新,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疯子!楼上传来刘婉不耐烦的咒骂声,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林霜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指着客厅中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从地下室的佣人通道走上来,手里拿着工具箱,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林小姐,怎么了刚才好像跳闸了,我已经修好了。
林霜猛地转头看向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怀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我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我只需要让它慢慢生根、发芽,直到长成一棵足以将她逼疯的参天大树。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5】
那晚的停电滴血事件后,林霜变得草木皆兵,神经质到了极点。她不敢一个人待在客厅,晚上睡觉必须开着灯,甚至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探究。
她开始相信,这栋房子里真的有东西,有她姐姐林默不散的阴魂。
而我,则继续扮演着那个沉默寡言、手脚麻利的清洁工。我利用我的工作便利,开始了我的第二步计划:动摇整个家庭的根基——他们的信仰。
我将目标对准了画室里那些诡异的瓷娃娃。
我不能直接毁掉它们,那样会立刻暴露我自己。我要用一种更聪明,也更恶毒的方式。我要让他们自己相信,他们引以为傲的福气容器已经出了问题。
我利用白天打扫的时间,悄悄进入画室。我伸出手,却没有触碰任何一个娃娃,而是将我重生后感知到的、那些属于其他逝者的、驳杂而痛苦的负面情绪,一点一点地渡进这些娃娃的身体里。
这些情绪,来自于我之前处理过的每一个遗宅。有孤寡老人死在家中的孤独,有意外身亡者的不甘,有久病不愈者的绝望……它们就像精神上的病毒,无声无息地污染着这些原本只承载着我的怨念的容器。
做完这一切后,我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离开。
变化是从刘婉身上开始显现的。
那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样走进画室,和她的宝贝们说话。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紧接着是她惊恐的尖叫。
我和林霜一起冲了进去。
只见刘婉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她面前的玻璃柜门碎了一地,而柜子里,那个穿着维多利亚裙子的娃娃,竟然从架子上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娃娃的脸没有碎,但它的眼睛,那对原本深邃的玻璃眼珠,其中一只的瞳孔正中央,出现了一道诡异的、蜘蛛网般的裂痕。
它……它自己掉下来的……刘婉指着那个娃娃,声音颤抖,我刚想碰它,它就自己掉下来了!
林霜吓得躲在我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我蹲下身,假装检查那个娃娃,指尖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一股混乱而暴虐的情绪涌入我的脑海。不再是单纯的怨恨,而是夹杂了无数陌生人的痛苦和疯狂。
我成功了。我污染了它。
夫人,我抬起头,用一种凝重的语气说,这个娃娃的『情绪』……很混乱。好像……不止一个。
刘婉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死死地盯着我:你……你说什么
我只是……感觉不太好。我适时地表现出怯懦和不安,收回了手。
这件事,像一块巨石投进了这个本就暗流汹涌的家庭。刘婉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痴迷地对着娃娃们说话,反而时常一个人在画室里枯坐,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而陈辉,这个家里最唯物的人,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他发现家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刘婉和林霜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一天晚上,他把我叫到书房。
林小姐,他关上门,表情严肃,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陈先生指的是什么
这个家。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妈和我妹妹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你是不是对她们说了什么
我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害怕:我只是一个清洁工,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栋房子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太舒服。尤其是……那位过世的林小姐的房间。
我故意将话题引向我自己的房间。
陈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的房间怎么了
怨气。我轻声吐出两个字,我每次进去打扫,都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我,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而且……我好像还在里面捡到了这个。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枚小巧的、设计独特的铂金袖扣。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上面刻着我们两人名字的缩写:L&C。
我知道,他一直把它收在我房间的床头柜里。
看到袖扣的一瞬间,陈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我递过去的不是一枚袖扣,而是一条毒蛇。
你在哪找到的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就在……床底下。好像是从床垫的缝隙里掉出来的。我平静地撒着谎。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袖扣,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当然知道,这枚袖扣不可能出现在床底下。他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回来了。
我看着他逐渐崩溃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好戏,才刚刚上演。
【6】
陈辉的防线,从那枚袖扣开始,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镇定自若,时常在深夜里一个人坐在客厅,对着我死去的地方发呆。他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漠然,变成了如今的惊疑和审视。
他开始怀疑我。他或许不相信鬼神,但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他无法解释的事情。而我这个突然出现的、行为举止总有些诡异的遗宅整理师,无疑成了他最大的怀疑对象。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乱了我的节奏。
那天,我正在清理花园里的落叶,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了别墅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年约六旬的男人,穿着一身唐装,精神矍铄,但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与他慈祥外表不符的精明和阴鸷。
看到他,正在阳台上透气的刘婉,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迎了下去。
张伯!您可算来了!
