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之中,巫妖两大霸主,依旧没有爆发全面战争。但在这片小小的渭水之滨,人族,这块最新鲜、最坚硬的磨刀石,已经被双方心照不宣地,架在了轮转不休的砂轮之上。
而真正的执刀人,此刻正在盘古殿内,悠然地品着香茗,看着大梦天书上实时转播的“现场画面”,时不时对刑天等人的“暗杀艺术”点头点评一番。
祝融、共工等一众祖巫,正围着大梦天书投射出的光幕,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叫好。
“看见没!刑天这小子,一斧头下去,连带着后面三个妖兵全给串了!这叫艺术!”祝融拍着大腿,满脸得意,仿佛那一斧头是他劈出去的。
“后羿的箭是越来越阴了,专挑妖将的后心和眼珠子射,深得十三弟真传。”帝江摸着下巴,一脸欣慰地点评着。
在他们眼中,这场发生在渭水之滨的惨烈血战,确实如沈武所言,成了一场精彩的“实战演习”与“暗杀教学”。
然而,后土没有看。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垂着眼帘,身上那股温和厚重的大地气息,此刻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悲悯。光幕中传来的每一声人族的悲鸣,每一捧溅起的滚烫鲜血,都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看到了一个母亲用身体护住怀里的孩童,被妖兵的利爪瞬间撕碎,临死前,她唯一的动作是把孩子的头按得更深些,不让他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她看到了一个刚刚学会钻木取火的少年,在妖兵冲来时,没有逃跑,而是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撞向篝火,试图将燃烧的木柴推向敌人,最终被妖火活活吞噬。
她看到了无数人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向妖族屈服,而是唱着那不成调的《明心见性诀》,用生命践行着“不屈不挠”四个字。
这些魂魄,在消散的刹那,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恨、不甘与对亲人的眷恋。然后,他们就那么散了,化作最纯粹的天地灵气,回归洪荒,什么也没剩下。
就像一场戏,演员流干了血泪,演完了自己的悲剧,然后就永远地退场,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后土的心,很痛。
这种痛,超越了巫族与妖族的仇恨,是一种对生命本身最原始的慈悲。她身为大地之母,万物生灵皆在她身上繁衍生息,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悦,自然也能感受到他们最深沉的痛苦。
沈武端着茶杯,视线从光幕上移开,落在了自己这位妹妹身上。
他知道,火候到了。
那颗名为“地道”的种子,在吸收了足够的“慈悲”与“不忍”作为养料后,即将破土而出。
他走到后土身边,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将一杯温热的灵茶递了过去,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片虚空。
“他们在消散时,很痛苦。”后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不仅仅是人族。自我诞生灵智以来,我能感觉到,洪荒大地上,每一刻都有生灵在死去。争斗、意外、天灾他们的魂魄,没有归宿。即使我创的地府也不能无限制的吸收。”
“是啊,没有归宿。”沈武应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生从何来,死往何去?这个问题,天道没有给出答案。”
后土接过茶杯,却没有喝,杯中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眸。“兄长,这不公平。”
“公平?”沈武轻笑一声,这声笑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天道之下,运转的是法则,不是公平。它设定了生与死的规则,却懒得去管死后的事情。就像一个只管挖坑,却不管埋的农夫。于是,所有的魂魄,无论善恶,无论功过,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尘归尘,土归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只有两人能听懂的秘密。
“后土,你觉得,真正的慈悲是什么?”