张伯我脑中迅速搜索着这个称呼。很快,一个模糊的记忆浮现出来。张伯,张景山,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一个做古董生意的商人。父亲去世后,他和我家依然走得很近,尤其和母亲刘婉,关系更是亲厚。在我生前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可现在,当我用林陌的身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审视他时,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和那些瓷娃娃同源的、阴冷而诡异的气息。
他不是普通的商人。
张景山被刘婉和陈辉恭敬地请进了客厅。林霜也怯生生地从楼上下来,叫了一声张伯伯。
我借着送茶的机会,靠近他们,听着他们的谈话。
小婉,你说……『容器』出了问题张景山呷了口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婉的脸色很难看,她将画室里娃娃掉落、眼睛开裂的事情说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恐慌:张伯,你说……是不是默丫头的怨气太重,镇不住了还是说,我们那天的仪式,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张景山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扫过整个客厅。
这宅子里的气场,确实乱了。他沉声说,多了一股不属于这里的、驳杂的阴气。像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着,他的目光,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这具身体里那个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他恐怕不仅仅是知道内情,他很可能就是这场邪恶献祭的主导者!
你是谁张景山看着我,冷冷地问。
她……她是我们请来做清洁的。陈辉连忙解释道。
张景山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那是一种审视、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杀意的目光。我强迫自己低下头,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心脏却在疯狂地跳动。
把你的生辰八字报上来。他突然说。
我脑子飞速旋转。我不能报林陌的,也不能报林默的。我胡乱编造了一个八字,声音细若蚊蝇。
他听完,眉头皱得更深了,嘴里念念有词地推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移开目光,冷哼一声:八字倒是干净,就是阴气重了点。以后这宅子里的事,你少掺和。打扫完就走,不该你待的地方别待。
说完,他不再理我,转头对刘婉说:问题不大。下个月初七,是默丫头的忌日。那天阴气最重,我们再做一场『安魂祭』,把她彻底镇住,再净化一下这宅子里的污秽之气,就没事了。
安魂祭刘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张景山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这一次,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我端着茶盘,默默地退了出去。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
张景山的出现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他不仅看穿了这栋房子的异常,更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那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在我的忌日举行安魂祭!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光听名字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要将我彻底镇压,永世不得超生。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在下个月初七之前完成我的复仇。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像他们所期望的那样,魂飞魄散,再无重生的可能。
决战的时刻提前到来了。
【7】
张景山的到来像一条投入浑水的鲶鱼,彻底搅乱了这栋别墅里压抑而诡异的平静。他成了这里的常客,每天都会过来,美其名曰勘察气场,实则是在监视着一切,也包括我。
在他的指导下,刘婉和陈辉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不再像之前那样惊慌失措。他们开始在别墅的各个角落摆放一些黄符、桃木剑之类的东西。画室更是被张景山亲自贴上了符咒,除了刘婉,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我的行动空间被极大地压缩了。我能感觉到,张景山那双阴鸷的眼睛,时刻都在暗中盯着我。好几次,我都能察觉到他在我工作时,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我几乎要窒息。
但我不能退缩。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我的忌日,那个所谓的安魂祭,只剩下不到两周。
我必须行动。而且,必须是一场釜底抽薪的行动。
我的计划,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愈发清晰和疯狂。既然他们要用一场祭祀来对付我,那我就用一场更盛大的祭祀,来回敬他们!
我要让他们所有的罪恶,在他们最信奉的仪式上,昭告天下。
第一步,是获取证据。
我需要他们亲口承认罪行的录音和录像。这在张景山无处不在的监视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有我的优势——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
我开始利用他们这种轻视。我假装被张景山的气场吓破了胆,变得更加唯唯诺诺,手脚笨拙,时常打翻东西,引来他们的斥责和厌烦。渐渐地,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不再时刻提防我,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麻烦。
这就够了。
我花光了这具身体所有的积蓄,从黑市上买来了几个米粒大小的、最新型的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
在一个深夜,我避开了所有的监控,像一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客厅、书房,以及张景山最常待的茶室。我将那些微小的设备,巧妙地隐藏在吊灯的缝隙里、装饰画的背后,甚至是盆栽的土壤中。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佣人房,心脏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剧烈地跳动着。
接下来,是第二步:引诱。
我需要一个引子,让他们在自以为安全的环境下,毫无顾忌地谈论那些肮脏的秘密。而最好的引子,就是林霜。
我选择了一个张景山外出的下午。我故意在林霜面前,假装不小心,将一桶水泼在了客厅的地毯上——就是那块掩盖着我血迹的地毯。
你干什么吃的!林霜尖叫起来,一脚踹在我身上。
我顺势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那块湿透的地毯。水,正在慢慢渗透下去,那片隐藏在木板下的暗红色,仿佛随时都会重新显现。
我的举动,成功地勾起了林霜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晚上,陈辉和刘婉回来后,林霜立刻就崩溃了。她哭着喊着,说那个清洁工是故意的,说她好像又看到了地板上渗出了血。
书房里,我的窃听器忠实地记录下了他们的对话。
她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来了,家里就没安宁过!林霜歇斯底里地喊道。
够了!陈辉烦躁地低吼,就是一个巧合!你能不能别这么神经质!
巧合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这次开口的是刘婉,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不安,阿辉,我总觉得那个林陌……有点不对劲。她看我的眼神,有时候……有时候让我想起默丫头。
妈!你怎么也跟着她一起疯!陈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林默已经死了!被我们亲手……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书房里陷入了死寂。
我握着接收器,连呼吸都停止了。快说!把你们做过的事情,都说出来!
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好。许久,刘婉才幽幽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这是我们林家的宿命。每一代的长女,都要为家族的『福气』做出牺牲。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什么!
我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婉她……也是牺牲品那她为什么……
你还好,只是被取走了一半的『福气』,嫁给了林默他爸那个窝囊废。刘婉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毒,可我呢我生不出儿子,只能指望林默!指望她嫁个好人家,再把她的『福气』传给下一代!可她呢她不听话!她居然想跟陈辉离婚,把财产都捐出去!她要毁了我们林家!
所以,你们就杀了她陈辉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是『我们』。刘婉冷冷地纠正道,是你亲手砸下去的。张伯说了,祭品必须由至亲的爱人终结,这样她的怨气才能和爱意结合,化为最强大的守护灵。现在,她的『灵』就在那个娃娃里,只要我们『安魂祭』成功,我们陈家和林家,就能再保三代富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这个家族的诅咒,这个恶毒的传承,以及我死亡的全部真相。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的腥甜。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被蒙骗了一生,最终被当成祭品的林默感到悲哀。
也为眼前这些被贪婪和欲望扭曲了灵魂的亲人,感到极致的恶心。
我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证据,已经到手。
接下来,就是为他们准备一场,盛大而华丽的……葬礼。
【8】
我的忌日,如期而至。
这一天,天空阴沉得可怕,乌云压城,仿佛整个苍穹都在为我默哀。
别墅里,却是一派诡异的庄重。张景山穿着一身黑色的麻布长袍,俨然一副大祭司的模样。刘婉和陈辉也换上了深色的衣服,神情肃穆。只有林霜,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住地发抖,像是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羔羊。
客厅被重新布置过。中央摆上了一张黑色的祭台,祭台上,赫然放着那个封印着我的白色蕾丝裙娃娃。娃娃的周围,点着白色的蜡烛,摇曳的烛火,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鬼魅。
我作为下人,被允许留在别墅里,负责一些端茶倒水的杂活。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平静。所有的愤怒、悲伤和怨恨,都在这一刻,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冷静。我像一个最高明的导演,等待着我精心编排的大戏,拉开帷幕。
吉时已到。张景山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沉声宣布。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古朴的铜铃,开始在祭台前踱步,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铜铃发出的声音,清脆又刺耳,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刘婉和陈辉跪在祭台前,双手合十,神情虔诚。
张景山的咒文声越来越快,铜铃摇晃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开始凝滞,温度骤降,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那个瓷娃娃的身上,弥漫开来。
我能感觉到,我残存在娃娃里的那股怨念正在被他的咒文搅动、安抚、试图磨灭。
就是现在。
我悄悄地退到客厅的角落,拿出了我的手机。屏幕上,是别墅里所有针孔摄像头的实时画面。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直播和录制键。
同时,我将一条编辑好的、附带着直播链接的匿名邮件发送给了本市各大媒体和我提前联系好的一位正义感极强的警官。
做完这一切,我将所有的精神力集中到了那个瓷娃娃上。
不是去对抗张景山的咒文,而是……顺从它,然后,引爆它!
我将我重生以来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仇恨,以及我感知到的、那些属于其他逝者的驳杂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次性、毫无保留地全部灌注到了那个小小的瓷娃娃体内!
嗡——
一声肉耳听不见,却足以震碎灵魂的嗡鸣从娃娃身上爆发开来。
正在摇铃念咒的张景山,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惊骇地看向那个娃娃。
只见,那个原本面带诡异微笑的瓷娃娃,它的嘴角,竟然缓缓地、一滴一滴地渗出了鲜红色的液体。那液体越来越多,像是血泪,顺着它洁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黑色的祭台上,触目惊心。
不……不可能!张景山失声惊叫,它的怨气怎么会……怎么会变得这么强!
张伯,怎么了陈辉和刘婉惊恐地抬起头。
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客厅里所有的灯,开始疯狂地闪烁。电视机自动打开,屏幕上是一片雪花,中间夹杂着我临死前,他们狰狞的面孔。音响里,传出了他们刚才在书房里那段对话的录音,经过特殊处理后,变得空洞而诡异,在整个别墅里回荡。
……是我亲手砸下去的……
……每一代的长女,都要为家族的『福气』做出牺牲……
……再保三代富贵!
一句句,一声声,都是他们亲口承认的罪证!
啊——!林霜第一个崩溃了,她抱着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是她!是姐姐回来了!她回来索命了!
刘婉和陈辉也瘫软在地,脸上血色尽失,看着那个不断流血的娃娃,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
妖孽!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张景山到底是老江湖,他最先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咬破指尖,用血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就想朝娃娃贴去。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娃娃,那个瓷娃娃的眼睛——那只完好的玻璃眼珠,啪的一声,炸裂了!
一股黑色的、肉眼可见的怨气,从娃娃的眼眶里喷涌而出,瞬间将张景山整个人笼罩!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张景山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捂着脸在地上疯狂地打滚。
刘婉和陈辉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想走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他们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了我。
我缓缓地从角落里走出,脸上带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的笑容。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们崩溃的神经上。
你……你是谁陈辉指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我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和那个瓷娃娃一模一样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不是每天都在为你们服务吗我的丈夫,我的母亲,我亲爱的好妹妹。
我叫出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
三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他们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林……林默刘婉用气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答对了。我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手机,屏幕上,是正在进行的、观看人数飞速上涨的网络直播。
欢迎来到我的『安魂祭』。我说,现在,全世界都在看着你们。看着你们这张高贵、儒雅、慈爱的皮囊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副肮脏、恶毒、腐臭的嘴脸。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被人用巨大的力量,轰的一声撞开。
无数闪烁的红蓝警灯,映亮了他们惨白绝望的脸。全副武装的警察,蜂拥而入。
不许动!警察!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们的手腕。他们甚至忘了反抗,只是痴傻地看着我,看着这个他们亲手杀死,又亲手请回来的……复仇女神。
我的复仇,完成了。
在警笛的轰鸣声中,在无数闪光灯的照耀下,我看着他们被一个个押上警车。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放晴。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了我的脸上。
很温暖。
【9】
陈家和林家的惊天丑闻,如同病毒一样,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席卷了整个网络和所有新闻媒体的头条。
豪门惊爆邪恶献祭,女婿联手岳母杀妻,竟为延续家族『福气』!
神秘直播揭露真相,死者『显灵』,凶宅上演现实版恐怖片!
古老诅咒还是人性贪婪起底云顶别墅
17
号灭门惨案背后的黑暗传承。
所有的报道都指向了那场被全程直播的安魂祭。我提供的录音、林霜等人的现场崩溃以及张景山那神神叨叨的仪式,都成了他们无法辩驳的铁证。
张景山被捕后,很快就交代了一切。原来,他们这一脉,根本不是什么古老的家族,而是几十年前,张景山的祖父从一本南洋邪术的残本上,学来的所谓养灵术。通过献祭血亲长女,将其灵魂和怨气封印在容器里,来窃取其一生的气运,转化为家族的财运和福气。
我的外祖母,是第一个牺牲品。我的母亲刘婉,因为不是长女,逃过一劫,但也被取走了一部分福气作为辅助,因此对这个邪术深信不疑,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这个长女身上。
而我,是他们计划中最完美的一个祭品。嫁入豪门,本身气运正盛。只要将我献祭,就能保两家至少五十年的富贵。
多么荒唐,又多么可悲。
他们被判了死刑。在法庭上,他们甚至不敢看我一眼。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恨,只剩下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事情尘埃落定后,我辞去了遗宅整理师的工作。我回到了我真正的家——不是云顶别墅,而是我父母在我上大学时给我买的一套小公寓。那里有我最单纯快乐的时光。
我处理掉了林陌这个身份的所有痕-迹,用警方为我重新办理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依然叫林默,但此默,非彼默。是沉默的默,也是重新开始的默。
我去了云顶别墅
17
号。那栋房子已经被警方贴上了封条,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我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站了很久。
我能感觉到,里面的气息已经变得平静。那个承载了我所有怨念的瓷娃娃,在完成了它的使命后,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碎裂的玩具。
我没有感到大仇得报的狂喜,心中反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空旷与平静。
复仇,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我所有的杂念,也烧尽了我与那个家庭最后的一丝联系。从今往后,我与他们,阴阳两隔,再无瓜葛。
我去了我自己的墓地。墓碑上,是陈辉为我选的照片,笑得温婉而幸福。现在看来,无比讽刺。
我在墓碑前,放上了一束白菊。
林默,安息吧。我对自己,也是对那个死去的我说,从今天起,你的仇,我报了。你的路,我替你走下去。但不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我自己。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能像这样,自由地呼吸,平静地活着,真好。
我的重生,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让我看清,什么是真正的家人,什么是真正的生命。
它教会我,斩断腐烂的根,才能长出新的枝芽。
我的手机响了,是我在遗宅整理公司里,唯一对我释放过善意的同事,李姐。
小陌……哦不,林小姐。你还好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心。
我很好,李姐。我笑了,是发自内心的轻松,谢谢你。
那就好,那就好。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那个……我这里,又接了一个有点棘手的单子。客户说,他家里……好像不太干净。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当然,你现在……
我看着前方开阔的道路,突然有了一个决定。
地址发给我。我说,我接。
【10】
李姐发来的地址,是城南的一处老旧洋房。据说,房主是一位孤僻的收藏家,前不久在睡梦中悄然离世,没有子女,只有一个远房侄子继承了这栋房子。那个侄子急于出手,却发现房子里总是发生一些怪事,这才找到了我们公司。
当我再次穿上那身熟悉的工装,提着工具箱,站在那栋爬满了常春藤的老洋房前时,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抵触。
我意识到,我并没有真正厌恶遗宅整理师这份工作。我厌恶的,只是被迫面对自己惨死现场的痛苦。如今,心结已解,这份能让我直面生死、倾听亡者最后低语的职业,反而让我感到了一种特殊的使命感。
我的能力,不应该只为复仇而存在。它或许,可以用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去安抚那些和我一样,带着不甘和怨念离世的灵魂,去为他们,也为生者,带来最后的平静和告别。
推开老洋房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混杂着尘埃、旧书和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彩色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房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我戴上手套,开始工作。我没有急着打扫,而是先闭上眼睛,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感知这栋房子里的情绪。
一股淡淡的、并不强烈的哀伤,从二楼的书房传来。那是一种绵长的、带着遗憾的孤独感。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是纯粹的悲伤。
我顺着这股情绪,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来到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很大,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古董。在书房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写字台,上面还摊着一本没有合上的书。
我走过去,看到那本书的书页上,用一种很漂亮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我找了你一生,却始终未能再见你一面。如今,我将带着这份遗憾离去。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安好无恙。
字迹的墨水还很新,显然是逝者临终前写下的。
我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收藏家一生的孤独和思念,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旗袍的美丽女子,在这栋洋房里相爱、分离。男人用尽一生去寻找,却至死未能再见的悲伤故事。
原来,这栋房子里所谓的怪事,不过是一位痴情老人,对他逝去爱人最后的思念罢了。
我叹了口气,将那本书轻轻合上。
老先生,放心吧。我轻声说,像是在对他,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所有的遗憾,都会被时间抚平。生者,当继续前行。
说完,我开始认真地工作。我擦去桌上的灰尘,整理好散乱的书籍,让阳光重新照进这间尘封已久的书房。
就在我清理一个书架的角落时,我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个暗格。暗格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檀木盒子。
这个场景,让我有些恍惚。
我将盒子拿出来,并没有急着打开。我将手放在上面,集中精神去感知。
然而,这一次,我感知到的,不再是悲伤或孤独。
而是一种……冰冷的、熟悉的、带着邪恶气息的……能量。
和张景山身上,和那些瓷娃娃身上,一模一样的能量!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迅速用工具撬开了那个小小的锁。
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信物,而是一本用油纸包裹着的、泛黄的线装书。
我颤抖着手,解开油纸。书的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一个用朱砂画着的、诡异而扭曲的符号。
我认得这个符号。
在我被献祭的那个晚上,刘婉捧着的那个瓷娃娃的眉心,就烙印着这个符号!
我迅速翻开书页。里面,用繁复的古文和血红色的图画,详细地记载着一种邪术的修炼方法。
养灵术、借运、血亲献祭……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词语,映入我的眼帘。
这……这是张景山那本邪术残本的……另一部分!甚至,是更完整、更核心的部分!
我一直以为,随着张景山等人的伏法,这个邪恶的源头就已经被彻底掐断。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栋看似毫不相干的老洋房里,我竟然又发现了它的踪迹!
那个收藏家,他和张景山,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人,在修炼这种以生命为代价的邪术
我死死地攥着那本线装书,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的复仇,结束了。
可是,我的战斗,似乎才刚刚开始。
我不再是为自己而战。我是为那些可能成为下一个林默的无辜者而战。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世界一片祥和。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
我合上书,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是林默,一个遗宅整理师,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幸存者。
现在,我还是一个……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